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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止天晴(一) page 3 作者:鱼

  “等会儿。”祁沧骥突然加快举箸的速度,风卷残云地扫过一轮,才缓缓举杯饮了口热茶,满足地吁了口气。

  “头儿……你好像很饿?”跑进来的灰衣汉不禁迷惑地看着祁沧骥,他似乎还不曾看过祁沧骥这般个吃法,实在与他文雅的气质不相衬。

  “不会啊。”依然神清气闲地啜饮着,祁沧骥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你刚刚……好像饿虎吞狼呢。”此言一出,大伙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只有来自大漠的“拐子”赤帖儿会用这种形容词形容他们的头儿。

  “你不是说有消息要报?”祁沧骥无奈地摇了摇头,赤帖儿这种令人喷饭的形容词一天总会出现个三四次。

  “是啊。”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赤帖儿憨直地答道。

  “不是好事吧?”有趣地瞧着赤帖儿,祁沧骥笑盈盈地接着话。

  “是啊,哪回有好事了。”可不是如此,凡是进临渊堂的消息几时有过好事,偏又总是由他来报,害得旁人每见到他都躲得老远。

  “嗯,所以我没错,先吃个饱,免得听了你的消息后心情坏得吃不下。”

  “唔……拐子你等等,等等我也学头儿赶快……”一旁的“钩子”吴仁与“刀子”岳军闻言连忙夹着饭菜直往嘴里塞,两颊都鼓得像个馒头。

  “来不及了。”赤帖儿人虽鲁钝些,心眼倒也挺细的,不待伙伴们咽下满嘴的食物,便哗啦哗啦地一串报出坏消息,存心让两人食不下咽。

  “头个消息,昨儿个晚上出了事啦,陈茂梁的轿队在离府衙二里处被狙击,连陈大人在内十五个人一个活口也没剩。”

  “纸……莲灯?”吴仁连灌了几口茶咽下满嘴的东西,提出了他的质疑。

  “咦?老钩你怎么知道,我这还是从府衙来的第一手消息哩,你看到啦?”

  “嗤,我看到?我还掐指算的咧……”没好气地瞪了眼,吴仁接着分析道,“陈茂梁返京述职近月了,一个月来却被行刺了两次,你想昨晚跟在他身边的还会是软脚不成?”

  “听说衙里铜把调了五六个,还有个银把的带头。”岳军若有所思地补充着,京城府衙的捕头分为金银铜把三级,金把的有两位,银把的有六位,每位银把手下有铜把十名。

  平常案件能出动到银把级的捕头已属不易,金把级的两位更是几乎只有进临渊堂的案子才会行动,只是双方查案的方式与立场身份不同。

  “瞧,这般人马都还叫人‘轻易’摆平了,杀手中大概也只有那位喜欢做纸灯的老兄有这本事。”咂咂嘴,吴仁又继续享受他的早餐。

  “你又怎么知道是轻易被摆平的,我都还没说那十五个人是怎么死的。”赤帖儿不服气地闷声问着。

  “啧啧,拐子啊,你也稍微动动脑子成不成?事情发生在离府衙二里的地方,二里耶,你以为有多远?就算姓陈的轿子跑得慢,府衙的人闻声竟也来不及救,你想他们是在多短的时间内被放倒的?”

  “而且陈大人前两次被刺都是明着来,颇似黄泉的作风,这么兜起来,这回除了请出残雪这家伙,你还要我往那儿猜?”吴仁得意地瞄着吃鳖的赤帖儿。

  “分析得不错。”一直静静地听着双方的讨论,祁沧骥的眼中有抹赞许的神色。

  “小涵跟去了?”

  “是的,快腿涵已经蹑着现场的一些痕迹追下去了。”岳军应答着,他沉稳的个性向来适于做几人间行动的联系。

  “唉,恐怕又是做白工喔。”吴仁刚刚得意洋洋的脸马上垮了下来,“残雪那小子不知是啥变的,精得出油,到现在我们连他是圆是扁,是男是女都没个头绪,就算快腿涵本事再高,每次不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是以前啊。”赤帖儿像是存心跟吴仁杠上了,“现在有头儿加入我们了啊,我就不信他还能像以前这么吃香。”

  摸摸鼻子,吴仁没再出声反驳,赤帖儿说的没错,有祁沧骥的加入,临渊堂的确破了不少难办的案子,他跟残雪谁强谁弱任谁也拿不了个准,但当然他与其他兄弟都是由衷地希望祁沧骥能占上风。

  “赤帖儿别老把担子往我这丢。”潇洒地笑了笑,祁沧骥的星眸却似更亮了些,他也一直很想会会这黑道上的煞星,从他回京后所听的每件残雪传闻,早已大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好久不曾这么有趣了……

  “第二件又是什么事?”

  “第二件?喔对了,我刚说过这是头件的。”羞赧地笑了笑,赤帖儿回报着,“第二件该算件私事吧,吴总兵拜托九王爷的,他的宝贝儿子昨晚进了碧落斋后就没人再看见过他。”

  “也许他又去其他花坊酒肆了,一夜没回府也不算稀罕。”岳军含蓄地说着,吴二公子的花名,只要是京里作官的多少有耳闻。

  “说得也是,可是吴总兵说他今儿个跟他儿子约好要一同出城探友的,没道理会爽约,派人去落雁楼又问不出个所以然,碧落斋从不留客的规矩大家都知道的,其他姑娘也没人是昨夜伴着这位吴二公子。”

  “这倒有意思,因为牵扯到碧落斋,所以他才拜托九爷吧。”祁沧骥抿了抿嘴,就算他不曾进过落雁楼,碧落斋也早是京里的传奇故事,想不知道都难。

  “谁不知整个落雁楼都是达官贵人,仕绅才子出入的场所,连江湖大霸都算上几个,吴总兵又有几个胆敢叫人来砸了它,更何况是碧落斋,除非他不想活了。”吴仁嗤之以鼻地忿忿说着,因为这位总兵大人平索总喜欢仗势欺人,气焰高得不得了。

  “钩子,讲话别这么利。”祁沧骥淡淡地笑说着,无形中却自有股令人服从的气势,“这些话堂里说说无妨,若传到外面又徒惹是非了。”

  “头儿,我知道,我就这张嘴话多了点,你多包涵,我会想法子改的。”呐呐地回应着,吴仁脸上的神情可是难得的正经。

  “哈,老钩要改掉他那张嘴,恐怕天都会下大水。”悻悻然地瞅着吴仁,赤帖儿这回可是借机扳回一成。

  “喔,我差点忘了件事。”不待吴仁回嘴,赤帖儿赶忙转了话题,“九王爷午后要去趟碧落斋,请头儿也一道过去呢。”

  “啧啧,这回可会见到那初晴姑娘了,关于她的传说头儿可以好好印证一番,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人如其名,还是徒负盛名罢了。”吴仁轻笑着,正经的脸孔还没摆热就又散了形。

  好笑地瞪了眼他这关不紧口的伙伴,祁沧骥也只能摇摇头负手走出门。

  初晴,这京城里的另一号传奇人物,会是个什么模样的女子呢?一个不会说话又不卖身的漂亮娃娃能有今天的地位定有她特别之处吧……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悄悄地爬上了祁沧骥的嘴角……京城,果然是个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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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懒懒的暖阳爬上了碧落斋的窗格,爬进了碧落斋里一方典雅的厅堂,厅里落坐着二人,正悠闲地低声说着话,一名小丫头则小心地端上一组精致的酒器。

  “禀九爷,晴姑娘正装扮着,请九爷与这位爷先用些茶点。”细语禀告着,福了一福便又低头退到一旁默立着,身为初晴的贴身丫环,银儿十分清楚自己该扮演的角色。

  “呵……这孩子,老夫又不是外人,还费心装扮些什么?”抚须笑着,说话的是名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身素雅的锦袍仍无损他自然流露出的贵气,他正是如今权倾当朝的九王爷祁世昌。

  “沧骥,回京半年多了,你还是第一次来这吧。”端起茶碗轻啜了口,祁世昌笑睨着祁沧骥,众家子侄辈他最钟爱看好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原因无他,因为祁沧骥既聪明又懂得内敛,于军于政都是个难得的人才。

  “是的,这回还是沾了九叔的面子,沧骥虽然没来过,也知道碧落斋可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得的。”尔雅地与九王爷笑谈着,祁沧骥却也留心着所见的一物一事,他没忘了这回拜访的目的。

  谈话间,一穿着柔波般水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走近,高领束着纤颈,宽松的衫袍亦遮掩了应有的玲珑身躯,除了两颊朱唇上了点淡淡的胭脂外别无其他装饰,一头秀发松松地用水色的纱巾扎成了辫,从右肩垂到胸前。

  装扮的极为简单且保守,散发出的味道却是恁般清新,尤其是那双动人的眸子更是澄净得像是从未沾染俗尘,不但丝毫看不出是勾栏中的姑娘,却也不是达官世家就能教养出的女子。

  十分玩味于这对瞳眸,祁沧骥凝视着像是想探索那澄澈后的地带有些什么,直觉地他总感到有些东西被敛于这干净的眼神之后,不管是什么,都在这第一次的见面里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叫初晴的女子,很复杂……至少还没人能在他这般侵略的目光下毫不慌乱的,而她,平和的眼神依旧无波。

  “怎么?你俩看对了眼,也别把我这老头丢过边吧。”知道祁沧骥开始在试探着初晴,祁世昌不着痕迹地软化些气氛。

  “是在下失礼了,晴姑娘宛若洛水之仙,适才唐突之处想必姑娘定能海涵。”儒雅地抱拳告罪,祁沧骥收回那深邃的眼神。

  美目轻轻地眨了眨,像是在说别客气,初晴转向祁世昌微矮了矮身行礼,眼神含着些许歉意。

  “别多礼啦,初晴,是老夫来的不对时间,你在午睡吧?”摆摆手表示无妨,祁世昌示意初晴入座,“老夫今天带个人给你认识认识,别看他年轻,可是本朝鼎鼎有名的将军喔,你该听过靖远将军吧。”

  微笑着点了点头,初晴拿过备在一旁的纸笔书写了起来。

  靖远威名,保国安康,初晴久闻矣。

  “是皇上的德泽,边境太平,沧骥只是逢时罢了。”客套地谦虚着,祁沧骥的目光又盯上了初晴的脸庞,“倒是晴姑娘盛名,沧骥甫入京就如雷贯耳了。”

  让公子见笑了,是九爷抬爱,初晴何能。微摇了摇头,初晴挥写着。

  “有!怎的没有?谁不知碧落斋的主人才色兼备,善饮之技更是京城首绝,老夫就特别找沧骥来跟你论酒的,看你这巾帼还能不能压过须眉男儿。”

  初晴只有献丑了,还望祁公子杯底留情几分。

  “哈……你这妮子,还没开始就先讨起饶来?来来,别客气,老夫今天心情好,也陪你们喝上几杯。”

  盈盈起身为两人斟了杯酒,初晴再替自己斟了杯,举杯敬着,半掩袖地一口钦尽,再向两人照杯行礼。

  “好!”祁世昌豪迈地喊了声,多年文官生涯仍不减他武将本色。

  “爽快!酒就该这么喝才尽兴,老夫也陪你一杯。”端起酒杯,祁世昌也是一口饮尽杯中酒。

  “看样子沧骥也不能免了。”祁沧骥先敬了祁世昌和初晴后,举杯就唇,微昂头也倒下了整杯酒。

  “这样才有意思,看样子是沧骥你面子大,初晴很少这般方式喝酒的,尤其……嗯,今儿个的酒还挺烈的。”回味着入喉的灼热,祁世昌赞赏地微点了点头。

  “九叔这么说,沧骥还真该敬初晴姑娘一杯了,谢姑娘赏脸。”自己倒了杯喝尽,又再替众人斟上,“这酒虽烈,却醇而不涩,看样子初晴姑娘不但善饮,还是个知酒人呢。”

  回敬着祁沧骥,初晴又仰首饮下一杯,两杯烈酒下腹,原本白皙的面庞已染上赤霞,嫣红得更添风采,澄澈的眸子也带了点雾蒙,水亮得令人怦然心动。

  “呵……沧骥,你可别看她脸红了就心软,她就是这模样,两杯如此,再来百杯也还是一样。”故意掀了初晴的底,祁世昌恶作剧式地向初晴眨了眨眼。

  “光这么喝,少了点什么,初晴你跳支舞助兴吧,嗯,就抵两杯怎样?”悄悄地瞄了眼祁沧骥,这位靖远将军也只能依言举壶倒酒连饮两杯,“瞧,彩头沧骥可是先付了喔。”

  起身离座,初晴向一旁伺候的银儿点头示意着,就见银儿唤进一名持笛的姑娘,向客人行了礼后,便立于一旁开始呜呜吹起笛来。

  初晴则是一敛衣袖,弯身向两人示意,随手解开腰间系住外衫的宽大织带,灵巧地一甩,织带便似天之蛟龙在空中随着乐音翻腾变化,半晌,笛声忽地一转,拔高九霄,如水行云舞动的织带更是卷起层层带浪犹如万顷碧波,重重叠叠,煞是好看。

  一曲渐终,笛声渐低,圈叠的织带也凝缓了几分,最终高掷一抛,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弧,再缓缓落于初晴高举的指尖,罩住了初晴整个人,隔着这层轻纱,初晴凝立不动的身形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啪啪啪啪!”厚重的掌声响彻厅堂,祁世昌不吝给予他欣悦的赞赏,祁沧骥的眼中也掠过一丝赞叹的神情。

  微笑着拿下覆顶的轻纱织带,初晴的脸色却有着一抹不显眼的苍白,身形甫动就踉跄了一步,祁沧骥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啦?”祁世昌也关心地问着,“该不是醉了吧?还是身子不舒适?”

  微微地点头谢过祁沧骥,初晴缓步走向几案提笔。

  谢九爷关心,初晴今日起晚了,尚未进餐,这酒的确令初晴有些醉了。

  歉然地向九爷福了福,身子却倚着几案,衣袖掩饰下的双手正牢牢地捉着桌子边缘稳着,天知道她现在头昏脑胀得只想躺下。

  “啊,这倒是老夫之错,还叫你舞了一曲,该罚该罚。”摇着头,祁世昌自己罚了杯酒,“看样子,这回酒是论不下去了,呵……沧骥,你运气不错,可是缓判了出局。”

  “还没比,九叔您心倒是先偏了。”笑答着,祁沧骥的眼光却在初晴越发苍白的脸上巡了回,“论酒之约,沧骥改天再向初晴姑娘好好讨教。”

  祁公子客气了,初晴歉疚,今日让九爷及公子扫兴了。

  “哪的话儿,你今天的舞可又令老夫开了眼界,呵……人美,酒醉,舞又妙,何来扫兴?”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要初晴别挂心,祁世昌向祁沧骥招着手,“沧骥,我们也该让初晴休息了,改日再来叨扰吧。”

  恭送着九王爷与祁沧骥离开,初晴挥退了银儿和持笛的姑娘,步履微晃地行向内室,甫揭帘就被一双健臂小心翼翼地拥住。

  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初晴显得毫不吃惊,反而任他一把抱起自己走入,甚至安心地闭上了眼休息。

  看着水色的衫子隐隐约约渲染出的红痕,抱着初晴的黑衣人不禁皱起了两道浓眉,眼中尽是担忧与怜惜。

  在你身旁,却总只能这般无奈地看着你,你的眼,总望着我触碰不到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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