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一边抖着脚,一边直往后退。「对不起,我……对了,我突然肚子痛,可不可以请你……请你自己过去拿。呃,再见。」语音还未逸去,人已经消失在门外。
罗浩愕然看着关上的门,对于消失在门外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仍是一头雾水。他对这个矮小助理倒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徐秘书的二个助理秘书中的一个。他始终未曾正眼瞧过这二个助理是啥模样,隐约记得一高一矮。
但是经过她莫名其妙的举止后,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倒是让他对这个矮个子小秘书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五章
野真,这个男人,第一眼就掳去她心神的男人啊!徐敏儿在心底叹息着。她不是毫无所觉,她知道自己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心就已经沉沦了。只不过她不愿去正视、不愿去承认罢了。只是,不愿去面对,选择当鸵鸟,并不表示事实不存在。
她身边并不是没有追求者,曾有过一些欣赏她能力的男人对她表示过好感;更有一些即将退休的企业家因第二代不长进,怕家产从此败在娇生惯养的子女身上,深谋远虑的四处找寻可扶持阿斗的女诸葛,曾钦点过她,意欲她成为他家媳妇,为他们家族效力。
前者的男人多半是中产阶级,出生平凡,亟欲出人头地,费尽心思力争上游,努力往上爬的结果不外造就两种人──一种是忘本,忘记自己是从最基层爬上来,当站上高处,睥睨和他同等出身的人种,谄媚羡慕比他高贵的品种,像陈岱桦那般涎皮赖脸的丑态就是一例。
另一种则是才高气傲,自诩所拥有的能力与才干无人能比,彻底瞧不起比他弱势或什么也不会的普通人,这种自信过头的人,在人人争相挤入的雄鹰集团内不在少数。
而属后者的那些纨子弟,恣意挥霍时光,成天醉生梦死,绝不是她所能交付真心的对象,不提也罢。
荻野真是哪一种人呢?她分析不出;或许应该说她根本看不出来。一些入世的先知能预测天下事,但就是没法预测出半点自身的祸福;命理师算尽众人的命运、命盘,帮人占卜趋吉避凶,不也没办法为自己避去灾难?
她能精准的分析出任何人、有系统的分类各种状况,可就是无法分析荻野真及精算自己此刻患得患失的心绪。
从小被人领养的她,为了证明那不是自己的错,为了推翻她被离弃不是因为她不够好,所以她比一般人还要努力。
灌注心力于工作中的她是孤独的,是贫瘠的;不可否认,她心里仍是自卑的。
她就像田纳西.威廉斯《欲望列车》中的白兰琪一样,织出一层层的保护网,只为了掩饰她极端脆弱的自卑及敏感的自尊。
她曾经以为只要她成功,就可以证明父母亲离弃她,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突然涌上心头的空虚感、席卷而来的无力感,是她挥之不去的恶梦。但在他温暖的臂弯里,她却莫名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定与归属感。
感情方面她是一片空白,男女之间的风花雪月她更是懵懂。浑浑噩噩过了二十六个年头;可是他吻了她,那是她的初吻,莫名其妙被他夺走。回想阳明山上的那一幕,她的脸又开始发烫,当时她缺氧的脑袋已不记得任何事了,只剩下心脏剧烈的跳动。
虽说二十六岁才失去初吻或许会被笑掉大牙,不过她干涸贫乏的心湖确实未有任何人踏足过;要是先前有一点经验就好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惴惴不安。
她的心思总是绕着他转,视线更是随着他的身影而动,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以公事化的面目面对他,至少她的心已没办法再回到最初视他为上司那般的单纯简单。
望着他俊俏的脸庞、愉快的笑容,清朗的声音彷似高楼上缥缈的歌声。
「徐小姐?」王组长再次叫唤又一次兀自失神的徐敏儿。
「啥?哦……王组长,对不起,什么事?」惊觉自己呆望着荻野真失神。
「徐小姐,妳不用担心啦,荻先生只是在和座舱长谈公事而已,妳放心好了。」
「不是这样的,王组长你误会了。」徐敏儿极力撇清她和荻野真之间的关系,但嫣红的脸颊却毫无说服力。
王组长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妳别不好意思,荻先生这么帅,难怪妳会不放心。」连已经结婚的座舱长和荻先生说话时也是双颊绯红。
「王组长,公司超过二十年以上的飞机,维修时间和更换零件的比例有多少?」徐敏儿低头写下刚才的资料,她仍不习惯与人谈论自己周身的事,虽然她知道他们是一群好人。
自雄鹰集团决定入股泛亚航空,而不是把泛亚航空肢解卖掉的消息传出后,泛亚航空员工的凝聚力更为强盛,他们不仅主动提议每个人除了领基本底薪外,一些额外的奖金及分红也愿意全部取消。
这几天因处理雄鹰集团入股泛亚航空的决策,她必须往返泛亚松江路上的办公室及中正机场的航站,因而她有更多的机会与泛亚的员工接触。
她惊异地发现泛亚员工共患难的决心,并共同决议在公司未转亏为盈之前,他们将持续领底薪度日。
在陈伯的带领之下,泛亚航空除了拥有良好的制度及结构外,公司的软硬体更是业界中最完善的;再加上一个企业中最珍贵的资源──员工的向心力。她不禁钦佩荻野真的真知灼见,这样的企业有绝对的成长空间,远景更是无限大。
「敏儿,我们先去吃饭,妳想吃什么?」荻野真从美艳的座舱长身边朝她走了过来,带着他一贯灿若朝阳的笑容,飒爽清朗的声音传进她耳里,连带着令她的心情愈加阴沉。
这几天下来,荻野真似乎变成了她的闹钟,用餐时间一到,便尽责地响起,而且还是那种你愈不理它,它叫得愈响的智慧型闹钟。
「我不饿。」她从齿缝里蹦出话,简单地用三个字打发他。
「王组长,依你的经验,十年和二十年机型的飞机耗油量差距有多少?」徐敏儿认真的和王组长讨论着,低头继续填写资料。
「今天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已经习惯她的冷脸,荻野真仍殷勤问道。
「呃,徐小姐,妳要不要先跟荻先生去吃饭?我们可以下次再讨论。」王组长好心地说道。
「不用了,别理他。王组长,你可不可以把新旧机型的优缺点作个比较?」仍未睐他半眼。
「我知道一家泰式料理不错,满道地的,我们去吃吃看。」
「徐小姐!」王组长尴尬地偷瞄绽着笑脸的荻先生和一脸冷然的徐小姐。他们吵架了吗?
「王组长,别理那只聒噪的九官鸟。」冷着脸。
「敏儿,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好的行为。」不受她冷眼冷语的影响,荻野真英俊的脸庞仍漾着迷人的笑。
「有人要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
「啧!好犀利的说法。」荻野真一手抚着下巴,神态认真地思索,反省自己何时惹恼了她而不自知。
「没说你是只到处求偶的公鸟已算留口德了。」
「啥!求偶的公鸟?第一次有人对我用这种形容词。」听出她话里浓浓的酸意,终于发现她冷脸的原因,荻野真咧着嘴愉快地笑着。
「有什么好笑的?!」徐敏儿发现荻野真咧得更加碍眼的笑容,不禁气恼地问。
「没有啊,我只是信奉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忍住快咧到耳后的嘴角,不过,闪着笑意的眼晴却泄露出他的好心情。
「可惜我刚好不信。」徐敏儿冷哼。
他是那种在任何位置上都可以立刻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人,简直是个发光体;他英俊的外表,自然吸引无数女人的围绕;他耀眼灿烂的笑容,令所有的女人脸红心跳。
这可以从刚才那个冶艳的座舱长发亮的眼中再一次得到印证。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胸这么狭窄,醋劲足可媲美唐朝任环之妒妇。
「敏儿,妳要是真的想打我的话,一星期前在阳明山上妳早就打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妳是不会打我的。」不受她怒气的影响,因为此刻他的心情实在好得不得了,荻野真双掌温柔地包裹住她凉沁的双手。
「你!」又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一碰上他,她惯有的冷静理智似乎都不管用了。她总是说不过他,落居下风的永远是她,即使她已经气得牙痒痒的,他还是可以顶着那副牲畜无害的笑颜对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不过仔细一想,她的怒气确实像小孩子般,无理又可笑。
恋爱中的男女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从未沾染爱情的她生涩地不知如何处理自己患得患失的情绪,多年来引以为傲的就是对情绪的控制,然却在这瞬间全失灵了上芒半苦苦培养的冷静、精练的形象也在一夕之间破坏殆尽。
徐敏儿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她从来就不是这般肤浅的女子,自知理亏的她怎么也无法把怒气发得理直气壮。
「我很高兴知道我跳的不是一场单人舞,这段日子我用尽心思,始终觉得捉摸不到妳的心,妳虚无缥缈的眼神总是令我不安,好似随时会从我身边消失。每当我觉得似乎靠近了妳一些时,妳又表现得像那么漠然,排拒我。
「而我总要想尽各种工作的名目,才能把妳留在身边。我常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不然怎会只有我陷得愈来愈深,而妳仍是这么无动于衷。」握着他似乎追寻了一辈子的手,见她没抗拒,荻野真得寸进尺地把脸埋进她颈窝间,享受她颈上沁凉的触感,眷恋地汲取她身上的馨香。
近在咫尺,她的敏儿。
他等了一辈子的人儿啊。
听到荻野真说的话,接触到他炽热的眼神,她整张脸都熏红了。心跳加速、不知所措地任他的唇拂过她颈侧的动脉。
徐敏儿几乎无力抗拒他无时无刻的亲昵碰触,他整个人压在她颈上,她应该用力推开他,但举起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仅能挺直背脊,僵直着身子任他轻薄下去;撇开了脸,不安游移的双眼不小心正对上王组长不自然的眼神。
王组长正努力地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很专注地整理仪容,拉拉衣袖、整整领子、检查扣子、拍拍灰尘,甚至仔细到检查一公分六针的缝线有无脱落。家里那个黄脸婆要是看到平时邋遢的他,突然间认真整理起服装,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眼角瞥到王组长不自然的表情,徐敏儿脸上立刻泛开一片红晕,这个荻野真总是恣意而为,从不管现场有多少人在看!她和荻野真的举止暧昧得令她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了。
「快起来啦。」压低声音,用最小的音量轻声说道。
「喔,我该拿妳怎么办?我愈来愈迷恋妳身上的馨香。」他脸埋在她纤细白皙的颈项,看着它慢慢染上迷人的酡红,直达小巧细致的耳垂,荻野真用鼻梁在她耳边磨赠后,在她皙净的颈子上轻咬了下。
「砰!」椅子往后一翻,荻野真的气息吹入她耳中,些微刺痛搔痒的啃囓令她一颤,下一秒,她立刻火烫着脸从椅上跳了起来,身子一晃,便往后仰──
「啊!」突然被徐敏儿推开的荻野真,照说下场应该比她还惨才对,但荻野真这家伙的反应快得吓人。本来她的后脑勺应该会直接与地板做最亲密的接触,但她的身体仅在半空中停留了短暂的一剎,然后下一剎,在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的瞬间,他已经动作快速地将她往后倒的身躯抱住,轻而易举地又把她搂回怀里。
巨大的声响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情侣之间的小争执,没事。事实上……」上一秒还在研究衬衫是车单线比较好看,还是双车线比较牢固的王组长,骤地变成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并且见义勇为地帮忙疏散人群,附加详细的解说。
「哎呀,原来如此,吓我一跳。」
「年轻人拌拌嘴没关系。」
「对啊,打是情骂是爱嘛。」顿时众人开始讨论起来,比早上的菜市场还热闹,久久不愿散去。
徐敏儿却因为众人的话而让红晕一路爬升,窜至脖子、耳根,脸上胀红的程度更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她窘迫地将脸更深埋进荻野真胸膛,再也抬不起来了
完蛋了,敏儿心想,这下子跳到太平洋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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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徐敏儿无力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脑袋让她连睁眼都觉得乏力。此刻她的喉咙像是曝晒在炙阳下的柏油路,被晒得发烫的程度,只需打个蛋下去,马上就可以变成美味的荷包蛋。
蓦地,一道甘美泉水滑过她的唇,水流进她口中,渗进她的喉际,宛若午后的一场雷阵雨,滋润她干灼的喉咙。
只是,哪来的水?喝水的动作停住,睁开眼,才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不仅握着水杯,另一手还扶着她的背。
下一秒,她「噗」地一声,噗给那人一口满满的开水。(当然,也可以说是噗了一大口滤过性病毒的口水)
她秀眸瞠睁,瞪着荻野真,又连续呛咳了好几下。「咳……你……你……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开口,她自己都吓坏了,沙哑的声音活像沙石车辗过的石砾上细碎的轧轧声音,几乎废掉她的耳膜。
「敏儿,妳就是这样回报辛苦照顾妳的人?」被喷了满头满脸水的荻野真哀怨地说道。
徐敏儿伸手粗鲁地帮他拂去脸上的水渍。「对不起。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好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吓人,只是像鸭子。
被她慌乱的手擦拭的结果是,比刚刚还狼狈;不过沉醉在她细嫩的手心抚摸之下(正确说法是拍打之下),他心情可是好得很。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他怎么一劲地傻笑?用力朝他脸上拍了下去。
「唔,好痛!」惊呼一声。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荻野真摀着脸颊,控诉的眼神像极哀怨的小媳妇。「我昨晚送妳回家后,发觉妳似乎有点发烧,不放心,就留下来照顾妳。」
「你在我家待了一整晚?!」他待在她家照顾她?从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心头莫名的暖和了起来,脑袋里却是空白一片,一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