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溢出腥甜的液体,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低,梁傲尘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躯,以刀尖插地,扶着刀柄以稳住身形。
他怕,他怕倒在冷玥面前……再也……看不到他……。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让冷玥措手不及,他甚至忘了该一剑刺向西门冽替傲尘报仇。丢下手中染血的剑,冷玥直奔向效尘……。
死,也要死在一起。
西门冽那张俊得邪美的脸庞又笑了,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轻移至冷玥身旁,在他耳畔轻喃;「上次折断你的手真是抱歉,这次,我会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你和你的朋友……」
语毕,揽过冷玥的身子点住他昏穴,让他倒在自己的怀中。
「木延,叫人来收拾现场,还有,带这男人去地牢,记住,我不要他死,明白吗?」
木延颔首领命,不轻不重的一掌,让尚在苦撑的梁傲尘失去意识,直接扛起那奄奄一息的躯体,在去地牢的一路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西门冽伸出手抚摸着冷玥光洁略微憔悴的脸庞,美丽的丹风眼眯了起来……。
人间炼狱,于焉展开。
而他,西门冽,是一切的主宰。
第六章
冷玥从未有面临死亡的经验,自然不识何谓西方如来世界、何谓炼狱。
但他深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堪称人间炼狱。
眼前一字排开瘫坐在地的是从山村野间捉来的老弱妇孺?其中亦夹杂着几名壮汉,只不过不论男女老幼,在面临了如此生死关卡时显露出无比的惊惧,讽刺的是,他们怕死,等在他们眼前的却是死路。
冷玥的意识很清醒,身体也没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却被迫坐在这里观看好戏,他明白,这是西门冽的报复。
原本满地尸首的空地现下已被清理干净,完全看不出曾是炼狱般的杀戮地狱。
西门冽、冷玥甚至向绿意皆在座。就见前头摆了一个火炉。炉上放了铁架!在这炎炎夏日中更添几分热意,
冷玥全身上下却冒着冷汗。
木延手持大刀,刀口极钝,到处可见岁月痕迹以及以往参与杀戮所遗留下坑疤;他身前跪了一个人。正是一长串老弱妇孺的排首。只见那已七、八十岁的白发老人有如风中柳絮,不住抖着瘦小佝偻的身子,合上那老泪纵横的眸子,引颈就戳。
「冷公子,这可是我特别为你安排的余兴节目,等会儿你可得仔细欣赏吶!」
西门冽的嗓音充满愉悦,就像是达官贵人在欣赏戏班子唱戏一般,表情饶富兴味,口气充满官腔味和轻佻。
冷玥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就算开口,西门冽也不会终止游戏。他只是看着前方,很想闭上眸子别过头,但是身上被制的穴道却不容许。
木延挥下第一刀,目标并不是那白发老人的头颅,而是他的右臂,顷刻间,一声划破天际的哀号,伴随着被锈钝刀口卸下的手臂窜入众人耳里,血腥的画面,引来惊恐的众人一阵啼哭。
排在那老者身后的壮汉给吓软了脚,裤裆里传出了湿意。显是尿了裤子,方才那划破天际的哀号并非出自老者口中,因为老者早已因为剧痛在那一瞬间昏死过去,破口大喊的。竟是这名壮汉。
壮汉以极为卑贱的姿态向木延求饶,他的手脚筋都被挑断,所以无力反抗。
「英雄,求求您饶了我吧,小的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猎户,家里还有高堂和妻小等着我带食物回去呢,求求您大发慈悲,放过小的一条生路吧。」壮汉手不能动、脚不能行,就算救了出去也将终生残废,不过他还是不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他不住的朝木延磕着头,乞求眼前男子能够放过他,
木延没有理他,径自拿了那条从老人身上卸下来的干枯手臂放到铁架上烤,炉中的火烤得手臂啪啦作响。
正在求饶的壮汉看呆了眼前的景象。
天吶!他……他居然在烤人肉!
杀人就算了,竟然还拿卸下的肢干来烤,那……下一步是不是要吃人肉?
壮汉的黑眸中渐渐透露出绝望,如此泯灭人性的禽兽是不会放过他们的,既然如此,求饶何益!
冷玥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刀子砍入肉体的声音,令他回想起梁傲尘重伤时的情景,他不知道他俩是不是已经生离死别了,但是此刻他却心痛如刀割。
那刀,宛如隔空刨着他的肉,劈着他的骨,西门冽透过虐杀那群人,慢慢侵蚀他的反抗、模糊他的意识。
被卸下手臂的老者血流尽,死了。方才求饶的壮汉此刻正瞠着圆目躺在铁架上,他被砍下的是头颅。
被那么钝的刀砍中不会是一刀毙命,他是被活活痛死再被切下头颅的,临死前的凄楚叫喊还在沉闷的空气中回荡。
他又再一次,在自己脸上尝到了湿咸的味道。
架上的躯体正在烧烤着,缓缓飘来烤焦的异味,众人闻之欲呕,向绿意因撑不住血腥场面和毒辣的天气而昏厥了,被一旁服侍的仆人带进内室。
西门冽朝他走来。
「如何,还喜欢这戏码吗?还是你想尝尝人肉?这些美味可是要赏给我底下那班兄弟的,不过,如果你想要,那我这做主人的可也不能怠慢了--」
他转身走向火炉,从架上取了一块新添的童子肉,鲜血延着外露的白骨滴落。
西门冽将肉块送到冷玥眼前,点了他的穴道强迫他张口吞下。
「这肉可是我亲自挑的,新鲜的很,不用客气。」
一阵腥味扑鼻,脑中思绪瞬间浑沌,冷玥将口中那块死肉吐了出来,倒在椅上不醒人事。
****
再次醒来,已隔三日。
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胃内的食物全数吐出,无奈他已有数日未曾进食,所以只能呕出一些酸水,在擦净了嘴后,他连忙找盆清水再将口腔清洗一遍。
冰冷的清水让呛咳不止的冷玥滑下虚软的身子,整个人被无力感淹没。
他抬眼环视了四周,这是上次木延带他来的房间,房内还残留着傲尘的味道。
依旧,生死未卜。
冷玥轻声笑了出来,却带着哽咽,回想着他抱着他时的温暖、他将生命交予自己的不悔与安祥。
自认向来不贪求的,为何在有了凭借与依靠时,上天却狠狠夺走了它?
幸福,当真是如此难求吗?
泪眼模糊之际,门扉咿咿呀呀地被推开,进来的竟是那抹熟悉的人影,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
来人开了口:「你是冷玥?」
同样的声音,此刻传送的却是冰冷的语调,这真是他所熟悉的梁傲尘吗?
冷玥努力眨落泪水让视线更清晰些?待看清眼前真是他牵念不已的子规时,险些高兴地喊叫出来。
顾不得无力虚软的身子,冷玥奔向熟悉的怀抱?他的双手拥住了那温暖的身体时,不禁要以为这是一场梦了……一场恶梦之后接续而来的美梦。
如果这是梦,就永远不要醒吧!
厚实的手掌推开了冷玥汲取温暖的身子,毫无神采的眼眸盯着他,再问一次:「你是冷玥?」
错愕之中。冷玥当下不假思索便回答:「我是冷玥。子规,你怎么了,怎么会连我都认不出来呢?是不是西门冽对你做了什么?」
僵立的梁傲尘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倒一把将冷玥抱了起来。朝房内唯一的床铺走去。冷玥终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但是为时已晚。
「你要做什么?放手,子规,你弄痛我了……」
无视于冷玥的反抗,梁傲尘将他纤瘦的身子往床上一丢,震得冷玥头昏脑胀,全身隐隐发疼,待他起身想问清楚梁傲尘为什么要这样做时,梁傲尘那高他一个头的颀长身子朝他压了下来。冷玥只来得及以双掌抵住他宽阔的胸膛。
「子规!你究竟想做什么?」
冷玥显得有些慌了,他看见梁傲尘那异样的眸子,这种黯然的瞳眸只在死人眼中或是行尸走肉身上才看得到。
梁傲尘不可能死了。因为他还感觉得到他的体温,听得到他平稳的心跳,看得到他在动,而他也不会允许他就这样轻言死去。
思忖间,梁傲尘已将他身上白净的袍子扯裂。露出一片雪白精瘦的胸膛,他俯下头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啃咬的吻痕。
冷玥感到胸前微痛,梁傲尘正在对他做什么事,情急之下,冷玥朝压住自己的人劈出一掌,怎知掌劲未出,双手已给人制住,随即剧疼传来,让他失去了抵抗能力。
梁傲尘扭断他的腕骨,失去冷玥抵抗的双手,梁傲尘更肆无忌惮的进攻他的身体。
温热的唇舌带给冷玥微微的颤栗,粗暴的举止让他升起无端的恐惧。他很想逃,但是双手无力地垂落床侧,面对这种情景的他只能任人摆布。
来不及收回的泪水再度滑下脸庞,心中充满屈辱的感觉,但逐渐被唤醒的无名情欲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的身子热了起来,雪白的肌肤透着薄红,胸膛上布满的青紫绯红更增添丁颜色。
「啊……」
这是怎么回事?
梁傲尘将只余半截的白袍全部扯落,冷玥身上只剩衣不蔽体的衬衣和长裤。
侵略不断持续,冷玥的神智已近涣散,干涸的喉咙已无力发出声音,剧疼侵袭的身子也只能跟随对方的挺进而摇动,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滑落,他使出最后的力气抬起被扭断的手,想触摸那熟悉的脸庞。
他没有吻他……那曾是最温柔珍爱的吻……。
还没来得及触及那俊朗容颜时,便因身上的剧疼而失去意识,手终是垂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梁傲尘在结束后,退出,冷玥的身体,整理好自身的衣裳,起身迎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人。
西门冽笑得没有温度,他看着刚才的一切发生,就像在欣赏一出好戏。
他越过梁傲尘,走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冷玥,笑着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件『礼物』……」
****
这一次,他不愿再醒来。
就算是在睡梦中,梁傲尘冷冰冰的黑眸和粗暴侵犯他的景象,仍折磨着他的心志与躯体。
冷玥足足高烧了三天。
在这期间,一直有双温暖的手紧握着他,额间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感觉相当舒服。数度恶梦,他一直不愿醒来,即使哭着、恐惧着,那双漂亮的眼仍不肯张开。
「为什么不醒?」有个声音问他。
「醒?不要,那是个恶梦,我只要待在此处就好,待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负我,也没有人会死掉。而且,我知道有人一直握着我的手……」
「喔?那如果有一天,那人放开你的手呢?你还是要继续留在此处吗?」
「我……不!他不会放开我的手的!绝对不会!」
「你确定吗?你愿意终此一生躲在这里,永远不去面对问题?」
「这里有什么不好?这里没有伤害我的人,只有爱我的人,这里很好!」激烈的反驳传来。
「喔?那你倒说说看,有谁对你好?」
「有爹娘、有师父、有叶大姊和夜庄主、有……」
「还有吗?」
「还有、还有……梁傲尘,我的子规……」声音渐渐变得沉默。
「是吗?待在这里,你真的开心?」
「很开心吶,可是……可是他们都走了。都不留下来陪我,连子规也……」声音转为六岁孩童般稚嫩。
小小的心灵里承载的是满满的寂寞与悲伤。
「你知道吗?你把自己关在一个名为寂寞的城堡太久太久了,不肯离开。」
「寂寞的城?」稚嫩的声音发出疑惑。
「是的,你宁可待在寂寞之城,也不愿意打开一道门,让别人走进去、因为你怕,你怕只要有人走进来,之后又会再度离你而去,你更怕你把心放在他们的身上,只有失去或破碎的下场。所以你干脆把那道门关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我把门关起来?」似懂非懂的声音。
「把心门关起来,就不会有人伤害你了。你是个聪明的孩
「吾儿,祝你幸福。」
最后,冷玥在一片白光中睁开了双眼。
「你终于醒了。」
向绿意缓缓松了一口气,手中更替的冷毛巾仍没有怠慢。
冷玥张开眼睛,调适了一下焦距,瞧清了眼前照料他的人,瞳眸掩不住失望之色。
「是你啊……」
「怎么,不该是我吗?还是你想见西门冽、木延,还是……」向绿意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发觉冷玥紧绷的身子。
向绿意能明白他惧怕西门冽的心情,这里的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会不怕西门冽的。毕竟西门冽是他的雪哥哥呀!
「我昏睡了多久?」
冷玥双手撑住床沿想起身,不料却传来剧痛,低头一看,双腕皆被包扎起来,才想起自己腕骨被活生生折断的事实。
「三日夜。」向绿意没有多说什么,他甚至没有告诉他,有一度他甚至没了呼吸,是他将他抢救回来的。
可冷玥心下明白,除了自己所做的那个怪梦外,把自己从阎王殿中死拖活拉的推回来,应该是向绿意的双手。
「你来照顾我,西门冽没为难你?」如果没有记错,早在慈云寺被俘当日,他俩皆已成了阶下囚,没什么自由可言。
「虽然他会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但是在你还没完成他的要求之前,他是不会让你死的,所以当我说要来照顾你时,他一口就答应了。」
同样是被掳来,可是他受到的待遇宛如上宾,而冷玥承受的,却是极尽残忍之事的酷刑,他的雪哥哥,终究对他有情。
「他还需要你替他制药。」
眼帘微阖,向绿意早就明白为何近期有如此多人寻绿园晦气,只为那压根儿不存在的长生不死药,一切都是西门冽放出来的谣言,目的是为了引出毒医。
引出毒医,他的心疾才有救,雪哥哥的任务才能完成。
「长生不死药,当真如此重要?」他不明白,西门冽怎么会像肤浅的帝王一样,寻求不存在的长生不死药,这种人通常都是生在乱世创一番霸业,要不就是横行江湖成为一代魔头。
「也许更重要的,是能手擒毒医吧。沦为阶下囚已是事实,想它何用。」
向绿意将一旁已盛满的水盆端来,问道:「你能自己清洗吗?」
这几日忙着照顾高烧不退的冷玥,却忘了除了伤痕外他身上还留有难堪的情欲痕迹,现下他醒了,为避免伤口恶化,必须替他清洗干净再敷药。
先是手臂脱臼,再是手腕折断?他如何为自己清洗?
冷玥瞧见了身上的血污,突然想到--
「你是不是也受到同样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