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脆全招了,连带哭爹喊娘地讨饶道:「呜……我只是……只是看不惯施大小姐一直称赞你……而且还要她爹将她嫁给你,所以……所以我才会对你不满……求你别杀了我……」说得鼻涕、眼泪直喷。
商海痕好看的眉头微拧,「施大小姐?哪个施大小姐?」
「商二爷,当然是施大老爷的小姐……因为……因为你最近都去施家找施大老爷,所以……所以施大小姐才会偷偷看上你……」呜……他已经暗恋施大小姐好久了说。
萧伯忍不住翻翻白眼,又摇摇头,小声咕哝道:「看来又是那张脸惹的祸……」而云鸣仍旧紧盯着刘少卿,有种隐忍着要把他的脸再揍成更像猪头的表情。
商海痕并不是第一次成为男人的公敌,不过他倒是第一次听到他连见也没见过的施大小姐对他有意思的事。
为了「商社」的生意布点南拓的事,他已经连续三年在这个时候亲自随船来这青湖镇与施行冠洽商。虽然他知道纵横南方数省、家大业大的施行冠有一个独生女,也听闻他的独生女在青湖镇人的眼中是出了名的美丽、及出了名的骄纵任性,但他没想到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竟也有办法让他差点去见阎王!
幸好他一向福大命大。
不过,他福大命大没死,接下来,死的就是别人了……
「刘少爷,其实我呢,向来慈悲为怀、心地善良,为了怕你做坏事被阎王提早找上门,干脆好心地先帮你把头剃好,现在我就送你去吃斋念佛,好消灾解厄、延年益寿,你觉得怎么样?」他露出了森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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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家的厨房忙完最后一道菜,夏素襄照例要悄悄离开,不过一个从前面冲出来的小人影却抓住了她。
「姨姨,小凉找到妳了!」兴奋的童稚嗓音发自抱在她腿上的五、六岁可爱小女孩之口。
夏素襄微愕,但仍是低头对小女孩温柔一笑,「小凉,妳怎么没在前面玩?奶娘呢?」她只能任小女孩抱着她不放,但却一直没伸手碰她。
不明白她的顾忌的小凉,拼命朝她展露天真的笑颜,一只拿着东西的胖胖小手不断举高给她看,「爹爹说这是姨姨送小凉的,要小凉跟姨姨说谢谢!」小女孩大声地复诵亲爹的话。
夏素襄不用看也知道,她拿在手上的就是她前天请周大哥转交给她的小木雕--小凉的生辰礼物。
「不客气,小凉喜欢就好。」原本想摸摸小凉的头,但在几乎碰到她柔顺的发之前,她猛地硬生生顿住,收回,将手藏在自己的身后,悄悄地握成拳。
小凉却依恋地直往她身上钻,因为她一直觉得姨姨的身体软软香香的,好像不见的娘又回来了。
夏素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小凉从她身上扳开。
她很喜欢小凉,也很同情这孩子没了娘,这也是她当初会答应租她房子的周品德会在有空时顺便来替他们煮饭的主要原因。但,这两年来几次无故降临在周家的小灾小难,让她不得不更谨慎地和周家父女保持距离。
她不希望他们因为她而出事,尤其是小凉。
「素襄,我以为今天又看不到妳……」跟着从院门现身的是高瘦温文的周品德,他刚从镇上的私塾教书回来,没想到才要来后面看看小凉的奶娘有没有替他们准备午膳,却意外看见小凉黏抱着夏素襄不放的画面。
他的心,又是无法克制的掠过一阵激动。不止是他,也许就连不知情的人见了,都会以为她们是一对母女吧。
其实,他早就想要素襄当小凉的娘了。素襄的温柔和坚强,一直让他有着想照顾她的念头,不过这念头他已经隐藏了许久,到现在却还是提不起勇气跟她说,因为她似乎一直只将他当邻人、房东、小凉的爹看,并没有其它的想法;且她好像一点也不需要男人来依靠的感觉……
或许,她真的是一直念念不忘她死去的丈夫,所以才没有再嫁人的念头。就这一点,他是敬佩她的,但若再照这样下去,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别想让她答应当小凉的娘了。
夏素襄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见他出现,她立刻松了口气。
「我只是中午刚好有空。周大哥,我把饭菜都弄好了,你和小凉快去吃吧,我还有事要忙得先走了。」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还抱着她不放的小凉。
「很急吗?妳不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周品德弯身将小女儿抱到自己手上,难掩失望地对她问道。
夏素襄从容地笑了笑,「我要回去把一些雕刻完成,还有旺婶说已经有客人指定要吉祥木雕送长辈当祝寿礼,所以我得多花点时间。周大哥,谢谢你,你和小凉吃就好了。」是借口也是实话。
周品德当然没有理由再强留人家。
目送夏素襄划着她的小舟走后,小凉忽然嘟起了嘴,「爹爹,小凉想要姨姨当娘,小凉想要姨姨一直陪小凉……」
周品德听着孩子的童言童语,心里也好生向往,但他的脸上随即浮起一抹苦笑,拍拍小女儿的背,凝视着远去的小舟轻声道:「对不起,小凉,如果爹爹再有用一点,也许小凉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第二章
来兴酒楼,青湖镇上数一数二的一间饭馆,即使还不到吃饭时间,也已经坐了近一半的客人。酒楼内的店小二满场忙,就算客人还没把店塞爆,他们也很少能有停下来喘口气的空档。
酒楼内热闹喧哗,但意外地也有安静的一角,不过偏偏这安静的一角,却是惹得店内其他客人频频偷瞄的地点。
那张靠窗的桌旁,坐了一个俊美到足以令许多女人相形失色、令所有男人自惭形秽的年轻男子。不光是他的俊颜让人惊叹,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优雅慵懒却又透着几分邪魅的奇异气质,更是令他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独特吸引力。
不过尽管各种揣测充满众人心中、各种注目不断投射到他身上,他依然优哉自若,一点也不受影响。
商海痕优闲地喝着这家酒楼自酿的招牌酒,很满意它的甘醇口感,一如前两年一样。
可惜这酒楼的老板坚持不让客人外带两坛以上的酒回去,否则他回程的时候还真想把半个船舱都塞满这酒--给嗜酒的浪起当婚宴上的喜酒,一定能灌死他!
他心情很好地笑了。
将旁边因他的笑而此起彼落的惊喘当杂音,他的视线随意扫过掌柜柜台上摆放的东西,随后因忆起某一幕曾见过的影像又立刻将视线调回去,停住。
举杯慢慢啜饮着好酒,商海痕盯着柜上那一排造型各异的小木雕,一个身上有着淡淡木香的女人影像,忽然跃进了他的脑中。
他想起了那个救了他,又不假辞色赶他走的古怪女人。
商海痕微扬起眉,奇怪,他只不过看见那些木头,竟马上联想到夏素襄那张也许很容易令人忽视,却又清楚地印在他记忆中的脸孔。
他抚着下巴想了想,随后招来了店小二。
「这位客倌,您有什么吩咐?」一个离他最近的少年店小二赶忙来到他身边,笑容满面且恭恭敬敬地问道。
嘿!终于让他逮到机会接近这位已经连续第三年在这个期间出现在他们店里的贵公子了。由于这位贵公子的相貌、气质太令人难忘,所以只要前两年见过他的人--上至掌柜老板,下至他们这些店小二们--通通都还记得他,只不过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们整间店里的人都还不知道这位贵公子真正的身分。
也因为这位贵公子的笑容实在太迷人、魅力实在太惊人,所以听说前年和去年老板都打破惯例,让这位似乎对他们店里的小红酒非常喜爱的客人多带三坛离去。
唉,这世道,可不是只有美人才吃香喔!
「你们摆在那边那些木雕,是要卖的?」商海痕随手指了指。
「咦?对,那是我们老板摆着卖的。公子爷您有兴趣吗?」店小二没想到这位爷招他过来是为了这件事,不过他仍勤快地问道:「要不要小的把它们搬过来让您挑挑?」最近夏嫂儿这些小玩意儿已经愈来愈受到顾客的欢迎,有时还有人要特地订花样呢!就连他也忍不住在几天前买了一对雕得唯妙唯肖、俏皮可爱的鸳鸯回去送他兄嫂。
「不用了,你把最左边那只拿过来我看看就好。」商海痕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不过当店小二依他的吩咐将东西拿来时,他把这只扑翅欲飞的「鹅」放在手中把玩细看后,倒是意外地发现它的造型活泼不拘,且雕功十分精细。「不知道这是哪位师傅的作品?那些全是同一个人雕的吗?」他笑着对店小二问道。
在商海痕的笑脸下,店小二有些晕头转向,「没错,这全是夏嫂……呃……夏师傅……对!是我们镇上的夏师傅一个人用心雕出来的作品……」幸好及时清醒,没嘴快透露了夏嫂儿的真实身分。他偷偷擦了擦冷汗,观察着这位贵客的表情--还好他好像也没发现。
老板和老板娘早有交待,绝对不准透露刻这些木雕的人是谁。因为有很多人只要知道这些东西是出自女人的手就不会想买;更何况大多数人连听都没听过,女人家竟然能够拿刀、拿凿雕刻木头,所以一旦被人知道,怕就算她的东西再好,也会被刻意贬低行情,所以老板他们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店小二赶忙掩饰地朝客人猛笑,「那……这位公子爷,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买下它?一个只要八文钱,您看它是不是雕得很生动、很漂亮?」虽然每回夏嫂儿都是来去匆匆,不过冲着她待他们这些伙计个个和善有礼,且她的身世又可怜,所以他们都不计辛劳地尽力帮她卖东西。唉,反正老板夫妇都这么爱做善事了,他们这些伙计不多学着点怎么行!
商海痕当然把店小二的语病和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全记下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中的木雕又看了看,边说道:「雕工这么细腻的作品竟然卖得如此便宜,想必这位夏……师傅,只是把这些作品当牛刀小试……」他忽地抬眸,有些坏笑地看着那年轻的伙计,「不知道这位小哥儿能不能告诉我夏师傅住哪儿,我突然对夏师傅的其它作品很有兴趣……」
店小二楞住,「啊……呃……对不起,公子爷,关于这件事,小的并不清楚……」差点反应不过来。
不会吧?这位公子爷想见夏嫂儿?
难不成夏嫂儿的作品真的受到贵人的赏识了?快去跟老板报告好了!
「公子爷,这样好了,您让小的去问我们掌柜老板看看!」匆忙但仍有礼地丢下这两句,店小二立刻往柜台后方跑去。
商海痕和店小二的对话和举动,当然全都落在他周遭客人们的眼里,而因为他对那木雕的兴趣,也意外引起其他人对那些玩意儿的注意,只见此时已有不少人纷纷将视线往他们先前并没有特别停留的柜台看去。
不过就在这时,那位原本一边喝着酒、一边在闲等店小二的贵公子,突然像在酒楼外发现了什么似,立刻放下了酒杯和一锭银子在桌上,然后大步往外面走去。
目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有几名女客不由自主地以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嘴里还不断发出惋惜的叹息。
商海痕倒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且他更没想到当他一认出那头戴斗笠、身背竹篮,由他坐的窗外慢慢走过的女人是她时,他竟会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不过就算他在一迈开步伐时便恢复了理智,他还是继续追在她身后,只是他把脚步稍微放慢了一些。
他轻而易举地跟踪着前面那抹高挑清瘦的身影,也很快地发现她的目的地就是他刚离开的那间酒楼的后方。
她直接走进那大开的后门,而商海痕则停在不远处的墙角旁没再前进,因为他料定她还会再出来。
只是他忽然对自己的举动感到有些好笑及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跟踪她?他不是对萧伯斩钉截铁地说过,他并没有兴趣和她再见面,可是怎么他的视线才扫到她的人影,就毫不考虑像被勾了魂似地跟她跟到这里来?
怪了!明明她充其量只是救了他一命,长得又恰好像某人了一点,他不可能因此就对她念念不忘吧?
商海痕一向用来算计人的脑袋里,现在竟充满了自己对那女人反应的不解。
他当然自信那女人一定还记得他,但是他可没自信她再看到他时态度会跟上次差多少。
他忽地眼睛一亮。
对了,他就是想耍弄明白这一点--为什么她对待他的反应和态度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撇开他向来无往不利的脸皮不说,他和她既无冤、也无仇,她没必要摆出一副「离我远一点」的态度吧?而且他看得出来,她的本性并不尖刻冷漠,相反的,她还有种令人感到温柔的气息……那么问题就是--她为什么非要伪装起自己?
商海痕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地跟着她,又莫名其妙地研究起她的心理状态,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既然他都跟上来了,半途而废可不是他的作风。
至于浑然不知自己还会再意外遇上他的夏素襄,在酒楼后门和旺婶聊了几句,将她完成的东西交给旺婶后,没多久便离开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皱着眉思考事情,全然没发现西边天空的乌云已经飘移过来了。直到她走到街心,忽然一阵斗大的雨开始落下,她才楞了楞,赶忙匆匆跑到人家的屋檐下躲雨。
只不过才一会儿,她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唉!怎么会突然下雨了?」她无奈地拂去衣服上的水珠,一边叹气道。
幸好她载了斗笠,要不她现在一定是从头湿到脚--她不由得有些苦中作乐地想着。
不过同样被这场雨吓到的可不只有她一个,街上还有一些卖东西的小贩手忙脚乱地收着摊,不少行人也东跑西窜地找地方在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