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摇头:“不……”
“嗯?”
“他死了。他撞死我后刹不住车,撞到一辆卡车上,当场死亡。”
温乐源不满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早早超生多好。”
周正苦笑起来:“如果是的话我还不轻松吗?可是--他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啊!他居然成了她的男朋友啊!”
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愣住。
“男朋友!?”温乐沣努力思考,“那个楚红似乎不像是已经死掉的人……”
“是那个吧……”温乐源用手托着脑袋,粗壮的身体肚腹朝上躺着,就像一条快晒干的鱼,“灵魂由于极度强烈的执念而留在身体里,让身体成为一具会行动的腐尸……”
温乐沣的寒毛都立起来了:“那……楚红不是在和一个腐尸--”
周正看看温乐沣,又看看温乐源,忽然大声道:“我总觉得两位一定不是普通人!能不能--求求你们!帮帮楚红!我没办法和她交流!求你们帮帮她!求求你们!”
温乐沣低头做思考状,温乐源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乐沣!不准你去管他们的闲事!”
“这哪里是闲事?”温乐沣分辩,“这对楚红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姨婆,这不是我们的工作吗?”
温乐源冷笑,顺手在肩膀上拍死一只蚊子:“工作?我们的工作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没有钱财不予理会,就是这么回事。况且那东西又不一定对那女人有危险,你操那么多心干吗?”
“哥……”
“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温乐源盯着周正,眼神犀利得就像要把他剖开,“即使是执念的鬼……你不是也有执念吗?”
周正茫然:“……什么?”
温乐源仔细审视着他的表情:“你不明白啊?”
周正摇头。
“真的?”
周正疑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不明白就算了。”温乐源在大腿上啪啪狠打两巴掌,捏起手心里的蚊子腿,将它的尸体拎起来,随手丢到地板上。
“捡起来!”温乐沣叫道。
温乐源乖乖捡起来,丢到灶旁的小垃圾桶里去。
最终,温乐源没有让温乐沣给周正做出任何承诺就让他离开了,温乐沣对于他这种做法颇有微辞,试图换一些方式和他辩解,但温乐源对这一点上却毫不让步,坚决不让他涉入此事。
“到底是为什么原因!至少和我说清楚吧!”温乐沣气得都想拔光他的胡子、或者把他从窗户推出去了。
“你太多管闲事。”温乐源干脆地说,“虽然我们的职业就是这个,但还是要谨慎一点,我不希望你介入太危险的事情。”
他们的妈妈一直发愁的就是这两个无业游民的职业,但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事做,而是做的事不能和家人说。
--那就是连接阴阳两界、为活人做死人的事,为死人做活人的事--这种职业要是让父母亲知道的话八成是要被抓起来狠狠“教育”的,因为这种职业并不好做,做不好的话连命都会被做掉。所以到现在为止,除了他们自己,也就只有他们的姨婆--阴老太太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却就是最适合的职业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做的事情,他们也是如此,只不过适合他们的职业比别人更危险一些而已。
第四章
在温乐源的武力胁迫下,温乐沣勉强答应不去管隔壁的闲事,可隔壁毕竟是隔壁,没有那么简单说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温乐沣还是在一次无意的机会下,和林哲见了一面。
其实说“见一面”也不太对,两个人只是打了一个照面。
温乐沣当时正要出门,林哲楼梯上来,与他交身而过,敲响了楚红的房门。林哲的外貌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特色,却也没有什么缺点,站在楚红身边的时候应该是那种比较不相配的类型,既然现在是楚红的男朋友,那大约是趁虚而入的吧?他怎么能做这么卑鄙的事情?这么温乐沣不禁觉得有些愤怒。
不过他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在林哲身上的“那东西”。稍远一些的时候,温乐沣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在林哲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却蓦地发现自己已经被某个黑而巨大的无形之物所笼罩住了。
当时是下午,窗外射入的光线并不太强,可总能看清周围的景物。然而在林哲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天色霎那间就变得漆黑,巨大的阴影,粘稠的感觉扑面而来,黑暗中某种有爪的东西从林哲身上散发出来,努力扩张,仿佛要抓取所有它们能抓到的东西一样。
不过这些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温乐沣终于闻到了温乐源之前说的那股味道--
尸臭!
弥漫了鼻腔和肺部每一个空隙,笼罩了他全身心的尸臭!让人真想从肚子到脑子,甚至把所有内脏都统统吐出来才好。
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味道……
如果只有这些恶心的味道就算了,可是不只如此,那黑色的东西带着沉重的怨恨与痛苦,那种被赤裸裸地痛恨的感觉侵蚀进入身体,甚至让他全身都感到异常剧烈的疼痛,就仿佛被人剥皮之后赤裸裸地丢入开水之中,那种让人忍不住要尖声惨叫出来的疼痛!
林哲好像没有发现他一样,视而不见地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多看他一眼。
等稍微好一些,他几乎是爬回房间里去见温乐源的。见到他的模样,温乐源大惊失色,虽然不断为他身上那股味道皱眉,却还是先将他安置在床上躺好,然后才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个林哲……果然有问题!”
温乐沣将自己所见到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和温乐源说了一遍,温乐源陷入了思考之中。
“哥,我们真的得帮隔壁那女的,不然的话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东西害死!”
温乐源缓缓摇头。
“哥!”
“你不能太早下结论,毕竟他还没有对那女的做什么……”
“等做什么就晚了!他可是执念僵尸一类的东西啊!”
温乐源呵呵地笑起来:“乐沣,你什么时候出家了?”
“出家?”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法让温乐沣完全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法海呀!听懂了吗!”对于自己的幽默不被理解的待遇,温乐源极为愤怒,“真是!没有慧根!”
“有慧根我就真的去当法海了!哥你到底帮不帮忙啊?”
温乐源斜睨着他,用手抓抓胡子:“你真的要帮?”
“嗯!”
“就算那女人和那个林哲不知道你在帮她你也要做?”
“嗯!”
“不后悔?”
“嗯?”
“最后是什么结果都没关系?”
“哎?你到底在说什么?”
“呵呵……”温乐源展开粗壮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只要有你在,我这一辈子就得做半辈子白工……”
“哥……?”
“我做。”温乐沣无奈地一笑,抓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做,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所以,就是这样。”温乐源将周正引到他们房间,对他说道,“到时候你不能呆在他们那儿,不过也不准你呆在我们的房间,其他地方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我管不着。”
周正已经感激得忘记了其他语言,只是不停地对他说着谢谢。
“别谢我,谢我弟弟吧,我可没想过要管你们的闲事。”
“是是是!”周正转向温乐沣,“那我该怎么感谢您呢?但愿来生做牛做……”
“够了!”温乐源烦躁地制止了他从电视上学来的那些台词,道,“用不着你谢,只要以后让我们安静过活,别打扰我们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是!我一定不会再打扰两位的!!”
虽然说了要驱鬼,但总不能直接就这么冲到楚红房间里去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她现在的男朋友身上有怪物,让她马上离开好让他们拯救她男友?她要能信才见鬼了!说不定还会一个电话让警察请他们到派出所喝茶。
温乐源和温乐沣第二天早上就在楼顶的天台上晒了一盆水,又用一晚上的时间以各色墨汁画了一叠咒纸。
温乐源在房间的墙壁、窗户上都贴上了禁入之符,叮嘱温乐沣留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一起瞎搅合。
“我也想帮你的忙--”
“少罗嗦!”温乐源一边准备东西一边道,“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还没搞清楚真相……”
“真相?”
温乐源的动作停了一下,又很快流畅起来:“没什么,总之你就给我呆在这里,等我把一切办完之后再出去。”
把抽了一半的烟掐死在烟灰缸里,温乐源脱掉外衣,只穿内里的一件背心,又翻腾出一只军用挎包,将咒纸都放入包里,拿了一小瓶在天台上接了一天阳光的水就准备出门。温乐沣对于他这种态度极为不满,正想追上去和他分辨几句,他却回身抓住了温乐沣的头发,眼神非常、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被拉住头发的感觉很痛,温乐沣忍不住死命推他,想努力想挣脱他的手。
“我说不准你出去就是不准你出去,如果你敢出去我就甩手不干了,你信不信?”
温乐沣信。温乐源的性格非常二杆子,他说甩手就会真的甩手,干到一半也会坚决甩手,根本不管别人会有多辛苦。
“我知道了……”
温乐源笑起来,摸摸他的头:“这样才乖。老老实实呆在房子里,不准开窗,不准出门,在我回来之前不准和任何灵魂类生物打交道,听明白了吗?”
他的要求让温乐沣有些生气,却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照办。
温乐源出了门,转身在门板上又贴了一张咒纸,五指扣在上面,稍一用力,无数白光网状散开,将02房间的门封得严严实实。
他又走到楚红房门前,打开小瓶的盖子,用里面的水在03房间门口的地面上洒出一道弧形的线,正好将03号房门整个包围起来,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用红色墨汁在黄色裱纸上画出的咒纸,确认无误后,将咒纸点燃,扔进水迹画成的弧形线中。
原本那张咒纸只是燃起了一丁点蓝色的小火苗,但在扔进弧形线内的一瞬间,轰地一声冲起了一米多高的火焰。
一张小小的咒纸才用了多大的纸张?即使能窜起如此之高的火焰也该在一瞬间之后便消失无踪,但那火焰就好像有其他东西在支撑一般,一直持续着高高的火苗,不曾有一丁点消退。
房间内,林哲高举着玫瑰花束,正在作出下跪求婚的模样歌颂楚红的美貌。
“啊!你美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国色天香……”
坐在沙发上的楚红笑得气都快上不来了:“好了……哈哈哈……你这贫嘴哪里学来的!”
“为了爱你,我愿意去背莎士比亚的全集……”
“好酸……酸死了!哈哈哈哈哈……”楚红捂着肚子,笑得连腮帮子都痛了,“不行了不行了,别再逗我笑了,累死我了……”
林哲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门口轰一声响,好像有什么剧烈地燃烧起来一样,从门口处透入了金红色的火光。
楚红一惊,推开林哲想站起来:“失火了吗?我去看看……”
“别去!”林哲厉声喝道。
“林……”
他用力将她按回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霎时变得狰狞。
楚红被他这种表情吓住了,忍不住身体向后一缩:“林……林哲!?”
林哲望着门口,双目中透出了血红的光。他脸上的肉骤然塌陷了下去,一张面皮只是包裹着他的骷髅面骨,一双瞳仁黑得就好像有什么暗得不见天日的东西在里面扭动,鼻子皱在一起,显露出深深的沟壑,上下牙齿用力紧咬,长而尖的犬齿显得异常突出,就好像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楚红从侧面看到了他骤变的半张脸,尖叫一声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缩到角落里,身体蜷成了一团,惊恐地发抖。
“为什么妨碍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慢慢挪动着脚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火光带着呼呼的风声轰然冲了进来。
如果那是真的火,如果那是真的人,现在已经被燃烧的火光烧成灰烬了,然而林哲昂然站在火光之中,火焰围绕着他的身体打转,却近不了身。这一回,温乐源将围绕在林哲身周的那个黑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就如阴老太太和温乐沣所说的,那黑影没有头脸也没有手脚,只是黑漆漆地一团,在林哲周身的空间蠕动,就好像是什么东西的活物,遮掩了林哲的上半个身体,让他的上半身一片暗黑模糊。也正是有那团黑影的围绕,火光才始终无法接近林哲的身体。不过那火也异常怪异,只绕着林哲周身游动,即使火舌舔上周围器物也并不燃烧,看起来就像幻影似的。
“你是谁……为什么管我的闲事……”那声音极为低沉暗哑,就像破锣一样,和“林哲”的声音很相似又完全不同。
--假如林哲的声带腐坏的话,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了。
门外,温乐源眯着眼睛向他微笑。
“你没错,只是错在你不该住在我们的隔壁。”
“……这是什么罪名?”
“法海给白娘子的罪名。”温乐源举起另一张红色咒纸,口中低声念讼着什么,那张咒纸也飕地一声燃烧起来,一人多高的巨型火焰直冲林哲。
林哲周身的黑色雾状体倏地在林哲身前凝成一团,造成了坚强的防护壁。火焰触到黑雾便嘭地一声炸裂开来,随着地动山摇的震动,火光四处飞溅。
整个三楼的住客都感觉到了这种震动,二楼其他房间的几位客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打开门看个究竟,却只见火球四下里飞来飞去,当即嚎叫一声又齐刷刷地咣当把门关上,躲在门背后哆哆嗦嗦,再也不敢露头。
力拼火焰之后,那黑色的雾状体明显地缩小了一圈,林哲的手指抓住门框,不断地喘息。
“我跟你无冤无仇……”
“我说了,你唯一的错就是住在了我们的隔壁。”
温乐源轻松地去掏另外一张咒纸,林哲在喘息之中看准了他的空隙,猛扑上去将他撞倒,向楼梯口狂奔而去。躺在地上的温乐源清楚地看见,那个林哲的脚并没有在地面上走动,而是距离地面足有10公分地迅疾飞行。
他看一眼在房内依然缩成一团的楚红,爬起来就往林哲逃走的地方追去。
冯小姐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当林哲飞速奔向她的时候,她轻轻地挥了挥手,向下的楼梯便凭空消失了。甚至连通向下方的通道也没有,原来是楼梯的部分只剩下了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