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崎垂眼想了下,接着抬眼看堪席。一次是钦阳,一次是焕平,笃和似乎没有出现过。
堪席望着斐崎的目光失去焦距,接着又回到斐崎脸上:「我的名字叫佑,暂时不要把我当堪席主人看待,那样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斐崎默默点头。
「之后,根据路由所说的,笃和与梓彤相遇一次,笃和是仁鹰,梓彤是亚汉,路由成了仁鹰的未婚妻,筱音。」佑又开始微笑:「路由说,可恨的是他完全不记得任何转世的事,否则筱音就绝对不会跟亚汉抢仁鹰。」
斐崎听了不禁皱眉,又是相同的恶性循环?
「基因的谜没有完全解开之前,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去抢另一个男人,绝对是女人赢。」佑看着斐崎。与其说看,不如说是重新打量。
「社会认可!」斐崎低语,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筱音与仁鹰是儿时玩伴,两家门当户对,双方父母也熟识。」佑抬眼看天花板,考虑着措词:「筱音,...路由说,筱音自小就希望长大了当仁鹰的新娘!当然,如果你仔细想想,之前梓彤给的诅咒,你大概猜的到筱音后来没有跟仁鹰在一起。」
斐崎没有点头,微皱的眉间满是无奈。
「因为仁鹰一直理所当然,也一直对筱音照顾有加,所以仁鹰在十六岁那一年认识亚汉的时候,筱音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筱音与仁鹰同年,亚汉年纪稍长两人一年。路由说,现在想起来,那两人几乎是一见锺情。仁鹰家境相当好,亚汉算是出身清寒,亚汉在书店里被当作偷书贼,仁鹰解救亚汉,这些都是路由说的,也就是筱音所知道的。当时仁鹰与亚汉两人并没有刻意安排再见面,连名字也没交换,可是没几天之后,又在路上碰见,那次筱音也在场。」佑认真的回想着:「路由说,亚汉跟现在的帕研模样有点像,看似纤细,却有着坚强的眼神,可是亚汉看仁鹰的眼神,又带着许多含意,才第二次见面,两人就好像认识很久了。那次,两人依然没有刻意要继续见面,但交换了名字,可是在那之后仁鹰开始心神不宁。」
仁鹰就是鴶沴所说的鹰!难怪路由能够很肯定的说自己就是鹰,原来路由当时也在场呀!
「筱音无法确定亚汉跟仁鹰何时开始成为朋友,也无法确定何时两人从朋友的关系进展到相爱的对象,只是当筱音发觉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悲剧也就此展开。」
「秋...」斐崎迟疑的开口,见到佑带着询问的眼神,便继续说:「秋曾说,鹰对他很好,亚汉当时似乎身染重病!」
佑微笑:「那是后半段!筱音知道仁鹰与亚汉的事情之后,整个人变的非常...恶毒,这是路由用的字汇,恶毒。不择手段想拆散两人,用尽方法想将仁鹰留在自己身边,不惜将两人的事告知双方父母,仁鹰因此为了亚汉独自面对一场家庭政变,结果是双方妥协,仁鹰与筱音立刻订婚,筱音暗地遣走亚汉,说遣走,也只是用钱打发穷困的亚汉而已。」
「那一年亚汉几岁?」斐崎忽然坐起身子,历史重复的轨迹多半依着梓彤的年纪进行。
「十八岁,拿了钱离开仁鹰的那年,亚汉十八岁。有了钱,亚汉可以专心作画,筱音见过亚汉画的画,就是梓彤的画,一再转世重复,一再画着相同的画。当年,筱音一气之下,曾毁了亚汉所有的画,十几幅画全部撕毁,亚汉一句话也没说,就看着疯狂的筱音用剪刀毁坏所有用心画出来的画,默然的接受筱音丢下的钱,之后与仁鹰断了联络!」
斐崎觉得喘不过气,深深吸口气,重重吐出来,一股不安由心底浮上心头。
「难怪秋主人要揍路由!」烨朾忽然轻声自言自语,头一次出声。
佑抬眼看烨朾,几秒钟的寂静之后,佑忽然放声大笑:「帕研想杀路由的原因可多着了,不只那一桩!斐崎,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吧?你的生化人还真是可爱!」
斐崎无力的说:「烨朾,你闭嘴,这里没有你发言的馀地!」
烨朾点头,不再出声。
佑看了看斐崎,又看了烨朾一眼,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一些:「失去亚汉的消息之后,仁鹰连个性都转变了,之前对筱音的疼爱,也多了陌生的距离,虽然是未婚妻,仁鹰一直当筱音像妹妹般看待,遇见亚汉之后,仁鹰心里就只有亚汉。仁鹰不断的寻找亚汉,筱音越是阻扰,仁鹰对筱音的耐性就越少,到最后,仁鹰已经无法忍受与筱音同处一室,终于对筱音说了实话。」
斐崎面无表情,只是想要喘口气,胸口闷的难受。
「根据路由所记得的,仁鹰是这样对筱音说的;你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之后要我怎样偿还,我都随你,只要让我去找亚汉,让我陪他一阵子,没有他,我活不下去,我会连你都无法忍受。他受够了,我不知道他之前是怎样过的,但是他已经失去原有的光彩,没有我,他撑不过二十岁。你就放了我们好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将他对别人的爱变成伤害?」
佑停口,转眼盯着斐崎,注意到斐崎不安的神情。
「你的存在,让我们看不到未来,过去所有的,只是不断的伤害。」斐崎悄声接下去:「他找我好久,等我好久,等到的,却是这样的我,任由身边的人将他放逐...」
佑丝毫没有讶异的神色,只是安静地看斐崎。
「昨晚的梦...那是梦!」斐崎深深吸口气,抬眼看佑。
「那不是梦!」佑的语气带着安慰:「仁鹰的确是那样对筱音说的。我们判断那是因为仁鹰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才会那样说。路由身为筱音的时候,对前世毫无记忆,因为筱音与亚汉的接触不多,路由也无法知道亚汉是否记得前世。」
斐崎神情苦楚,那就是秋的感觉?梦见前世的记忆,醒来时,要面对现在的自己。...秋想忘却一切吧?
「路由只记得筱音放仁鹰离开,筱音无法面对感情那样强烈的仁鹰,不吃不喝的只想寻找亚汉,仁鹰后来找到亚汉了!」
「在路上找到的!」斐崎侧头看佑:「亚汉本来进了医院,又自己从医院离开。他...他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想画画,医院里没得画,从医院离开,想回自己的地方,画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为止。才离开医院,就倒在路上,没有半个路人伸出援手,我...仁鹰恰巧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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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无言的探身帮斐崎倒满一杯酒,递给斐崎。
等到斐崎稍微镇定一些之后,佑才询问:「怎样的病?」
「白血病。现在已经没那种病了!」斐崎接过酒杯,看着杯里的液体,转动酒杯:「当时的医治方法是找寻适当的骨随移植,那需要捐赠人,还要看是否适合病人,成功的例子非常少。而且...病发的时候很痛苦!」
「梓彤要报复的不是你,可能藉由你向焕平报复吧!路由说,筱音很爱仁鹰。」像是安慰又像是解释一般,佑对斐崎微笑了下。「梓彤是怎样也不愿让他的笃和感到痛苦的!」
是这个原因,所以秋一直没告诉自己前世记忆的事吗?宁愿独自面对?自己真的是笃和吗?
「我已经忘了昨晚做的梦,现在又忽然想起来!」斐崎苦笑。
「感情强烈吧!就算是在梦中,身受当时相同的感觉,也是非常憾人的情感!」佑放轻语调:「筱音后来放逐自己,独自出国,嫁了个醉汉,成日不是被殴打就是自己也酗酒,最后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芳龄二十六岁。」
斐崎饮尽杯中的酒,站起来走动。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梦中的情景,也需要时间让头脑清醒。
佑没有意思催促斐崎,只是接着说:「路由记得亚汉曾经画了一幅含羞草的画给仁鹰,仁鹰一直珍藏着。当时,含羞草算是相当常见的植物,所以没有引起很多注意,但是亚汉作的其它的画,都是古代的风景,所以路由印象深刻。帕研又重新画给你了吧?含羞草!」
斐崎点头,转身看佑。
「故事还有一段!」佑回答斐崎无声的问题。「我倒是想知道后来仁鹰与亚汉怎样了!」
斐崎深呼吸,然后轻轻吐气,踌躇一阵子之后,还是说出来:「仁鹰把亚汉送回医院,当时才知道亚汉重病的事实,医生也告诉仁鹰,亚汉剩下的日子不是很多,所以若是亚汉希望回家,那么医生自己也不希望强迫亚汉待在医院里,等待最后一分锺的来临。仁鹰找了个小小的单位,隔天就接亚汉出院。」
「亚汉没满二十岁就死了吗?」佑小心翼翼的问着:「因为我们发现梓彤遇到笃和的转世这一段,时间与年纪并没有依照之前的几次那样重复着。」
斐崎要努力回想才能回答佑。「亚汉大概又撑了两年,如果依照路由所说的,筱音逼走亚汉那一年,亚汉十八岁,那么仁鹰是在一年以后才又见到亚汉,时间往前推的话,亚汉是二十一岁那一年,在他自己的生日当天死的。」
佑垂眼沉吟了下:「鑫莫也是满二十一岁之后那一年死的,绮宴好像没过二十就自杀了,亚汉也是二十一岁,...帕研今年二十岁...。自杀不算的话,二十一岁...。」
室内忽然静的连彼此的心跳声都似乎听的见,佑独自思考了下,抬眼见到斐崎苍白的脸色,连忙起身,又倒了杯酒,走到斐崎身边,递过酒杯:「放心,我才说过,只要笃和出现的话,事情就好像会有新的转折。梓彤会先把该杀的杀了,该恨的恨透了,再来向笃和道歉,当年没有保护他。...仁鹰说了重点,当初每个人都把梓彤对笃和的爱,转换成对每个人的伤害。」
「仁鹰是笃和,亚汉是梓彤,但结果还是一样!」斐崎勉强集中精神。
「一样吗?」佑轻声反问,双眼又满是微笑的望着斐崎。「你仔细想想,梦中的一切。真的是一样的吗?」
斐崎的目光失去焦距,努力的想要回想起梦中的情景。「我只记得感觉很悲伤。」
佑提醒斐崎:「路由说,筱音之后见过仁鹰许多次,有几次,仁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幸福的。只是仁鹰没再对筱音说亚汉的事,所以路由知道的也就只有那么多。」
斐崎闭上双眼,怎样也想不起来。
「不勉强了!」佑叹口气,随即又微笑了。「你脸色不好,坐下吧!我叫人拿些食物来。」
斐崎疲惫的回到椅子前坐下,望着佑。「佑,...你...还爱秋吗?」
「那已经不是重点了!」佑还是微笑:「重点是如何解开这诅咒。你没有听出重点吗?不解开,秋还是会让自己为了报复而牺牲,连带牺牲所有的人!」
斐崎暂时不想争辩,佑说还有一段故事没说,先听佑说完了,再来讨论诅咒的事不迟。「你说还有一段转世?」
佑收起笑容:「其实那是这一切的开端。钦阳再次转世,成了右信.堪席。」
斐崎坐起上身,掩饰不住心中的讶异,却找不到话语,只是望着佑.堪席。
「我当然记得!」佑还是先回答了斐崎无声的问题。「我应该说那是我祖父,可是那也是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可是这样也给了我许多方便。我记得身为右信时的事,当然也记得所有关于这企业的事,每个人都说我是神童,十岁就开始管理家产,那些事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但是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只记得身为右信时的事,不记得右信所记得的事。你知道多少右信的事呢?」
斐崎还是说不出话来,僵坐在椅中。
佑瞄了眼烨朾,转眼看斐崎。「你的生化人知道的应该不少,曾经试图渗透进企业的内部,我开了管道让他们进来的。当时连路由都说我疯了,但是他了解我为何那样做的原因!...如此大的家族,如此大的事业,有了路由之后,便不觉得寂寞了。」
斐崎沉默的望着佑。
「堪席从成立,到成功,到茁壮,到成为企业,只花了五十年的时间,家训极为严厉,在下一任接班人还没有决定之前,所有的第二代都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我是唯一的例外。到了右信时,堪席已经是拥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企业了。右信有六个小孩,自己有三个手足,第二代,全部共有十八位接班人选。可是右信把赌注放在最小的女儿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因为小女儿,我母亲,是唯一坚持不做基因改造的母亲,右信赌赢了,也就是我赢了,带着记忆出生,还没出生就已经被自己指定为接班人。」佑的嘴角上扬,可是神情却有些讽刺。「小时的我也算个异类,因为记忆与现实冲突,常要花些精神说服自己那是事实,却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听代理掌管企业的父母亲说起企业的事,我会不由自主的插嘴,会指挥他们做事。我所说的话通常是正确的,我所做的决定,没有错误过。转世前后加起来的管理经验超过八十年,你说我有可能犯错吗?」
斐崎摇头,那是幸抑或不幸?
「取得所有决定席上的所有人的信任之后,八岁那一年我开始被赋予实质的权利,代理人成了我的工具,也在那一年,我开了右信留给我的盒子。」佑停了下,按下控制键,收了墙上挂满画的柜子,召人进来,吩咐准备餐食招待他重要的客人。
助理退出去之后,佑才接着继续:「盒子里有右信写给我的信,大意是说如果我记得一切,那就看下去,如果记不得,那就毁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除了信之外,有两幅画的手稿,你见过了,还有右信以前写的日记。内容很多都是前世的记忆,还有一次奇遇,那件事我当然也记得。...右信当时已经有了登记伴侣,但是前世记忆的紊乱,企业的压力,让右信很不快乐,右信也一直坚信他的人生下场会很惨,所以就拿休假为由,独自来到索仪,在索仪停留很长一段时间。期间,碰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坐在植物园固定的地点,做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