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娘说……」
「你娘说的你听就好,我又不是她的女儿,干嘛听她的?」
「但……」
「你自己去生蛋吧!」宋巧佳不耐烦地挥挥手。「只要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下就够了!」
说的也是,娘说过,女孩子家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最幸运的。
「好吧,你喜欢就好。那……」翠袖轻轻道。「你们什么时候要成亲呢?」
「自然是要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宋巧佳回眸对王承先使个眼色,让他跟在她们后面,自己挽着翠袖走在前头。「他祖父年纪大了,他爹才要他陪着一起来,打完仗之后,我们就一起回京成亲……」
说着说着,匆又兴奋起来。
「你没去过京城对不对?我想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吧,要不你跟我一起进京去开开眼界,等我成亲之后,我再叫王承先派人送你回来,如何?」
进京?
恐怕她不去都不行呢!
「呃……」她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罗!」
「咦?」等一下,她们说了什么了?
「那么,既然到时候我要招待你进京去玩,现在就先让你招待我住你家吧!不是我爱挑剔啦,建昌这里的旅店还真是差劲耶,又脏又旧不说,房间小得想转个身都不够……」叽叽喳喳,呱啦呱啦,天长地久,没完没了……
翠袖顿时一脸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宋巧佳一点都没变,总是她说了就算,从不允许别人有其他意见,本性虽不差,但既爱抱怨又爱要脾气,凡事争强好胜,只要你不比
她强,最好是跟她有天地之差,她就会对你好到让你感动得痛哭流涕,情愿生生世世为她做牛做马,一旦你比她强,她就会把你当作仇人,恨你干秋万世也不厌倦。
完了、完了,巧佳竟然说要住到她家去,要是让巧佳发现她的夫婿是个宗室贝子的话……
呜呜,她先躲到大雪山去冻成冰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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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翠袖哪儿也没躲成,也当不成冰柱,怪只怪她动作太慢,才刚摆好起跑姿势,就被宋巧佳两句话拉住了脚步。
「喂,我好累丫,还不快带我们回你家去休息!」
「……」好嘛,回去就回去嘛,反正有娘在,不管出了什么样的状况,她应该都有办法解决……吧?
抱着最坏的打算,翠袖忐忑不安的带宋巧佳和王承先回府去了。
万万没想到,结果竟是出人意料之外,原以为满儿会生气,可她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有趣,兴致勃勃的跟她们玩起来了——
「我没听错吧,你叫她额娘?」
「没听错啊,我是叫她额娘。」
当翠袖领着末巧佳和王承先回到总兵府时,恰好满儿她们也回来了,双方先后进府在前院碰上,基于礼貌,翠袖不能不替双方不认识的人做介绍,在介绍到满儿时,宋巧佳的神情很清楚地显示出高人一等的傲慢。
「为什么?」
「夫君是,呃,满人。」
「满人?」宋巧佳相当意外的眨了好几下眼,继而耸耸肩,「这也没什么,总是也有地位低下的满人,像是八旗兵丁步卒之类的,重点是……」
她转注满儿。「不管你儿子是满人或是汉人,既然期待人家的爹爹提拔你儿子,你就得好好交代你儿子,加倍疼爱老婆,别让她受到任何
委屈,千万不要忘了你儿子的前途就掌握在人家爹爹手上哟!」
话说得是义正辞严,铿锵有声,满儿听得一脸错愕,不解所以,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尴尬又不知所措。
翠袖的家人大概都猜想得到为何会出现这种可笑的场面,但满儿完全在状况之外,满头雾水、莫名其妙,不过她也看得出其他人的尴尬,猜想她们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再说这种情况也很有趣,比正经八百的来好玩多了,既然如此,何不乘机玩玩?
想到这里,满儿当即堆起一脸卑微谄媚的笑,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是是是,宋姑娘,不,宋大小姐说得是,我一定会交代,不,警告我家那个混小子,得加倍再加倍疼爱老婆,老婆说东,他就不可以往西去;老婆要他上天,他绝不可以入地;清早务必先行起床,准备伺候老婆更衣梳洗,晚上老婆不睡他也不准睡;老婆没用过膳,他连咽口水也不准……」
好几声失笑,翠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想笑不敢笑,连噗哧都不敢,满儿却还没掰完。
「就算老婆要他顶尿盆儿跪搓板,他也得乖乖的顶上满头尿、跪瘸那两条腿,老婆掉两滴泪水,他就得捐出两盆血来抵,总之,老婆是天上的星星,他是地上任人践踏的粪上,那小子要是敢不听话,我就先把他踩成狗屎……」
大家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们终于明白金日的要宝功夫是从哪里来的。
而袁夫人也才真正放下心来,做人媳妇最怕碰上恶婆婆,但有满儿这种随和又风趣的婆婆,就算是在京城里,翠袖也绝对吃不上苦。
难怪她会抽到上上签!
第六章
清晨,第一线曙光初耀,蓦而霞光万道,瞬间,整片大地沐浴在柔和温暖的晨曦之中,茂密的丛林也挡不住那金色光芒的穿透,点点洒落在静立于山崖边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负手卓立在那儿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了,小奶娃的可爱容颜上一片肃穆,乌溜溜的大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河川。
壮美富丽的大金川如玉带般逶迤而来,飘然南去,两岸矗立着无数棱角分明的碉堡,有的散落在荒野之中,有些建筑在要隘处,更多的是
集中在村寨里,有时一个村寨就是一个碉堡群,即使原是家碉,此刻也全成了战碉。
那一座座碉堡高的达四、五十米,矮的也有一、二十米,不但雄伟高大,而且厚实坚固,不易攻坚,难怪莎罗奔能够和清军对抗这么久。
「这些碉堡确实是问题,」少年喃喃自语。「不过……」
话说下到两句,匆又噤声,不一会儿,一条精悍身影俏无声息地落于少年身后,恭身敬立。
「大少爷。」
「说。」
「确如大少爷所怀疑,张广泗帐内的谋士王秋原是莎罗奔的军师,深得莎罗奔的信任,金川之战开始之后,王秋才到张广泗身边卧底,左右军队的战略部署,致使我军连连遭挫。」
「天地会?」
「不确定,也有可能是白莲教或龙华会。」
少年沈思片刻后,方又开口。
「另外那两个呢?」
「阿扣是莎罗奔的女儿,原嫁与小金川上司泽旺为妻,却与泽旺之弟良尔吉私通,张广泗入川后,两人便向张广泗诈降,专为莎罗奔之耳目,伺机传递我军的军情给莎罗奔。」
「张广泗全然不疑?」
「全然不疑。」
「愚蠢!」
少年身后的人默然无语,反正又不是骂他。
「继续。」
「讷亲一到小金川美诺寨,便先将张广泗大大饬责一番,张广泗一气之下躲到大金川的卡撒寨。而讷亲原是文臣,根本不谙用兵之道,吃了大败仗之后方才回头向张广泗求援,张广泗乘机冷嘲热讽,致使两人之间时起嫌隙,相互推诿责任……」
「两个都是蠢才!」
「另外,军中传言,讷亲生性骄惯,怕劳苦、怕受伤、怕战死,一遇战事便躲入帐篷中,将帅畏死,士兵又如何勇往直前作战?结果莎罗奔那边不过几十人吶喊来攻,我方多达三千余人的官兵竞闻声远遁,自相蹂躏……」
「传言?」
「奴才已证实并非仅是传言。」
「胡闹!」
小奶娃脸儿阴沉沉的,似乎非常生气,身后那人屏气敛息,不敢再说。妤半天后,少年才出声再问。
「岳钟琪?」
「倘若两位主帅都不听他的,他又能如何?」
少年沈默了,片刻后,他回身。
「去把岳钟琪找来见我,不可与他人知道。」
「是。」少年身后之人恭身应喏,旋即飞身离去。
然后,少年又望回大金川,继续打量大金川两旁的碉堡,脑袋里思考的却已不是军情公务,而是……
出来好些天了,不知老婆睡「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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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能事先知道让宋巧佳和王承先住到她家来,竟会惹出一件延续到京里的麻烦,翠袖一定会想破脑袋不让他们住到她家里,但她不知道——她又不是算命先生,结果使她后悔莫及。
「老天!」
屏住气息,翠袖傻着眼看着王承先偷偷摸摸的从宋巧佳房里出来,而这时刻正是清晨时分,再单纯的人也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来敬客轩请满儿去用早膳的,不料却意外看见这件事,差点没吓坏她。
「别多事,」满儿倒是很冷静。「那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你管不上,嗯?」
「是,额娘。」翠袖吞了口唾沫。「呃,额娘,我住的翠竹轩还有两间空房,您和玉姨要不要住到我那儿去?」
满儿笑了。「也好,不然哪天当面撞上了,大家都会很难堪。」
「那黄公子呢?」
「男客在左轩,女客在右轩,中间隔着敞院,出入也不同门,何况都是王承先上宋姑娘这儿来,黄公子碰上这种事的机会微乎其微,就算不幸撞上了,双方都是男人,心里有数,也没什么好难堪的,你就不用替他担心了。」
于是,翠袖帮着满儿和玉含烟悄悄搬到翠竹轩去了。
如果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也就罢了,毕竟宋巧佳和王承先是未婚夫妻,他们想怎样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但若是又横生出其他枝节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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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郁沉沉的黯空传来几响闷雷,不消片刻,绵绵的雨丝又落下来了,建昌的雨季总是这样,不是午后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就是夜里来场连绵不断的细雨,下得人都发霉了。
汪映蓝悄然栘身至窗前,姣丽的容颜依然冷漠,美眸更是幽沈。
「你到底听见我说话了没有?」身后传来愠怒的质问。
「听见了,娘,」汪映蓝沈静地凝望着漆黑的夜空。「您说那位王承先公子的父亲王显绪大人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可以帮爹在皇上面前
说好话,但您也别忘了,王大人既是督察院御史,为人定然刚正耿直,恐怕不会轻易屈服于女色。」
「谁跟你说王显绪大人,」汪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我说的是王承先公子,只要你能成为王大人的媳妇,他能不帮你吗?」
汪映蓝慢吞吞的回过身来。「我是罪臣的女儿,王公子不可能娶我作妻室。」
「那就作妾!」汪夫人断然道。「只要肯使点手段,哪个男人不会迷上才貌双全的你,到时候是正室或妾室又有何分别,只要他宠的是你不就行了!」
汪映蓝沈默了会儿,唇畔悄然泛起一丝嘲讽。
「我懂了,娘。」
「很好。」汪夫人满意的笑开了。「总之,你得先设法勾上王公子,尽快成为他的妻妾,再设法要他去说服王大人帮帮你爹,请皇上宽赦你爹的罪,甚至官复原职,届时,王公子不就可以把你这妾室扶为正室了?」
「明白了,娘。」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女儿!」
孝顺?
他们这种父母,配让她孝顺吗?
不,他们不配!
不过,既然这世上没有配得上她的男人,不管她跟谁又有何差别,后半辈子是如何度过的也无所谓了。
她这一生,根本是白来世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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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对,雅碧江畔,少年负手静静眺望对岸的大碉寨,仔细聆听身后人的报告。
「……如今住在班滚大碉内的德昌喇嘛其实是班滚的儿子沙加七立,而且是庆复大人所刻意安排。」
「庆复?」少年冷哼。「又是他!」
「照常理,如郎大捷之后,应只留守五百军士驻防瞻对,」少年身后的人继续往下报告。「但此际上下瞻对驻军足有两万多……」
「因为庆复知道班滚压根儿没死,」少年恨恨道。「不得不防着一手。」
「多半是如此。」
「此刻班滚何在?」
「不是在大金川就是在上下瞻对间流窜,想找着他,恐怕得花上一点时间。」少年沈吟片刻。
「好吧,既然不好找人,就到此为止,我们回建昌吧!」话落即飞身离去。
终于可以回去抱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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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节是彝族人一年一度最隆重、最欢乐的节日,从火把节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寻找又长又直的枯蒿枝做火把、准备祭牲品、斗牛、斗羊、赛马等,姑娘们赶制新衣,小伙子们为情人购置首饰,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袁家四姊妹也很忙。
虽然她们不是彝族人,但打从搬来建昌起,无论彝族人有什么特殊节日,袁夫人都会带她们参加。
入境随俗,只要能够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日子也可以过得很快活。
袁夫人说得没有错,袁家四姊妹在建昌一直过得很愉快,也交到了许多彝族朋友,不过她们很少进镇里来找四姊妹,多半都是四姊妹到她们村寨里去找她们。
「你们今年要上哪座村寨?」
「前天我碰见阿萝和银花,她们要我们上她们村寨去。」
「那么,今儿早点用晚膳吧,等天黑就来不及啦!」
火把节第一天清晨,彝族各村寨的男人都要众集到河边杀猪宰牛、打羊分肉;妇女在家煮荞谟、磨糌粑面,准备接下来两天的熟食。
下午,各家各户忙于宰杀祭牲品作丰盛的晚膳,并祭祖祭神。
直至太阳偏西,上山数月的羊群归来时,全家老少都站在圈门口点数羊群,家长还把一把把炒熟了的燕麦炒面撒向羊群,祝愿羊群繁衍发展。接下来,家长要宰杀一只大阉鸡,察看鸡舌、鸡胆、鸡股以占卜来年的吉凶,并烧鸡祭祖。
待全家人一起吃过丰盛的晚膳之后,天已擦黑,夜幕悄然降临,东北方冒出几颗星星,真正的热闹才刚开始——
「快、快,点火把仪式快开始了!」
「等一下,我的鞋还没穿好!」
「啊~~我的裙子又掉了!」
「慢着、慢着,巧佳呢?我不是告诉过她,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吗?」
「快来不及了,要等她吗?」
「回来了!回来了!刚好,赶上了!」
于是,一群人匆匆忙忙涌出总兵府,疾步向镇外的村寨而去。
两刻钟后,她们恰恰好在点火仪式开始前到达阿萝的家,几个人挤在门口观看阿萝的父亲口中念着火把经,用干苦蒿杆扎成的火把在火塘里接火,从屋里的上方照亮每一个角落,然后将火把交给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