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所追求的东西,的确是已经得偿所愿了。」他对自己所得的亦颇感到满意。
「你不再需要别的东西了吗?」她进一步地暗示。
他微微一呆,随即明白她的暗示,微笑了一下说:「唔,你是说找还欠一位女朋友?」
「不只是女朋友,你需要的是一位贤内助。」她坦白地说。
董丽娜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话来,而她也认为这是要探听一下他的口气,现在已是时候。
「哦,你关心我的婚姻大事?」他有些讶异地望望她问。
她的脸孔不禁地为之微微感到有些发热,而到这地步,她唯有硬著头皮说下去:「是的,浩文,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既然是事业有成,自然应该成家立室,这可以省却你不少麻烦的。」
「我不结婚,会有甚么麻烦?」他大感错愕。
「可不是吗?好像那四位模特儿和茱迪,不正是因为你而闹得很不愉快吗?甚至乎因为她们的不和,有可能会影响到公司的工作进度。」董丽娜理直气壮地直说。
「唔,这也是。」他不禁为之苦笑。
「浩文,如果你结了婚,她们也就不会再存有任何妄想或幻想了,至少也不会由此而影响到工作。」
「丽娜,你也说得是,但婚姻是终身大事,我现在连女朋友也没有,总不能随便地拉一个女孩子来结婚吧!」
「你心目中完全没有对象?」董丽娜大感失望,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在他心中应该有一定的「地位」,但现在他这样说,她的想法,她的希望自然是完全地落空。
「没有。」他坦白而确定地说。
他的答案,使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一种无话可说的难堪,甚至她想痛快地哭一场。
邓浩文也感到气氛有点不对,有点僵,于是说:「丽娜,很感谢你这么关心我,我的事业虽然略有所成,但根基仍不算稳固,我仍需要继续努力,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还未有意思要结婚。」
董丽娜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不过,她的失望也只不过是刹那间之事,她随即又开朗起来了。且暗骂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侯以说话去迫他表态,何况他为人一向崖岸自高的,他自然不肯承认对自己有意思的,另一方面,她又在燃起了希一望,因为他至少亦承认至今仍未有对象,那她还是值得高兴的,最少希望并未变成绝望。
这时,她才发觉汽车往过海隧道驶去。
「咦,我们要过海?」她讶异地问,她没有想过要过海的,她还以为邓浩文会带她回家去,在他家的大露台里食晚餐。
「你说要找一处清静又要有星光的地方进晚餐,我现在正带你去。」
「噢,这也不是非要如此不可的。」她的失望到了极点,差点要说出来,他的家正有著这一切的条件。
汽车正往郊外驶去。
坐在这豪华名厂汽车里,是一种很大的享受,而且又是开篷的跑车,往郊外行走,更是有一番情趣。
古人说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是人生最为得意之事,表示富贵而又有仙人气概也,现在他们就有这一种感受。
特别是邓浩文,他驾著这一辆性能优异、外型华贵的汽车,在公路上尽情驰骋,只见树木纷纷迅速地从两旁后退,凉快的晚风吹过,使他有如骑上了一头仙鹤,腾云驾雾地飞驰著。
不久,汽车就来到一处园林设计的酒店,那里有一间露天的餐厅,树影婆裟,是一间十分理想的进晚餐的店子。
「怎么,丽娜,你认为这里的环境好不好?」
「噢,好极了。」她亦大感满意地说:「不过,为了一顿晚餐,千山万水似的走到这里来,也著实需要花不少时间。」
「哦,我倒认为这是值得的,何况,我又可以满足一下开车的乐趣。」
这园林酒店建在林木之中,五颜六色的小灯泡挂在树枝之间。
点缀得十分之美丽雅致。事实上,人客置身在这里,有时也分不清哪一盏是园灯,哪一颗是小星星。
那种带点迷离彷佛的境界,使人趣味盎然。
一队隐身在灌木丛中的乐队,奏著轻音乐,那是莫扎特的「春游曲」,十分配合此时此地的气氛。
他们的餐桌是安排在一株大树之下,在浓密叶子的掩映之下,夜更头得浓如酒。
董丽娜仰望夜空,繁星满天,有如巨大的黑天鹅绒幔,缀满了钻石,而夜空的深邃使仰视的人进入了时间永恒的深渊中,沐浴在温柔而宁静的境界之内,孕育著蜜意柔情,对情侣而言,实在是太适合了。
「噢,我从未欣赏过如此多的星光。」董丽娜快乐地说:「在石屎森林之中,如许良辰美景是永远不可能欣赏得到的。」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可以从竞争的压力之下解放出来。」邓浩文大感舒畅地说。
「所以,我们应该多接近大自然。」她乘机说。
「现在我们此刻看到的星光,都是经过许多光年才投射人我们的眼中的,由此可知时间之久远和空间之广大无垠,人们终生辛苦钻营,岂不无聊可笑!」邓浩文感叹地说。
在这样的优美环境和气氛下,他大有感触。
「唔,印度以前有一位王子在菩提树下悟道,现在你这一位白马王子世在这株白兰树下快将得成正果了。」她笑著说。
「我?我怎么敢说能够得成正果呢?我绝不是那一种具有大智大慧的人,我只不过像芸芸众生那样挣扎求存,以及努力使自己能过得好一点罢了,我是一个平凡的人。」
「浩文,你已经生活得很不错了,可以说是人上人了。」
「是的,我知道上天待我不薄,我也感到满足。但,所谓鹪鹩巢林不过一技,鼹鼠饮河不过满腹,有时我也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整天营营役役,劳碌奔波。」
邓浩文亦只有在悠闲的环境之下,才有机会作出这样的反省,由此可见人的确是环境的产物。
「也许人活著就是要挣扎奋斗,贫穷的人要为衣食住而挣扎,富有的人要为事业而奋斗,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意义了吧!」
「哈,丽娜,你说得简洁而有力,这亦正可以解释了成功和富有如林大行,为甚么他仍然苦心焦思……费尽心机去扩张生意,务求攫取最大的利润,这也是所有大商人的本色。」
「不错,像林大行这样的人,他们大都有强大而持久之欲力,而且目标专一又明确,所以才会有此巨大的成就。」
「丽娜,你的分析能力相当强。」邓浩文佩服地说:「我只奇怪像林大行这样的人,难道他们不会有一刻清静下来的时候吗?难道他们从不反省这样孜孜为利,最终的目的又是为了甚么呢?难道他们都这样硬心肠的吗?或是说他们都是这样勇往直前,义无反顾的吗?」
「我不知道。」董丽娜摇摇头说:「我认为每一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深不可测的。好像你,邓浩文,我和你相处了这么久,坦白说,我至今仍然不大了解你。」
她最后这两句话,说来有著丝丝幽怨。
邓浩文自然明白她是惜题发挥,于是笑了一下,将话题岔了开去。
「今晚的月色,星光,气氛清幽,工作又告一段落,所以我们才会突然想到甚麈人生意义,明天当我们又回复紧张不息的工作时,一切又会恢复旧貌……或是,也回复了正常,挣扎、奋斗,我相信林大行也正是这样子。」
「这么说来,林大行也会有他温柔的时刻。」
「当然。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再讨论这一个题目了,现在好好地享受一顿晚餐吧!」
这时候,正好送上他们所点的精美晚餐。
「祝你事业更上一层楼!」董丽娜举杯对邓浩文说。
「应该先谢谢你,有你这个好助手分帮了不少忙,希望我们今后会合作愉快!」
于是两人在悠扬的音乐中享受著精美的晚餐。
月亮慢慢地由枝桠间升上天空。
当他们正在喝著饭后饮品时,就开始有人客在碎石铺的地上共舞。
「来吧,让我们也凑凑兴。」他向她伸出手。
董丽娜自然十分乐意与他共舞。
「这是我们第一次共舞。」董丽娜微笑著说,二人正在翩翩起舞。
「而且还不是在舞池里。」
「唔,这更有趣。」其实,她心中想,月下共舞更浪漫。
怀旧的乐曲,令人加倍地温柔,董丽娜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邓浩文也不好意思将她推开,但是十分奇怪,当她身上传来幽香时,使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才刚认识的伊华。
而且竟会不期然地在心中将她们两个女孩子作比较。董丽娜虽然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但是,如果和伊华相比,却还是差远了。
认识了伊华才半天,就留下了这一个印象,似乎对董丽娜很下公平。但这却是邓浩文内心真实的感受,他是不能因为和她共事这许多年,就应该对她另眼相看的。
其实,这是十分「公平」的,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只把董丽娜视作一个很能干的女职员,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他对其他模特儿也是采取这一种态度的,直到今天,他遇到了伊华,方才使他真真正正地感到这一位初次见面的女孩子,才是一位「女性」并不单是工作上的伙伴。
现在,董丽娜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思想飘远了,飘到另一个幻想世界里去,以为自己正在与伊华共舞,很自然,搂在董丽娜腰间的手也就微微地用了点力,彷佛在证实自己是正在翩翩起舞。
董丽娜自然是芳心暗喜,也就差不多整个人软软地靠紧著他。
他们就这样随著音乐舞著,缓慢地移动著,说不出浓情蜜意似的。
也许,今天的月色太美了,也许是这里温柔的夜,使在场的舞者都沉醉著,每一对皆是舞影双双,如影随形。
小提琴和大提琴彷佛是在互相对答,互相倾诉著,有时滑溜出一连串轻盈的钢琴音韵,有如一串精巧的珠链,将两人紧紧地栓合起来。
董丽娜靠在他肩上的头慢慢转过来,浓密的秀发摩擦著他的脖子,令他心瓣彷佛被一根根弦线所拉动……
这时,她的头巳转过来,她湿润而灼热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吻及他的耳朵,如兰的呵气吹拂著他的面颊,比夜风还要温柔。
邓浩文感到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了,也许是被神奇的音符所承托著,向深邃的夜空飘去……
突然,有几下低沉的大提琴粗弦被挑动,有如董丽娜的心跳,她依偎著他,令他由幻想沉醉中惊醒过来。
怀中人并不是伊华,而是与他工作上合作了颇长久的女助手董丽娜,他认为这样亲密地舞在一起实在是不大好,到底他们仅是工作上的合作人。
「丽娜……」他轻轻地要推开她。
「嗯……甚么?」她仍然沉醉在他的怀中。
他感到窘迫,但就是硬不起心肠将她推开,另一方面亦担心这会损害了她的自尊心,但这样亲热地共舞实在不大好,这会令她产生误会的,他实在担心。
幸而这个时候音乐戛然而止,随而响起了另一串急速的音乐。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了她。
「噢!怎么音乐改变了,这么快速。」她犹有余味地说。
「怀旧就是适可而止。」
他们回到餐桌去。
邓浩文看看腕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走吧!」
「我们不可以再逗留多一会吗?」她实在是舍不得走。
「回程路途可不短呢!」他提醒她。
「唔,这也是。」她也完全清醒过来了,因为他是住在南区的,路途正著实远。
回途上,她说:「浩文,希望我们能常来这里食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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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华成了蓝月时装公司的专用模特儿。除了公开表演外,试新衣,还有常需要拍摄的硬照及录影带,用作宣传或寄给其他公司的目录,都由伊华任主角。
所以,伊华虽然不是每天都按时上班,但这些工作也够她忙。
距离蓝月举办之「九三年泳衣系列大展」还有一星期,而伊华也在这段时间累积了不少表演的经验。
事实上,公司上下的男士皆对她心存倾慕,自然十分之乐意帮助她,指导她,特别是负责表演的舞台监督东尼,以及摄影师安迪,他们都是因为与她有工作上的接触,也就不时在她身边转。
今天,董丽娜突然接获客人的要求,要立即拍摄一辑晚装照片,可能这会替公司带来一张大订单。但时间却十分迫切,因事情来得突然。
大家也为著这件突然而来的事忙碌起来,一方面派人到工厂去取衣服,另一方面公司的影室要布置起来,然后,最重要的是通知伊华,希望她准时到达。
不过,接待员接到董丽娜吩咐去电伊华时说:「不必了,东尼说他自己去接她。」
「噢,东尼真的十分之有工作效率。」董丽娜笑著说:「但也不必亲自出马去接送。」最后的一句话自然是不大满意他擅自离开公司。
接待员巴巴拉笑一下说:「亲自出马去接送伊华的不只他一人呢!」
「甚么?还有谁?」
「安迪!」
「安迪?」董丽娜叫了起来:「真荒谬,为了一个模特儿,他们竟然抛下了工作走开,还在这个时候。」
巴巴拉耸耸肩,说:「美丽的女孩子的确有许多特权的。不过,伊华并没有提出要他们接送,是他们自告奋勇去接送的。」
「他们两人一同去接她?这真是十分之大阵仗!」
「不,当我知道今天要特别安排摄影与示范晚装时,安迪早巳知道了,并且立即飞奔外出,接著东尼也知道了,随即亦冲了出去,几乎撞倒刚走进来派信的邮差,当时我曾经告诉他:『东尼,你不用去接伊华了,安迪早已出去了,他北你早出门的。』但他好像听不到,或是听到了,也不甘后人吧!一缕烟似的跑了出去。」
「这简直是胡闹!」董丽娜为之啼笑皆非。
「男人就是如此!」巴巴拉说。
「并不是所有男人皆如此。」董丽娜不以为然地说。
巴巴拉以询问的眼光望著她,似乎是要问哪一位男人会例外。
董丽娜本想说,邓浩文就不会如此,但她随即发觉和下属谈论老板总是不大好,于是把要说的话收回,只是说:「希望他们两人去接佳人时,别大打出手就好了。」
「这就很难说了。」巴巴拉极其严肃地说。
她们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由厂房送来的各款晚装都已经来到了,但东尼和安迪去接伊华这许久了,却仍未见回来,董丽娜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今天他们除了拍照外,买家还会亲自到来看样板的。客人都快要到达了,他们三人仍未见纵影,怎不使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