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恂郡王允褆,当年军功赫赫的抚远大将军,是我爹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
「的确,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英雄豪杰。」金日赞同道。「岳父大人是武将,自然会敬佩他。」
「另一位是庄亲王允禄。」翠袖再说出另一个人。
「他?」金日意外地睁了睁眸子。「为什么?他可没什么军功啊!」至少阿玛立的军功应该都是没人知道的。
「当然有!」翠袖狠狠地点了一下脑袋。
「有?」金日攒眉用力想。「什么时候?」
「雍正十三年。」
「雍正十三年?」金日更是茫然。「有吗?」难道他这个儿子真是如此不孝,连老爹立了什么伟大的军功他都不知道?
「那年贵州苗民叛乱,朝廷派兵征剿半年多毫无成果,反倒使叛乱更蔓延至内地,后来乾隆皇帝改派张广泗将军去统一指挥作战,结果几个月内就平定了这场乱事……」
「请等一下,现下你到底在说谁?」金日困惑地问。「庄亲王?张广泗?」
「哎呀,」翠袖白他一眼。「你听人家说不去就知道了嘛!」
「好好好,」金日举手投降。「你说!你说!」
「嗯,刚刚讲到哪里了?」翠袖自言自语。「啊,对了,当年我爹也参加了那场战事,才有机会亲眼目睹那场决定性的一战,他说叛兵的巢穴牛皮大箐是个形势极为险恶之处,之前朝廷派去的将军都在那里吃了败仗,一说要进攻牛皮大箐,将士们各个都苦起脸来……」
她咧咧嘴。「我爹也是。」
金日失笑。
「将士若是畏惧,准打败仗,我爹说的。」翠袖严肃地颔首强调。「于是张将军只好用最笨拙的方式,围困,想要逼他们自行投降。可是那儿烟瘴幂幂,雾雨冥冥,半个月后,士兵们开始生病了……」
「这可惨了!」金日嘟囔。「那种环境,总是一个接一个病倒的。」
「那可不!」翠袖用力点了一下脑袋。「所以张将军开始焦急了,可是又无计可施,正想不顾一切攻进去,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他?」张广泗?还是她爹?
「庄亲王嘛!」翠袖娇瞠的横他一眼,怪他不仔细听她说。
主角终于上场了!
「啊,是是是,请继续。」
「庄亲王一个人,真的只有他单独一个人喔,他就这样一个人攻进那座危崖如、削,峻岭横空的牛皮大箐里去了!」
翠袖以赞叹的口气呢喃。
「我爹说当时他还以为庄亲王只是进去探路,可是半天功夫后,庄亲王出来和张将军说几句话后就走人了,然后张将军才领着将士们攻进去,结果牛皮大箐内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又大开杀戒了!」金日咕哝。
「一万兵马都束手无策的绝地,庄亲王竟然单独一个人攻下来了!」翠袖激动地挥舞着双手。「那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我爹每每提到这件事就好感慨,当时庄亲王若没有出现,张将军一定会命令将士们强行攻坚,届时一定会死伤无数,特别是我爹,他是先锋之一,要有死伤,八成他是排第一名……」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了个哆嗦,一脸余悸犹存。
「每回爹提到这,我就忍不住害怕,也因此我特别记得庄亲王,虽然我不爱听打仗的事,就算不小心听见了,也都很快就忘记了,可是一想到是他救了我爹,我就满心感激……」
她轻轻叹息。「可惜我爹只是远远瞧见他的身影,也没机会看清楚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双眸忽地二兄,兴奋得闪闪发光,两手忘形地住金日的衣襟。「对了、对了,既然我们住在内城里,应该有机会见到庄亲王对不对?对不对?」
金日再也禁不住放声大笑。「你早就见过了不是?」
「我?」翠袖呆了呆。「哪有!」
「你有。」
「没有!人家才没见过呢!」
翠袖愤慨地矢口否认,金日下觉又笑了起来。
「爱新觉罗·允禄……」
「对对对,那是庄亲王的名字,他……」
「就是阿玛。」
爱新觉罗·允禄……就是阿玛?
翠袖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两眼徐徐睁大,愈来愈大,大到不能再大,溜溜的滚圆,然后,整个人冻结在那里,几乎连呼吸都静止了。
金日笑咪咪的瞅着她,猜测迟钝的她何时才能够理解他的话,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够消化这个讯息,再费多少功夫去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考虑要用什么反应来表现出她的震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了个呵欠。
啧,到底还要多久,他都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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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金日才知道他是白担心的。
他那些一个比一个鬼的弟妹们,弘融虽是弟弟,却比金日稳重,梅儿和婉儿都嫁到蒙古去了,双儿又自个儿偷溜到江南去玩,弘昶奉命千里追缉逃妹,弘明才七岁,弘昱……呃,甭提了。
总之,暂时庄亲王府那边不会有人来闹他。
于是,除了上朝之外,他专心待在贝子府里协助翠袖适应新身分和新环境,而翠袖虽然单纯又迟钝,但在适应环境方面倒是挺有一套,又有满儿和香萍、香月的帮忙,很快就和府里的人熟识起来,连庄亲王府那边的人也认识了大半。
「我好像什么事都不用做嘛!」翠袖嘟囔。
「自然有你该做的事,」金日慢吞吞地说。「你得学着梳旗头、穿旗服,踩寸子,还有宫里的晋见礼仪……」
「有有有,这些我都有在学着,」仰起脸儿,翠袖忙道。「你上朝时,香萍和香月都在教我,额娘也会过来跟我说说进宫晋见皇上、太后和各位娘娘必须注意的事,谈吐应对等等,我都记住了。」
两人漫步在庭园里,忽地一丝透着寒意的冷风吹来,金日马上伸臂环住小妻子的肩头。
「冷么?」
「不会啊!」
「嗯……」脚步停在莲池畔,金日思索片刻。「我想还是请阿玛去跟皇上说一声,待你生产过后再进宫晋见皇上和太后吧,反正已经迟一年了!」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跟额娘说一下就行了。」
「如果可以最好,」翠袖尴尬的咧咧嘴。「不然那个寸子真的不好踩耶!」
金日失笑。「那种事去请教额娘吧,她学踩寸子的经验可丰富了!」
「额娘?」
「额娘也是汉人,她也是嫁了阿玛之后才开始学踩寸子的。」
「真的?额娘也是汉人?好,我去请教额娘!」
九月重阳过后,金日又被允禄支使到新疆去出公差,满儿干脆把翠袖接到王府里住。
「有些事我最好先跟你说一下比较好。」
「是,额娘,我听着。」
王府偏殿的暖阁里,满儿与翠袖一起坐炕杨上喝茶吃腌果子,惬意得很。
「宗室一般都未满二十就成亲了,但弘普拖到二十六、七才娶老婆,一来是因为你阿玛的关系,先皇曾陆续给过几道旨,因此咱们府里的格格、阿哥们都可以自己选择婚嫁对象;二来是弘普自己一直挑不上中意的人……」
满儿端起茶来轻啜一口,放下。
「所以并不是皇上没考虑到他,也不是没人愿意嫁给他,事实上,正好相反,想嫁给他的人可多着了,皇上不知跟他提过多少次要替他指婚,他总不肯点头,其他想替他做媒的人就更别提有多少了……」
「阿玛也是啊!」翠袖脱口道。
满儿僵了一下,「那可恶的混小于告诉你的?」咬着牙。「他们父子几个全都是在作孽,尤其是你阿玛,都几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十几二十岁的格格、小姐们想给他做侧福晋!」
「那也没办法呀,谁让阿玛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嘛!」翠袖再次冲口而出。
这丫头真是不会看人脸色说话!
满儿哭笑不得。「别提你阿玛了,我要说的是,就算弘普娶了夫人,想给他做侧夫人的依然多得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娘说过,那种事为人妻子不得干涉……」
「暂停!」满儿有点头痛,但仍耐心的抬起手来请她别再说那种会让人想踢她一脚的话。「既然你是嫁到我家来,有些事你娘说的不算,得我说了才算,懂吗?至于是哪些事,我会一样样慢慢告诉你,但在目前来讲,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不管是谁,包括太后在内,跟你提起给弘普娶侧夫人的事,你都不能同意……」
「咦?」翠袖错愕的傻着脸。「我不能?」
「废话,当然不能,」满儿重重地说。「不过你也不好拒绝,所以你必须把一 、切都推到弘普身上。」
「推到……夫君身上?」翠袖不知所措的低喃。
「对,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如果……」
满儿开始认真「教导」翠袖如何做一个狡猾又奸诈的妻子,每一个可能碰上的状况都一一分析给她听,告诉她如何应对,如何把对方的问题再扔回去给对方,可
怜的翠袖愈听愈无助、愈听愈惶恐。
为什么额娘说的跟娘说的差这么多呢?
娘说男人娶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女人不可以反对;额娘却说打死也下能让自己的男人娶妾。
她,到底该听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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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川的仗还在打,没完没了,乾隆终于不耐烦了,又改派协办大学士傅恒前往金川督师,结果,金日才刚自新疆回京不到三天,又被踢回四川。因为……
「保证这场仗可以结束了?」
金日目瞪口呆,乾隆笑吟吟的拍拍他的肩。
「没错,交给你了,堂弟。」
金日扭头看看自己被拍的肩,再转回去瞅着乾隆。「您在跟微臣逗闷子么,皇上?微臣又不是神威大将军,也没打过仗,您把这烂摊子扔给
,是存心让臣灰头土脸么?」阿玛爱打仗杀人,他可不爱。
「你没问题的。」乾隆依然笑咪咪的回到案后坐下,继续批他的奏章。
「可是,皇上……」
「没其他事了,你跪安吧!」
「……他大爷的!」
「你说什么?」
「没,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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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子爷的寝室内,金日蹲在床前,一脸哭兮兮的捧着翠袖的大西瓜。
「可恶!可恶!明明知道十二月你就要生了,还让我去大金川打仗!」
「打仗?」翠袖眨巴着眼儿。「你是说,像阿玛那样『打仗』吗?」
「不然还能怎么打?」金日咕哝。「我又不懂冲锋陷阵。」
「那么,当年阿玛救了我爹一回,」翠袖呢喃。「这回,也请夫君你在我爹不辛阵亡之前结束这场战争,好吗?」
金日仰起大眼儿凝住她,叹气。「好吧!」
「谢谢!」翠袖喜悦得主动俯下红唇去亲了他一下。
「那我把铁保和何伦泰留下来……」
「不要!」他还没说完,她就大声反对。「我在这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你是要去打仗,你才需要他们!」
「我不需要……」
「你需要!」翠袖难得如此坚持。「府里很安全,又有其他侍卫,阿玛、额娘都在隔壁王府里,我不需要,你才需要!」
金日蹙起秀气的眉。「可是……」
她掩住他的唇,眸中流露出无尽央求。「算我求你,不要让人家担心嘛!」
金日凝视她片刻,又叹气。
「我带他们去。」
于是,十一月初三日,金日跟着傅恒的大军出发了,一心盼望能在孩子出世之前赶回来。万万没想到仅仅十天后,他的孩子竟然……
第十章
虽然一直很担心宋巧佳的状况不知如何,但金日慎重警告过她,宋巧佳的事只能靠她自己解决,别人硬插上一脚只会让情况更混乱,所以翠袖始终不敢去探听宋巧佳的情形。
不过金日说得也对,只要宋巧佳没来找她,就表示宋巧佳的情形还不错,所以不需要来找她帮忙,于是,时日过去愈久,她也就愈放心了。
然而,就在北风开始呼啸起冬的寒瑟时,宋巧佳还是来找她了。
「你是……贝子夫人?」末巧佳难以置信的盯住翠袖,无法相信这项事实。
她原是来找翠袖吐吐苦水、发发牢骚的,顺便看看最低层的满人兵丁生活得到底有多辛苦,而身为媳妇的翠袖过得又有多狼狈,好让自己平衡一下满怀委屈。
没想到翠袖不只不辛苦,还过得好不风光,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我……我……」
「你的丈夫是庄亲王的大阿哥?」
「呃……那……那是……」眼见宋巧佳的脸色愈来愈阴沈,翠袖苦着脸,快哭出来了。「对不起,我……我只是下想让你生气,所……所以……」
依宋巧佳那张脸来看,那可不叫生气,而是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奏。
但奇迹似的,她竟然没有当场爆炸,「是吗?」不但如此,盯着她一会儿后,嘴角竞浮上一抹诡异的笑。「这不是很好吗?」
很好?
哪里好?
翠袖心头有点发毛,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保持缄默。而宋巧佳则亲亲热热的拉着她一起坐下,好像两人之间并无任何不愉快。
「真是不错啊,翠袖,竞能成为堂堂庄亲王的媳妇,难怪你能抽到上上签;不像我,搞了半天,那个王承先竟然早有妻子了,我也只好委屈作二房。既使如此,我还是比那个女人好……」
那个女人?
「蓝姊姊?她怎样了?」翠袖冲口而出问。
「她呀?」宋巧佳幸灾乐祸的哈哈笑。「王大人一听说她是罪臣的子女,不但坚拒让儿子收她作妾,还不准她们借住在王家,当场把她们一家四口『请』走。王承先没辙,只好在外城租栋房子让她们住下,还妄想说服那位高傲的小姐做个没名没分的女人……」
接下去宋巧佳又说了些什么,翠袖根本没听进去,脑子里只盘旋着汪映蓝的处境。
没名没分的女人?
蓝姊姊绝不会答应的!
那她们一家四口往后该怎么办?就这样让王公子「养」在外城吗?倘若一直尝不到甜头,王公子又能够忍受多久?如果王公子再也无法忍受的话……
她们不就走投无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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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坛,再过菜市口,拐进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放眼望去两旁全是京城里典型的四合院,方正的屋,小小的院子,倒也纯朴幽静。
宋巧佳停步在胡同里头一户门前,噙着狡诈的笑,举起拳头来敲两下。
未久,门开了,一见是她,「你?」汪映蓝清丽的容颜上顿时掠过一抹惊讶。
「别多心,我是来告诉你们好门道的!」也不等人家请她,宋巧佳就硬挤进去,不给汪映蓝机会把她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