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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要有点甜有点涩 page 5 作者:靳絜

  “你供她继续上学?”

  她又有不平。她还在这里巴望着能在他身上榨点题材,写字换钱,养活自己哩。

  “嗯。我多做了好多工作。当然,都是出卖劳力的工作。我要她继续读书,要她上大学。”

  “你自己家也不富裕,这样帮她,你爸妈没意见吗?”

  “我小学六年级那年,我妈就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爸只管赚钱,我和姐都没饿死就好,他不太管我,也不知道我赚多少钱,只要我不开口向他要钱就没事。”他说得平静。

  “你继续工作,她继续上学。”她点点头。“然后呢?你们又快乐了吗?”

  “她上大学之后没多久,有一天突然问我说,她跟我算不算情侣。”

  她屏息。他接了下去:“我头一次脸红,我回答她说,我不配做她的情侣。”

  “她呢?什么反应。”

  “她说她决定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

  “于是你们正式开始谈恋爱?”

  他又想了好久。

  “我不会形容当时的感受。我只想一直保护她,像个男人一样地保护一个女人那样。我只想努力工作,让她将来能过好日子。”

  这话她听得好耳熟。爸爸对妈妈说过,宋绍钧也对她暗示过。

  杜晓雷对他的女朋友说过。

  那就是爱吗?

  他的行动电话突然发出声响,他朝她抬了下手,她才发现自己忘了吓一跳。

  他只对着话筒说了句:“我现在很忙,晚一点再回电给你。”

  她只在心里追究那个“你”是男是女。

  他才想对她说话,门铃响了。

  她朝他抬抬手。“没事,我去开门。”

  “妈。”碍于客厅里还有个杜晓雷,她没说“又来干嘛?”,免得激起妈妈的骂兴,她不想在杜晓雷面前丢人。

  “什么人在里面?”葛母狐疑地、快速地钻进屋里。“有客人哪?”她发现他了,开始一阵打量。

  “杜晓雷,正在讲故事给我听。”葛月连忙对妈妈解释,边不安地看着他。“我妈。”

  “伯母你好。”他表现得很从容。“我来看看葛月,顺便聊点事情。”

  葛母锐利的眼神扫过他一身不凡的穿着之后,态度立刻缓和下来,看了他递上的名片之后,几乎是眉开眼笑。

  “请坐,请坐,不要客气。”她自己也坐下,葛月倒茶去了。

  杜晓雷可能是出于一种商场上的习惯,也可能是想避免妈妈小觑他,所以才递上那张印着他高级身份的名片吧?葛月的心情忽变得沉重。

  “妈,茶。”放下杯子,她就一直杵着不动。

  “伯母,你一定有事要找葛月,我看我就不再打扰了。”他察觉出这对母女的相处并不融洽,未免替葛月制造困扰,他起身告退。

  “不急,”葛母立刻以手势要他坐下。“你一定是个大忙人,既然难得有空过来看看葛月就别急着走。唉,我这个女儿很孤僻,没几个知心朋友,你偶尔来陪陪她也好,顺便替我开导开导她,要她改行做别的。整天有一点没一点地写,能写出什么东西?就她那两下子,能有什么出息?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快把我气死了。”

  “妈,”葛月出声打断妈妈的喋喋不休。“你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没什么要交代的,”葛母脸上仍洋溢着难掩的兴奋。“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既然杜先生在这里,那我就回去了。你爸还在家里等我呢。”

  “你爸”二字听得葛月火冒三丈,她知道那是指她的继父。有什么好掩饰的?妈妈怕她嫁不了屋里这个身份不凡的男人吗?因为他比她继父更有钱吗?

  母爱真是伟大,妈妈不介意女儿嫁的老公比自己的老公更富有,因为女儿的成就将是自己虚荣的延伸?

  杜晓雷看见葛月愤怒的表情持续扩张着。

  “伯母,我还是回去好了,不如我送你一程。”

  “不,你不必多礼,我的车就在楼下等着。”葛母的话在葛月听来还是炫耀。“喔,对了,我刚才在楼下看见一部宾士车,以前没看过,是你的车吧?”她说着便朝门边走。

  满街都是宾士车!葛月在心中狠咒。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喜欢看她无地自容。

  “妈,你可以走了,要不然‘我爸’会很着急的!”

  “碰”的一声,她关上门,把妈妈的音容隔在门外,而她的双眼已潮湿不堪。

  一只手无声地搭在她肩上。

  “转过来。”他低声道。

  “不要。”

  “转过来,我知道你很难堪。”

  “知道我很难堪为什么还要我转身?”

  “你的难堪是因为我。”他的手一使力,她被扳过身。

  “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妈,她的态度令我难堪。”

  不再与她争辩,他托起她的脸,吻去她难堪的泪水之后就离开。

  他的故事又中断了。

  第四章

  “咦?你什么时候去逛街啦?”宋绍钧又送便当来给葛月。看着她身上的新皮衣问道。

  “朋友送的。”她接过袋子。

  “那个男的?”

  她点点头。

  “你们开始谈恋爱啦?”

  “嗯。”她觉得看起来是。“现在进行式。”忽地她又觉得自己身穿皮衣坐在屋内是一件可笑的事,今天一点也不冷。

  “有什么要向我报告的吗?”他难得一回故作轻松。

  “暂时还没有。”想了想,她补上一句:“也许等它成为过去式时,我才会向你报告。”

  “过去式?”他纳闷不已。

  她又点头。“我有随时被抛弃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他不好吗?”他有些急。“如果你那么没有安全感,那就不要跟他谈恋爱嘛。”

  “你不是一直鼓励我,有机会谈就谈吗?我大学时代那两段早早夭折的恋爱也是在你的大力鼓吹下才谈的。”她苦笑。“你说不谈会后悔。”

  “是呀,不谈你怎么知道后来会分手。”

  这话仿佛在预言她这次恋爱也不会得到善终,她听得颇为光火。

  “你自己呢?怎么不去谈个恋爱?看看会不会分手。”

  “我——我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对象。”

  “所以就一直守在我身旁,等着我给你安慰女孩子的机会是吗?”

  “我没那个意思,你不要生这么大的气好不好!”

  “我——”她终于发现自己太激动了。“宋绍钧,对不起。”

  “没关系。”他松了口气。“你赶快吃饭吧,我回去了。”

  她相信自己不曾对宋绍钧说过安慰的话。刚才她应该安慰他几句的。这个男人一直存在于她的生活里,而且是那么理所当然地存在着,她不否认当自己有不如意的事时,总会想到去找他,虽然他一向只听不说,安静得让她不禁要怀疑他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没在听她讲话。但她确定他是体贴的。两家妈妈曾有过争吵,那一吵之后,宋妈妈虽没迁怒到她身上,但对她的态度明显地变得冷淡。所以宋绍钧没敢开口要独居的她上他家吃晚饭,总是在下班后替她带个便当回来。

  想起这此事,葛月认真地吃起他买回的便当。

  夜正寂寥时,她的门铃响了。

  “果然是你。”打开门,她的双眼顿时生辉。

  “你有预感我会来?”杜晓雷笑着随她进屋。

  “嗯。今天我一整天都穿着这件皮衣,所以我猜按铃的人是你。”

  他很感动地看了她好久。

  “想我了?”他拥她入怀。

  “嗯。”她轻点了下头,眼眶发热。

  在他的唇就要触到她的之际,她问:“来讲故事吗?”

  他边吻她边问:“还想往下听?”

  “我们之间的联系,靠的不就是这个故事吗?”

  “如果你不愿意听,我随时可以停下来。但是我们之间还是会有联系。”

  “这种联系可以维持多久?”她还回应着他的吻。

  “你要多久就多久。”

  这是一种很有保留的回答,不仔细推敲的话,她会以为那是天长地久。

  她不得不承认他回答得很技巧。

  “如果我要很久很久,你做得到吗?”

  “看你。”

  “为什么这么回答?”

  “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很意外。“哪一点?”

  “你无瑕。”

  “是吗?那我以前的男朋友为什么要跟我分手?”

  “他傻。”

  “你好像把提出分手的主动权留给了我。”

  “嗯。”他没说是因为怕她提出分手的要求,才刻意放缓了说故事的进度。一度他也想过不再对她往下说,但他渴望为自己解开心中的结。

  她一点也不为自己得到这种权利而感到高兴。如果分手是他们的最终命运,那么谁抛弃谁就不再重要了。

  “你一度也把这种主动权留给了她吗?”

  “我没对她说过这种话,”他的眼神忽变得黯淡。“但分手的确是她提出来的。”

  她不做任何臆测。

  “我们开始吧,你讲,我听。”

  他随她坐上沙发。

  “我跟她第一次约会,是一起去看了场电影,看完之后就直接回家。路上她告诉我说学校里有人想追她;我大概是自卑心作祟吧,立刻就回她一句,说我同事也想替我介绍女朋友。”

  她学他那样轻笑一声。

  “我和她都是在乡下长大的,感情的表达方式都很含蓄。她很快地就又告诉我,说她不会接受别人的追求,我也就跟她说,我不会交别的女朋友。”

  “算是你们对彼此的承诺?”

  “算吧。”他点头。“她问我,等她大学一毕业就跟我结婚好不好,我说不好。”

  “为什么?”

  “那时候我就快去当兵了。我存的钱刚好勉强供她再读两年书,我退伍之后,愁的是她最后一年的学费,哪有钱结婚?”他顿了下。“我把理由告诉她,然后她就不讲话了。”

  “她读大学的时候打工赚钱吗?”

  “当然。我们别的不缺,就是缺钱。”

  感伤的气氛使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葛月接着将目光移至他的手。她早就注意到那双手是做过长时间粗重工作的人才有的。

  她拾起一只,覆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另一只手摩挲着。“你真的吃过苦,我相信。”

  “所以我从不抚摸你的脸,”他的眼底掺着自卑的怜惜,对她的怜惜。“我怕伤了你的皮肤。”

  她拉住他的手,让那粗糙的掌心贴住自己的脸。

  “摸我,我要体会你摸我的感觉。”

  手被她拉着在她脸上来回蹭了两下之后,他开始抚摸那柔细的肌肤,好轻好轻。

  “今天就讲到这里。现在我只要你吻我。”她把唇凑上他的。

  轻吻的确无比珍爱,她告诉自己该相信他是真心的。

  然而,行动电话响了。

  “不要接!”她搂紧他。“不要接!”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她不喜欢。该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打来的?该问那人是男是女?该问那人是他故事里的“她”吗?

  他在内心挣扎,她感觉得出来,因为他吻得不再专心,虽然他没接电话。

  “够了。”她推开他。“你吻得够久了。”

  他真的就停住吻,她难掩失望。

  “你回去吧。”她隐约感觉得出,他很想立刻回电话给刚才打扰了他们的人。

  他没说什么,深深地看她一眼便离去。

  葛母一听女儿接起电话就说:“妈本来想过去看你的,又怕杜先生在你那,所以决定打电话问你几句就好。”

  “问吧。”葛月吐了长长一口气。

  “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快跟妈讲。要我出面的话就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跟你陈叔叔也好准备准备。”

  不用看她都能想见妈妈那种自鸣得意的表情。有时候她倒宁愿妈妈像爸爸那样,组了另一个家就不再跟原来的家有牵扯。

  “妈,你少管我的事,我跟他还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妈是过来人,那天我一眼就看出他对你有意思,就算你们现在还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应该也快了。你呀,别摆什么高姿态吊人家胃口,这年头好男人不多,有了机会就要把握,错过一次也许一辈子就不再有机会了,妈的话你听见了吗?”

  “嗯。”她要死不活地应了声,只求妈妈立刻停止炮轰。

  “你干嘛讲得这么遮遮掩掩的?屋里有别人吗?谁在那里?是杜先生吗?”

  葛月很想摔电话。

  “是,我是跟他在一起,你可以挂电话了吧?”

  “你先要他听电话,我有话跟他讲。”

  “你想讲什么?”

  “随便讲几句,要他有空多来陪陪你。”

  “如果如果我跟你说,屋里的男人不是他呢?”

  “喔,那我就告诉那个人,说时间不早了,他可以回自己家去休息了。”

  “妈!我屋里没有其他人,我是受不了你,想打发你赶快挂电话!”

  “你——”

  她摔上电话。

  电话再响,停了又响,第三次响起,她接起后直接把话筒放在小茶几上就走开。

  十分钟之后她才回头拾起话筒来听。

  线路是通的,却没有声音。

  “喂——”她出声。

  “为什么现在才理我?”

  “是你呀,对不起,刚才我以为是我妈打来的,所以——”她被妈妈气得忘了杜晓雷也可能打电话来。

  “我现在有空讲故事,你有空听吗?”

  “有。你在哪里?”

  “不在你家楼下。”

  “喔。”她失望,所以没发现他答非所问。“你讲吧。”

  “我入伍了,后来。”

  他开始讲故事,属于他的气息和过往立刻包围了她。

  “等等!”

  “嗯?”

  “我有疑问,你当兵那两年里,她没写过信给你吗?”她一直是专注于故事的,没忘记他说过只收过一封信的事,而这一点疑问是她允许自己提出来的。

  “没有。”

  “那她去看过你吗?”

  “也没有,我休假回乡下时我们才见面。”

  “你没要她写信给你吗?”

  “没。我没想过要她写信,我自己也不爱写信。她的文笔一定好过我很多,我觉得她不写信给我,对我来说反而比较好。”

  “那——”她能体会他的难处。“那两年里,你们的感情靠什么维持?你想过她有可能爱上别人吗?”

  他沉吟片刻后才答道:“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也想过。我一个星期会打一次电话给她,告诉她一些部队里的事,还有,我很想念她。她也都说她想念我。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没爱上别人。”

  “你想过没有?那时候。”她知道自己的问题也许将伤害他,但她忍不住,“也许你要说我现实。可是你想过吗?她是个大学生,而你当时的学历只有国中毕业的程度,你们的思想能沟通吗?你们有共同的语言吗?”

  他沉默了很久。

  “我伤了你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其实刚才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给他一个迟来的提醒,似乎经过她的提醒,他和她的故事在那个时候就会结束。她忘了自己也有一张大学文凭,而他可能到现在都没有。

  “是不是只有在小说或电影里,两个学历悬殊的人才有可能相爱?”他平静的口吻不似受伤。

  “对不起,我没有轻视你的意思,一点也没有,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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