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开的范原彻不悦地皱眉。「为什么?」
「我是雇用你扮演我男友,但不是真的要和你发生关系。」
「呵,妳是怕我事后会缠着妳不放吗?妳放心,我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更没闲工夫对女人纠葛不清。」他打包票道。
「空口无凭,谁能保证以后的事?」这么一提,筱芙才想起切结书,低头一看,切结书已被她揉得绉烂。
她摊开纸张抚平,蹙眉怨他。「都是你啦!绉成这样。」
他一把夺过、定睛详读,随后弯起一抹微笑。「妳就这么怕我会对妳死缠烂打?会不会太有自信了点?」
她冷哼。「职业病吧!信口开河的人我见多了,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比较安心。」
从她手中抽出笔,范原彻看着绉绉的切结书突发奇想。「要不干脆妳不用付钱,就用妳的身体来抵如何?」
「你当我是什么啊?」她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K。
范原彻笑着让她打两拳泄恨,然后相准她的拳势,抓住她打来的手。「妳先别气,听我解释嘛。对我而言,钱比不上妳更有吸引力。」
明明该为他提出的交易感到生气的,没想到却被那句她比金钱更有吸引力的话,冲刷所有的屈辱感,还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
很少害羞的她,怎么一碰上他就脸红个不停。他恭维女人真是毫不做作,正因如此,才更能打动女人心吧。
筱芙愣愣地望着他。被这么帅又迷人的男人表白受自己吸引,要是一般女人早扑上去了。可是,筱芙想起自己天生冷感。
她撇开视线,咬着唇、拧着眉说:「如果真用我的身体来抵,你其实是吃亏了。」
「为什么?」感觉到她的退缩,范原彻忍不住问。
她曲起双腿,以手臂圈住。「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我天生冷感,所以你若真的想用我的身体当报酬,我怕你会失望。」
范原彻先是一愣。这女人在讲什么?天生冷感?天生冷感的女人会像刚刚那样热情地回吻他吗?他刚刚被撩起的欲火是假的吗?
就算她不想答应他的求欢,也不必找这种烂借口吧?可是看她的表情,又不像是故意诓他。
「是谁说妳冷感的?医生吗?还是那个负心汉?」
她摇头。「都不是。」
「那妳怎能判断自己是天生冷感?」他还是觉得她在掰借口拐弯拒绝他。
她沈默半晌,再开口时语调变得漠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因为我没感觉。」
「啊?」
「我说我没感觉!」她大声说。「不管怎么做,我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样你满意了吗?」
「妳……妳是说真的吗?」
她愤愤地瞪他。「这种事能随便乱说吗?」
「呃……」范原彻冒着冷汗,想了想,又问:「妳该不会是同性恋吧?」
对他的猜测,一般人都会生气,可是筱芙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是就事论事地回答:「很可惜,我并不是。因为比起男人,我对女人更是一点『性』趣也没有。」
「这样啊。」他低头沈思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冲着她露出电力十足的笑容。「要不然干脆这样,我们来试试看吧!」
「什么?」
「刚刚那个吻,妳也很有感觉吧?」
经他这么一提醒,筱芙记起那甜蜜得身体快融化的感觉。
「我想妳以前之所以没感觉,可能是因为没遇到能和妳契合的人。」
「契合的人?」
「是啊,做爱这档事跟见鬼差不多吧,不是有一种说法,人之所以能见到鬼魂,是因为波长相同的关系。做爱也一样,如果频率不同,就不会有快感和高潮。」
见鬼?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做爱和见鬼相提并论,筱芙直觉想笑,可是仔细想想,他说的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只要找到波长和我相同的人,就能达到高潮喽!」
他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微笑。「没错,妳领悟得挺快的嘛!」
「那么要不要和我试试看啊?」
筱芙闻言立刻发现不对。「转来转去,你就是想诱我上床!哼,才不上你的当。」
她把他推开,然后拿起枕头挡在两人中间。「警告你哦,不许越过这界线,不然小心你会『五肢不全』!」
虽然被拒绝,但筱芙的表情和举动却把他逗得乐不可支。和她拌嘴实在是件有趣又快乐的事。
「是吗?那如果是妳越过雷池,主动来抱我呢?」
「哼,你睡就睡,别作梦了。如果我真的跨过界线抱你,那恭喜你了,能得到本姑娘青睐,表示你前辈子烧了好香,下辈子你要感恩图报。」
呵呵,瞧瞧她说这什么话?可他非但不感觉受挫,反而生起和她「开讲」的兴致。
「对一个天生冷感的女人而言,妳还真有自信。妳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啊?」
「被女巫带大的。」她拍拍枕头,看都不看他地答。
「什么?」
她好笑地瞥他一眼。「这你也信?我不是说了吗?在你尚未签下切结书之前,休想本姑娘多说一句个人机密。」
想不到她还挺坚持的,不过他还满欣赏她的个性。在商场上,谨慎是安全之师,稍一不慎,忽略了细节,往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过就是家庭背景基本资料,称得上什么机密?现在光是求职履历,有时连祖宗十八代都写出来了。」不过抱怨归抱怨,范原彻还是乖乖地在绉巴巴的纸上签下龙飞凤舞的名字,连日期都押上了。「签好了。妳可以讲了吧?」
筱芙接过切结书,看着他充满劲道的笔迹,满意地微笑点头。
将切结书收入搁在床头的皮包里后,她转头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不保证答案能使你满意,但至少让你不会穿帮。」
「啊,不是妳讲就好,还得我问?」范原彻忽然觉得自己签那切结书有些吃亏。
「毫无头绪的,你教我从何讲起?自然是你问你不明白的,我才知道要从哪里说啊!」
呵呵呵,两人交战几回合,终于看到他吃瘪的表情,扳回了一城。要比讲道理,经常和委托人交涉、周旋于各界精英之间的她,也不输人的。
范原彻一脸没辙地点头。「算妳有理。就从妳的家庭开始吧,别告诉我妳有爸爸妈妈哥哥姊姊弟弟的,我要的是个人资料,不是废话连篇。」
咦,不错,学乖喽!筱芙暗笑在心,点点头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嗯……我爸叫高向文,几个月前还是『大正集团』的董事长,但被我伯父他们拉下台了,目前是无业游民。我妈叫汪涤华,自从嫁给我爸之后,就是不事生产,专门败家的贵妇。自从我爸失业后,她也从贵妇名单中除名了,现在整天缠着我爸带她游山玩水,继续不事生产的一生。」
范原彻被她的用字措词逗得直发笑,他开朗的笑声也感染了筱芙,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扬起。
「好、很好,这伯父该不会就是明天新娘的老爸吧?」
「正是,阁下果然冰雪聪明。」
「谢谢姑娘称赞。那么关于妳呢?本是千金大小姐的妳,被打成平民后,是否像令堂一样,继续不事生产的一生呢?」虽然得知她父亲卸任了,但总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家道中落;再说,以她能重金聘用男公关,还大手笔地跑到香港来住进「Riti」,可见家境应该还可维持,所以他才模仿她的语气消遣她。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本姑娘从大学一毕业就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了,什么不事生产?呿!」
她的话令他惊讶。「真的?妳在哪儿工作?」
筱芙停顿一下,似是在考虑该不该说真话。后来她耸耸肩道:「在一家人力仲介公司担任人力谘询主任。」
「哪一家人力仲介公司?」他好奇问。因为全球「Riti」的人力招募,虽有专门的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但对特殊的专业人才和经理人,有时也会请人力仲介公司帮忙。
她瞥他一眼,才说出「Artemis」之名。本以为他应该不会知道,谁晓得他却露出惊讶之色。
「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挖角公司嘛!」
「什么挖角公司,难听死了,那叫做人才猎聘,请注意你的用字遣词好吗?」
听她这么一说,范原彻立即露出笑容说:「是是是,小的受教了。」
筱芙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看不出他一个大男人也有轻松、俏皮的一面。
「妳说自从大学毕业后妳就开始工作了,为什么一个富家千金这么早就进入社会,而不继承令堂的衣钵?」
筱芙夸张地翻翻白眼。「拜托,成天只是逛街喝茶、做脸按摩,最大消遣是聊八卦,最粗重的活是打扮得美美地参加宴会,这种闷死人的『伟大』工作,本姑娘从小体验到大,要我一辈子都这么『工作』,我会活活无聊死的。」
「哈哈,没见过像妳这样的千金小姐,妳父母的教育方式一定很特别。」
「不是我父母,是我奶奶。」筱芙平静地纠正他。
「嗯?」
「我是我奶奶带大的。从小我父母就因事业繁忙经常不在家,他们很爱我,可是不够爱到足以为我牺牲他们的事业。」她的口气,彷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但我奶奶不一样,她不但爱我,更爱教育我。她常说:在富裕的家庭成长,难免会因为外在因素,而有失偏颇。例如:人。
「因为家境好,自然有很多人在我家来来去去,他们有各种面貌,其中最多的就是阿谀奉承和虚伪。我奶奶教我看清他们的真实面目,也教我了解他们背后的动机并学会宽容谅解,还有如何保持自我,不被他们的谄媚迷昏头。」
「妳奶奶是个很特别的人。」范原彻真心诚意道。
在那样富贵利达的环境中,很少人能洞彻人情、超然物外。有钱人他见过不少,但能像筱芙的奶奶这样富贵浮云、澹泊名利的却不多。
「是啊,因为她,害我无法过着安于优渥的生活,她还说:女人可以不结婚生子,但不可以不工作。若不工作,势必得依附他人、看人脸色过活。她还说工作不单单只是为求钱财温饱,更是一个人的价值所在。」
「好精辟的见解,妳有个与众不同的奶奶。」
「那当然。拜她所赐,我看人的眼光和人不同。你不知道我因为这『与众不同』的标准三振了多少追求者和男朋友?足足有一百打吧!」
「妳吹牛!」他捧腹大笑,直摇头说不可能。
「哼,信不信随你。」他发噱的模样取悦了她。
范原彻又问了许多她奶奶的事,以及她的童年和兴趣喜好。筱芙如数家珍地将许多关于她和奶奶相处的往事告诉他,还有那原本应该惨澹却因奶奶而明亮起来的童年。
范原彻不但听得仔细,每每听到有趣的地方,会坦率地大笑或直呼不可能,有时还会提供自己类似的经验和她分享。
筱芙突然发现,她好像很少跟男人聊得这么开心,更不曾向男人提起自己最亲爱的奶奶。
她转念一想,不论是曾交往过的男友或追求者,每个想追求她的动机不尽相同,有的是因为她的美貌,有的是因为她的身家,有的则是贪图她的财产;当然也有那种单纯受她吸引的人,但没有一个人曾好奇她的成长过往,她也不曾主动向别人展露自己深沈不为人知的一面。
为什么她会对一个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说那么多关于自己的隐私?这些话,有些她还不见得曾和雪湖他们说过。
她愣愣地望着他。他还因刚才她说的童年糗事开怀笑着,她感觉微微发酸的嘴因说太多话而干渴,心里那奇怪的异样感以及疲累同时在体内碰撞。
她是不是太困了,所以才唠唠叨叨、有完没完地跟他说了一堆?还有那奇异的好感是什么?她试图厘清,可是脑袋却一片混沌,越是努力想,越是模糊不清。
发现她突然的沈默,范原彻停下笑声,问:「怎么了?累了?」他转身从床边柜上拿起手表一看──
六点二十八分。
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聊到天亮了。看着她频频打呵欠,一双眼皮几乎都快闭上了,他放回手表,替她拉起棉被。
「睡吧!」
「嗯……可是我口好渴。」
范原彻立刻下床,去替她倒水再回来。「来,喝水。」
他扶她半坐起,把水杯置于她的唇沿。筱芙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大口,喝掉了三分之二。
替她抹去水渍,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上,范原彻不禁叹息,望着她的睡颜,一抹微笑不自觉地浮现嘴角。
他好久没和人聊得这般痛快了。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经常要和人讲很多话;开会时要讲话、指派工作时要讲话,甚至员工犯错时更得「激烈地」、「大声地」讲话。
可是那些话都是表面的,说过就不留痕迹,不像和她聊天,虽然停了,却在心里留下涟漪和余温,不停地回想她方才的话,想到好笑处,还会不由自主地再笑一次。
他拿着水杯踱至起居室,再次斟满,一饮而尽。看着两人共用的杯子,他发起愣来。
在他心里发酵的是什么感觉?为了一个陌生女子颠覆自己的生活,甚至为她延宕自己一向重视的工作,还荒唐地冒名顶替,心甘情愿陪她跑来香港演一出可笑的戏码,是他工作压力过大,导致脑神经失调吗?虽然莎莎那番话适时地刺激了他,但他相信他所做的绝对超过莎莎的预期。
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可以轻易地撩起他的欲望。就算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了,他又不是年轻小伙子,也算是有过丰富经历的男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被撩拨起来,可一碰到她,他全身的细胞彷佛都活过来一般。
对于不相信爱情的他,这种莫名的强烈吸引力该如何归类?是着迷吧,就像小孩得到心爱玩具似地着迷,他对自己说,可是又隐约明白,好像不仅只于此。
算了,何必想那么多?他不是已经决定这趟「冒险」只凭感觉行事,计划和探究分析并不包含在内。反正过了明天,最慢后天,他就又回到正常的轨道,届时,这奇异古怪的吸引力自然会随着时间消失。
他叹气,又倒了杯水返回卧室。怕她睡到一半口渴,他将水杯放在边柜上。
躺在她身边,一股燥热骚动再度袭上他的胯间。光是今晚,他就不知道兴奋了几次,关于她所说的天生冷感,他敢打赌,绝对是她个人幻想。
一个只靠睡觉就能把他搞硬的女人,至目前为止,就只有她一人了。想起她之前回吻他的热情,肿胀的鼠蹊部立刻膨胀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