星罗的脸色没来由的红到发烫,且微弱的意识益加发晕,她的喉咙宛如梗到骨头般,半晌后仍旧吐不出话来。
此后,二人似乎各有所思地沉浸在方才那几声撩拨人心的话语,直至--
「贝勒爷,星罗真的很怕阿玛他……」
「明日再说。」
「可是……」
「难道你要我现在就直闯刑部?」
「我不是这个意……呃,弦煜,你肯帮我了!」
「明日再说。」
「谢.....」
星罗还来不及道谢完,弦煜诡异谜般的脸庞突地俯近她,迫使她往后仰躺。
「你甭谢我,日后,你说不定会……」
在她眼前几近邪佞的魔颜,已夺走她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他后来到底讲些什么话都不重要了。
*****
「星仪姐姐,谢谢你特地来看我,阿玛跟额娘可好?」
八角亭内,星罗笑盈盈的将小点心夹到星仪的小碟上。
「阿玛跟额娘都很好,有我在一旁照料,你日后就不必替他们操心。」
「那就拜托姐姐了。」星仪略微一怔,随后恬静一笑。
就在弦煜答应她的隔日,阿玛在那晚奇迹似地平安返家,而且连同所有对阿玛不利的罪证也都一一被刑部饬回,还给阿玛清白。
阿玛说得对,惟有弦煜贝勒能够救回他。
她总算能够安心地待在王府,反正阿玛及额娘有姐姐照料着,她可以放下心。
「对了,星罗,额娘叫我问你,弦煜贝勒何时要准备下聘的事?」
「下聘!」她不由自主地一震。
「不管立你为正室或者是侧室,弦煜贝勒总是要给你一个名分才是。」星仪不疑有他的说道。
「这不急……」星罗回避地说。
「这岂能说不急,弦煜贝勃若不早早给你定下名,不光是外头的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咱们家,就连阿玛及额娘也会脸上无光,难道你要叫我们御史府处处受人非议。」
星仪现下所说的话似乎少了以往的柔顺,有的只是尖锐,但正处于仓皇失措的星罗并无察觉。
「姐姐说得太严重。」
「严重!我都还没把更严重的话给挑出来说。」
「姐姐,关于下……下聘之事,我想等过些时日再谈,请你先转告额娘。」她能拖多久就算多久,日子若是拖久,额娘就算知道她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侍寝小妾,也不能再反对些什么。
毕竟御史家欠下弦煜贝勒一份大恩,即使弦煜贝勒真要她当一名奴仆也不为过。
「星罗,是不是弦煜贝勒根本把你当作是……」
「姐姐!」星罗陡然惊喊,旋即在发现星仪的脸色微变后,马上尴尬地笑道:「你别误解,弦煜待我极好,只是他最近忙得紧,恐怕无时间筹备,所以我才会说要过些时候。」
弦煜非但没要她住进落花阁,而且还允许姐姐过来探望她,她已经很感动,怎么会去强要一份无法实现的奢望。
「你没骗我。」星仪狐疑地瞅着她。
星罗摇摇头,连忙起身再将点心夹入她的小盘。
「星罗。」星仪突然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其用力之大,几乎可以让星罗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已被她的五指掐出瘀青。「不管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千万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姐姐的样子好怪、好陌生。
「不要再回左都御史府,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今后,你就只能选择待在高贤王府;而你的依归,就只能是弦煜贝勒。」
「姐姐,星罗有点不懂你的意思。」不能再与阿玛及额娘见面,这……
「或许,你不会一辈子都待在王府里,若是哪天你被弦煜贝勒给赶出府时,姐姐希望你能看在二老的身子恐怕会禁不住的份上,不要再将自身的丑事给带回家来,这样你懂吗?」
「姐姐,你……」一股强烈的痛楚与震惊使得星罗脸色急遽苍白。
疼爱她十几年的姐姐,居然会用这种字眼来羞辱人。
「我的话也许重了点,不过我也是害怕额娘她……」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为额娘他们好,我不会介意。」星罗苦笑。
虽然星仪的话真的很伤人,但她所说的的确确是实情,为了顾及二老的感受,她星罗若真被弦煜给赶出来,自是没脸回额娘身边去。
「那你是答应了。」
「嗯,我答应你,绝不会再回家去。」
「这可是你说的,记住,若是再被我看见你站在家门口,我绝不会饶你。」星仪似假似真地漾起一抹威胁性的笑意。
*****
送走星仪后,星罗烦闷地不想进屋去,于是便一脸恍惚地沿着花径走走停停,东瞟西望,直至听到一声声忿然的严厉嗓音,才蓦然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到弦煜的书房。
难道她潜意识地想来问弦煜:你什么时候会赶我走?
星罗凄凉一笑,正打算走回去时,却又被里头所传来的巨大争吵声给止住脚步。
其实说是争吵,还不如说是只有一人在怒吼而已。
不过,敢在弦煜书房里争吵的人是谁?
星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静静地贴在门框上细听。
「阿玛,顶替的人很多,你不必着急、更不用担心。」弦煜淡然地瞥视高贤王爷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就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女人。」王爷吼得更大声。
「阿玛,你说错了,她很起眼。」弦煜浅笑。
「哼!阿玛懒得管那个女人起不起眼,阿玛只管你三叔会不会有事。」
「我会在近期内解决掉此事。」
「明明就等左都御史的头一断,你三叔就会永远心安,没想到你居然临阵抽腿,搞得整个事件还要重头来过,阿玛真服了你。」
「啧,希望三叔这个热河都统能够做久一点,不要老是留下一些烂摊子,否则我会直接一刀砍下他的头,省得阿玛老是在旁烦我。」
「你要气死我了,他可是你三叔,你这么可以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高贤王爷差点气炸。
「你不用每次都要提醒他是我的谁,我比你更清楚。」弦煜睨了父亲一眼。
高贤王爷重哼一声,「若我不一再地提醒你,为父还真怕你会把左都御史当成是你三叔。」
「阿玛,您教训够了没,孩儿听厌了。」他当然不会把左都御史当成三叔,不过,若是改唤一种称谓的话,他倒想试一试。
「阿玛也不想再说,总而言之,你得赶快再找人来承担你三叔的罪,尽快把案子给解决。」
「嗯。」弦煜不耐烦地轻应。
高贤王爷见状,气得拂袖而去。
「你是哪里的奴才,见到本王为何不跪安?」当高贤王爷气呼呼地打开门时,就撞见在旁发呆的星罗。
而高贤王爷的责骂,令身在房内的弦煜神情微敛,他不是吩咐过不准让任人踏近书房周遭,为何还有不要命的奴才守在门外应侍?
啧,八成是阿玛刚才吼得太大声,以致让他没听见门外的足音。
由于弦煜并没有看到星罗的身影,所以正考虑要将那名该死的奴才给……
「星罗拜见王爷!」
这一声清灵之音是他最熟悉不过的。
弦煜赫然一凛,突地闪身来到门口,神色复杂难解地凝视正跪地请安的星罗。
「星罗,哦,你就是那个左都御史之女呀!」王爷的语气充满鄙视。
「是,王爷,」星罗的口气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果然是一副狐……」
「阿玛!」弦煜冷冷地低喊。
高贤王爷不悦地看着脸上泛起阴森的儿子一眼后忿忿地离开。
「起来。」弦煜敛眼凝视跪在地上的人儿。
她全听见了?
星罗缓缓站起来,但仍低垂着头,使弦煜无法看出她此刻的表情。
「你来多久了?」
「贝勒爷,星罗自知冒犯到王爷,对不起。」
「我说,你来多久了?」弦煜立即抬高她的下颚,幽幽的冷眸直盯着她一脸毫无异色的神情。
「我一经过这儿就被王爷看见了。」忍,她千万要先忍住。
「是吗?」
「对不起,星罗因为突然很想见你。星罗是不是打扰到贝勒爷跟王爷的谈话,所以王爷才会生星罗的气。」
弦煜的眼瞬也不瞬一下地紧盯着她的脸部神情,似乎非要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不可。
没有!
不是她掩饰得甚好,就是依她所言,她根本什么都没听见。
「贝勒爷,难道您也是在生星罗的气?」星罗低垂下眼,娇嗔地偎入他怀里撒娇。
当星罗偎进他胸膛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地崩溃,她拼命地要自己忍住,绝对不许倒在他面前。
「为什么突然要见我?」弦煜爱抚她的背,轻声地问道。
「因为星罗很想你嘛!」她的背脊冷不防地起寒。
是她还装得不够像。
「你已经见着我了。」弦煜所抬起的绝色脸蛋,其破碎凄凉的表情已不复见,反而蕴涵明媚的神醉。
星罗羞赧地并无答话,只是轻推他入内,且娇笑地勾住他的手,直直朝书房的内室走去。
弦煜任由她主导,深不可测的锐眸仍锁住她的一举一动,即使他已经坐在床沿上,而身上的衣物已几乎全被星罗褪去,他依然对她有所怀疑。
直到星罗也褪去全身衣物,并妖娆地站到他面前,俯身亲啄他的额、双眸、鼻尖、薄唇,甚至一路下滑至他敏感的乳尖后,他的怀疑才完全消散。
因为他看得出星罗那双水漾的秋瞳盛满对他无限的迷恋、爱意,这充分显示出他的小星罗绝对不可能离开他的。
无论她是否有听见,她终究只能待在有他的地方。
*****
二更天。
星罗凝视着身边沉睡的俊美面庞,无声的哭了!
旋即,她猛然地捂住嘴,生怕自个儿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情不自禁地宣泄心中所积压的深沉痛楚。
如果她没听见就好;如果她没经过那儿就好;如果姐姐没来就好;如果、如果……她从未遇见过他就好。
然而这种种的如果,如今都为时已晚。
她多么不想离开他,却又不得不离开。
给她一点时间吧!
星罗赶紧拭去快滴到他脸上的泪水,并缓缓地移开揽在她腰际上的手臂,然后轻轻地滑下床,穿好衣裳,接着依依不舍地痴望她所眷恋的脸庞好一会儿后,方才悄悄离去。
当她的身影从内房一消失,弦煜的眼就缓缓的睁开了。
我的小星罗,你还能走去哪里!
除了我的怀抱之外,你哪里都去不得。
第十章
从高贤王府顺利逃出后,星罗宛如游魂般地四处晃荡在幽暗的街道上,漫无目标地踽踽往前行。
天哪!
原来诬告、陷害阿玛之人,竟也是反过来解救她阿玛、掳获她身心的弦煜贝勒。
莫怪,他可以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不费任何吹灰之力,就轻易把阿玛给解救出来,原来一切都是他在幕后操纵。
而他所挟带的庞大权力则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她阿玛虽不是什么大官,但至少还是个左都御史,他竟然可以随便就将他什么三叔的罪扣到她阿玛头上,她无法预料弦煜若没及时收手,她全家将会有何下场。
就为一个不起眼的女人……
高贤王爷的话冷不防的在她脑海中闪过,星罗顿时倚在石墙上,双手捧住自己的头,剧烈地摇晃着。
不,他只是为了要收她当侍妾,才会救她阿玛,对,就是这个原因,你不要想偏,更不要以为他在意你。
先前她一直很努力的说服自己,千万不能在弦煜面前想着他迫害阿玛的事,因为她唯恐会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而责问他。
如此一来,他说不准会恼羞成怒地将阿玛再次送上断头台,或者干脆将她囚禁一辈子,不让她有机会泄漏出一点口风。
那她就再也走不出高贤王府。
可是,弦煜会这样做吗?
微亮的曙光隐隐约约地照射在她黯淡神伤的脸蛋,星罗才知道自己竟无意识地走了许久。
她茫然地抬眼往上瞧,想确定自己到底游荡到了何方之时--
左都御史府
高挂在她正上头的横区,令她吃惊之余却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阿玛、额娘,星罗好想你们!
星罗遂迫不及待地踏上石阶,正要举手扣上大门之际,又倏然停手。
不可以!
她答应过姐姐,就算她是被弦煜赶出府,也不许回家来。
星罗颓然地放下手,哀怨一笑,徐徐地转过身,囤积了大半夜的酸楚、伤怀及委屈,最终还是化为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
咿哑的一声!
御史府的大门突然开启,星罗心口一震,旋即回过头。
「是星罗格格,你怎么回来了?」云儿吃惊地指着她,仿佛撞见孤魂野鬼似的。
「我只是想看看阿玛和额.....」
「格格,请您等一会儿,我去叫星仪格格出来。您千万别进来!」云儿说完,立即把门关上。
「云儿、云……」云儿为何如此紧张,她并不是外人呀!她是星罗格格,阿玛的女儿,而她竟然当着她的面就把门给合上。
难不成这里当真已不再是她的家!
不,她好想见阿玛额娘,非常非常想见他们一面。
一连串的疑问让她内心紊乱至极,她亟须找一个可以慰藉她、安抚她的亲人抱抱,所以她顾不得星仪的警告,一心一意地再次踏上石阶,双手握拳便要扣向大门,然而,大门突地又被里头的人给开启。
「你回来做什么?」星仪格格眼泛憎恶,语带尖锐地问。
「姐姐,我想见阿玛、想见额娘,你就让我见……」
「你不是曾经答应我不再回家来冯?」星仪猛然打断她的话,并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逼近她。
「我没忘,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我们家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而你居然还敢三番两次前来扰乱我们安宁,滚,你现在马上给我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就……」
「否则如何?」曾几何时,星仪姐姐已把她完全摒除在外,我们家……哈!她星罗竟会沦落到有家归不得的地步。
星仪怔了一下,旋即和缓太过激烈的语调,无奈地说:「星罗,姐姐不是故意要吓唬你,而是我昨日就已经跟你言明过,你之所以不能回家的理由,所以姐姐的口气难免就会……」
「我只要见他们一面就好,不会耽误太久,更不会打扰『你们家」的安宁。」星罗神情淡漠地逸出几近无声的低喃。
走了大半夜,想了大半夜,也失神了大半夜。
她已累到筋疲力尽、浑身虚脱,她只想找一个地方奸好休息一会儿,不要连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剥夺掉,拜托!
「不行!」星仪悍然拒绝。
星罗若一进门,阿玛及额娘岂会舍得放她走?
左都御史府只需要一位格格就好,就是她星仪。
「你……」星罗一副不可思议地瞅着星仪,随后,星罗决定不顾一切地从她身边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