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举动彻底激怒了魏紫萝。她不知道凌霄究竟在装疯还是卖傻,拿著一张萧湘语的画像在她魏府找人,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更何况,所有魏府的奴仆都知道她砸重金请凌霄过府作画,为的就是要在萧湘语面前炫耀,现在正主儿的画像没完成一张,凌画师倒是画了无数张疑似萧湘语的画像。任何熟悉魏紫萝脾气的人,都不敢吭气,就算遇上了凌霄,也只能支支吾吾个半天,然后一脸尴尬地离去。
“小姐,凌画师那张图像,燕儿怎么看也不像是萧家小姐啊!”
当整个魏府都因为一张图像而草木皆兵的时候,燕儿小小声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那一天,是她一张张捡起了绢布交给小姐的,自然也将上面的人物看得一清二楚,明明只是一个身穿普通衣裳的普通女子,但不知怎地小姐偏就是将她看成了萧湘语小姐。
“你懂什么!”魏紫萝恶狠狠地瞪了燕儿一眼,恨声道:“凌霄虽然故意让画像中的女子穿著普通衣裳,但还是保留了她的真实年龄,你说,那天在晚宴上除了我和萧湘语,哪里还有十六、七岁的姑娘在那里?他画的既然不是我,那就一定是萧湘语那个狐狸精!那天晚上是我亲眼看到她靠近凌画师,在那里卿卿我我、好不要脸!”
“可说不定凌画师画的真是咱们魏府里的小丫头呢!”燕儿再次开口,实在不想看小姐这样整天气呼呼的。
“燕儿。”魏紫萝对燕儿投去一记又冰又冷的目光,以十分轻蔑的语气说道:“你可知道爹爹是花了多少银两才请到凌霄?京城第一画师如果没有足够的银两,他是绝对不会动笔的,你觉得他是蠢了还是傻了,到魏府放著本小姐不画,却看上了一个死丫头拼命画?”
“对不起,是燕儿愚昧,没有想这么多。”燕儿十分委屈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再开口多话了。
“这是阴谋,一定是他们两人计画好的阴谋!”魏紫萝咬牙切齿地说著。虽然自己还不知道萧湘语和凌霄是怎么搭上线的,但两人合在一起削自己的面子,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小姐是说萧小姐和凌画师吗?”燕儿不确定地问。
“除了他们还有谁?”魏紫萝冷笑连连。“想联合起来看我笑话?没这么容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小姐……”燕儿有些害怕,从来没想过她的小姐脸上居然会出现这么可怕的神情。
“燕儿。”魏紫萝深吸一口气,森冷的表情敛下,换上温和的笑靥。“帮我带话给凌画师,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开始作画了。”
“是,小姐。”燕儿领命后,丝毫不敢迟疑地立刻去执行。
魏紫萝望著镜中点上淡妆、娇美如花的女子,漾起一抹扭曲的笑痕,喃喃自语道:“萧湘语……你等著看吧!我绝对绝对不会把凌吞让给你的……”
第五章
画室里面一片寂静。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凌霄过去作画的习惯,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有画师、还有被画的女子而已。
为了作画,魏紫萝特意换上了新裳:青绿色的长裾衫、金黑丝线交错绣上的软绸腰带,淡粉色的三层薄翼纱裙。
除了服装外,发簪、化妆等小细节一样也没少,当她坐在画室的中央,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示自己的美丽。
“凌画师,我已经准备好了。”魏紫萝嫣然一笑。论美丽、论女人味,她自信都不会输给萧湘语,虽然不知道凌霄为什么选择画那个女人,但无所谓,只要画师一日在魏府、就是她一人的画师,他总会回心转意的。
凌霄颔首,将手上的毛笔喂了墨,试著将注意力移回眼前的绢布。
虚耗了这么多日子,如今魏紫萝终于肯让自己开始工作,该算是这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了。
他连著几日在魏府找人,却什么也找不到,有几名魏府的仆役像是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让他的心情更烦躁而已。
或许,答案并不在魏府,既然如此,那么自己应该早点结束工作,因为再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凌霄沉著站在画架前,属于画师敏锐的黑瞳,专注无比地注视著他的对象,任由染上丹青的毛笔挥舞,熟练地在绢布上沾色、成形,一点一滴、慢慢慢慢地将眼前女子的神韵风采转移到绢布里头去。
毛笔握在手上的感觉没有变、丹青染上绢布的感觉也没有变,他没有变,还是可以像过去那样画女人,并没有受到影响,只需要一边注视著作画的对象,一边熟练地运转自己的右手,这是他的本能,什么都没有改变……
凌霄一边动笔、一边在心里不断这么告诉自己。突然,他手上的毛笔一顿,跟著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瞪视著绢布—
绢布中央隐约成形的纤细形体,确实是一名女子,却不是眼前的魏紫萝,凌霄知道,因为画中的身形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盘旋在脑海里始终不肯离去的黄衫少女的形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眼前的人是魏紫萝,一双眼睛专注凝视的也是魏紫萝,为什么手上笔画描绘出来的,却依然是他始终无法画出的那个人?
“刷”的一声,凌霄将绢布从画架上抽起,然后用力甩到地上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魏紫萝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大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一滴墨坏了整张图。”凌霄随口解释,跟著动作迅速地再换上新的绢布。
“喔。”魏紫萝不疑有他,重新坐好、重新摆出端庄的姿态。
凌霄深吸一口气,换了一支毛笔、再次喂满墨,打算重新开始画图。这一次,他更专注地看著魏紫萝,更小心的下笔,一笔一画小心翼翼,就怕重蹈覆辙。
即便是如此,当他开始以笔描绘形体,想描出魏紫萝圆润的肩头时,脑海中就会出现另外一道声音说:不对,她的肩头应该再纤细一些。而脑海中的这股意识似乎强过任何的力量,甚至操纵了他握笔的手,在下笔的那一瞬间,将应该圆润的肩头,画成了纤细、仿佛弱不禁风的肩膀。
再一次,他画出了和魏紫萝完全不相干的黄衫女子!
“不!”凌霄心中的震撼比任何人都强烈,他再次动手扯下画架上的绢布,愤怒地将它揉成一团,完全无法接受!
“凌画师?”魏紫萝现在觉得不对劲了。这次总不可能又是一滴墨坏了一张画 吧!他不是名满京城的画师吗?不可能老是出这种错误吧!
“不好意思,连著两张我都不满意。”凌霄开口道歉。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很清楚,如果不把这个问题尽快解决会更麻烦。“今天我想我们暂停好了,或许明日……”
话没说完,凌霄自己就先住口了。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明天是否就恢复正常了。
凌霄一语不发地站在画架前,脑中乱成一片。自己到底怎么了?先前只是画不出黄衫少女的五官,现在是有人站在眼前,他却依然无法将她画出来了?!
望著凌雷沉静、却依旧俊美挺拔的模样,魏紫萝心中却另有想法。
“凌画师,我……”她软软地唤了一声,还没开口说出下面的话,一张脸已经先羞红了起来。看到凌霄作画不顺利,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传言。
据说,能让凌霄画出最美的画像,就一定得和他有肌肤之亲,因为一旦有了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他就能将那个女人独特的美丽和风情全数展现在画作上面。
在聘请凌霄之前,魏紫萝心中还是有一丝丝的迟疑,他虽然是京城最有名的第一画师,但再怎么有名也不过是一名画师,要她这个金枝玉叶委身,岂不是太委屈了。
但这些许的迟疑,在她看到凌霄的那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凌霄少见的俊美风采、高大挺拔的身躯,是她曾经交往过的富家公子怎么都无法相比的。
这些日子她完全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多少还有一些矜持,再怎么说她也是魏府的千金小姐,如果过于主动不是让下人们看笑话吗?所以她耐心地等,等著凌霄被她的美丽迷惑,等著凌霄主动示意。
等了再等,凌霄却始终没有特别的反应,但现在不就是好机会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画室独处、完全没有其他人干扰,谁主动、谁被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凌霄闻到一阵香气扑鼻的时候,魏紫萝已经无声地来到他的面前,她的双颊火红、媚眼如丝,浑身上下散发著动情的馨香与无言的邀约。
“凌画师,我一直忘了间你,你觉得我怎么样?”魏紫萝伸出手,轻轻在凌霄的胸膛前抚摸,微仰起头,笑得天真又妩媚,娇柔的气息有意无意地轻轻吐在凌霄的颈项。“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双眼看到的,是女子又娇又媚的姿态,耳朵里听到的,是女子又甜又软的声音,鼻间充斥的,是她充满香气的身子,身体感受到的,是她软如滑玉的指尖,以及散发著动情的娇躯……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或者,只需要露出一抹微笑,这个女人就到手了,软玉馨香在怀、云雨缠绵无限,就像过去一样,女人主动献身,而他从来不拒绝。
如果没有酬金、也不索取其他代价,京城第一昼师是不可能画出女人的画像……突然,黄衫少女说过的话从凌吞的脑海中响起了。
“不!不是这样!”凌霄直觉地伸出手,止住了魏紫萝踮起脚尖主动要奉上的吻。他可以画!随时都可以画,只要他想画就可以画出画像,不管是否有酬金、也不管女人要不要献身,他都可以画!因为他不是别人,他是画师凌霄!
“凌画师?”魏紫萝一张俏脸转为火红,并非因为热情,而是被拒绝的恼怒和羞愤。
凌霄看著魏紫萝,这个几乎是唾手可得的貌美姑娘,但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不因为开口拒绝她而感到惋惜。
“抱歉。”凌霄停顿了一下,略带歉意地开口道:“今天我真的没有作画的心情,过几天再说……”
说完后,凌霄随即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画室。
等候在门外的仆役们觉得奇怪,而燕儿则是忍不住,头一个探头一看究竟。“咦?小姐,你不是说这次进画室要好几天才能出来?怎么半天都不到就结束了?凌画师画好了吗?有这么快吗?”燕儿的问题一个接著一个。
哇!难道真的可以半天画好一幅画像?难怪叫京城第一画师啊!
“闭嘴!统统给我滚出去!”魏紫萝不顾形象地叱喝,让随著燕儿探人头的仆役们吓了一大跳,更让还来不及探头的仆役们立刻缩回脑袋,动作迅速、但求自保地往外冲。
“小姐?”燕儿被吼得莫名其妙,委屈得都快掉眼泪了。
“跟我回房!”魏紫萝一肚子火无处可发,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燕儿一眼,拉起裙摆、踩著愤怒的脚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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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魏府来了意外的访客,正是先前为凌霄和魏紫萝牵线的李天禄。
他本就和魏府有交情,所以很顺利地见到了凌霄,当后者表示心情不好、想离开魏府找个地方喝酒的时候,喜欢吃吃喝喝的李天禄第一个赞成,兴高采烈地带著凌吞离开了魏府。
一直到了傍晚,李天禄和凌霄都还没回返,但奉了魏紫萝命令、必须时时跟在凌霄身后的魏府仆役,却提前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了。
“我奉小姐的命令,一路跟著凌画师,他和李公子确实到城里的谊宾楼用膳、喝酒,他们坐在二楼的雅座,叫了七、八道菜,还点了最好的酒。”仆役钜细靡遗地向魏紫萝回报他看见的事情,将琐碎的资料全都交代了一递后,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有些为难地开口道:“他们聊了好一阵子,后来……”
“后来怎么样?做什么吞吞吐吐的?”魏紫萝低叱一声。
“萧姑娘也去了谊宾楼。”
“什么?!”魏紫萝俏脸一白,整个人激动地站了起来。“你快说清楚,你说她也去了谊宾楼是什么意思?她是去找凌霄?还是凌霄早就和她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呃……我也不清楚。”仆役胆颤心惊的回答。
“不清楚?我要你这个废物跟著干什么?”魏紫萝气得拿起桌上的杯子往仆役身上扔,严厉道:“把你看到的详详细细给我说一遍,不然我饶不了你!”
“是……”被茶杯砸到虽然不会死,但还是很痛。仆役一边护著自己的身子,一边努力回忆。“我一看到萧姑娘进了谊宾楼,就立刻躲了起来、就怕她认出来。萧姑娘在谊宾楼张望了半天,好像是在找人,后来……后来是二楼的李公子先开口打招呼,所以萧姑娘就上去了,就是这样,因为小姐告诉过我,如果凌画师外出遇到人、得立即回报,所以我就赶回来了。”
“你是说,他们现在还在谊宾楼,三个人还聚在一起吗?”魏紫萝双眼进射出妒忌、愤怒的火光。
“这个……应该是吧!”仆役在心中叫苦,他人不就站在这里吗?哪里生出另一对眼睛看他们是不是还在谊宾楼喝酒?
“好了,你可以走了。”
“是,小姐。”仆役如获大赦,以最快的速度转身离开了。
“小姐,我觉得……”当房间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燕儿忍不住想开口说出自己的建议。
“燕儿,你先出去。”魏紫萝不让她有机会说完,直接下达命令。“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燕儿轻叹一口气,望著魏紫萝气得发白的睑,虽然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凌霄……萧湘语……凌霄……萧湘语……”魏紫萝阴沉又茫然地瞪视著一前方,以一种咬牙切齿的方式念著两个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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谊宾楼内,凌霄与李天禄依旧毫不知情地继续饮酒。
说是喝酒,其实应该叫陪著朋友喝闷酒才对。李天禄轻啜一口美酒,望著对面沉静阴郁的凌霄,再看了一眼旁边空出的位置,忍不住摇头晃脑地叹气。
他知道凌霄心情闷、心情不好,但也没必要冷著一张脸一句话都不吭,这下可好了,把仰慕他多时的萧姑娘吓得连多坐一会聊天都不敢,只怕凌霄以后也接不到萧府作画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