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想当初玉儿死的时候,我也哭了足足一个时辰。”杨怀仁微微笑着。“我还千里迢迢杀去了少林寺,只差没抓着大师的袈裟逼他让我出家了。”
“……玉儿?”
“是啊,一个又温柔、又漂亮的小姑娘。”杨怀仁看着张铁心,微微笑着。“我还是第一次动了想成家的念头。”
杨怀仁话中有话!
看着他那仿佛一切了然于胸的表情,张铁心心里一跳。他晓得了?
“……随缘而安,随缘而安。”看张铁心呆楞,杨怀仁走在了前头,在阳光下伸着懒腰。
“杨大侠请勿多想,我与昊白之间……”张铁心连忙赶了上前。
“啊?你们之间怎么了?”杨怀仁回过了头,微微笑着。
“……没有。”张铁心又站了住,喃喃说着。只是,面红耳赤。
“……你还年轻,难免有许多的顾忌。”杨怀仁走了两步向前,安然地笑着。“等到你与我一般,大江南北都走了遍,在江湖里打滚了七年,就会晓得了。”
“……晓得什么?”张铁心低声问着。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矣。”杨怀仁低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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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衙门满满的人一个一个上前去看人头了。
张铁心与杨怀仁站在了一旁,放松了身体,靠着墙,只是远远看着。
张铁心眼睛虽是看着前方,心里可还是扑通通直跳着。虽说与昊白之间已然不愿回头,然而让外人晓得,却依旧是羞赧不已。堂堂一个男子汉,心里想着一个男子本就已然是大大的不妥,更何况是与他同享鱼水之欢,甚至还在他身下放浪呻吟……
“……张公子,您莫要再多想了。”杨怀仁微笑着。“我可是多嘴之人吗?”
“您到底晓得了多少。”张铁心悄悄问着。
“不多,张捕头可以放心。”
要我放心什么啊……张铁心的脸颊有了些红晕。
张铁心想着自己的事,而前方的人群过了没有多久,却渐渐起了一阵的骚动。
几个捕快跟张铁心都注意到了,待得前去探看,却是几个人围着人头指指点点着。
人头给人换上了前额微秃的长发样式。
‘这不就是吴大夫吗?’
‘让让!对不起!请让让!吴大夫的夫人来啦!’
人群后头,几个人拥着吴夫人挤了来。
‘真是吴大夫?唉,这田环河可真残忍,财拿去了,命还要哪……’
听得了耳语,杨怀仁瞧向了张铁心。然而,张铁心只是皱了眉。
‘……天啊!爷儿啊!’
这头,吴夫人的哀嚎声响了起,另一头,张铁心就离开了。
“等等……”
“你怎么走了?吴夫人可得问过话吧?”连忙跟着张铁心走,杨怀仁问着。
“很多事情都不对,我等不及要问了。”
“问谁?”
“每个都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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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夫人吩咐了厨房熬了一碗人参,带着女婢,来到了沈昊白的房里。
推开了门,本要走上前去扶沈昊白起来喝药,却见到了……坐在床旁的沈昊白。
“公子?”手一抖,丫鬟手上的盘子摔了下地。那碗香气浓郁的人参不但洒了,还摔得是一地的碎片。
“怎么?你慌什么?”沈夫人连忙低声喊着。“去去,拿扫把来,把这儿收拾收拾。”
“是!”丫鬟连忙退出了门。
“昊白?”沈夫人连忙也是走了向前,仔仔细细端详着自己儿子。
“……娘,这里是哪里?”看着自己的母亲,沈昊白依旧有些虚弱。
“……是姚府,你差点就让田环河掐死了,还好是人家把你救了回来。”沈夫人又心疼、又怜爱,不断抚着自己爱子的脸颊跟头发。“还好还好,还认得娘。你不晓得姚夫人的话把娘给吓死了,还以为你醒来以后真会成了废人。真是吓死娘了……”
“田环河?”沈昊白扬起了眉。
“可不是……你忘啦?……忘了也不要紧,反正那事也没什么好记得了。既然你醒了,咱们明儿一早就走了吧,你在这儿多待一天,娘的白头发只怕要多上了几十根。”
“……娘,我的先秦散文呢?”沈昊白四处望了望,没有见到自己的藏书。
“……烟翠收到客栈了吧,等会儿她收拾完后,我让她回去拿。”
“……好,娘,等会儿你先让烟翠……”
‘……公子?’丫鬟怯生生地推开了门。
“烟翠,等会儿收拾完了,来我这儿。”沈昊白说着。“我有事交代。”
“……是的,公子……”丫鬟拿着扫把,低头回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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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姚胜,张铁心就直接找姚老爷子。姚老爷子接见他们的时候,本是在书房练字。
“龙珠?……喔,是那个双头龙吧?这件事我让姚胜处理了,没多问。”姚老爷子缓缓说着。
“所以给吴大夫跟那个女乞,不是您授意的?”张铁心问着。
“……是啊,我想起着窃案就心烦。”姚老爷子缓缓说着,他面前的茶盏还冒着热气。“不管是田环河还是谁要,都拿去吧,我不在乎。”
“可姚老爷子,已经有两个人因龙珠而死了。”张铁心低声说着。“就连昊白都差点遭了毒手。”
“怀璧其罪不是吗?”姚老爷子依旧慈祥地说着。“可田环河也真是的,想要嘛,跟我说一声我会不给吗?犯得着伤人命?”
“他一向不是真想要那些东西。”张铁心低声说着。“为的只是炫耀。”
“……炫耀?”杨怀仁有些疑惑了。
“……你的意思是……”姚老爷子也不懂了。
“当日,双头龙遭窃,为什么还留下了两颗龙珠,姚老爷子晓得吗?”
“……不晓得。”姚老爷子看着张铁心,有些疑惑地说着。“姚胜说是田环河掉了的。”
“可依他的性子,如果真是掉了,就连龙座他也不想要了。”张铁心低声说着。
“……看来你倒挺了解他的啊……”姚老爷子眯着眼。
“我追了他三年,他大大小小的案子我查了一遍又一遍。”张铁心低声说着。“我记得有一次,他拿到的七宝钗,有一颗宝石是假的。隔天他就把钗子扔回了失主屋外的水沟。”
“……这样吗……”
“他非常的聪明,从未失风过。没有人见过他,就连他的影子都不曾有人瞧见,所以,他也从来没有伤过人命,因为根本不需要。”
“……你的意思是……”
“有几次……说出来给姚老爷子当消遣也好……”张铁心叹着。“我们根本连半点线索都无,正对着面发愁,不得不承认败了的时候,他就叫人在白天把东西送了来衙门口,让我们面上无光。”
“……张捕头,您怀疑什么尽管说,不要紧。”姚老爷子说着。
“第一,贵府桌上留的字是假的,不是他的字迹,我一见就晓得。”张铁心说着。“第二,如果我是吴大夫,我不会拿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在半夜的时候跑到山上。”
“第三,如果我是田环河,大可用偷的就好,何必强盗杀人。”杨怀仁似乎懂了。
“杀了一次人,就会有第二次,就是我们的想法没错。”张铁心说着。“但是,吴大夫跟那个女乞丐,武功与他天差地远,他没有杀他们的必要。”
“如果是为了灭口呢?”姚老爷子低声问着。
“田环河如果真是个需要灭口的人,也用不着我出马了。尸体本身就是一个线索,而田环河从不留下任何的线索。”张铁心说着。“让人见到了他,本就是一个失败,如果还必须杀人,就是第二个失败。”
“……可他到如今已经杀了五个人,差点就是六个人。”杨怀仁说着。
“所以,不是田环河做的。”
第十五章
“不是田环河还会有谁呢?”杨怀仁问着。
“谁都有可能。冒充田环河名字犯案的人,本就不在少数。”张铁心说着。
“……糟了。”杨怀仁叹着。“本想着姚府窃案会不会跟擂台案有关呢,没想到竟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本就没有多大的把握破擂台案。”张铁心苦笑着。“如果真是他犯的案子,最标准的线索就是没有线索。”
“……不……师兄会杀了我……”杨怀仁叹着。
“别担心,杨大侠,您还有救。”张铁心笑着。“田环河还有可能会出现。”
“……不是都说不是他了……”
杨怀仁呆呆的样子让张铁心忍不住就是笑了起来。
“呵……所以啊,我说,你请我上来,是请对了人。”
“我从没想过是请错了。”杨怀仁苦笑着。
“如果我是田环河,看着有人用我的名字杀人抢珠,我的反应是……”
“气得发抖?”杨怀仁尝试回答着。
“错。”张铁心瞪了他一眼。
“……杀了他。”姚老爷子冷冷说着。
“……姚老爷子也有经验对吧?”张铁心笑着。“据晚辈所知,姚神龙早年纵横江湖,最恨的就是有人盗他的名字。”
“……是。”姚老爷子去是笑得慈祥。
“可是,田环河的个性,如果要我来说,是这样的。”张铁心说着。“年轻,男性,不会超过四十岁。惯用右手,个性谨慎、轻佻、目中无人,惯写行书。”
“还是一手的好字。”杨怀仁苦笑着。
“没错。”张铁心笑着。“而且,还很有钱。”
“……有钱?”
“没钱的话,白花花的银子,没有注记的可多了。好脱手,随手可得,为什么又不拿去?专挑世上只有一件的珍宝,除了他自个儿收藏之外,又有谁敢收?”
“……还有呢?”姚老爷子问着。
“……总是与我作对。”张铁心苦笑着。“以前还好,专犯江南城的矮子。现在等到名号响亮了,在别处犯的案子,都会留名字下来,好让人找我去查。”
“……看来张捕头本身就是一个大大的线索”姚老爷子微微笑着。
“没错。所以,他一定会出现。”张铁心说着。
“……可是,又是谁犯的案子?”杨怀仁问着。
“犯案的话,首先找动机。”张铁心说着。“为了什么要偷双头龙,他是怎么知道姚府有双头龙这件宝物?”
“……前些日子我过大寿,广邀宾客。”姚老爷子说着。“当日的客人,人人见得到双头龙。”
“双头龙想是镇府之宝,姚老爷子为何让宾客观赏?”张铁心问着。
“……它是我悬赏之物。”姚老爷子说着。“谁破得了二十五年前的案子,大的、小的,两尊双龙像就是他的。”
“什么?姚老爷子先前为什么不说……”杨怀仁忍不住问着。
“说这些做什么,本就只是一个痴梦罢了。这赏悬了二十五年,还是什么都没有。”姚老爷子苦笑着。“倒是悬来了不少年纪相仿的孩子,平白无故多了几十个叫爹的。”
“……姚老爷子,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难堪……”张铁心低声说着。“不过,这是为了澄清我的疑点,请老爷子宽谅。”
“说吧。你这次来,本就不是找我这糟老头子闲磕牙的吧。”姚老爷子微笑着。
“……吴大夫是怎么与姚公子相识的?”张铁心问着。
“……相识?吴大夫本就是我们姚府相熟的大夫。”姚老爷子说着。
“既然熟识,明晓得这龙珠会招来田环河,又是为了什么要给吴大夫?”
“……早晓得是吴大夫拿了,我就要姚胜追还来了。”姚老爷子说着。“我宁可往沟里丢去的,也不会拿要命的东西做顺水人情。”
“可姚公子却给了吴大夫跟一个女乞丐?”
“……也许吴大夫跟姚胜要了吧。”姚老爷子说着。“说不准的。”
“姚公子在吗?”张铁心问着。
“……去查帐了。”姚老爷子说着。“这孩子一向勤奋。”
“多久会回。”
“这次约莫两天有余。”
“好,就等他两天。”张铁心说着。
“……张公子莫是怀疑小犬?”姚老爷问着。
“不,只是有一点疑虑需要澄清,正巧前些日子千头万绪,如今一一细想,疑点重重。”张铁心低声说着。
“再随我前去一处。”告辞了姚老爷子,张铁心低声与杨怀仁说着。
“天色黑了,明早会太迟?”杨怀仁问着。
“夜色低垂时分,正是问案的好时辰。”张铁心微微笑着。
“……问谁?”
“吴大夫夫人。”
“什么?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对吴夫人的名声不好。”
“让几个女眷陪着,不就成了?”
“这……”
“杨大侠莫要迂腐了。”看了他一眼,张铁心微微笑了。“连我与昊白的事都看开的人,在意着这点小事?”
“……张公子说得对……呵……我这人,有时脑筋可真转不过来。”杨怀仁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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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沈家夫人轻敲门。
“娘请进,门没锁。”沈昊白在里头说着。而当沈家夫人走进时,沈昊白才刚刚合上了一本书。
“怎么了?看书吗?找着了?”让女婢又端了一碗人参进来,沈家夫人温柔地问着。
沈昊白抬起了头,看向沈家夫人。
“娘,你晓得有谁动过我的书吗?”沈昊白问着。
“……什么书,这本?”沈家夫人走了过去。“我没有特别注意到,怎么了?”
“……没事。”沈昊白低声说着。
“是弄脏了还是字糊了?不喜欢就丢了,再买一本就是。”沈家夫人柔声说着。“别想了,把人参喝了啊?你的伤才刚好,别太累了。”
“……是的,娘。”沈昊白淡淡一笑,接过了人参汤,缓缓喝着。
“昊白,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弄?”沈夫人抚着爱子的头发。
丫鬟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一旁,只是偶尔地,会偷偷瞄向了自己公子。
“不了,这里是人家的地方,怎好意思烦人家。”沈昊白说着。
“……啊,我倒忘了……你醒了的事情,还得去通知姚老爷跟姚夫人一声啊……”沈夫人咋着舌。
“不急,明儿一早再说,只怕人家歇息了。”沈昊白安慰着自己母亲,一边柔声说着。“娘,趁着夜色清凉,孩儿想练练剑,孩儿的剑呢?”
“……放在家里没带上来吧?”沈家夫人想着。“不过若你想练,明儿去铁铺先打上一把不就成了?还是担心着不顺手?娘那剑你可要?”
“不了,娘的剑太轻了。”沈昊白微微笑着。“我让烟翠替我跑跑吧,正巧我胸口也还闷得紧,先练练内功才是正途。”
“……怎么突然这么勤奋了起来?”沈家夫人宠溺地说了。“先前不是……”
“此一时、彼一时也,不是?”沈昊白笑着。“难道还等着武功荒废,让那田环河逮个正着?”
“傻孩子,别提这名字,娘担心。”沈夫人连忙说着。
“呵……瞧娘怕的……放心吧,娘,田环河再也伤不了孩儿了。”沈昊白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