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很不错呢。」辜英吃得很快。
「我觉得还好,没你做的菜好吃。」大哥对辜英笑了笑。大哥说这话我同意。
小陈倒是像没吃过好吃饭菜似的,对每个菜都赞不绝口,狼吞虎咽,直呼好吃。
「小陈,你没吃过辜英和我干爹做的美食,这也难怪你会觉得这里的食物不错。」
小陈塞了满嘴的食物拼命咀嚼,睁大了眼,看看辜英。使劲吞下食物后,才惊奇地问:「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吃到辜爷做的食物啊?」
我们大家都笑了。
「有机会!等去到丽山,能煮饭的也只有他了!哈哈!」大哥开心地说。
小陈跟我们出远门来帮忙驾车,我们吃什么用什么,他也都跟著我们享有同等待遇。我是这么想的:这一路多亏他了,这点小意思我还给得起,不能亏待人了。
一个陌生的低沉声音,带著魅惑人的磁性,在我们头顶响起:「各位客倌,用餐还满意吗?」
转头往上一看,是那个男人。他正站在我和小朱位子的中间。
小朱说:「可以啊!」、辜英说:「不错!」、小陈说:「满好吃的。」
就我和大哥没说话。
他突然低头热切地看著我:「这位公子没表示,那么是我们店里的菜色不合您口味了?」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昨晚的宵夜比较好。」
他挑了挑眉,回我一笑说:「那是理所当然。」
什么意思?我不禁皱了眉头。
「昨晚是这位朱公子来点菜的,那时没有半个厨师在,在下只好亲自下厨。在下马沂,金馔馆当家。」
小朱和我交换了个「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的眼神。
马沂拱手说道:「各位客倌气质不凡,与我们涫县这小地方的人大不相同,想必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令人甚为仰慕,不知在下是否有幸结识?」
大哥、辜英相继站了起来,也拱手道:「在下胡兴。」、「在下辜英。」
马沂眼神一动,跟著望向小陈。
小陈连忙站起拱手:「在下陈友竹。」
小朱也自动站了起来:「在下朱喜。」
剩下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盯著我,彷佛在说:就剩你了,还不快说?!
我好整以暇地吃夹了菜吃,懒得理他。
大哥他们不在意地笑著坐了下来继续吃。倒是小朱,他开始皱著眉头困惑地瞧著盯著我不放的马沂。
看我不理他,马沂竟也耐著性子问了我一句:「那么请问这位公子……」
「我朱三。」我高兴冠夫姓,怎样?老子就是不爽告诉你我的真实名字。
小朱一听脸都红了。嘻嘻,看了让人好想逗逗他。
桌面上,我仍正经地吃著我的,刚才瞄了眼马沂,见到他眼中快速地闪过一丝疑惑。
但盖著桌布的桌面下,我伸出右小腿探进小朱袍里往小朱的小腿上摩蹭,他吃惊地张大眼,差点被嘴里正吞咽的食物给呛了,视线马上撇向我。
桌下我的腿没少骚扰小朱,桌面上我动著筷子帮小朱多夹了些菜,故意说:「来,多吃点。」然后看向马沂:「马老板,我们自家人吃著饭,您站在这儿让人有些不自在呢。」
大哥低头吃东西偷偷地笑。我们自家兄弟,最是明了各自的脾气,他知道我不爽吃饭让人打扰,也知道我从来就不在乎是否叫人难堪,更何况这一路上我已经毫豪不给人留面子地赶走了很多绕著小朱嗡嗡叫的烦人苍蝇,饭桌上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地各吃各的,大哥和辜英甚至还为了要喂什么食物给正睡在他两座位中间那摇篮里的胡小严吃儿聊了起来。
马沂似乎没碰过这么不给情面的客人吧。想结识我们,算你有眼光;但想结识我们?你以为你谁啊?想结识我们那么容易就能结识的嘛?算你倒霉碰上我,老子不想让你结识!哼!
不过,他不愧是个大老板,依旧笑容满面对我说:「如此,在下就不便继续打扰了,冒犯之处还请多加见谅,请恕在下无礼,就此告退。」
他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桌下,我的腿还继续著,甚至挑掉了鞋,用脚背蹭上小朱的大腿内侧。他急得猛喝水。
「三,别闹!」他呼吸不稳地轻叱,整张棕蜜色的脸早已晕成棕红色。
「我哪有闹你?」我一脸无辜的表情。
他征了一下,似乎相信了我的话,于是微微后仰,撩开他身前的桌布,敛眉低眼地看著到底是谁在作弄他。
这一看,他马上坐直了。眼睛喷火,是欲火不是怒火,气急地说:「就是你,这……大庭广众之下……」
「笨小朱,这叫情趣。」我一脸坏笑,知道他奈何不了我。
「什么情趣啊?」辜英听到我说的话,好像很感兴趣,凑过头来就问。
「夫妻之间的情趣啊!」我脚尖一挑,拂过小朱的下体,他像是被拨动的琴弦般地在座位上弹跳了一下,惊吓地责难我,朝我低叫:「小三!」
我啧啧嘴,收回脚,玩够了。面向辜英,我继续说:「大庭广众之下偷情啊!」
「小三!」两个人对我低吼,一个当然是我那个呆丈夫小朱,另一个就是我大哥了。
辜英转过头去看了大哥,脸上也开始出现了跃跃欲试的暧昧笑容。
大哥立即对辜英放狠话:「你要是敢做那种事,这辈子你就别想再碰我了!」
才一句话,辜英就蔫了,无奈地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叹了口气,然后侧弯了身对还在睡的胡小严说:「我好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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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涫县的这几日,大哥和辜英天天抱著孩子回辜英家。
等我们准备启程要去丽山了,大哥才告诉我,说他们已经把我们如何会出京、如何要去丽山的整个经过告诉辜英父母。辜英父母一听说我们要往丽山去,便表示希望能多点时间和胡小严相处,所以建议把胡小严留在他们这儿,等辜英与大哥回程时再经过此地把孩子接走。
大哥说,孩子姓胡,他觉得难免有些亏欠,所以也想回馈给公婆一些补偿,因此同意把孩子留在辜家,等回程时再来接胡小严。
辜英没想到大哥会答应让胡严留下来,对大哥很是感激又是疼爱的,前晚就把大哥爱得下不了床。
这是昨天吃午饭时大哥没出现,辜英一脸又幸福又不好意思地招认的。小朱竟在一旁偷笑!
喂!我知道你跟我大哥感情好,但辜英你别太过分欺负我大哥啊!这……就让我有些气闷的不解啦……我哥这么个强势又有功夫底子的人怎么可以让你辜英这样压到底啊?
跟辜英闲聊,问他你到底怎么压我哥的?他怎么可能那么乖,会心甘情愿被你压?小朱似乎也满感兴趣的,拉长了耳朵听。小陈则是对我们的这种话题早已习惯,自动忽略地把耳朵关起来猛吃他的。这才发现,我们根本已经完全没把小陈当成外人了……
辜英想了半天,才困惑地说,很自然就压啦,有时候压太慢还会被我大哥骂说都快受不了了他怎么还有心情在那儿牛步龟速。
我汗啊的!大哥!你真是丢我们胡家的脸!
不行!大哥已经全面失守了!我怎么可以不振作起来?!
呵呵,小朱,你等著吧!我一定要雪耻压倒你!!!
今天我们出发了。
前往丽山。
小陈一人当两人用。我和小朱这辆马车后面,用绳链牵引著大哥和辜英的那辆马车。这办法是小陈想出来的,他说这样辜爷或大爷就不必分出人力来驾车了。所以他也身兼大哥他们的马夫了。
其实我们从京城离开的一路上,不似躲避皇命,倒像为庆新婚而出门游山玩水,路上几乎很少赶路,大多以平稳的速度前进,总是赶得及用餐与住宿。
但离开涫县一连走了几天后,景物渐渐荒凉,常常到该吃饭睡觉的时候还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为此,辜英似乎早有打算,他早就准备好一些干粮作为储粮,又或者偶遇林地,大哥也会去打打野味让辜英烹调;而住宿方面若错过宿头,两辆马车便结集停放,在车上过夜。
马车很大,小陈自然是得进来跟我们睡同一车厢,这没什么。
有什么的是,在我们两辆马车后头不远,有另一辆车,总是跟在我们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没离开过,已经两三天了。
跟我们同路,而且还保持同速,这马车就太起人疑窦啦。
不是没想过要去找那马车主人问清楚他们到底所为何来。但叫辜英算吉凶,还有和大哥商量的结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所以那辆车,现在还跟在我们后头不快不慢地晃著。
其实后头这辆马车渐渐弄得我心慌,会不会是宋弓已经知道我们的下落,派人来盯著的?
我打了个哈歉,摇摇头想摇掉睡意,顺便把这个猜测给否决了。因为皇帝若真想娶我,不必让人跟在后头鬼鬼祟祟的,只消赶上我们,光明正大地下一道圣旨,我就没地方跑了……
二哥和左逢春在京师与皇上周旋的结果到底如何呢……
我又打了个哈歉。
「想睡就别硬撑著,我看你大概真的有了,最近你拼命睡呢,连在涫县时也宁愿留在床上睡觉,不愿四处走走。」
小朱边说,边帮我调整靠著的软枕。
「是这样嘛?」我皱眉。
最近我确实睡得凶啊。啥事都懒,就只想睡。吃饱了就不想动,睡饱了还想继续睡……
「应该是吧,大爷刚怀孕那阵子也是没日没夜地睡。」
我立即抗议:「是马车晃得太舒服了!」
小朱轻笑:「好!你说什么都好。」
「小朱,我好久没听你哼曲儿了,你唱个什么来听听。」
他看著我,然后温柔地靠过来揽著我。
「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呢?不知道……因为小三的声音唱曲很好,所以才兴起让他给我唱一首的。
我还没想到,他就开始在我耳边轻轻地唱起了……
『雁儿飞,雁儿飞,南来北往不知归,
何处是家任渺远,振翅高飞,只为孩孙幸福催。
爹妈慈,手足亲,一家和乐犹画境,
世代逸去何足惧,活在当下,幸福甘霖一瓢取。
红尘千秋轮不尽、轮不尽,唯有至情,百转千回无绝期、无绝期。』
余音缭绕……过了好久,连我都以为我睡著了,闭著眼迷迷糊糊中我似乎问了句:「这歌谁做的?」
「不知道呢。我们街头巷尾流传,从小唱到大的……」
「好好听……」偎著他肩窝我好像蹭了蹭。
「嗯……」
「你唱得真好……」舒服得叹了口气……
「嗯……」
我感到脸颊上苏苏麻麻的一吻,耳边传来很轻柔的话语:「三,睡吧……」
下一刻,我舒服地沉入了梦乡。
****
外面怎么这么吵啊?!存心让人睡不安稳的是不是?!
车停下来有一阵子了吧,看看马车里偌大的空间,小朱呢?
我拧著眉头在马车卧榻上起了身,移到马车门帘边,一掀开就看见在拉车的马前头站著辜英、大哥他们面对著阻在马车前面那些拿著刀挥舞的一些凶神恶煞。
我们遇上抢匪了吗?
带头的那个人被辜英的高个子挡著,只听他喊:「只要你们把细软、马车留下,人就可以过去,我苗缈绝对不为难各位!」
他一说完,后头一众均点头称是。
苗缈?谁啊?
我看了眼坐在驾座上的小陈,轻著嗓子问他:「小朱呢?」
小陈说:「他去了后头守著大爷他们的车。」
我退回车里,先拿出羊皮袋喝了一大口水。刚才虽然还困得不得了,现在喝了些凉水清醒许多。用力抹了抹脸,就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大哥正在跟他们说著理:「……这可不是长久之计,看你们的装束样子也不像打劫的绿林莽汉,何不去谋个生计,好好过活?」
大哥话说完,我一步跨了出去,大喊一声:「苗缈!」定睛一看,我的天,这不是苗姿仙吗?
苗姿仙看到我,脸上的震惊与不信比我脸上的吃惊还精采。
「胡翟?」
「你放歌楼混不下去,跑到这儿当强盗来了?」我看了眼苗姿仙后头十几个年少小伙子,细皮白肉粉粉嫩嫩的,不会都是放歌楼的小倌吧?
苗姿仙脸上瞬间结冰,只有那对水汪汪的眼里充满无奈与苦涩。
「大哥,没事,交给我吧。」我对著大哥说,拉著辜英在他耳边耳语:「你会布阵吧?」他点了下头,我继续说:「等会儿我要是与他们谈不拢,会拍掌三下给你打暗号,你就想办法布个阵帮忙逃命啊。」他又点了下头。
我向苗姿仙走了过去,手臂称兄道弟似地环上他的肩膀,把他拉到道路一边,那些小倌也没办法反应地眼睁睁看我把他们老大拉开,于是我开始跟他咬耳朵。
「看你这样我就知道你碰上难以解决的困境了,你告诉我,我一定帮忙到底,你就别让那些根本拿不起大刀的小倌跟著你打劫啊!」
他不无警戒地看我一眼,然后又看向那群小倌,眼中充满担心。我想,虽然我们相识,但也只限于以前在放歌楼见过几次,谈不上什么交情,也难怪他对我有戒心。再说了,如果劫匪不是他,我也不敢这样称兄道弟地跟他勾肩搭背。
他挣扎一下子,才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我也不想让他们跟著我受苦。」
「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我背景的,就凭以前的几面之缘,我也不能丢著你不管。」其实是我不想我们无缘无故被打劫啦!
「……说实在的,我怕你把我供出去。」苗姿仙严肃地说。
「你犯法了?」怕我把他供出来,他应该是触犯法律了吧?
他摇摇头,说:「没有,我逃婚了。」
「逃婚?那跟怕我把你供出去有什么关系?」
他双眼放光,遥望京师的方向,眼中散发严厉的光芒。
「你先承诺不说出我的下落,我再告诉你。我知道你们胡家三兄弟纵横商场的铁律,就是重诺。你们不轻言许诺,一旦许诺便坚守到底,因此我还能相信你的承诺。」
既然不是犯法,就不是包庇犯人,许下这诺言没关系吧……
我相信苗姿仙就算当劫匪也没那能力伤害我们,但他们人多,虽然都是些双手难有缚鸡之力的小倌……但蚂蚁多也能咬死象吧,用这比喻来形容他们好像太过了……不过我不想大哥、辜英、小朱遇到任何轻微的伤害。更何况苗姿仙也像我们一样在躲人才落到这种下场,让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帮他!
「我答应你绝不说出你们下落。」
他正视我的承诺,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大约二十天以前,圣上发下一道诏书,要在今年八月十五,迎娶枢密院院委苗奉天之子苗岚影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