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连在娘亲肚子里都在一起,全心全意保护她的姚衣衣,想起她的疼宠,姚尔尔不能自己地心头一柔。
不知怎么地,心头的愁苦,在看到姚衣衣不安辗转的睡容之后,突地消散,心中的毒,也被这朵睡牡丹的光芒给驱散。
可能这就是亲姊妹之间才会有的心情吧,因为比不上她而痛苦,却又因为她而柔软,看到她的好而骄傲,反反复覆,没有道理可言。
迟来但是现在确实为她开心着,虽然心底的确有一份悲哀,但她选择漠视。
在姚尔尔温柔的注视之下,姚衣衣一阵轻颤之后,如蝶翼般的眼睫动了起来,露出了迷迷糊糊的眼神。
姚尔尔的笑容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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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清醒没有几炷香的姚衣衣捂着肚子,一脸错愕,而姚尔尔则是开心的望着她,动作更是轻柔,像是在掩饰什么的逞强意味,但是无意识抚摸着肚子的女人没有发觉。
「太好了,对不对?大姊,妳怀上水寒的娃娃,这下正好顺理成章的嫁给他啊!」
姚尔尔感觉到姻缘天注定,既然大姊和水寒木已成舟,就该顺水行舟才是。
姚衣衣还没进入状况,神情疑惑,「我怀上娃了?」
姚尔尔用暖被盖紧她的身子。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有孕在身,得多保重,她虽然不能生娃娃,但她也为姊姊开心。
「是呀,昨儿个大夫来诊过脉,说有十成把握,若八个月后不是喜,咱们可以去拆他的招牌。」
姚衣衣仍旧不明不白。
半晌──
「这是谁的娃娃?」
这是什么问题呀!
姚尔尔推了下她的额头,「当然是水公子的娃娃啊!」那一天是她为大姊送的衣裳,什么事瞒得过她?
她运气有这么好,一次就怀上娃娃?!
姚衣衣一脸的讥笑,「不会吧?」
姚尔尔不明白姊姊为何如此不愿相信。
「难不成是逍遥哥的?」
刻意的问句换来姚衣衣一个怪表情。
姚尔尔微微一笑,「那难不成是华公子的?」
姚衣衣索性搓起全身鸡皮疙瘩。
「更不可能是季公子的。」姚尔尔自行接了这句。
「当然不是!」姚衣衣急得大喊。
大喊完后,她好像总算接受了怀上水寒骨血的事实,抱着头逸出断续的呻吟。
姚尔尔把因为激动而从姊姊身上落下的被子重新塞好。
「我要当姨了呢!」她开心的说,「这孩子和我流着相近的血脉,真没想到……只可惜我要去巴蜀了,没机会看到孩子出生。啊,我可以缝些漂亮的小衣裳差人送回来,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好期待!」
闻言,姚衣衣缓缓的抬起头,眸里闪烁着莫名令人不安的光芒。
「是啊,这孩子是水寒的──」
姚尔尔拚命点头,近来难得红润的脸庞有了点血色,但在心头淌血的现在,她没注意到姚衣衣的眼神里在算计着什么。
「大姊终于愿意承认了!」
这是喜事,观音菩萨不是没长眼的,还是护佑了桩好姻缘。
姚衣衣微微一笑,笑得轻、笑得淡、笑得柔,却笑得让人觉得不祥。
「那不就不用担心水家无后了。」
姚尔尔深思着这句话,跟着张大了眼。
「大姊,妳在打什么傻主意?」
姚衣衣撑起身子,不让她扶,潇洒的笑容下有着难以言明的深深情感。
「这不正好?我帮水寒生个娃,妳再和他成亲,既不用担心纳妾,又不用担心妳被虐待,这下两全其美!」
姚尔尔吓得血色全无,杏眼圆睁。
她不能这么一相情愿的!
「大姊,妳疯了,这又不是儿戏,不是这么蛮干的!」
姚衣衣摸着宝贝妹妹的脸蛋,「放心,大姊不会让妳不幸的!」
怎么可能放心啊!
姚尔尔还要辩,阖上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姚彩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水寒来了,他正在对面送东西呢!」
他这个当弟弟的很清楚大姊曾打什么算盘,现今能让清澄娶二姊之事暂停的缓兵之计,就是水寒了!
姚衣衣闻言一笑,如花临水,是那么的飘忽。
「这真是天注定尔尔和水寒的姻缘了。」
话一说完,姚衣衣快得让人无法反应,一下床便动作飞快往门外冲去,姚尔尔见状要拦,却被姚彩衫给挡在门口。
「二姊,妳不准去!」他口气焦躁地道。
望着那坚定不容撼动,什么也不顾的眼,姚尔尔又想起华自芳那夜失去灵魂的背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彩衫,你不要胡闹,大姊不知要做出什么冲动事情呀!」她激动地喊着。
她有一种事态即将要不可挽回的不安预感。
姚彩衫还是用力地摇着头,闭着眼,彷佛同时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一个径地摇头。
姚尔尔无计可施,被逼急了,她张口往弟弟的肩膀上死命一咬──
第九章
天一亮没多久,就有长安酒客在等着两家酒楼开张,听着大街上震天的鼓噪声,心想那必然是因姚衣衣和水寒而起,姚尔尔更是慌乱地奔跑着。
她也知道不可能冲破重重人墙到姚衣衣和水寒的身边,于是跌跌撞撞跑上沽饮阁的二楼,推开了窗,朝下望──
立在街心,神色苍凉得令人心疼的水寒握住姚衣衣的小手。
「谁说不重要?告诉我妳要嫁谁,给我个名字,我从此放弃娶妳为妻的愚蠢念头!」
大姊到底和水寒说了什么?!
心头被人重重一拧,姚尔尔上半身探出窗外,她好不容易挣脱姚彩衫的阻止,不是想要看到两人走上决裂的道路。
大姊怀了水寒的骨血呀!
「大姊,妳在做什么傻事啊!妳该告诉水公子──」
还没能说完,一掌已封住她的唇。
「二姊,妳别说话。」姚彩衫捂住她的嘴。
他很卑鄙他明白,但这事情再发展下去就无可转圜了!
他看向对面,季清澄淡然的回视。
站在街心,姚衣衣硬生生地回过眸,她的目光中除了水寒,尚有站在京醉楼前,这桩娃娃亲的一干男主角们。
她举起了右手,「逍遥,我要嫁给乐逍遥。水当家,我姚衣衣求你,请你娶尔尔为妻!」为了让水寒断了娶她的想法,进而答应娶姚尔尔,她语气坚毅的说。
闻言,姚尔尔拚命的摇头,一颗心快要承受不了。
水寒脸色阴寒,他转过身,朝着那俊美男子拱手。
「敢问乐兄,你是否要娶姚衣衣为妻?」
无数的眸箭射向乐逍遥。
乐逍遥微微一笑,目光触及一旁眼神发直的楚小南,当着全长安人的面,他点了下头。
「没错,我乐逍遥元月十五要娶姚衣衣为妻。」
乐逍遥话一出,姚尔尔的世界崩解了,在她的视线里,彷佛所有人的动作都滑稽的停格,纷落不停的白雪盖住了水寒的背影,正值少壮的水寒彷佛一瞬间苍老。
许久──
「姚姑娘,水某先祝妳幸福,至于令妹,请恕水某没这福分,请另寻高明娶令妹!」
水寒说完,俐落地上了马车,抽鞭,头也不回的奔向远方。
姚衣衣按着肚子的背影好似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水寒!」
一声凄厉的叫唤,消失在大风雪中。
姚尔尔的眼泪如断了线般滚落,姚彩衫的手也放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姚尔尔喃喃自语着,不能自己凄楚地望了京醉楼前一眼。
在人潮之中,不期然和一个两个月没见面的男人目光对上,她什么感觉都失去了,整个人彻底地碎成片片。
连看他一眼的资格也失去了。
她旋即转过身,奋力推开姚彩衫僵硬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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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相信她瞬间和他缠绕的眸光。
在被人声惊醒没多久,亲眼目睹发生什么事情,后脑勺仍莫名隐隐作痛的华自芳只一眼,双腿便自有意识地移动了。
两个月没有见她,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甜蜜窝进季清澄怀中,强烈撞击心情的那一幕,却没想到她会用掺杂一丝特别情感的眼光看他。
那凄凉悲怆的眼神,那不堪一击的眼神,那短暂如香气缠卷上来,却又在下一刻飘散的眼神,他并没有错过。
冲击过大,她如泥流般的情感无法掩饰,直直奔向他。
又甜又苦、又爱又恨全包含在那一眼中,她不可能对他没有丝毫情意!
还有一点昏沉的脑海,又浮起姚衣衣求水寒娶姚尔尔的画面。
他直觉姚尔尔会拒绝他的求亲,是为了姚衣衣。
华自芳在心底怒骂那时笨得只看姚尔尔,却没注意到周遭发展的自己。
明明不是个迟钝的人,却被爱冲昏了头,爱上了一个不会为自己着想的女人,还敢忽略了外在情势。
他真蠢!
心急如焚之下也顾不得撞倒了谁,震于他的喝问,被捉住的仆妇指引了他方向,他猛地推开一扇精美雕花木门,在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后,他负手阖上门,不容任何人来打扰。
突地──
「彩衫,我不会原谅你的。」
冰冷得如同能打落所有花蕾的北风,狂烈而阴厉的声音吹向华自芳,他抬手硬扳转那认错人的小小身子。
姚尔尔只有极微弱的心头一跳。
这两个月来,她极力避免的就是再见到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镇日锁在后院楼里,以为见他一面就会崩溃成沙。
但是,再见他,任何感觉都淡漠的此刻,她的心海几乎波澜不兴。
说得也对,在亲手毁掉姊姊的幸福之后,或许心灰意冷还不足以偿还她的罪孽。
她根本不该出生。
「尔尔,妳喜欢的是我,而不是季清澄,对不对?别再自欺欺人了!」华自芳说得信誓旦旦。
姚尔尔挑眸,浅笑。
喜欢他又如何?也不能让大姊得回错身而过的幸福。
「我不喜欢你。」她淡淡地道。
抹煞一次还不够,她要亲口再抹煞第二次,让芳心活生生血淋淋一痛再痛,以为赎罪。
华自芳微勾起唇角,轻柔微笑。
「我曾看着妳迎面走来,心意转变朝向我,若现在妳已经不喜欢我了,那我要知道妳是在什么时候,心情有了变化的。」
莫名其妙的问题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姚尔尔痛到无法凝聚的神志,微微集中了些,她和男人四目相对,绽放一朵冰冷笑花。
戏要演下去,总得连贯吧!
「我无法生育。」
「我并不在乎!」
姚尔尔挣脱不了,笑容更加冰冷。
「华公子,你知道北方有一道墙吗?」
华自芳沉吟了一会儿。
「前朝修筑,东起紫河,经朔方、灵武,直至榆谷以东的长城吗?」
姚尔尔微颔首,「咱们在楼里看不到吧?」
微扬的询问语气让华自芳郑重地点头,她的飘忽神情就像在作梦一样,穿透了他。
「可是就算看不到,但只要咱们一直走,一直不停下来,有一天一定会狠狠撞上那道墙,那道真实存在,并且逼得咱们不得不停止,即便是妥协,但只要蠢动一冲撞便又头破血流的墙。」
她挣脱男人的大手,转过身去,什么都不想看了。
「咱们都得向现实低头,不是你不在乎这件事就能善了,我不想再承受你的温柔,我担当不起,与其最后伤痕累累再来放弃,还不如在还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不憎恨彼此之前分开,从头到尾,我都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不再爱你是为了留有最后、也最原本的我,只求自保是我的生存之道,爱人只会让我迷失。」
华自芳的温柔,让她失去了贪婪的权利,姊姊的失落,让她失去了爱人的心,她只能使人不幸,活着,就往下沉,无止境的沉吧。
说什么伤人的话都无所谓,灵魂已经是黑色就不可能再脏,让他走出自己的生命不再眷恋,是她最后的心愿。
她没有资格被爱。
被恨反而是一种解脱,若是被他所恨,更是恩典。
无边无际的静默蔓延着。
久到她以为男人的出现只是她的幻觉,正想转身之际,一声清脆破裂声音响起,伴随着极强烈的香气。
不,唯有那个,她不能失去!
姚尔尔不能控制地猛转过身──
地上一片破瓷,华自芳浅笑里有一分残酷,复将塞子又塞上,摇荡着淡红色的花露,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都差一点忘了妳是一个可以面无表情说谎的人了。」他笑着道。
他在试探她……
姚尔尔放下捂唇的手指,强迫自己不为所动。
「我没有说谎──」
她的话语中断在华自芳用两根长指轻轻晃荡,琉璃瓶子随时都能落地的动作之下。
「想说谎就不要有所顾忌。」男人笑着冷声道。
那作势要松手的态度可能是假,但姚尔尔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能想……她双膝一曲点地。
「请把它还给我。」
「尔尔,妳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姚尔尔紧盯着膝前地面。
「请把它还给我。」
男人的繁花衣袍飘落地面,知道华自芳应是单膝点地面对她,但她不敢让视线移动。
「何必?」
逸出的叹息是那么的无奈,姚尔尔只觉得自己疯了。
但那是她仅有的,唯一能紧紧握住也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证明她生命中曾有过一小段可以被珍藏的时光,无法取代,只要拥抱着,就能够头也不回的孤独一世。
「何能不必。」她哑着声回应。
小小的琉璃瓶被搁在自己视线里,她想也不想的就将它拽进心口,纵然明白这个动作有多侮辱人,但她已无能为力,只想确认七生露不会再离开她的手心。
华自芳幽然一叹。
「尔尔,妳不会从妳设下的界线里跨出来,但为什么明明这么舍不得,还硬要舍下呢?」
姚尔尔一咬牙。
「……我不要你有一天恨我。」
华自芳没有靠近,但气势逼人。
「为什么不要我恨妳?」
姚尔尔无言。
他无奈地又叹息,「为什么不要我恨妳?」
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守住的了。
「……我害怕你讨厌我。」
「怎……唉──」
那似怜惜又似悒悒不快的未完语气,让她眼眶蓄满了泪水,但她动也不动,不敢让它滴下。
好似察觉她的死守,华自芳又是一叹。
「尔尔,我低估妳了,比起姚衣衣,妳更适合作为一个保护者,妳可以浑身浴血也在所不惜地勇往直前,只为了保护妳想保护的人。」
他微微的顿了下,复又开口,「不过,妳也彻底错估我了,妳以为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吗?妳以为退让和成全,就能够让我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地重回我的人生,只可惜,我远比妳所想的陷得更深,不可能安好无缺,不可能不满身是伤,尤其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