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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归人 page 11 作者:严沁

  第四章

  芝儿第一部片子推出上演了,并不如想像中的轰动、卖座,反应很普通,很平常,影评也不怎么捧她的场,甚至还有人说,精彩美好的原著被糟蹋了。

  对这部片子抱了绝大希望和梦想的芝儿自然受不了,她是那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而且她还怀有目的,她想凭这部片子建立自己的声望、名气,借以打击李颖。现在——似乎一下子希望成空,梦想破灭,她好像从云端掉到冰窖,她又沮丧又怨恨,而且——她决不甘心!

  她怎能输给李颖?她怎能栽筋斗栽在李颖面前?她怎能给所有人看笑话?她——一定要想办法,她一定得卷上重来,她一定要争回这口气!

  她沉默地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沮丧和怨恨一直在折磨她,使美艳性感的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没有化妆的脸是黄黄油油的,剃掉的眉毛有光秃秃的感觉,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她是爆炸性的性感偶像吗?或这句话只是一句宣传的口号?她看来只像一个疯婆!

  旁边有一叠报纸,一眼望过去就看见“陌上归人”四个字。“陌上归人”!可恶可恨的李颖!芝儿一把抓起报纸,胡乱地发狂地撕得粉碎,扔在地上,又从床上跳下来,狠狠地践踏着那堆撕碎了的报纸。她心里有种痛快的发泄感觉,她是在践踏李颖!

  然后,她似乎平静一些,慢慢地坐回床上。

  她和李颖并没有深仇大恨,只是她根深蒂固的妒忌和好胜掩蔽了她的理智,她把李颖当成惟一的对象,她要打垮李颖,压倒李颖做为惟一的目的。她不正常,很不正常,可惜的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她为自己点一支烟,深深地吸两口,视线转到化妆台上那张放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默然沉思的思烈,那是在美国的家中拍的,思烈穿一件黑色长袖T恤,一件白色长裤,耀眼的光芒就发自那阴冷的黑白分明中。思烈那时在想什么?李颖?她不知道,她永远探不进思烈的内心世界,就像她不明白他的为什么永远的黑白分明。

  思烈的照片令她内心刺痛,这是惟一的一个令她渴望抓牢的男人,从来没有任何人像思烈般的令她充满了占有欲,然而——他虽是她丈夫,他们曾经共同生活了两年,她自己知道,她从采没有真正得到过他。思烈的沉默寡言,思烈的落落寡欢,思烈的冷漠,思烈的阴沉都是有原因的,那原因就是李颖,她早知道,早在结婚之前就知道!只是——知道又如何?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想得到他,抓住他,她只能嫁给他。她以为——离开台湾,离开李颖,到美国之后她会有机会,他们已是夫妻了,不是吗?她会有一辈的时间来改变他的心意,他的——感情。但是——她失败了,从头到尾她得到的只是他的躯壳,不是他的心,他的感情,她真是——彻底地失败!

  她不甘心,有什么理由会失败?她就那么比不上李颖?她完全没有吸引思烈的条件?不,她不能相信,她要证明给自己看,她是有吸引力的,她是有好条件的,于是——她走出和思烈共同拥有的屋子——不能说是家,是吗?只是屋子。她结交许多异性朋友,中国人,美国人,欧洲人,只要是男人——于是,她跟着思烈回台北,走上表演天桥,走上银幕,制造一件又一件的桃色新闻。她只是要证明,她是有条件,是有吸引力的!

  她这么不顾一切的总算是做到了,她知道自己仍有足够吸引力,仍可倾倒众生,只是——又有什么用?思烈始终不屑一顾,对她似乎充满了厌恶,而李颖——根本没有和她比一比高下的意思。加上这次电影反应不理想,她——她——真是又怨恨又懊恼,费了那么多精神,那么多心血,还有牺牲,她——值得吗?

  越想越恨,抓起一个烟灰碟,用力朝思烈的照片扔过去,哗啦一声,照片架被打倒,烟灰碟落在地上也碎了。不见了思烈,只有一地的碎片。

  有轻轻的敲门声,很小心,很畏惧地。

  “小姐,小姐,你——没事吗?”是佣人在门边问。

  “别烦我,走开!”芝儿粗声粗气地嚷。

  房门外一片沉寂,那个被吓坏了的女佣人走开了。

  芝儿烦躁地捺熄了还有一大截的烟,坐了一阵,又不安地点燃另一支。电影为什么不轰动?观众反应为什么不热烈?报纸上为什么没有好的评语?不是所有的都说她演得好,都说她天生是明星的材料,说这些话的人怎么到现在全不出声了?难道——只是骗骗她,逗她开心的?前一阵子有关她的新闻还满天飞,那些观众不知道她是最具明星味的性感偶像?

  她实在太不甘心了,居然不能一炮而红,可恶的李颖一定背着她在偷笑了,一想到李颖可能的那副冷漠,骄傲的笑容,她的心里就像扎下一根针,那种尖锐难忍的痛楚真令她想死——不能死,死了岂不白白便宜了李颖和思烈?死了岂不太示弱?她叶芝儿岂是被人看扁之人?她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给李颖和思烈一点颜色看!

  ☆☆☆

  床头的电话响起来,她犹豫一下,终于拿起话筒。

  “叶公馆,找谁?”她的语气不好。

  “芝儿,是你吗?”是导演。“还没起床?”

  “起来八百年了?!”她打起精神,导演是不能得罪的。“找我有事?导演。”

  “事情倒是没有,不过——”导演欲言又止。这个导演倒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不奸不猾,在电影界很难得。“芝儿,听说你心情不好,要不要出来散散闷?”

  “谁说我心情不好?”她敏感地叫起来。“电影不如想像中的轰动也怪不了我,我已尽了力!”

  “出来聊天,好不好?我来接你!”导演说:“我又接了另一部片子,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演出?”

  “另一部新片?”她眼睛亮了,这岂不是好机会?“男主角是谁?这很重要,上一部片子的男主角配不上我,如果改成秦汉会合适得多,对不对?”

  “对!”导演的声言似乎在笑。”这部片子的男主角是秦汉,女主角林凤娇!”

  “那我——”芝儿呆住了。女主角是林凤娇,她呢?女配角?岂不侮辱人?她真想把电话摔了!这个势利眼的导演,她的那部片子也赚了钱啊!“对不起,我没空,不想出去,改天再谈吧!”

  “芝儿,你听我说——”导演急切地叫:“这部片子有个好突出又讨好的角色非常适合你,我绝对不会委屈你当配角,如果你肯参加,当然是客串主演,芝儿,我是想请你替我壮壮声威啊!”

  “这——我得考虑,慢慢谈吧!”她咽下一口气,客串主演,这还差不多,不是配角。“导演,我那一部片子——到底是什么原因不如想像中的好?”

  “也许是男主角不够分量吧!”导演避重就轻。“再一点——台湾到底还保守,不能接受太新的形象,不像外国,所以你——不容易引起共鸣,像那些纯情女星一样!”

  “你的意思是要我改变形象?纯情?”她叫起来。

  “不可能改变了,”导演笑。“人们已经当你是性感偶像,你只能慢慢等他们接受你!”

  “观众会慢慢接受我吗?”她关心地。

  “观众总会进步,同时,你也可以慢慢的、不着痕迹地改变一点,对不对?”导演说得含蓄。

  芝儿却完全明白了,观众并不欣赏她这一型的女孩,然而——有什么理在呢?不是好多男人在追求她吗?“观众——”她恨恨地哼一声。

  “我只是奇怪,这本李颖的原著小说不是很受欢迎、很畅销的吗?女主角还不是我这样子,为什么他们就接受了?”她不服气地。

  “芝儿,别孩子气,李颖是名作家,是一般年轻男女的偶像,他们接受的是‘李颖的小说’,并不是小说中的某一个人物!”导演解释着。

  “我真倒霉,第一次拍戏就碰到这么一个混蛋角色,”芝儿借题发挥地骂着。“应该怪李颖的角色塑造得不好!”

  “算了,这部电影卖座如何,对李颖没有丝毫影响,没有人怪她,她那部小说的确是写得好!”

  “莫名其妙,”芝儿心中妒意越盛。“所有的人都对李颖偏心,她简直被宠坏了,我就不服气,她到底哪一点好,哪一点比人强?”

  “不要这样,芝儿,”导演还是笑,他可能看出了芝儿和李颖之间的心病。“你和李颖是老同学,而她的成功,成名,也是靠自己挣来的,她不是浪得虚名!”

  “你的意思是我不行?我比不上她?”芝儿的脸都气白了,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事。

  “出来吧!我们讨论一下那部新片里的角色,”导演说:“我担保这次你能讨好,讨俏!”

  芝儿考虑一下,慢慢说:

  “今天不出去,没有心情!”

  ”芝儿——”导演很了解地。“我明白你的失望,可是你那部片子并不失败啊!卖座也不差,只是达不到你的要求,难道这样你就灰心了?”

  “不——不是这意思,”她吸一口气。她不能忘了这导演也是李颖的朋友。“拍戏我只是玩玩,我并不需要靠它生活,我现在——兴趣没以前浓了,真的!”

  “哦——”导演也不坚邀,他是了解芝儿的好强好胜,永不服输的个性。“这样吧!这个角色我替你留着,你可以慢慢考虑。芝儿,我可是诚心捧你,我总觉得你的造‘型’在国语片圈子里是独特的,你应该红!”

  “好!”芝儿高兴一点,导演看得起她呢!“三天之内我给你答覆,再见!”

  放下电话,坐了一阵,她又开始后悔。与其在家里这么闷,倒真不如去和导演聊聊天,如果她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她相信自己会钻进疯狂的牛角尖。

  好!即使不和导演,她也会另有去处,她是叶芝儿。只要她一个电话,大把的男人会涌着来,她是不会寂寞的,只是——大把的男人不是思烈!

  看看表,下午四点——思烈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她记得他把所有的课都排在早晨,对!找思烈去!

  她为自己在脸上抹上浓浓的颜色,换一套今冬流行又阔又大的呢裙子,戴一付巨型太阳眼镜,嗯——行了,一百码之外人们也会知道她是明星。然后她大步出门,也不理会那女佣的惊愕。

  她去找思烈也没有什么目的,她只是要见见他,要发泄一下对李颖的怨恨,要探听一点他们是否交往的消息,要——她想见思烈,她是想念思烈,他是世界上惟一吸引了她,使她有强烈占有欲的男人!

  ☆☆☆

  运气很好,她看见思烈的“保时捷”停在大厦楼下,思烈没有出去。匆匆上到十楼,还没按门铃,就听见大门缝里飘出来的音乐,有音乐,思烈的心情一定好,她知道,思烈只有在愉快时才爱听音乐的。

  她按了门铃,她知道思烈不喜欢她径自开门进去,她虽有钥匙,这次却学乖了。

  开门的是神采飞扬,黑眸中有阳光、有微笑的思烈,那神情——若有所待,他在等人?谁?而且他穿了一件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鲜宝蓝丝绒运动衫——思烈不是永恒的黑白分明吗?鲜宝蓝!

  “嗨!思烈!”芝儿夸张地招呼着,走了进去。

  再一转头,思烈眼中的阳光和微笑消失了,那种飞扬神采也被冷漠所代替。

  “有事?”他冷冷地问。“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已经存入你的银行!”

  “笑话,你以为我是来拿钱的?”她皱眉。思烈若有所待的对象不是她,她的妒意涌上来。“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把钱放在眼里的!”

  “当然,你是不知赚钱辛苦!”他坐在沙发一角。

  她看了一下四周,果然开了音乐,他正在看一本科学杂志,旁边没有酒,只有一杯果汁。

  “赚钱辛苦是男人的事,”她径自坐下,在他对面。“我要酒!”

  “抱歉,没有!”他不动。

  “没有酒?”她几乎跳起来。“你能一天不喝酒吗?你宁可没有老婆也不能没有酒!”

  “没有就是没有,信不信由你!”他淡漠地。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掩饰了妒意,只讽刺地说:

  “什么人使你改变?现在是人比酒重要了?”

  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对她一直用这种消极的态度。

  “我没有时间跟你讨论这个,我有事,要出去!”他说。

  “出去?”她不置信地叫。“你分明在等人,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当我是傻子?”

  “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都行,”他站起来。“我马上要走,就是这样!”

  “不许走!”她脑上的笑容消失。“韦思烈,你今天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说得到就做得到!”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皱眉。“我去的地方你不适合去,我要见的人你也不会喜欢!”

  “什么地方?见什么人?”她追问。

  他想一想,又慢慢坐下来。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她从来都不怎么真正明白他,了解他。

  “说说你的电影吧!卖座不错啊!”他说。

  “你当然希望卖座不错啊,你想要我答应离婚,”她狡猾地笑起来。“可惜令你失望了,我并没有一炮而红!”

  “是吗?”他很意外,她岂是肯认输之人?“你的各种消息不是满天飞吗?”

  “那不表示红,离我的理想还差得远,”她不屑地。“至少得跟当年李小龙一样!”

  “李小龙?”他忍不往轻笑。“你认为自己应该和他一样?能够和他一样?”

  “为什么不能?”她面不改色。“我哪一点不如他?你说,你说,我哪一点不如他?”

  “芝儿,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女人自视过高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成就比不上他,你一定不会快乐,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他比?”思烈说。

  “不和他比和谁比?李颖?”她冷哼一声。

  “李颖——和你有什么可比的?风马牛不相及!”他说。神色很是自若。

  “你心中不是一直拿我和她在比较吗?”她说。

  “我从来没有比较过你们,你是你,她是她,你们各有各的优点和缺点,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比什么?又怎么比?”他平静地说。

  “谁相信你?一开始你就认定了她是天上的云,我是地下的泥,你别想骗我,”她冷冷地,怨毒地说,“可是我偏要证明给你看,我才是云,她是泥!”

  “我想——有一些人并不在乎别人眼中的他或她是什么,而在乎的是自己实实在在是什么!”他淡淡地说。

  “你——什么意思?”她呆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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