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其钦跟著其它人说著话,空隙时,还是忍不住瞅眼瞄了他。
搞什麽!他根本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那他约自己出来干麻?难不成就想看自己被他整的团团转的表情?
潘其钦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一旦将自己放在他身前,那没来由的任性就全部释放出来,
「喂!谁有带笔啊!这支没水了!」
大伙停下声音,朝来声望去,是坐在沈静羽身边的邱丰玉。
「喏,拿去!」宜秀远远丢了一支过去,接著便看到沈静羽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著,然後推向前,一群人便都团团围著纸,七嘴八舌。
「他们在干麻?」潘其钦实在很好奇沈静羽写了什麽,可是面子始然,他不想显示出自己也有兴趣,便淡淡问著身边的宜秀。
「他们?」宜秀似乎不明所指。
「我是说…学长到底写了什麽?怎麽大家全围过去了!」
「哇啊灾!大概在聊天吧!反正还要半个小时BUFFET才开始!」
聊天…那干麻都用手写啊…潘其钦突然有些莫明其妙的生气,总觉得沈静羽是故意不让自己知道他在写什…越想越生气…
「喂,你们到底在聊什麽啊!阿钦在问咧!」宜秀话一出,那群人突然全望了过来!
潘其钦登时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不禁脸一红,慌道:「没啊!我…没问啊!你们继续…聊!」
「你刚不是问我,他们在聊什麽?」宜秀漫不经心的喝口果汁,狐疑的问著。
哇咧!我又不是…顶好奇的…好、好、好,就算我很好奇,但…你也不用这麽大声的说出来吧!我也不见得非知道不可啊!
「我…」潘其钦涨红脸,一下子也不知该怎麽回答,然而,大伙狐疑的眼光并没有迟续,只是沈静羽突然对他微微一笑,将白纸轻轻推向他。
这一个动作,让潘其钦尴尬的想钻洞跳下去,只是,事情既然发生了…不看一下不更死不瞑目?
就这样,潘其钦拿心一横,故作自在的把纸拉到眼前…
还是那一手…丑的可以的字!只不过,里面真的都是一堆轻无足轻重的短言…
我现在在某公司做业务 ˉ 老板还是同一个人啊 ˉ 没有,早上还没吃 ˉ
放假啊 ˉ 对啊 ˉ 有啊,写写东西 ˉ 我有折价卷啊! - 大特价啦! -
我还以为什麽大密秘!原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喏…还你们…我只是好奇啦…」潘其钦匆匆扫一眼,将白纸推回给他,焦躁道:「想说你们怎麽不用说的,干麻都用手写…这麽神秘…」
我有说错吗?没有啊!干麻这样看我!
潘其钦触到一阵惊异的目光,原来是大部份的人…不,该说是全部,他们都停下了声音,全部看向他。包括沈静羽…
「阿钦…你…难道你…」宜秀的脸苍白的可怕。
「什麽啊!?」潘其钦潜意识警觉自己似乎做了什麽超级蠢事,然而,赶快回想,却怎麽也不觉得自己哪个步骤做错!
这时,刘邦奇刷的一声,自他位子挪到潘其钦身边,惨青著脸,靠向他的耳边,用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阿钦…你不知道…静羽他说不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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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羽拉住他。
潘其钦没见过他如此失控的动作。简直就像死了爹娘一样!
「你…为什麽要那麽在意那些言语!」
「我就是这样啊!」潘其钦的不耐升到最高点。他很不想用这麽烦躁的态度对沈静羽。可是,他的行为,让潘其钦有种说不出的焦虑。
沈静羽蹦著脸,喘著气,思索了半晌才道:「阿钦,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用来社团…不过…你这次迎新会一定要上台!所以我们还是要常见面练习!」
「不行啦,学长,香芸会气疯的!」
沈静羽登时铁青著脸道:「你一定要上台!」
潘其钦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这平时沉静如水,现在却情绪失控的社长道:「学长!你…干麻这样啦!!我就说现在全世界的人都误会了,我们暂时不要留人话柄嘛!」
「话柄?」沈静羽咬咬牙,瞪视著他道:「难道…我真的是同志,你就永远不跟我来往了吗?」
潘其钦心一惊,忙四处看了看,直到确认没人听到才道:「学长,这时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沈静羽抓著他的手,颤抖著…
潘其钦再粗线条也直觉得事有蹊跷,正想不顾一切的阻止他说出难以想像的事时,他已开口。
「他们没有错!」沈静羽像下了很大决心,咬著牙道:「我想,我确实是同志,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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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麽意思?」潘其钦不可克制的站起身,遥遥望向沈静羽,心中一抹道不出的恐怖不断扩大、扩大,像黑夜吞没著白画般,一点一滴,毫不留情的侵蚀著他故作镇定的心灵。
大伙的脸是尴尬到顶点,眼神更是闪的闪,躲的躲,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反应有多不正常…而沈静羽也一样,只和他对望一撇,就转了开去。
这会儿,潘其钦更无法平抚不安,便就这麽大剌剌的站著,伸长手,指著沈静羽道:「邦奇,告诉我…什麽叫做…他…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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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突然走进了教室,打破了迷漫在两人间的,阴阴森森的氛围。
「怎麽啦?吵什麽?」大伙意识到气氛不正常,登时你一言我一语,迎了上来…
「你放开我!」潘其钦顶著急速涨红的脸,怒气冲冲的推开沈静羽。
「阿钦…」沈静羽试著压抑住这即将失控的场面,可是潘其钦却在人潮涌进时,情绪彻底崩溃了!
「阿钦…你听我说…」情急,让沈静羽没有多馀的力气来平复这突来的关怀目光,只能更慌忙的拉住潘其钦。
「你不要叫我!不要叫我!你这个变态!放开我!」不知为什麽,潘其钦只想在大家面前,演一出戏,一出代表自己和他一点也不相干的戏!
「阿钦!你怎麽这样说啊!」看不惯潘其钦无礼的语言,大伙不管三七廿一的切进了两人对话。
「对啊!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然而,望著潘其钦几要冒火的双眸与颤的无法停止的肩头,绝望的情绪瞬间就浮上沈静羽心头。
他知道,早就知道,潘其钦根本不可能接受这种感情,也明白,透彻明白,他在知道真相时,一定会用著百倍於常理的厌恶态度对待自己,可是,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他那如同跟他结了八辈子大仇的阴狠眼眸,还是令沈静羽承受不了!
「拜托…你们先出去,…不要管!」沈静羽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得撑著…因为,他需要一个完美的END,一个需要潘其钦配合的END,哪怕只是说句再见,一句对不起,一句谢谢你,总之,他就是不能忍受潘其钦在这样的情况下,转身离去。
然而,这本来就不是独角戏。何况,导演,是潘其钦。而他想用最绝裂的方式处理现在的情节。
「你不要叫我…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觉得…好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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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静羽终於站了起来。他向大伙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潘其钦,然後再指了指外头。
没想到大家竟然都明白了意思 ─ 他们两个要出去”: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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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已过了一个礼拜,两人破裂的关系几乎闹的满城风雨。
问题出在,这一个礼拜间,沈静羽总是硬著头皮跑去潘其钦的教室找他,而潘其钦都失控的在现场对他大吼大叫。
最令人难堪的是,他都只说同一句:「就算我拜托你!你不要再来找我…我现在听到你的声音…真的觉得好恶心!」
沈静羽明白,大伙都替他感到不值,也替他感到委屈,即便大家实在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麽事,可是,光是听到潘其钦这恶毒的话,就让所有人看不下去,一个劲的劝他不要再去碰钉子…可是沈静羽还是著魔般,硬生生的去碰。
迎新会上,潘其钦还是上了台。这是沈静羽跟他谈的条件。
也就是,他要上台,沈静羽则从此不找他。
两个人排演时,什麽话也没有说。一直等到正式开始,沈静羽展开歌喉…
就像月缺或退潮的海 我心被你撕走了一块
事隔多年那缺憾还在 有种伤一生都好不起来
我用一场大雪来掩盖 深埋心中那失散的爱
每当我说感情仍空白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一直把你藏在歌里面
不让世界打扰这隐秘的思念
在最缠绵处流连 在最美丽处依恋
在夜里一遍又一遍
一直把你藏在歌里面
期待某天你在人海中会听见
在最高音处落泪 在最感伤处哽咽
那听歌的人却陶醉 这伤心的歌谁了解
(把你藏在歌里面 作词:施人诚 / 作曲:郑知明 原唱:谭咏麟)
匡啷!
潘其钦竟然在副歌重唱时,一翻手把BASS重重捽落地面。
音乐、歌声、吵杂声,在一煞那间停摆。
礼堂里,全部师生全都傻了眼。
沈静羽则面色苍白的抓著麦克风,闭上了嘴,回头,与潘其钦失控的双眸相对。
沈静羽第一次感到手脚发软,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走头无路。
尽管,他不知道潘其钦在发什麽火,但是,他直觉,这个火跟自己有关。然而,潘其钦却没等他开口询问,竟当场抛下他,走下了舞台。
潘其钦想不起来,当自己走下舞台时,他到底怎麽收的烂摊子。也不知道後来他的任何消息。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件每次回想都万分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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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坐在饭店另一边的双人位。神情大异其趣。
原本,是最轻松,最得意的人,现在整张脸像哭丧一样,绷实著。
而另一个该是最悲情的人,却反而面带微笑,同时,态度自在的跟服务生要了纸笔,大大方方的放在两人之间。
「我…想先搞清楚一件事…」潘其钦突然发觉自己有点不敢正视他,只好盯住桌面道:「你…就是静默吧!」
沈静羽笑了笑,点点头。
「那…你…在白色网站就知道是我了,怎麽不明说呢?害我说了一堆谎话!」
沈静羽拿起笔,在白纸上写著:「我不知道你说的什麽部份是谎话。」
「就我…交女朋友的事啊!」
沈静羽抬眼瞧他一下,随及写著:「我们只相处了两年…吧,这中间我只记得你好像交过一、两个,其它我并不清楚…所以我并不知道你说谎。」
「是吗…哦…那…我再问你…」话一落,潘其钦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在问供,忙转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想请教你…你…的声音是怎麽了…」
沈静羽手转著笔,抬眼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写。
「你…肯当著他们面把我找来这里谈,不就是想跟我说吗?还是…你不想说?」
沈静羽写著:「不是。」
「那…到底是怎麽了?」
微笑在沈静羽面上消失,就见他长长吐了口气,才举笔写著:「我…曾经自杀过。」
潘其钦只觉一阵心惊肉跳,睁大眼道:「你…你…」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沈静羽怔怔想了一下,又写著:「我喝…农药,所以,喉咙烧伤了…」
「这…是什麽时侯的事?你…怎麽那麽傻!为了什麽事啊?」潘其钦盯著他,一连三问,根本无法再装作冷漠。
「…都过去了。就不要提了!很高兴你来参加聚会!前几年,我都有寄邀请卡给你,你都没有来,所以我就没再寄了…这次…」
潘其钦突然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写下去道:「我没有收到任何邀请卡,我大学一毕业就全家搬去桃园住…」他顿了顿又道:「算我拜托你,告诉我,到底是什麽时侯的事…而又是为了什麽!」
沈静羽抬头对他笑了笑又写著:「寒水银,你怎麽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你…以前…很讨厌我的…不是吗?我可告诉你,我现在还是同志!」
是因为长大了?成熟了吗?还是对於人性的多样更宽容了呢?
潘其钦一看到沈静羽就想起了过去,当然也想起了他是同志,可是…也不知道为什麽…现在看了他,不止一点讨厌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还有些惊喜,只是,在知道他伤了喉咙,又失去了声音後…他的胃就开始翻绞。
而他知道,这个翻绞,代表著一种热切的痛苦,是属於难舍的、心疼的,而非厌恶!
「我…不知道怎麽说…我很抱歉…我以前真的太幼稚了…那时…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才会对你那麽…但我现在是真的很关心...」
沈静羽抬手制止了他的话,淡笑著写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好意,其实,想来,我还很不好意思!那时让你很困扰!不过…你得原谅我,你是我第一个对象!」
他现在,笔锋很幽默,反应很快,完全如网站上的”静默”,而不是七年前那个忧郁、冷峻、不知所措的沈静羽!
然而,回忆和现实打了架,让潘其钦反而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心情面对。
「你…变了很多…」潘其钦终於开了口。
沈静羽又写:「你也变了啊!起码,现在肯跟我坐在一块儿!」
潘其钦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学长…这到底是什麽时侯的事?」
沈静羽呆了呆,停了半晌才写了一个”我”,却不再写。
「怎麽?」
他终於续写著:「我─不想回答。」
一看到他,就回想到过去,记忆中,还是停留在他在乎自己的表情。而他的一句不想回答让潘其钦突然明白,过去的,真的都过去了…
他已不再是个迷恋自己的大学生,两人也不再是默契组合”优克李林”,如今,他们是七年未见,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知为什麽,潘其钦…心里突然有种深受伤害的感觉。
@@@@@@@@@@
「学长,你们刚聊了什麽?」宜秀边吃著东西,边悄声的问著。
潘其钦轻声道:「没什麽!」他喝了一口果汁,突然临机一动道:「宜秀,你可知道学长喉咙受伤是什麽时侯的事?」
「耶?你…们还真的没有联络过啊?!」
潘其钦硬生生忍下不耐的情绪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宜秀嘟起嘴,侧头一想道:「嗯…好像是在…学长毕业前…大概在…就是你们那次在迎新会闹不愉快後…几日吧!我不太记得了…满久的…他後来就休学了嘛…有人还说他得了喉癌咧!还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