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是皇者身份!
“你可知道我是谁人!”
“怎么,怎么会……奴……奴才姚希安叩见皇上!”
“你既是知晓,那么,这就好办事了。现在,朕要你把这事情渊末,从头到尾细讲来给朕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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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的肉眼,是很难判见月夜星尘的细微移轨,若没有凭握丈量时间的工具。夜的深,夜的黑,就是没有尽头的窟窿。
今夜,更显漫长了。
“今天,送到这就好了。”轻轻松开握紧乐雁的手,霄的神情显得有些倦态,却非困意的缘故。
“离龙潭殿还有一段距离,确定到这儿就可以了吗?”面对俯下身问语的乐雁,霄可清楚见着他锁紧的眉心。
他是在为自己担心。
不过今时今刻,经历过方才的事件,板起的脸庞,仍僵硬着无法柔化。夜也即将终息,是该将童稚的心收回了。只是,最后再让他驻留一下……趁着乐雁倾身的角度,霄轻轻攀了一下乐雁的颈子。
“不要紧的,到此即可。对了,五天后的约定之日,这回换你来我寝宫,要让你瞧件事儿,申时,切记定要准时来!”
说完,霄便直接转身离去,直到离开乐雁视线范围,他都没有再回头。
只怕是那一个背转身,便再无法面对明日皇者身份的种种考验……。于是,在月晕已西落朝阳尚未东升,夜幕最沉密之时,霄一人形单影只走着,直到接近干清宫外的围墙,霄才赫然停下脚步,也不回头,便冷冷的说着。
“郝国师,你是还要躲到何时!”
应承霄的斥喝,只见一修长的人影,从区隔庭园与径道的拱圆月门缓缓走出。
“微臣郝政光,叩见皇上。”
像是早预知霄的反应,男子不慌不忙的作了个揖,语调也甚是平静。
年方二十五的耿朝当代国师,郝政光。是霄的克星,却也是他必须沉着去学习的对象。这些他都知晓的,但面对政光那神色自若的态度,霄还是先浮了气。飙高的语音,显出他的焦躁与怒意。
“你从何时开始跟着朕的!”
对于霄的问语,政光似觉得颇有趣味。并没有马上回答,仅是驻停步伐,保持霄不需抬头,也可以见着表情的距离,笑着凝视他。
“臣以为,您是该问我何时发现的。”
“皇上。您的一举一动,全国人民是都关注着,不论是秉持善心或存有恶意……”
政光修长的指尖捧托起道旁的晚香玉,一个恰当的施力,便巧妙的将丛生的晚香玉不落花瓣的摘下。
“竟是那么早以前!”
自幼受教于政光的霄,怎么可能不理解他的意思。
原来霄在认识雁子没多久后,因尚年幼惊惧冷宫阴霾气氛,所以命宫庭花匠,种植较有生气的明亮花木,期盼能掩盖些许诡谲气氛。
因此,一路自冷宫到霄居住的干清宫旁,遍布皎洁的晚香玉。丛聚花瓣投染月光明媚,弥散芳香,让夜路在此美感烘托下,不再孤寂。
未料得及,竟会是因此小事被拿了把柄!
面对怒火上燃的霄,政光依旧保持一贯自若神色。迈开了步伐,靠近霄,到两人距离仅在咫尺时,轻易的,在霄眼前,将掌中乳白清丽的晚香玉,片瓣揉碎!
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冰冷神态,这是师范的表情!
“臣斗胆询问,方才,您何以会下如此决定?”
霄知道政光是指早先在冷宫处,对于那太监与先帝嫔妃所下的定裁——
“虽难弥过往伤痛,但未必不是亡羊补牢。朕在此批许你二人,二等太监姚希安与先帝御妻范朵儿,即刻可离宫恢复常人身份!”
因为清贫家境,本无忧虑的小儿女们,先后进人宫中,一个成为最低阶的妃子,一个成为殉身的半人太监。命运却扯他俩重逢,只是,那无形有形的束缚残缺,迫使两人再难共偕于日光下……。
他是对他俩深感同情的,才会下召如此特令。
以为,这该是赏赐的。
但那在雁子口中唤作姚姚的太监,却为何反是如此悲伤神态?
霄不能理解,为何他都已承认对朵儿有情,但听闻可恢复常人自由身份时,却并非像朵儿一般的欣喜,而有近似绝望的神色。
瞬间的表情变化,宵是尽数看在眼底。
“他,真的做错了吗?那么,到底是那儿错?”
“您很困惑!”政光清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破开霄的思绪。
不过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句的用语。令霄感觉被看轻,仿佛自己所想,全在那上舞凤眸中被看透。
“不要你管!”是怒气,可却也是不知该如何应语。霄终究是闹孩子脾气的,愤愤瞪着政光骂道。
“皇上,别忘了您天子的身份,讲话过于躁急,只会有损您威严。”
“何况,臣怎敢僭越。只是要告诉您,这是治标不治本,纵使您‘开恩’放走的两人,不过也将体会到现实的残酷……”
政光这一番提语,霄是铁青了脸。
就最是憎恶政光纠正他讲话的速度,不过他又确切提到他想知道的重点。故本是想再辩语,但霄还是选择安静倾听后语。
“男女之间的事,有时,不是单靠情感交谊便能补足的,等您长大纳妃后就会明白了。您与那太监,安乐雁是吗?不过终究是儿戏罢了!”
政光是淡淡的叙语,陈述的意味,却是不容反驳的绝对。
“朕喜欢雁子!不是玩玩而已!”不再急切,自霄口中说出的字字句句是咬着牙含着血。
“喜欢?像喜欢左靖王妃一样,喜欢岑王爷一样?那么,您的情不够深,在开始就被分割了,何况将来还会纳拥三妃九嫔。”
政光的回应,并不将霄的告白看重。而是从釜底,又再给予沉沉一击!
“不需要你来质疑朕的情感!而且,朕不会重导先帝覆辙的!你说明君就不该让天下有怨声,那何以要朕默视自家宫内的夜夜悲呜!”
“既然你们不准朕废冷宫,那朕从自己做起!”
“明日早朝,代朕宣布,四年后的选秀大典,只择后!所有妃子,朕皆不需要!”
语毕,霄便是愤愤拂袖而去。徒留政光一人,带着令人玩味的复杂笑颜仰望天际。
“一个模子,两地相隔生长,不可思议的是,烙出来还是一样的性子啊!不过这一位,似乎还是躁急了些。”
“爹,如您的占卜,真天子果真在此代出世。不过,您没料得会是如此复杂的情形吧!镜子与实体,究竟能欺瞒过天煞星多久呢?终究要看镜影是否能够明媚啊!”
九星回轨,终于将天煞星锁住。但对镜叠影,同时扣住的,也是人心牢笼……。
第三章
那只灰褐的木门,悄声静掩,一如太监房廊上所见的任一扇门扉。从窗格望去,门内栓子并未扣上,但因厢房主人的永别,锁上门栏的,换成难卸的重重铁链。
步伐驻停,望着姚姚的房间,乐雁显然有些痴了。
曾经,在好久以前,他初入宫时,睁眼首见便是这间厢房,以及姚姚像兄长般的贴心安慰。尔后,在宫内生活要遇有不解之事,都是来此向姚姚请教的。也常常在夜间,被阿侠等连拖带扛的拐来这喝酒聊天。
宫中岁月是寂寞,但一夥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的。
现在,因姚姚的离宫,这曾有诸多回忆的房间也闭锁了。
擎起沉甸甸的锁链,冰冷铁块的触感仍让乐雁觉得不真实。
仿佛乍见酒醉的姚姚,拿着珍藏簪花,泣诉与初恋情人朵儿分离之景,还尚是昨日之事般。
姚姚像乐雁在宫内的兄长,而今,他能脱离皇宫恢复常人身份,且还寻获了初恋情人,是该替他高兴的啊!
但离别的惆怅,仍不自觉盘旋在乐雁心中。
姚哥走的是如此仓促,甚至,没有再与他们这夥同胞兄弟们聚别。在这片辽广大地上,分离与重逢,是绝难画上等号的词汇。那夜的匆匆一别,便是永诀了。
乐雁摇了摇头,虽然还有诸多难舍情感,但现在并非可细细回忆的时刻。
“五天后的约定之日,这回换你来我寝宫,我要让你瞧件事儿,申时,切记定要准时来!”’
霄稚嫩的声音早便在乐雁耳边回绕,若是迟了,惹得他生气总是不妥。
“仅愿姚姚今后能幸福,这便足够了。”乐雁是单纯如此想。
没有注意到那微妙的时间顺序,何以明明早知朵儿在宫中,才会嘱咐乐雁等不须巡探冷宫的御妻栖所,却还在酒后落泪;何以接到霄的圣令,得与朵儿恢复常人身份,却无半点欣喜之色。
现今,乐雁是不懂的,也没时间去思量。
殊不知这些细思下才有的疑问,会与自己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关乎他们如此身份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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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寝宫,干清宫,可说是整个皇城中最华硕的建筑。宫外两翼另设有御书房及军机处,前后则连通朝议用的太和殿及嫔妃住所养心宫。
而本宫内,则又以九景九堂六贤门组成。且在各景中,更包含独立楼合、堂殿,供作使臣参见处或奢豪的纯粹赏玩用。
乐雁所居住的太监房,则附属在养心宫的西侧,与宫女寮并立。可说是除冷宫外,离午门及干清宫最远的建筑。
一路走在径旁种满晚香玉的红砖路上,乐雁不禁觉得震惊。
“原来霄每回都一人走这么远的路!”
因为有所顾忌,霄总只是让乐雁送到干清宫外围的龙潭殿罢了。而在冷宫工作的乐雁,也无机会到前头来,故是不知从冷宫再到干清宫——霄的御所,还有如此长的一段距离!
从八岁起便相识,那个怕夜黑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不间断的寻来?为了他这奴才,耐着惊骇,独行长长夜路。这份心意,让乐雁深深感动。
愿守护他一辈子,不只因誓言及责任,或许,仅霄的经真诚,让他忍不住以一生去回应……。
按照引领女官指点,乐雁已顺着蜿蜒回廊,行了好几重弯,过了无数径道。终于在廊口尽头处,见着以碧波池水为景,坐落于池心正中雕工精细的濯缨水合。
显然霄早有下令,所以越接寝宫,宫女及太监是越渐减少,在濯缨水合旁,四周更是不见任何人影。
踏上登台的螺旋梯,或许是被无人烟的寂静影响,乐雁有种不由来的紧张,步伐也渐趋缓慢。
一路看着梯旁格格窗框圈出的借景,真似成了图纸般,将自然天色止于静态瞬间。
不自觉中乐雁已登上了合楼顶,站在梯口处,可清楚望见的是,捧着书卷,正一人端坐阅读的霄。
见着霄,是该感觉放松了。但不知为何,坐在桌几前的霄,却让乐雁感到莫名的生分。乐雁并非没见过皇帝装束的霄,以紫缎翠羽装扮的华丽,郁黑发丝也会有专门宫女扎成漂亮的髻。
而夜晚霄私自摸去找乐雁时,自己随手扎的马尾,因为好动,总是简单便散成凌乱状,他就常昵着乐雁再帮他梳整重扎。
但现在乐雁眼前的霄,既非皇帝装扮也不是轻便装柬。拢着一尾扎实仔细的长辫,却毫不繁复。衣着虽不若夜行时简便,但也不似皇帝衣裳的尊贵。
“那此时,该如何应对呢?”乐雁是仔细思量,只怕那一个应答不慎,唯恐要造成霄的困扰。
捧书阅读的霄,也终于注意到乐雁的存在。不过,接下来霄的反应,才是真让乐雁傻了。
“雁子?”
视线集聚许久后,霄的呼唤是问句式的上扬语音。仿佛,像是初相识般……。
“这是怎么回事?他,该怎么做?”豆大的冷汗,迅速渗出。
似乎是直觉乐雁的困惑,霄又轻柔的说:“别拘谨,已传令吩咐下去,这会儿不会有外人干扰,你可以放心。”
是不急不徐,字正腔圆的咬字,完全不同于霄平日的讲话语调。
非是正式场合,为何霄会是如此成熟的态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那条线就硬是无法系上。
“怎么了?”伸出的袖袍及语调,皆是表达关心之意。但是,如此动作,通常会配合着触碰示意,否则空悬的手也甚是尴尬。何况是向来好动,喜欢肢体接触的霄。
但眼前的霄,却仍是坐于原位,并没有依动作而起身。
“您今日,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这是乐雁现今唯一可以总结出来的定论,不过就在这话语方启齿时,乐雁身后的楼梯,是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这么急躁的步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才正要倾身探看,突的,脚步声的主人,一个小小身影便大力撞入乐雁怀中。
“雁子。”
又一个耿霄?
大力揉着眼睛,乐雁完全乱了。倚在怀中的霄,有着真实的触感,可是仍坐于书几的霄,也并非虚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像镜子投影一般,两人除了装扮不一外,那脸庞、身材是尽相同的。琥珀晶的深遂瞳眸,毫无瑕疵的白皙透明肌肤,及那本该是举世无双的倾城容颜。
绝世的面貌,映成了对,莫不是镜精戏弄人?
“怎么,雁子瞧不出来那个才是霄吗?”
挂在乐雁腰上的霄,显然是得意极了,松开抱住乐雁的手,快步绕向坐在桌前的霄旁。两张脸庞近处对照,更是惊人的画面。
同一张脸,但是区分了狂傲及清柔两样的笑颜。仿佛世间极致之美,就全集纳在这两人身上……。
“别逗他了,霄。”搁下霄环在自己脖子上的细腕,坐着的“霄”有些吃力的撑起身体。
意外的是,那走向乐雁的步伐,竟是肩的!
是在表示友好的,也有些借力,“霄”擎起乐雁的手后,温柔的说。
“幸会,早从皇兄那耳闻你的事许久。初次见面,我是耿岑。”.
本为无霞玉,凡身难纳容。
缺石有任责,补天不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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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成影,随风轻擦的池光,映落濯缨水合飞红的虚象。而阁上人,飘飘似仙影,亦着了巧,无须借物力便烙印成双。
精巧茶几作圆拱形,被霄揽着手的乐雁,是就了中位坐。一边头是霄,另一边头则是岑。
那是比铜镜照出来的像,更清晰的实体镜。
他笑,他也笑。他的每一个动作,近几乎同时的,他也侧动着。
只,在这表情与举止间,还是能直觉细微不同的。
“这是杭城特产,以杭自菊花叶作柴薪,烘脆精选核桃,再用冬梅上纳存的冰霜与枣泥在短时间融合,是顶级特制的核桃糕。细巧蜜甜,但好容易坏,难保存的,就这季能吃到。从前每到此时,也是霄要闹牙疼时啊!雁子你可是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