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阳羞得脸都红了,不知如何是好,鹿铃一边擦着杯子一边冷冷地说:“他是有主的,你不是一向不对有主的东西出手的吗?”
“我现在没看见他的另一位,既然敢把这样的尤物放在外面单独呆着,就要冒失去他的风险。”男人说着,色情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想到夏君杰,睿阳的勇气忽然平空而生,他勇敢地面对着男人,尽量平静地说:“秦小姐说的没错,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而且他马上就来接我,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谢谢你,但是,抱歉了。”
男人惊讶地扬起眉毛,夸张地张开双手,笑了:“啊,真是了不起的爱情宣言,我不会去招惹这样的麻烦的,再见了,纯情小男孩。”
他咧开嘴,笑着走了,不一会儿,就和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男孩离开了酒吧。
睿阳松了口气,恳求地望着鹿铃:“别告诉夏君杰,好吗?”
“我疯了吗?”鹿铃恨恨地擦着杯子,“刚才我真想……把一个空瓶子砸在他的头上。”
“注意你的行为,”一直没说话的老板淡淡地说,“他是客人,你不能这样对待他,我请你来是做生意的,不是来找事的。”
“明白,老板。”鹿铃半真半假地说,“下次就算看见他把你按倒要强暴你,我也装做没看见好了。”
老板笑而不答,这时候睿阳已经看见夏君杰出现在门口,他跳下凳子,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反正在这里他是小阳,一个男妓,无论做什么都不在乎了。
夏君杰接住扑到怀里的他,紧紧地搂住,给了他一个拥抱才放开:“等急了吗,小阳?”
睿阳摇摇头,经过刚才那个人的惊吓,他忽然很想依偎在夏君杰的怀里寻求安心。
但是,真的有安心的事吗?
“饿了吗?我们这就去吃饭,对不起啊,小阳,我尽快赶来了。”夏君杰对鹿铃和老板点头示意,把他拥在怀里,走开了。
第六章
背着大包小包,踏上回乡的列车。
睿阳觉得很奇怪,按说钟仪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职业女性了,但是她回家的时候照样带着许多行李,喜气洋洋地笑着,和那些忙碌了一年,好不容易回家过次年的民工一样,恨不能连块好吃的糖都要带回去给老婆孩子。
而且,她节俭的本性一发作,睿阳就只能和她一起挤硬座车厢,也亏她在这么拥挤的地方也能谈笑风生,睿阳一上车就受不了那浑浊的空气,不顾寒冷打开窗户才好过一些。
车厢里到处是烟味,水果味,人的体臭,交杂在一起,伴随着甩牌的哄笑声,磕瓜子,哄孩子……热热闹闹的,就象个小集市一样。
钟仪泰然自若地坐着,兴致勃勃地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面包夹火腿肠,就着装在矿泉水瓶子里的白开水吃着,还把一份推给睿阳:“吃吧。”
“不要。”睿阳一看见油腻腻的面包和已经发干的火腿肠就犯恶心,他几乎是厌恶地推了开去。
“随你,到时候饿成低血糖,晕过去没有哪个背你。”钟仪不以为意地说着。继续大口地吃着。
睿阳把头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是一贯的单调,和上次回家过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那时他也是和钟仪一样,背着要带给家人的东西,费劲地赶着火车。
但是这次的人不同了,他变了,回家只带了一个不大的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
出门的时候钟仪打量着他,忍不住说:“你这样回去,又要被姑姑念了,还不如不回去呢。”
睿阳微笑了,他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也不在乎任何事了,因为他有夏君杰在身边,天底下还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呢?他还有什么奢求呢?
闭上眼睛,他开始努力地催眠自己:只有四天而已,四天见不到夏君杰,他不会死的,不会的……
也许因为是阳历新年,家乡的小镇上并没有那么热闹,但是钟家就不同了,为了老太太的八十大寿,能赶来的亲戚都来了,本来还很宽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人,大概是因为很久没见面了吧,互相的寒暄简直让人肉麻。
钟仪和睿阳一进家门就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不知是哪里的姨妈姑婆围上来拉着手就说:“哎呀长这么大了记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果然长得象爸爸一脸的好福气……”
本来就内向不太爱说话的睿阳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钟仪都好象哑巴了一样,只会傻笑着点头,机械地跟着叫:“三姑好,大姨妈好,六叔好……”
好不容易脱离人群的包围,睿阳筋疲力尽地回到和外婆家一墙之隔的自己家,母亲不在,应该还在外婆家忙吧,天井里只有父亲在摆棋谱,看见他回来了,只说了句:“回来了?去过你外婆家了吗?”就继续低着头忙他的了。
睿阳推开自己的房门,疲劳地往床上一倒,浑身的骨头都象散了架似的,要是夏君杰知道,又会心疼了吧?他甜甜地想着。
夏君杰就象把他捧在手里呵护一样地疼他,睿阳和他在一起才真正感觉到被人宠爱的滋味,有时候他甚至还会小小地使点性子,看着夏君杰无可奈何地哄他的样子,他就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还幸福的人了。
可是,梦总是会醒的,他惆怅地想着,小阳不会是夏君杰的最后一个男人,因为他明白,夏君杰就是那么宠他,也没有爱上他,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到了不能不结婚的时候,他会选一个合适的女性成立家庭,以前的种种,包括小阳在内,都会烟消云散了。
到他分手的时候自己该怎么办?越陷越深的自己,还能再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
正在想着,他听见门开了,连忙坐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准备接受轰炸。
果然,母亲的声音在天井里就开始响起:“阳阳回来了吗?真是的,那么多亲戚来了,他也不打声招呼,就这么跑回家里来了。”
“孩子累了嘛,他是你生的,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什么时候他要是可以去招呼亲戚,那就出怪事了。”父亲慢悠悠地说。
“话是这么说,我就是不甘心!你看钟仪这孩子多懂事,一直在那边跟亲戚说着话,她不也是坐了车回来的,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我们这个呢,光身子带了张嘴就回来了,一副要把家里吃垮的样子嘛。你饿不饿?要吃点什么?说句话我好给你做啊,别躲在房间里不出声了,这是自己家!”
睿阳无奈地打开房门:“不用了,妈,我随便吃点就好。”
“看看,你真是的,哪一点比得上钟仪,明天拜寿的时候人家又要议论了,怎么投错了胎,我活活是生了个女儿哟!是女儿倒也好了,将来往女婿家一扔,不怕没有人疼,这样的儿子,将来怎么找老婆哟!”母亲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厨房走,还不忘踢了父亲一脚:“起来,干活去!昨天买的鱼放哪里了?叫你办件事总不能放心。”
“我放在窗台上了,不是你说冻了就不新鲜吗?”父亲一边起身跟着走一边给睿阳打眼色:“好了,阳阳,你就过去陪着说说话吧,都是好久没见的亲戚了,将来不是红白喜事也难得见到,去吧,啊。”
睿阳刚答应一声,母亲就回头瞪了他一眼,“老实在家里呆着吧,别出去丢人了,人家说起来钟仪是个医生,你呢?就你那工作,说得出口吗?没事就去堂屋里把明天要给外婆的寿礼包一包,真是的!”
“我也给外婆带了寿礼了。”睿阳多少有些厌倦地说,他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好到底要给外婆带什么东西。
“是吗?”母亲心不在焉地说,“是啊,你也该懂点事了,就放在一起吧,别包坏了。”
“是。”睿阳默默地回到屋里,看来,这一次回来过的又是个不愉快的新年。
元月一号,也是钟家婆婆的阴历八十岁生日。这天天还没亮,有的人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忙碌着准备今天的早饭,点心是早就准备好的,热一下就行,但是来的人实在太多了,不早起做不行。
母亲带着睿阳从后门穿过来,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嫁得近,自己家和娘家也只隔一道墙而已,其实小镇本来就不大,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有嫁到远得好象见不到面似的感觉的。
“大嫂,早啊。”她对正在厨房忙着做饭的人客气地招呼着,睿阳也喊了一声:“舅妈早。”
“是妹妹啊,阳阳也起来了,”她忙得这么冷的天还流着汗水,“吃了吗?快坐下吃点,客厅里人太多,也吃不好。”
“吃过了,钟仪呢?”看见母亲已经自动地在衣服外面罩上了围裙下厨帮忙,睿阳也只好走了进去,没话找话地问。
“还没起哩,她就是这么个懒丫头,昨天和表姐妹们说了半天话,后来钻到老太太房里去睡了,也真亏她,又不是个孩子了,阳阳啊,趁你的手把老太太的早饭给端过去吧。”
“哎。”睿阳往里走的时候差点没碰到头,引来了母亲和舅妈的一阵笑:“哎呀,究竟是个男子汉了呢!原先盖的时候就说矮,要他们加高一点又没有材料了,只能这么高,男人走进来总是要撞头的。”
“长大了呀,他和钟仪小时侯在院子里玩,前街的小王还不是一手一个就能举到屋檐上坐着,现在可好,他进厨房也要撞头了……”
睿阳陪着笑,端起一个条盘走了出去,背后还听见母亲和舅妈两人的笑声。
外婆的房间他是很熟了,从小就在这里出入,连吃带住,反而是自己家很少回去,一是这里有钟仪和他玩,二是外婆真疼他,比起回家动不动就要挨母亲的巴掌,这里是好多了。
小小的院子被舅舅打扫得很干净,因为是冬天,花墙上的爬藤都已经枯了,睿阳还记得一到夏天,那满墙的浓绿,映在眼睛里,连心都会变得清凉起来,他和钟仪就躺在凉棚下面,一边啃着西瓜一边听着外婆给他们讲故事,经常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带着满脸的西瓜汁,睡得象两只小猪,毫不担心地睡着,醒来之后一定已经躺在凉席上,身体都擦得干干净净。
长大以后,有多久没这样安心地睡去,什么也不管,想睡就睡了?安心地知道会有人来照顾自己,让自己不会有任何危险地就这么睡着了?
只有在夏君杰身边,他才能这样地安心去睡,有的时候,在床上,他做完之后,总是懒懒地往夏君杰怀里一窝,任凭他说什么都不动,夏君杰也总是笑着叹气,把他温柔地抱到浴室去清洗干净,而他就心满意足地睡着,不管出什么事都一样,反正有夏君杰在照顾他就好了,他已经全身心地依赖着他,信赖着他……
他正在想着,房门开了,钟仪探出头来,‘嘘’了一声,小声说:“想什么哪?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笑得发呆,我看了你好半天了!”
睿阳脸一红,急忙端着条盘过去:“我在想小时侯的事,你在这院子里还埋过牙齿呢,说是第二年会长出牙齿树来。”
“哼!”钟仪反驳,“那还不知是谁在这院子里埋过宝哩,几颗玻璃球也当做宝贝,笑死人了!”
她把门开得大一点让睿阳进去,看见条盘上的东西,发出一声欢叫:“啊!糍饭包油条!我喜欢!还有咸豆浆!加了虾皮的!妈就是知道我的口味!”
“这是外婆的。”睿阳凉凉地说,“叫你去厨房吃呢。”
“才怪!”钟仪做个鬼脸,“这么多,怕是连你的也在里面了,妈才不会让我挤到厨房去吃呢,奶奶!吃饭了!”
睿阳跟着她进了里屋,钟婆婆坐在椅子上,笑着答应:“知道了,丫头,你还没给我梳完头呢。”
钟仪麻利地窜到她身后,拿着梳子细心地梳理着她的一头稀疏的白发,睿阳习惯地蹲到外婆脚下:“外婆,您还好吗?”
“好!好!有什么不好,没看到你娶媳妇,我才不会走呢。”钟婆婆笑得满脸都开了花,“再也想不到还能见到那么多亲戚,我跟他们说啦,下一次见面,就是阳阳娶媳妇,或者是丫头嫁人啦。”
睿阳心里一沉,惶恐地抬头,钟仪却撒娇地搂住老人的肩膀:“奶奶,嫁人那一套现在不时兴啦,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说什么傻话呢。”钟婆婆眯着眼笑,“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倒不为养活,女孩子迟早要有个人疼呢。也不知是哪个女孩子有福气能摊上我家阳阳,他这样的脾气啊,嫁他是没有气受的。”
“说你啦说你啦,别光低着头啊。”钟仪隔着老人用脚去踹他。
睿阳无声地苦笑,他能说什么呢?说他现在正被人宠着疼着,幸福得不得了吗?可是,他的爱人是不能得到家人的祝福的。
他忽然恨起自己来,要是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子的话,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母亲不会对自己寄予那么大的希望,更不会天天唠叨着自己不如这个不如那个,而且……夏君杰就可以……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夏君杰不喜欢女人,就算他是女孩,也不能得到他,甚至不会被他看上一眼,那么,现在的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即使是短暂的幸福,也抓在手里慢慢享受吧。
“好了!”钟仪最后把一朵红色的寿字绒花插在老人的发髻上,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奶奶,你这样看上去真年轻!”
“丫头又在作怪了。”老人呵呵地笑着,“快拿下来,人家要说我是老怪物了。”
“才不要!这样多喜气啊。”钟仪端着镜子给她看,“今天你做寿哩,谁敢说啊,奶奶今天是寿星了!”
老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算了,吃饭吧,你也弄了一早上了。”
睿阳把盘子拿进来,钟仪真分了三份,把他的一份推过来,自己稀里呼噜地开始喝豆浆。
“我吃过早饭了。”睿阳低声地说,钟仪冲他做个怪脸,小声说:“谁信。”
睿阳叹了口气,只好拿起一个烧卖啃了一口,事实上他吃了,但是吃的不多,为了少听一点母亲的唠叨,他只喝了口稀饭就推说吃饱了。
“阳阳啊,你在那里还习惯吗?”钟婆婆安静地问,睿阳却差点被噎到,他急忙喝了一口豆浆,低声说:“还好。”
“他很好啦。”钟仪含着包子说,“最近象走了桃花运了,开心得不得了。”
“是吗?那就好。”钟婆婆好象放下了心,继续慢慢地嚼着饭,然后又说了一句:“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