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奇挑挑眉,对著潘其钦无力一笑道:「喏,静羽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他面对事情的方法都没变,深怕压力,却又坚持自己承担,所以,他没变。变的是你的心。」
潘其钦咬著牙,难以接受他这样的指责:「我的心…你怎麽可以这麽说?为了他,我整个生活都乱了,也离开了家,现在他却…」
「他怎麽?难道在你选择要跟他在一起之前,都不曾明白他是怎麽样一个人?静羽的情绪本来就像是密度超大的黑洞,谁靠近,谁就得一起沈沦,而他的人生也一直处在失轨状态,讲句难听点,我和丰玉若不是跟他有十几年交情,我们也受不了,我不是早要你想清楚!」他顿了顿续道:「这麽多年来,我唯一看到有耐性的人是苏弘文─」
刘邦奇近似挑衅的瞧著他,顿了顿道:「你可知,以前,苏弘文也曾要放弃过他,结果静羽受不了打击,拿刀刺伤了自己,才演变成苏弘文一直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沈静羽因刺伤而住院是由沈静心说出来的,但或许是心里有预感,所以真正的原因,潘其钦一直没有去求证,如今,刘邦奇的毫不避讳,果然让他有些承受不了。那心口被捏作一团的痛楚,已分不清是因为妒嫉还是惊悸。
「会成静羽离开苏弘文,并不是我们讨厌他,而是,我们深知他们在一起,两个都痛苦。如今,我想,苏弘文的耐性也到了极限,不然,你以为他会这麽舍得放手?」
「听你现在的意思,似乎又想反悔了…」邱丰玉这时总算进入了状况,冷著脸插了口。
「或许静羽也是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怕自己承受不了,所以,乾脆先躲起来,省得到时大家都痛苦!」刘邦奇翻眼坐倒椅上,抬眼道:「也好,反正现在状况都不明朗,就当作你什麽决定也没作,回家去吧!他…有病没病,是死是活,你也别再介入了!」
我後悔了吗?─心里那阵阵浮燥是後悔的感觉吗?不是的,我不是在後悔…我只是…
刘邦奇看著他神色不定,便叹口气道:「阿钦,还是…你要去请教苏弘文,他毕竟和静羽相处过很长时间…再不然,就把他再还给苏弘文─我知道你也很痛苦,如果不行,就放了吧,我们不会责难你的。」
你在激我吗?潘其钦倒吸口凉气,竟觉得差点唤不过气。
便在这时,一个闷闷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行动电话的声响。这个音乐打断了三个人刚扬的尴尬气氛。
便见潘其钦走到角落上,翻了翻,拿起了埋在许多衣物下的大哥大,望著营幕好半晌,才抬起眼,按下通讯键…
「你…在哪里…」潘其钦大眼一睁,声音突然颤动起来。
他这表情让刘邦奇和邱丰玉当场警觉来电者的身份,全部僵直著身体,紧紧盯住他。
「你慢慢说,慢慢说,我在听…别哭….」潘其钦的脸突然涨红起来,整个人也在房里团团转著。
「我要你别哭啊…」叫对方别哭,潘其钦的双眸却溢满泪水,同时急切的走到电脑前,匆匆的开启了ICQ…以及躺在离线状态下的《静默》字样,点开旧讯息…
「别跟我道歉!!」潘其钦突然吼著,眼泪也因为激动而掉了下来,喘息一阵,他开始专注於刘邦奇刚刚在ICQ上打的字句,然後抬起红丝满布的眼,望著他─
刘邦奇不明白他这眼神有什麽意思,正想开口问,却见他望著自己,嘴里则缓缓道:「静羽─我爱你…我…从来没想过会这麽样的爱著一个男人…我也不在乎你有什麽病,或过去什麽事,我只在乎你爱不爱我─所以,告诉我,你在哪里…」
听著潘其钦毫不避讳照本宣科的念出来,邱丰玉和刘邦奇心里忽然有些莫明的震憾,对於他,竟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敬意。
「你别动,我现在去。」电话瞬然收了线。潘其钦当场虚脱般的坐倒床上。
「静羽…怎麽说?他在哪?」邱丰玉等不及气氛松泛,忙凑前问著。
「在…宁静海…」
「宁静海?那什麽地方?」
「一家网咖店…在桃园…我家…对面…」说罢,他抬起头,望著刘邦奇和邱丰玉,心里一阵混沌。
「他竟然一直在你家附近…」邱丰玉不可置信的摇摇头道:「而你…却跑来这里…」
「现在怎麽样?你要去找他吗?」刘邦奇顿了顿又道:「你确定了吗?」
潘其钦抬起眼,如同呢喃般道:「我没有不确定…我自搬出来後就没有不确定…我只是…见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撑不撑的过去而已…」
刘邦奇盯了他好半晌,忽然朝他淡淡一笑道:「可以的,你有这个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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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海,在这区段原是很有名的K书中心,不过近年来这样的地方似乎有些不流行了,所以业者将它改成了网咖。
潘其钦一走进店里,就被这闹哄哄甚带著乌烟瘴气的环境弄皱了眉头。因为,他实在很难想像沈静羽如何能待在这里许多天。
好不容易走进店内最深的包厢,正想拉开门时,潘其钦发觉,自己的手颤的很厉害。心一沈,,临时改成了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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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两人算算也只分了快一个月,但是,潘其钦却有种恍如隔世的紧张。
拉门轻轻开启,一张憔悴的面孔登时吓了潘其钦一大跳。
就见他瘦的整个双颊都凹了进去,惨白的神色,深陷眼窝的珠子及乾涸的唇瓣,在在让人怵目惊心。
「钦…」沈静羽似乎花尽力气才勉强笑著,潘其钦却呆呆的看著他,差点哭出来。
「走…」潘其钦吐出一口长气,伸出手,将他拉出了包厢,然而手中几若无骨的触感终於搅动他的肝肠,红了眼眶。
「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潘其钦没有看他,直将他拉到柜台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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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车…不是…你的。」沈静羽尽量装著自然的说著,他气色很差,但态度却冷静的叫人无法接受。
潘其钦神色严肃的开著车道:「邦奇的,我借他的车子赶过来找你。」
沈静羽怔了怔,瞧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车子开了几分钟,气氛变得分外沈静,让沈静羽有点受不了,正想闭目养神,一撇眼,竟看见潘其钦泪流满面。他当场吓了一大跳道:「你…怎…麽了?」
潘其钦伸手抹抹泪,默然的直视前方,淡然道:「你关心吗?」
沈静羽楞了楞,潘其钦又道:「你想死都不让我知道了,你又管我怎麽了?」
一直到潘其钦新居住所下,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走吧,上来!」潘其钦引导著沈静羽,一起到了他住的单位。
「这里是浴室….这是房间…厨房…冰箱…目前我没有买什麽菜…暂不开火…」说著他转望著沈静羽道:「你开火吗?」
沈静羽怔怔望著他,顺话摇摇头。
「…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潘其钦让他坐在沙发,自己则坐在另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沈静羽心一跳,整张脸涨的血红,他实在很想把话摊开来,却不明白潘其钦为什麽绝口不提。
潘其钦双眼无神的望著他好一会儿,没等沈静羽说话,突然无力的笑了笑道:「我懂了!我看懂你的表情…你是想问我,为什麽我都没有问你失踪的事吗?」
沈静羽觉得潘其钦的神态有些怪异,却不知怎麽反驳,只能咬著牙和他四目相对。
潘其钦却将脸埋入掌心,疲累道:「这两个礼拜…我好像磨掉了所有的精力…一看到你本人…整个人就累毙了,什麽话都问不出来了!」
沈静羽便缓缓移动身子坐在他身边,结巴道:「你…要不要…先去躺…躺…」
潘其钦这会儿才抬起头,痴痴的看著他,直望的沈静羽有些不知所措才道:「你陪我躺…」
这是沈静羽第一次对他露出排拒的表情。潘其钦当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不由得笑了笑,轻轻拉住他的手,同时边走进房里边道:「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会不好意思…」
沈静羽这会急急的将手抽了回来,慌乱的摇著头,退回好几步。
潘其钦被他抽回了手,也不回身,只呆呆的站著,直过了好半晌才背著他道:「你怕我啊?」
「不…是…」
「那你在干麻?跟我在一起,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等了许久,也没听沈静羽回应,空气中只响著低抑的哽咽。
「…静羽,你去捡查了没?」
一声虚弱的呻吟,沈静羽面色苍白的坐倒沙发。
「没去吧?我也没有,我想,如果你没有,我当然就没有,如果你有…我有没有都没关系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罢,潘其钦才缓缓转回身,双眼布满红丝的盯著他道:「我现在真的不敢想像…没有你以後…我的未来像什麽样了…一决定爱了,就是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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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身自後被抱著入眠,沈静羽却是眼睁睁,动也没动。
幸福,如此靠近。可是,心,却一直很荒凉。他轻抬自己的手掌,乾瘦无比,那是几日作息不正常下来的结果,却有种患病的错觉。
如果潘其钦真的被自己感染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麽事…所以逃了,逃离一个不敢接近的实况,偏偏,到头来,还是要一起面对。
我怎麽这麽脏呢…沈静羽的眼泪串串的淌在枕上,难受的不知要怎麽呼吸下一口气。
「静羽…」潘其钦的声音突然低低的传入耳里,同时,沈静羽已感到一只手正慢慢的游移到衣服里,他轻轻的抚摸著,顺滑而下,摸到了下身…
沈静羽像触电一样急急的推开他,潘其钦的动作却比他快,一下子就翻过身,用力的抓住他双腕,跨坐在他身上。
沈静羽知道他想做什麽,脸色惊的惨白,直摇头道:「别…这样…」
夜黑的房间,潘其钦望著他,眸子黑晶亮的在半空闪啊闪,透出一股绝决的光芒。
「…不要…这样…」
潘其钦垂下眼神,直呆楞好半晌,才放开他的手,趴在他身上,靠向他耳际…
「静羽…你…干我…吧…」
沈静羽没有回答他,却突然哭出了声音。
「静羽…我现在真的无法想像…没有了你…我会去抱谁…我一定没有勇气了…」潘其钦抬起身,慢慢将身上的衣裤全脱个精光,沈静羽爬起,呆坐床上,动也不动的看著他。
「来啊!」潘其钦脱完衣服钻入被後,即拉了拉他。
沈静羽只挥开手,摇摇头。
「静羽,我…有去查资料了…嗯…好像…」他乾哑的咳了声,才结巴道:「总之…我今天…就…就让你…」再来的话他实在说不出第二次,只好不再说,他明白沈静羽知道自己的意思。
沈静羽却拚命摇头,说什麽也不肯碰他。
潘其钦眉一皱,赤裸裸的翻身抱住他,同时将脸埋入他胸口道:「静羽…让我们…一起死吧…」
但觉得沈静羽的胸膛起伏越来越急促,最後一个闷闷的哽咽声响了起来。
「钦…」
潘其钦抬起头,只见他紧紧闭著眼,泪流满面。
「静羽…」
「我爱你…很快…乐…虽然…很辛苦…但很…快乐…可是…你并不…快乐…」
「不管快不快乐…只要在一起,不就好了?」
沈静羽将他轻轻推开,抹抹泪,神色忽显平静的盯著他许久,才在一旁找了纸笔,开始写著…
潘其钦坐倒床上,默默看著他,心里百味交杂,然而更多在想著,自己,真的不快乐吗?
只还没想透,沈静羽已将纸递给他了。
「我明天会去检查。不管有没有,我们都算了,好吗?」
潘其钦把纸揉作一团,怒不可遏道:「不好!你在想什麽!」
「你不…快乐…」
「我…我…是不快乐,很不快乐,可是,再不快乐,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有…明天…你也去…检查…也许…」
潘其钦吼著:「对,也许,但是,万一你有事呢?我是人,我会痛苦的!我什麽都准备好了的!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说罢,整个人扑向他,不管沈静羽如何挣扎,几近粗暴的卸下他的衣裤。
沈静羽知道此刻自己完全无法抵抗,即便推开了他,也离不了这张床,不由得急吼著:「不…要!不要!明天…我…们一起去…检查…明天…」
潘其钦没让他念完,马上封住了他的嘴,手也狂野的在他身上爱抚…
那热,那欲,混著惊悸,燃烧著两个脆弱的身体。
一直到下身忘情膨胀的煞那,沈静羽知道,这辈子,自己注定要做个自私的灵魂。他开始回应著,也急急的爱抚著。两舌交缠,情欲四散,紧紧相贴的胸膛,串连著两组跳动的节拍…
来来往往…频频繁繁…
沈静羽翻过他的身躯,轻咬他的肩胛,狂吻著他的脊梁…最後,他吐出口水,沾在手上…探索这自愿送死的缺口…
痛楚,低声回…一指,两指,在最紧密的情况下,潘其钦咬牙著:「别管我了…进去吧。」
望著这个修长的脊背沈静羽重重的吞吐著随及轻声道:「你…忍著…痛…」
就这样,一抹磨骨的刺,传遍全身,潘其钦咬住枕头,痛的哼不出声…
那律动像是凌迟的刑罚…次次教他几乎晕眩,然而他清楚,就是要痛,就是要伤,就是要血,这样才符合,共死的条件!
哽咽在夜空回响,沈静羽的痛楚在心口,自己的痛楚在身後,然而不管怎麽,在被贯穿的煞那,潘其钦却有种解脱困局的幻象…
尾声
刺痛,惊醒了潘其钦…他侧著身,看不到身边的沈静羽,呆滞几秒後,痛,又提醒了他昨夜疯狂的决定。不知怎麽,他竟觉得有点害怕。
心,失速的跳动著,脑中忽然闪烁出曾在网路上,看过的每一张爱滋病患,患病的画面。
那因为丧失免疫功能而虚弱不堪的身体,如同一座毫无守兵的堡垒,双手投降般的任各样病菌侵害的溃疡腐败。对,腐败,或说腐烂…真正的腐烂。非关精神的。
潘其钦不敢再去想,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神,再这麽思考下去,绝对会後悔。他忙深吸口气,忍痛的爬起来…
真是不舒服到极点。那饱胀感仍然充斥後身,总觉得身体被什麽异物攻击了,而且还残留体内。莫明,就有一种污秽的感觉。
还好,及时想起沈静羽「乾净」的脸旦,那种厌恶感比较平息了。然而煞那间,他似乎有些明白沈静羽会把自己的人生走向糜烂的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