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个时辰。冷玥便已将石壁上所记载之各种医典牢牢记下,更感叹医术之博大精深非药理可比拟,以往所学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也许,子规还是有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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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足足失踪了三个时辰!梁子规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立即追出来,并不是怕他趁机逃跑,他知道他不会,真可笑,他们相识的日子这么短,他竟可以如此笃定冷玥的为人。
梁子规,这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
他原本不想要的,因为根本不需要,但是从冷玥认识他以来都以这个名字称呼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就随他去叫。
他其实不懂冷玥这个人,他不懂为什么冷玥可以对一个伤害过他的人这么好,甚至还担心他的安危而苦等了一夜。
可是,他却忍不住在乎他。
说到底,冷玥的失踪。他该负一些责任。
可是,他连冷玥往那个方向跑都不知道。又不能惊动西门冽--这样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只好自己凭感觉去寻找。
最近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只要他的脑海里出现冷玥这个人,整个头都会莫名的痛起来,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脑海里总是不时浮出一些莫名的影像,在影像未成型前疼痛就将它给打碎。
他有预感,这些奇怪的事一定和冷玥以及梁子规这个名字有关连。
难道真如冷玥所说,他们是旧识,而自己是被西门冽用药物所控制的傀儡?
唉。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如果在西门冽回来之前不将他找回来!那么冷玥会再次尝到撕心裂肺的惩罚。
在心底深处。他不希望见到冷玥受罪……至少,不要是因为他而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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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石窟当真是师父所留,那应该会留下后路才是。
有了这一层认知的冷玥双掌抵住石壁,运起内力使劲往外推,不一会儿,看似密不通风的山洞竟由光滑石壁处开始松动。
冷玥脚下所立足之地也传来阵阵颤动,最后,石窟由底层开始塌陷,松软的土地裂开一条大缝,无处可逃的冷玥就这样掉入那有一人宽的裂缝中……。
「哇……」师父啊!您这是救人还是整人吶……。
心跳没由来的快了一拍;一股闷气狠狠拧住了他的胸口, 这种感觉……就好像痛失什么心爱的东西一样!
前方传来山崩声响,莫非是?
想也不想的,梁子规提气运起最上乘的轻功,往传出崩声响的地方疾行。
希望来得及!
整片山壁就这样在梁子规面前崩落,沉入由山峰飞泻而下的巨大瀑布中。他跟尖地在一堆快速坠落的土石中发现到一点黑影,即刻纵身跳落……
这是九死一生的赌注!
脑袋里却在此时响起一个声音: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带你离开……。
谁?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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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绿意一张精致的脸罩满寒霜,他由清晨等到日正当中,再由日正当中等到乌日西落,还是不见冷玥的踪影。那名唤梁子规的男子都追出去三、四个时辰了,就算是跑到阎王殿也该将人拉回来了才是。
就在他坐立不安的当儿,一阵急促中略带踉跄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他就看到门口那两道狼狈的身影,不,正确来说,是狼狈的梁子规背着昏迷不醒的冷玥。
他立即迎了上去,追问道:「怎么回事?」
梁子规不发一语,将冷玥背到房内后,把那冰凉的身子放置在柔软的床铺上。
这时向绿意才惊觉两人身上都滴着水渍,一身的湿。
「你们全身都湿透了。你等着,我去找两件干净的衣裳!」
顾不得是什么原因造成两人如此狼狈,向绿意以最快的速度,找来了两件干净的衣服。
只要两人平安就好。
「照顾他。」
这是梁子规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看到拿着干净衣服的向绿意,他点头致意,随即退了出去。
西门冽回来了,他必须向去解释一切。
「衣服……」都还没换衣服就这么走了,为免太猴急了点。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冷玥缓缓睁开双眼,叹了一口气,神情之间充满疲惫。
「你醒了?」怎么这么快?人家前脚才走,他后脚就醒了!
「不,应该说,我并没有昏迷才-是。」撑起疲惫的身躯,接过向绿意递过来的衣裳,随意披在肩上。
「这是怎么回事?」问那个大木头不如问冷玥还来得快些。
「没什么。」成扇的眼睫垂下形成阴影,躲避朝他激射而来的目光。
「你……」连他也问不出来,让向绿意倍觉气馁。
「有事就该说出来,在我们的处境下更应该要患难与共不是吗?你别告诉我你身上那件湿衣是淋雨造成的,今天一整天都是好天气,你也不可能笨到跌入何里或是水沟中,难不成……你想不开?」
不会吧!虽然他跳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得不到答案的他只好乱猜了。
「别乱猜,我只是掉进瀑布里了。」
纵使方才的情形惊险万分。但从他口中说出就显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父真是的,安排个生路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宛如万丈深渊的瀑布,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冒然跳下去救人,但梁子规却做到了,还成功的将他救上岸。当然,他不会忘记也们在急流中漂流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由子规将他背了上来。
「那你为什么要装昏?」向绿意不厌其烦的又问。
自从结识冷玥这号人物之后,他的行为举止愈来愈像以前的贴身丫鬟--嫣儿了,整天问个不停,不同的是嫣儿的好问是天生的,他则是被迫的。
「唉……」冷玥又叹气了。向绿意心想,该不该告诉他叹一次气会老一岁啊?
「原因现在不能告诉你,日后你自会明白。」
冷玥摊开自落入瀑布后不曾放开的右手掌,上头躺着数块透明闪耀的结晶。
「水晶!」
见多识广的向绿意一眼即认出了那是稀世罕见的珍宝,以前他娘亲在世时,也曾拥有过如此珍宝,据珠宝商的说法,这种透明会发亮的石头堪称无价之宝。
「是的,也许……它可以救我们一命。」
「怎么说?」
「首先,在这种荒山野岭,如果不自给自足,支撑这么大的山寨必定要与外界通商,至少食物一定会由外面送上来,上次那只烤鸡就是这么来的吧?」
向绿意点头,证实了冷玥的想法。
「如果让外界知晓西门冽拥有如此珍宝,那么你猜猜,贪婪的百姓会怎么做?」
「会……攻山?」
这不无可能,乱世之中,很多自诩正人君子,但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毕竟顾不了肚子,谁还管得了君子风范、仁义道德?
「没错,一旦掀起了风浪,武林人士一定会跟进,到时候,趁着他们踏平这里,我们不但可以逃走,还能一举消灭西门冽。」
果然是一石二鸟之计。
「我想……我能了解你为何装昏了。」
「喔?」
「照你的说法,丧失记忆的梁子规认定了西门冽是他的主人,而像他这种大木头,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愚忠,如果他知道你处心积虑要杀西门冽,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杀了你,等到他恢复记忆时,就会痛不欲生。所以你才选择暂时逃避他,对不对?」
「你很聪明,不过,有两件事你料错了。第一,他可能永远也恢复不了记忆;第二,即使在丧失记忆的情况下,他也不一定会选择西门冽。至少,我不会给他机会选择西门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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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冽打了你?」语气中饱含怒意。
「他凭什么?」冷玥气白了一张清秀的脸蛋。
「这是我咎由自取,你别管。」隐忍着胸口浓烈的不适,硬生生将到喉头的腥甜给吞下肚,这痛苦,比亲眼见冷玥掉下万丈瀑布中轻多了。
「什么叫咎由自取?救人一命就该打,那杀人是不是值得奖励?」呆子都看得出来那一掌伤他不轻,亏他身子骨硬,竟还能闷不吭声!
更可恶的是,这死木头还不让他治!
是他太冲动才会害了子规,但……现在追究责任又有何用?
「杀人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救你,是因为你还不能死。」梁子规强装淡然地说道。是啊!他救冷玥也应该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还会为了什么?脑海里的声音吗?
「你……这种主子你还要效忠他,真是大木头1那天他把你杀了,你是不是也认为这是应该的?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别人也会为你心疼啊!」
明知这种口头上的刺激根本动摇不了他半分,冷玥还是忍不住要说。
「没有人会为我心疼的。」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落泪。
「谁说没有!我难道不够资格吗?」这木头,若不是服了忘情丹,他会知道会有多少人为他伤心。
夜神庄里的每个人都会啊!
「你……不值得。」素昧平生的交情,为什么会有这么激烈的感情存在?
而心里,也隐隐作痛。
「我认为值得就行了。」
「因为你把我当成朋友?」也只有这种感情,才会让人这样义无反顾的付出吧。
「不,是比朋友更重要的人……」冷玥伸出双臂勾下梁子规的颈项,温润的唇勇敢的印上他的。
良久,良久,久到自己都快断气了,才放开已然呆楞的他。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希望这个吻能让你明白一切。」
只有情人间才会做那种事。
冷玥竟然将他当成情人?
那个吻让他足足呆楞了半个时辰之久,他任由冷玥为他疗伤、喂他喝药,然后才惊醒,他刚才吻他了。
若是处在敌阵,半个时辰就够他死上千万次了,而他竟然会为一个吻失了神?
而且吻他的是冷玥,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当初西门冽下令惩处冷玥时,他就碰过他了,只不过,那是一个充满报复性的惩罚。
而那个吻,却是极尽温柔的。
当时的感觉好熟悉,他一定遇过类似的事,只是……头痛欲裂阻止了他想起来的可能性。
他一定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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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晚,有事?」
夜半三更?冷玥提着两壶酒来到梁子规的房间,一脸神秘莫测的笑容。
「没什么,想邀你一起浅酌几杯,顺道赏月。今晚是月圆之夜,如何?赏脸吗?」
「赏月?你可真有兴致,大难当前居然还有心情赏月!」
他的口气透露出些许不善与……关心?
「当然。人生苦短,不把握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白来一遭了,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
总不能说武王战败,西门冽此刻正心情不悦地从军营赶回吧?
西门冽从不帮没本事的人做事,何况他向来唯我独尊,武王一吃败仗,他马上召回自己编入军队的下属,头也不回地班师回朝。
但是冷玥呢?
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想象,那老弱病重的昏君突然间冒出了继承人,还将武王打得溃不成军,武王再也不是西门冽的合作对象,冷玥也因此失去了利用价值。
他不难想象,待西门冽一回来,冷玥的性命绝不会留着碍他的眼。
不知怎地,他不希望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男子死在西门冽的手上。
也许,也许他是被他所付出的感情感动了。
「别犹豫不决了,这是今早菜贩送来的女儿红,很香的,人生难得把酒言欢,陪我醉个一晚吧!」冷玥也不说什么,一个劲儿地邀他饮酒。
「这……好吧。」盛情难却,如果只剩今朝,就让今朝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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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黄汤下肚,梁子规也抛开了平时的谨言慎行,和冷玥有说有笑了起来。
「说真的,如果这地方不是西门冽的地盘,我还挺喜欢这儿的风景的,山明水秀,可惜沾了太多血腥。」举起酒杯,冷玥让那香醇的液体全进了腹中。
「有江湖人的地方,就有血腥,这是怎么也不避免不了的事。」
杀人是他的工作,所以他没有立场批评什么。
「如果……如果你走得出这里,记得远离江湖。」
「喔?听起来你好像在为我担心,那你呢,为什么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除了西门冽这种天生嗜杀的人以外,应该没人喜欢生活在血腥的世界里。
他记得当初叶大姊曾向他提过,子规是为了寻找仇人才成为一名顶尖杀手,所幸夜神庄也不是那种见了银子就忘了江湖道义的组织,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都是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败类。
他不像他的胞弟戏尘,在杀人的时候还能面带微笑。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仇人也没出现,而他也依然持续杀手的生涯,个性也变得愈来愈沉默寡言。
在他听叶大姊说这些往事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夜神庄里拥有故事的人太多了,梁傲尘只是其中一个。
现在想来,却倍觉心疼,丧失记忆的子规回到过去那段以杀人为目的的日子,他忘了夜神庄,忘了他的胞弟梁戏尘,甚至还忘了他曾真心以对的人。
空白的自己忆里,只剩下杀人以及西门冽。
「我?我不同,我是一个一日离开了江湖、放下刀剑,便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人。」这是他习惯多年杀戮的无奈。
「胡扯,退隐江湖不好吗?将下半辈子寄托在灵山名水中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你不会懂的,活在血腥中的人就该在杀戮中死去,我不像你,一身的白,实在叫人好生羡慕。」
这就是他当初喜欢上自己的原因吗?自己身上的清净之气宛如初生幼子般洁白无瑕,所以吸引了他满布风霜的心?
你不知道的,其实。我的白,只是一种自我欺骗。
「我的白,来自于逃避现实。」因为封合了心,所以才沾染不到外界的污秽。
冷玥心里想着,现在我的心早巳沾染了情爱,如果你还是觉得我洁白无瑕的话,那么我愿意将自己的心分给你。
「你离不开杀戮,是因为你学不会放下。」
「放下什么?刀还是剑?」无来由的,梁傲尘感到一阵烦闷,抬起酒就往嘴里灌。
「放下过去吧,潇洒一点没什么不好。」冷玥看着他狂饮,皱了皱眉。
「你喝得太猛了,这样只会糟蹋美酒,好酒应该浅酌才尝得出香味。」
放下已空的酒壶,梁傲尘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股燥热由丹田升起,游走至四肢百骸,身体内像是有一把火在焚烧着,这不太像是喝醉酒的现象啊!
反倒像是……像是某种东西勾起他体内的欲火。一发不可收拾。
欲火侵袭下体的感觉让他酒醒了一半,他向来是个自制的人,不会无端产生欲望,除非是酒有问题。
「你……你在酒里下了什么?」他指着眼前开始摇晃不清的人影,一只手撑住石桌稳住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