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一转眼都过了这麽多年了,你过得好吗?」他边说话边伸手想碰触她的肩。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一旁的樱井慎冷冷出声,他对吃人不吐骨头的记者一向没啥好感。
「啊啊!不好意思,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很帅,不过不是台湾人吧?在哪里认识的?在一起多久啦?」小林不用她回答,噼哩啪啦自己先说一堆。
「他不是……」声音略显微弱,父亲刚过世时,记者们全守在家门口等著采访的画面,她至今仍记忆深刻。
眼尖地瞧出她的不对劲,樱井慎没好气地塞入最後一口甜甜圈,长腿一跨将她挡在身後。
讨人厌的记者,不管在哪一个国家,像苍蝇的本性到哪里都不会改变!
「小慎?」一阵阴影忽然罩下,眼前旋即出现不是像熊般健壮,但仍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背影。
他是在保护她吗?这样真不像他的作风啊!她心底很是感动。
原来他不像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靠不住嘛!
「小俩口的感情很好喔!何时打算要结婚?同居了吗?」见樱井慎将陶绯樱藏在身後,小林乾笑。
「跟你说过不是那样的关系,少自己编故事。」樱井慎冷冷警告,俊美的脸庞微微透著不悦。
没想到竟会碰了个软钉子,小林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头一偏,对陶绯樱的问题带著恶意。
「陶小姐,听说当年陶夫人一激成疯,她现在好多了吗?还是永远都是疯子?」
闻言,樱井慎不禁回头飞快看了她一眼。
「我妈妈不是疯子!」感觉到小慎疑惑的目光,陶绯樱不安的小手紧抓住他的衣摆,她生气地反驳,「你别胡说八道。」
「嘿嘿!陶小姐,你不用再隐瞒了,整个摄影界谁不知道陶夫人疯了?她是疯子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小林越说越故意。
「你——」他的话字字句句划在她最痛的伤口,一时间陶绯樱的掌心泛凉。「你别再说了!」
「喂!你是故意来找麻烦的吗?」冰冷地插话,樱井慎俊眸瞬也不瞬地望住小林,清冷如冰的眸光瞧得他心里直发毛。「如果只会说些惹人厌的话,那麽你可以滚了,我们并不欢迎你。」
「我还有……」
「滚!」还是一样平静的语气,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小林嘴巴开开合合了好几次,最後头一偏,像只丧气的公鸡走了。
那名男孩年纪虽轻,但绝对不是寻常人物,他只是冷冷的看住自己,他竟有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
「你还好吗?我已经把他赶走了。」停顿了下,他回头低声问。
在樱井家,平时记者都有长谷川在挡驾,他很少跟他们有交集,如今才真的体会到他们有多烦人。
「嗯,谢谢你。」猛然从心碎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陶绯樱连忙强打起精神朝他灿烂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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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就这样被你发现,我所说住院的妈妈其实是住进了疗养院,」仰头望著蓝空,陶绯樱语调轻快,眼眶早悄悄红了半圈,只是不想让樱井慎看见。「不过你别担心,妈妈没有危险性不会攻击人,她只是一直在等著我过世的父亲,一直、一直在等著。」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到底是多深刻的感情,会让一向温柔美丽的母亲受不了打击,而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像母亲一样?
樱井慎没说话,只是静静的聆听。
「只不过我白天要工作,晚上又要上课,没有时间照顾妈妈,所以才暂时让她住在那里。等我毕业之後,就能将妈妈接回来一起住了。」深吸一口气,陶绯樱笑咪咪地说,轻松的语气彷佛方才说的事都和她无关。
「小樱?」微微眯细眼眸,樱井慎觉得她现在的笑容异常刺眼。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就算这样我还不是过得很好?」陶绯樱不断绕在他身边跳著转圈圈,「我习惯了,真的。」
很好?她是哪里好了?她就像已经紧绷的弦,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没有人能帮你吗?」见她明明已经略显苍白,还要硬笑给他看的小睑,樱井慎似曾相识的揪心又起,忍不住粗声问。
真好,什麽样的饲主不选,偏偏选上一个平常没发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同情心会泛滥的家伙!
「帮我?我为什麽要人帮忙?」她朝他眨眨眼。
她也是有骨气的,不会去求人家。更何况谁又真愿意帮她?
「难道这麽多人——」
「小慎,这话题不好聊,没有意义,我们再去买甜甜圈吧!」再说下去,她的眼泪就要掉出来了。这毕竟还是个伤口,她的忍耐度有限。
陶绯樱二话不说拉著他的手往回头路走,迳自走在前头。
「小慎,你要吃什麽口味的甜甜圈?原味?巧克力?还是奶油包馅?」硬是将眼泪咬在眼底,陶绯樱笑咪咪地问。
「喂!你别再笑了!」终於,樱井慎略显粗鲁地打断她的话。「至少别露这种虚伪的笑容给我看!」
她不坦率的笑容让他的心不舒服透了!
「嗯?」陶绯樱被他突然发作的脾气吓一跳,笑容瞬间僵住。
樱井慎一直嬉皮笑脸的神情难得严肃,他倏然停下步伐,深邃的眼瞳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的。「这些对你而言应该是很难过的事吧!你不用硬撑著笑脸跟我说,就算你掉眼泪我也不会笑你。」
这样爱笑不笑、爱哭不哭的表情看得他难过死了,一点都不坦率。
「你真的很坚强吗?还是没人能让你依靠,所以你不得不表现出坚强?如果是那种坚强根本不值得炫耀。」她现在才几岁?二十?二十一?五年前明明还只是个小女孩,他才不相信会坚强到哪里去!
「你、你为什麽这样说?」声音微微颤抖,陶绯樱不懂他为什麽突然变得如此苛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在她心上,都在撕裂那时不堪的伤口。
幸好还有眼镜遮住她受伤的表情,至少脆弱不会被人看见。
「你还很年轻吧!!是该笑就笑、该哭就哭的年龄,你犯不著把自己变成感觉白痴,」樱井慎狠狠皱紧眉头,破坏他该是漂亮的俊颜。「别年纪轻轻就把自己变得很古怪!」
别像他一样,明明才二十四岁,就已经被训练得和商场上的老狐狸玩尔虞我诈的游戏。
「你、你、你……」不知道是太过生气或是伤心,陶绯樱说话突然结巴起来,她瞪著樱井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什麽都不懂,凭什麽这样说我!」
她是好心收留他耶!他不懂回报就算了,居然反过来批评她!
「我是不懂,所以才会问你,」樱井慎语气稍缓,抬眼看她,彷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为什麽你不把心底真正的情绪表现出来?」
把心底真正的情绪表现出来?她要表现给谁看?
陶绯樱仰起小脸任蓬蓬头洒出的热水打在她脸上,耳边回响的全是樱井慎字字带刺的话。
他以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生面临丧父之痛,真是心甘情愿的坚强起来吗?但是她没有办法啊!一听见父亲的噩耗就崩溃、在最重要的时刻没有成为支柱的母亲,反而造成她心灵上严重的二度伤害。
在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她除了坚强起来还能怎麽办?
放眼四周都是看热闹的人,除了韦大哥又有谁是真的伸出援手?她不断催眠自己是最坚强的、不会掉眼泪,让所有的感觉渐渐麻痹,她当然不会再受伤害。
关掉水龙头,陶绯樱用浴巾紧紧包住自己,无力地在墙边蹲了下来。
是的,小慎什麽都不懂,所以她不用为了他的话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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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从进家门的那一秒开始,陶绯樱就将自己反锁在浴室里。樱井慎很无奈地靠著门板坐下来,其实他不是故意要说话那麽恶劣的,他也不懂自己在激动什麽。
「我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听见我说话就给我个回应。」
门的另一头还是安静无声。
「小樱?」不会吧?他不会把饲主气得在浴室里想不开吧?说实话,她的遭遇已经够可怜了,他的确不该那样苛薄。
「嗯。」等了彷佛有一世纪之久,她终於闷闷出声。
「呼!你有回应就好,我原本想如果你再不出声,我就要破门而入了。」
「你、你别进来,我没穿衣服!」陶绯樱小声回答,嗓音还有些抖,像是刚刚才哭过。
「小樱,我为刚才说的话向你道歉,其实我的本意不是那样,」破天荒头一遭,樱井慎主动开口向人道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哭,你不用故作坚强给我看,我的肩膀可以免费借你。」
「小慎?」听见他的话,陶绯樱的心顿时觉得软软的,眼眶又红了。
其实他没那麽坏嘛!
「有不开心的事、难过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是很好的听众,如果你觉得很孤单的话,我也可以在身边陪著你。」话就这样不经大脑自然而然脱口而出,樱井慎猛然站了起来,自己也吓一大跳。
他在说什麽啊!舌头中风了吗?他又不是在真情告白?怎麽会突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俊颜忽地染上两抹绯红,樱井慎惊愕地掩住口,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紧闭的门板一眼。
怪怪的!真的怪怪的!肯定是因为水土不服所以才胡说八道,把道歉的台词搞得像告白一样,看来他需要出去外面给冷风吹一下。
应该说从见到小樱的第一眼起,他对她的印象就太好了,这是个非常恐怖的警讯。
「小慎?」门的另一头,陶绯樱也是顿时红了粉颊,她本来要开门,却赫然想起身上只围了条浴巾。等她服装穿妥後开门,门外早没有樱井慎的踪影。
心里热呼呼的,一抹笑意悄悄爬上她的唇边。姑且不管小慎说出这些话的理由是什麽,她都很感动。
真的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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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樱,灯光根本不对,再亮一点。」
「是。」
「绯樱,把布景旁的盆栽拿开,放在那里做什麽?」
「是。」娇小的彩色身影咚咚咚跑过去。
「还有右边数来第二名的模特儿服装不对,请她换掉。」
「好。」
「放在中间的大贝壳也拿开,多此一举。」
「是。」娇小的彩色身影又咚咚咚跑过来。
「算了,绯樱,整个背景和灯光全部重来,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我要什麽吗?当摄影师的直觉都跑到哪儿去了?」最後,韦柏翰不耐烦的声音终於震遍整座摄影棚,所有工作人员霎时全安静下来。
「对不起,我马上改进。」肩头一缩,陶绯樱连忙鞠躬道歉。
「等你全部搞定再来叫我,我去抽根菸。」韦柏翰烦躁的转过身,面色铁青难看。
「是。」没有第二句抱怨,娇小的身子又开始在摄影棚里忙得团团转,她把布景上的假白云再往左右推开一些,再把布景前的细砂铺得更均匀,让整体效果感觉更加逼真。
「我没想到你会对陶绯樱这麽严苛,她不是你恩师的宝贝女儿吗?」一直偷偷尾随韦柏翰的脚步,汪绮秀倚在休息室门边轻声笑道。
回头望她一眼,韦柏翰难看的脸色没有好上多少。
「话说回来,我已经好久没见你发这麽大的脾气。」不等他回答,汪绮秀迳自说下去。
「你来做什麽?」吐出淡蓝色的烟圈,韦柏翰冷冷的问。
「你接案子的时候难道没在意吗?我是这次的企画。」汪绮秀鲜艳的红唇扬起一丝胜利的笑容。
「哦!」韦柏翰非常简短的应声,似乎她是不是本案的企画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柏翰,」香风袭来,汪绮秀踩著三寸高跟鞋,挨在他身边坐下,精心描绘过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俊逸侧颜。「你能否告诉我为什麽发这麽大的脾气?」
「这是我们师徒的沟通模式,公归公、私归私,在公事上我就是如此。」他冷冷觑她一眼,云淡风轻的回答。
「你说谎!」
「……」
「我觉得事实才不是这样。」汪绮秀冷笑,「我觉得你会发这麽大的脾气,是因为你慌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熄掉手上的菸,韦柏翰眉头深锁。
想当年他一定是哪根神经没接好,才会鬼迷心窍的和汪绮秀这种满肚子心机、又歇斯底里的女人交往,分手後还对他纠缠不清。
「因为当你毫无藏私的将陶大师的技术全教给陶绯樱後,你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天、分。」汪绮秀得意地说,嘲讽的笑声异常刺耳。
「你少自以为是。」心头重重一震,韦柏翰恼怒地瞪著眼前说话刻薄的女人。
「我才没有自以为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对你也算了解,你是真的慌了,因为她真的一点天分也没有!」汪绮秀句句带刺。
「你别胡说!」韦柏翰沉下俊颜。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汪绮秀挑衅地挑眉。「你刚才之所以那麽生气,不就是因为发现她连最基本的摄影直觉都没有?!」
「汪绮秀,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韦柏翰倏然变睑,「若是如此,麻烦你现在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为什麽只要一批评陶绯樱,你就不断护著她!从前这样,还在还是这样!」汪绮秀睑色一变,美丽的脸庞立刻变得狰狞。
「我没有护著绯樱。」韦柏翰咬牙解释。这女人还是像当年一样,番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还说没有,你不就是因为陶绯樱才跟我分手,你喜欢她吗?」
「我跟你分手不关绯樱的事,是你太小心眼又歇斯底里!」
「我是问你喜欢她吗?」汪绮秀咄咄逼人。
「我不喜欢她!」韦柏翰暴怒地瞪著她,「我一点都不喜欢陶绯樱,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韦柏翰,你说谎,」汪绮秀玉手紧握成拳,不甘心的大喊。「你的动机才不是那样单纯。」
「你——」
「我已经不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韦大哥,」休息室门後忽然传来开朗的嗓音,是陶绯樱。「」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等你。」
「绯樱?」听见她的声音,韦柏翰脸色微变,长腿一跨走出休息室,却已不见她的踪影。
她是什麽时候来的?他们的对话她又听见多少?
「人都走了,你可以不必找了。」汪绮秀幸灾乐祸地跟著走出来。「怎麽?你担心她听见你说不喜欢她?怕伤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