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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归人 page 10 作者:严沁

  “谢谢你这么告诉我,我的信心回来了!”他笑。

  “我希望我没有令你不开心,如果可能,我们还是朋友,”她慢慢说:“至少,我有病时可以找你!”

  “一言为定!”他开朗了。是真开朗吗?无论如何,他是个男孩子!

  “不过我不希望真找你,”她笑了。“我怕开肠破肚,我不能忘记你是外科医生!”

  “我说过,我也能治伤风感冒的!”他说。

  “好,我记住了!”她说。过了一阵,再说:“少良,如果你真在看那一篇《陌上归人》的话,就——看下去吧!无论如何,你能——明白一些事!”

  “那是一个好故事,不过,我希望结局美满!”他说。

  “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有些事是不能安排的,你以为是吗?”她轻轻笑,有丝无奈。

  “是,有些事不能安排,好像爱情”他说。然后,就挂上电话,没有说再见。

  再见与否——缘分也是不能安排的,是吗?

  ☆☆☆

  李颖也轻轻放下电话,少良是个知情识趣,很有风度的男孩子,她实在很喜欢有这么一个朋友,不过——正如她说的,他来迟了三年!

  思烈并不在她这儿,她这么对少良说,只不过令少良死心,她不想敷衍少良,耽误少良,他不再是十八、二十岁的男孩子,他应该找一个理想的对象,组织一个温暖幸福的小家庭。这个对象不是她,她应该早些表明立场,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对!

  至于思烈,她也不知道往后的发展是怎样,结果是怎样,这一刻——她觉得那已不怎么重要了,真的!因为她已真真实实地在这一刻得到了他,他的全心全意,他的全部感情,甚至——她已触摸到他的灵魂!

  她很满足,非常非常满足,她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竟然一下子来到她手中,而且——是她渴望、思念了三年的,她怎能不满足呢?那满足的感觉越来越高涨,已经满溢了出来,已淹过了她整个人——她曾经想,若她在这个时候死去,是不是最幸福的人呢?

  她回到卧室加了一件牛仔布和格子绒做的双面风衣,走进了初冬的黄昏中。

  才转进园子后面的小径,就看见倚墙而立的思烈。这一阵子他们几乎每天见面,每一次他来到,都能带给她一种绝对不同于昨日的新鲜喜悦,他是那么出色,又那么可爱的一个男人!

  他不再是那种阴冷黑白分明,也不再是那种淡淡的浅米色,他穿一件铁锈红的丝绒翻领运动衫,一条鹅黄色的牛仔裤,那样的温暖,那样浓浓的喜悦。男人的衣服总能代表男人的心情,是不是?

  “迟了些,嗯?”他用眼光迎着她。他那黑眸,像永恒的深海,能埋葬所有的女人。

  “接了一个电话,”她看他一眼,把手臂伸进他臂弯里。“潘少良!”

  “他还打电话来做什么?”他皱眉。他会忌妒?他这男人中的男人。

  她摇摇头,微笑不语。他不在意芝儿的桃色新闻满天飞,却忌妒李颖一个普通朋友的电话。她喜欢这种感觉,他忌妒表示他在意,他是绝对在意她的,是吗?

  “为什么不说?他打电话来做什么?”他低吼。本来低沉雄浑的声音更添力量。

  “芝儿去找他,说了一些话,”她仰望着他,淡淡地微笑,微笑虽淡,却是发自深心,发自灵魂,发自每一个毛孔。“一些——并不重要的话!”

  “什么话?”他停下来。夕阳斜斜地映着他的侧面,雕刻般的脸孔格外生动。“她发疯了?”

  “我们不能制止人家不说,不听,是不是?”她心平气和地。“于是我就承认一切!”

  “你对潘少良承认?”他眼中光芒一闪。

  “他不会再来麻烦我了!”她笑。有一丝纯真的稚气。

  他想一想,笑了起来。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发狂地忌妒过潘少良!”他说。

  “他只是一个医生!”她摇摇头。“我对医生十分敏感,我怕他们过分了解人体!”

  “孩子气!”他吻一吻她的头发。“青草味!”

  “我原是草,又普通,又不惹人注目的草!”她说。

  “是一株骄傲的草!”他摇摇头。“孤独又骄傲,一开始就耀花了我的眼睛!”

  “你的眼睛总是跟着芝儿转!”她抿着嘴笑。

  “我若不跟着她转就逃不开你的压力,”他轻轻叹一口气。“你骄傲得从来不知我存在似的!”

  “你难道不是骄傲?”她拍他的手臂。

  “不是骄傲,是害怕!”他说:“我怕自己会被埋葬在你的骄傲里,我只能——逃!”

  “带了芝儿逃?美丽的逃亡嘛!”她开玩笑。

  “芝儿早就知道我的心,”他又摇头。“她也骄傲,所以才肯嫁给我!”

  “目的是对付我?”她心情好得出奇。“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有些知道你心中想什么,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守着芝儿!”

  “我也不懂,”他叹气。“骄傲的人往往被骄傲误了,逼自己走进死角!”

  “没这么严重,死角!”她摇头。“芝儿知道你每天来吗?她会怎样?”

  “不知道,我不在乎她!”他皱眉。他这种人是适合皱眉的,他皱眉比笑更引人,那会显得深沉,成熟。

  她想一想,再摇摇头。

  “芝儿其实很无辜!”她说。

  “是我一个人错?”他又皱眉。

  “我们两个人的错!”她想也不想地说。

  “很好,”他笑起来。“有你和我一起承担对与错,就是下地狱也没关系!”

  “芝儿跟你结婚——只为对付我这么简单?”她怔怔地想。“她不会这么傻!”

  “自然也惩罚我!”他说。

  “她也爱你!”她说。立刻点头。“对,她爱你!”

  “她若对我有一丝爱情,就不会那样折磨我,”他眼中渐渐凝聚了一抹阴冷。“她是个自私的女孩子,极端的自私,她只为自己着想。”

  “不会,若无感情,结婚对她有什么好处?”李颖说。

  “她——不要好处,她说过,要让我们一辈子没有希望在一起!”他脸上浮起一抹暗红。

  “她真——这么说?”她皱起眉头。她拼命地搜索记忆,芝儿是这样的人吗?

  ”她是毁灭狂,她得不到的,宁愿毁了,大家都得不到!”他说。

  “你们——为什么分居?”她问。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转过千百次了。

  “合不来!”他摇摇头,似乎不愿深谈。

  “这么简单?”她观察着他。“我不信。”

  “当然——也有另外一些原因,不过——与你无关,”他凝望着她。“我从来没想过,不,是不敢想像,我在你面前还有希望!”

  “是谁提出的?她或你?”她再问。

  “我!”他转开了视线,他在隐瞒什么吗?

  “思烈,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她握往他的手。“你说过,下地狱我们也一起!”

  他脸上又浮现了暗红,好一阵子,才慢慢说:

  “结婚以后,她——并不安份!”

  “不安份?”李颖吓了一跳。“在美国?”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内心里我是个很保守的人,也固执,”他难堪地说:“既然结了婚,就该好好维护这婚姻,但是她交很多朋友,多数是洋人,我不能忍受!”

  “芝儿——会这样?”李颖不能置信。

  “这是事实,”他显然是痛苦,有这样的太太哦!“于是我提出分居,她同意,就是这样!”

  “为什么分居而不干脆离婚?”李颖天真地。立刻发觉说错了。“抱歉,我无意——哎,我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是要离婚,她不肯,说她那么做也只为惩罚我,”他苦笑地摇摇头。“我做了什么事要她这么惩罚呢?”

  李颖不响,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我申请回台湾,她也要跟回来,”他说:“回来之后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容忍她,两年的婚姻生活,回想起来真和下地狱一样。”

  “她也并不快乐!”李颖说。

  “她自找的!”他厌恶地。

  “她会不会真是——心理不平衡呢?”她思索着问。“你们的婚姻一开始的基础就不健全!”

  “不能以你写小说的眼光来看!”他不同意。

  “小说不是反映人生吗?”她反问。

  “反映了多少?绝大多数是美化兼夸张了。”他摇头。他也有固执的时候。“就像你的《陌上归人》男主角,现实中人若有他的一半好就不得了!”

  “你怎么知道在我眼中你不是这样?”她凝望他。

  他呆怔一下,眼中的阴冷渐渐融化了,为她而融。

  “不要美化了我,”他真诚地、深情地说:“否则到有一天你发现真实的我不过如此时,我怕你会失望!”

  “我觉得真实的你比我写的更好些,”她由衷地说:“我写的你只是表面化,我写不出你那种味道,那种看起来有丝邪却绝对正派又善良的味道,我不是个很好的作家,我太主观,我的笔也不够尖锐!”

  “不管你是不是好作家,你这样的女孩是我一直追寻的,”他轻轻揽住她。“我不会再放手!”

  “万一——环境不许可呢?”她问。

  “不,不会,绝对不会,”他吼起来。“我不许环境不许可,我不答应,你不能说得这么残忍!”

  “可是我说,是——”

  “不许说了,”他一把抓住她。“我再不放过你,李颖,上天下地你得跟着我!”

  她很感动,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硬的男孩。

  “是,”她吸一吸发酸的鼻子。“上天下地我跟着你,我们不管环境,不理会任何情形!”

  “这才对,”他展颜笑了。“我们已经错了一次,绝对不可以再错第二次!”

  “谁知道这第二次是不是错呢?”她低声说。她是说给自己听,她并不想让他听见。事实上——他们这一次,谁知道是对是错?

  但是他听见了,他用强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孔扳转过来,面对面地对着他。

  “听着,”他说得直喘气,他是那样激动。“不论是对是错,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管它。若是对,让我们一起抓牢幸福,若是错,我们一起下十八层地狱,不许后悔。我看见你的小说里写过,爱无反顾,你自己写的,你要记牢,爱无反顾!”

  “思烈——”她眼圈儿红了。“事实上,三年来——从第一次看见你,我都是不顾一切的,即使两年前你和芝儿结婚出国,我也没有——反顾,真的!”

  “这就行了,你还担心什么?”他把她整个拥在怀里。“爱无反顾,对我们已是最大的鼓励!”

  她凝望着他,慢慢地收敛了眼中泪水,化为微笑。

  “我记得你一直是沉默的人,怎么突然多话了?”她说。

  “我一直找不到能说话的合适对象,我并非沉默的人!”他摇摇头。

  “但是你知道吗?你的沉默非常吸引人,”她俏皮地笑。“你似乎把所要说的话都放进眼睛里,让你的眼睛代替你的嘴,那种沉默中的眼光,非常地——哎,惊心动魄!”

  “我的眼睛是核子发电!”他笑了。“惊心动魄呢!”

  “你也讲笑话的?”她又意外又惊讶。

  “我也是人,普通、平凡的一个人,”他拍拍她的手。“不要把我塑造成一个形象,让我从你的小说里走出来,我愿意——不,我希望是真实的我和你恋爱,和你追寻幸福,和你一起生老病死!”

  “讲得像我小说里的对白!”她被逗笑了。

  “你的每一本小说我至少看了五次,”他说:“我要在你的文字中找寻你真正的性格!”

  “找到了吗?”她仰着头问。

  “骄傲的外表包住一颗柔软的心,你感情丰富,你——”

  “专一!”她打断他。“爱一个人是很累,很辛苦的事,我怕辛苦,怕累,所以我一辈子只爱一次,只爱一个人!”

  “我岂不是拥有了全世界的幸福?”他吻她的鼻尖。

  “我早就把心交给你,只是你不在意地任意乱扔!”她说。半开玩笑地。

  “天地良心——”他在她耳边抗议。

  “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又痛苦,又矛盾,我曾经打算随便找个顺眼的人嫁了算了。”她说:“我已经累得挣扎不动了,我真想休息!”

  “天!顺眼的男人,怎样的千古恨?”他也开玩笑。这是他原来的个性吗?不如意的婚姻、失落的爱情令他沉默、令他深沉吗?“谁?潘少良?”

  “不是潘少良,他是个黄金海岸,我的船靠进去必然会安全,稳妥,但是——他不是随便的顺眼男人,他会对我有感情的要求,嫁给他我会痛苦,会内疚!”

  “那么顺眼的男人岂不是太可怕的事?”他摇摇头。“不许再有这种念头,无论在任何情形下,否则——李颖,相信我,我会杀人!”

  “博士也杀人?”她笑。

  “我是男人,我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他真心地说:“我的修养、学识令我有一个理智稳重的外表,忌妒一来。什么都敢做的,那是种原始的感情,会令人可能做出比杀人更可怕的事!”

  “你在吓唬我?”李颖站直了。她真的开始不安,因为她想到另一个人,芝儿。芝儿也会忌妒,是不是?

  “这是真话,”他坦白地。“上次在‘信陵’见到你和潘少良,我几乎捏碎手中的酒杯,我忌妒得要死!”

  “我的忌妒不会杀人,我会——毁灭自己,”李颖想一想。“不一定是死,是比死更可怕的毁灭!”

  “这回是你吓我?”他笑起来。

  ☆☆☆

  暮色已四合,深绿色的山路中已看不清对方的面孔,而且山风转冷,有真正冬天的意味。

  “回去了!”她领先往回走。

  “我们去台北吃晚餐?”他追上她,并拥住她的肩。

  “不——”她犹豫一下。“在我家晚餐!”

  他呆怔往了,除了曾经在她家喝过一杯茶之外,他没有再进去过,今夜——她的邀请会是个开始?“方便吗?”他沉着声音问。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思烈,你说过上天下地都要在一起,我们总得有个开始,向他们表明态度!”

  他想一想,终于点头。“好!就从今夜开始!”他说。

  他知道未必会一帆风顺,但他不怕,任刀山油锅,他已决定闯过去,何况有李颖的陪伴。

  她用钥匙打开大门,挽着他一起走进去。

  “我的父母保守,古老,但并不固执,这不是最困难的一关!”她凝望着他。

  “我——明白!”他点点头。他真的明白,最困难的是芝儿,他怎能不明白呢?“给我信心,李颖!”

  “我爱你,思烈!”她轻轻吻他一下,带领他走进客厅。他看见李颖的父母都在,他不担心,真的不担心!他有她的爱,所以他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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