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其钦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暴怒的神情,心一惊,不由得乾咽了口口水道:「学长…这些…」
「那是我…自杀…以及…和他分手…的理由…」
我不是圣人,真的,我不是。你为什麽要如此考验我!
潘其钦的心嘶吼著,气,粗喘著,两对红丝满布的眼睛,毫不客气的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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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实话吗?沈静羽默默的看著潘其钦…心思翻飞…
其实,在迎新会後,我只是想四处去逛逛,散散心而已。所以,我走进了一个公园,坐了下来,发著呆,哀悼著自己的失败。然而没多久,突然有人这麽兴冲冲的靠近了…
别问我他长什麽样,我看不清,那时,真的太暗了。
他一过来,我就感到不太对劲。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身处在一个淫糜、难控的地方。身旁,三三两两的影子,耳旁响著异於寻常的呻吟,我真的有点害怕。却只能故作镇定。
他在我身边绕啊绕啊,说著许多话。不知为什麽,我觉得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了。因为我发觉,他只不过是被我吸引来而已!他,想要和我产生联系,或说,发生关系。
夏夜的公园,没有任何的风,燥热的空气让人欲火满盈。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燥热及眼眸贪婪的火把。好乱,好狂,好淫秽。
那一刻,我呆住了。我突然想到,当自己在看你时,是不是也是透著如此不堪的光芒?所以,你才会总是仓惶而逃?
意识到这点,我的心在煞那崩溃了。我像著魔一样,突然拿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写著:我没有经验。
他怔了怔,笑了,像发现了宝石般,笑了。
「我可以教你…」他急色鬼般的说。
你想说我自暴自弃也可以,突然发疯也不介意。我只知道在那刻,我不想再紧锁自己,不想再虚应自己。我的欲望早在体内燃烧,我想要你。很想,很想。因此,事实上,我跟这个男人一样,如此秽乱!如此下流!如此─
过程…我想,我并不是很舒畅的…可能…整个状况後也不太好…因为…
好吧,实话说,在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後才发觉,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那是个什麽样的回忆,我不想说。我只记得,当我通知了丰玉来时,他当场就哭出来…呵…跟个呆子一样,一直看著我,也不敢碰我,只是不断问我,可不可以叫邦奇过来…
等邦奇过来,他们两个死拖活拉的把我送进了医院…後来我才知道,他们以为我被强暴了!怕我染上了爱滋!
待我搞清他们的想法,我真是不敢跟他们说,我其实是自愿的,就算我身上无一处不是伤,嘴上腥臭,下面、後面,全是血,我想,这个答案对他们来说,或许会更残忍吧!
不,不是或许,我想,那真是很残忍。
他们两个人,在病房外急的团团转,一方面我不让家里知道,一方面他们又要帮我处理後续。
煞那间,我觉得自己好悲哀。
没几天,我就选择喝农药了。只是,竟然没有死成。
然而,有了这次经验,要再踏出去实在不难,因为基本上,应该没有比那次更夸张的刺激了。
钦啊,我每到一处,总是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他们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如此迷狂,然而我就是偏执著因为你的冷漠而痛苦。日子一天天过,我渐渐也忘了你了。却也习惯了这些包围。
所以,一切跟你无关吧?
沈静羽垂下眼神,开始写了起来…
其实,我在认识你之前,生活就很乱,任何你想像到的暗夜公园、阴森的树丛、秽乱公厕,淫糜的小电影院、乃至大大小小的同志夜街、PUB,都有我的足迹…一个人,两个人,很多人,我都有过。你想到的姿势跟做法,我都做过─
所以,自杀可以说是必然的路。只是时间早晚。
至於弘文,他虽然爱我,却一直不敢碰我,因为,他嫌我─
潘其钦知道,那最後没被写上,只留下长长一条线的是《脏》字。
短短的字句,淡淡的语气,省略了淫糜的过程,也减去了他喝下农药的心情。看的出来,他还是在意著这段过去。可是,潘其钦已没什麽力气开口问详细。
总觉得皱折的纸上,字字都在跳跃著,都在扭动著,像恶灵附身一样,个个都幻化成沈静羽和任一个模糊不清的面孔作爱时的画面…他的眼角著抚媚,他的笑容散著淫秽,然而种种神情,都可以简单的用一句话归类,便是,他对自己的人生,早在不知何时就自暴自弃。
月光,透进了凉亭,将桌面照的明晃晃,潘其钦觉得空气中流动著些些熟悉的味道。
两人如此的对立,似乎在很久以前曾发生过…对了…那时…眼前这男人正对自己表白啊!只是,当时渗透两人心窝的是夕阳,如今则是月光…
潘其钦面无血色的揉起纸张,一颗心由狂剧跳跃到渐次平静。
没有去跟任何人求证,潘其钦却知道,沈静羽又说了谎。
他绝对相信自己当年的拒绝是导火线,但绝不会是发生在他淫糜生活之後。只是这一切的混乱,实在不是自己所能负责的。至於,那个未完成的《脏》字,倒是帮苏弘文那天的话做了强力的注解。
有人说扭曲的记忆,有罪。
潘其钦是今天才深深体会到。是的,这句话说的真有道理!
若不是自己把这个男人刻意的赶出记忆,或许,自己早就参与了他的过去。
现在,整段记忆的顺序都出来了。罪恶感也深深的扎入心砍…
「学长…我大概明白…你的事了…我想,我们之间一定要说个清楚…」
沈静羽空虚的望了他一眼,拿起纸笔写著:「我们之间还有什麽可以说的?」
四目相对一阵,潘其钦终於站起身,在凉亭内若有所思的踱了好几回才轻声道:「…等等…我…还没想到……」
沈静羽就看他在亭里转啊转,终於淡淡叹口气道:「阿钦…我…不曾奢…望…你…爱我…但…前提是…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说完,沈静羽低头再度写了写,把纸张轻推到他面前。
「没有人可以接受这样的我,没有人的。所以,我们就照你上次说的,我永远当我的静默,你也永远当你的寒水银,我们在白色网站相见就好了。」
音乐流动著。两人对望著。
以前,和女人分手,不管由谁来划下句点,往往总免不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声响,现在和这个男人,构不上分手,当然也就没有惊天动地的哀求与纠缠不清的拉扯,只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对话和一张纸。但是心里的艰涩却远远超越了过去任一次生离。
潘其钦直把纸张看了好几回,最後终於忍不住颤声道:「静羽…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沈静羽脑一炸,只觉心口感到一阵窒息,差点唤不过气。
为了对这男人表达情感,几乎已完全失去了自我,不止任自的被他大呼小叫,抛弃在众人之前,现在更是赤裸裸的让他拥抱,贯穿。如今好不容易有些憬悟了,怎麽现在他似乎…
「什麽…是…给你…时间…」沈静羽揪著心,小心翼翼的问著。
「对於…那个…我没什麽头绪…」
「哪…个?」
潘其钦随手又将沈静羽那张「分手」宣言揉成一团…静谥的凉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接著,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沈静羽…让彼此只剩一步之遥…
这样的气氛让沈静羽整张脸莫明的涨红起来,他想逃,很想逃,因为他有预感,再下来,自己又要掉入一个苦痛的漩涡,不可自拔,可是,潘其钦的转向实在太吸引人了…
「哥,你现在在哪?」
「…怎麽了?」
「有两个人到家里来找你…说是你的学长…有急事…」
「…我的学长…谁?」
「嗯,姓刘,另一个姓邱…」
「嗯…我在旁边的运动公园,你…带他们来好了,我在秋千那个凉亭…」
沈静羽趴在凉亭桌上,潘其钦则坐在一旁,关掉手机,伸出手,缓缓而富於感情的抚著他的头发。
三个男人站在凉亭之外,都被这一幕搞的有些毛燥。
那几年,邱丰玉眼睁睁看著他从正常的作息生活,慢慢走向淫糜溃泛,从一个坚毅骄傲的性格变的脆折乾涸,不管他说了多少话,骂了多少次,他还是依然顾我,最後,邱丰玉只能沈默的收容这个时时游在午夜街头而错过门禁关卡的幽灵。
或许,他想证明什麽吧!邱丰玉曾试著想过他的心情。只是那实在很难理解。不就是初恋嘛!何必要赔上灵魂?
日子一天天过,七年了,就在邱丰玉和刘邦奇几乎要适应这样毫无道德感的沈静羽时,他突然又变了。
他安份的开始重学荒废已久的食道语,也安份的到他姐夫的公司上了班,更安份的写出许多丰沛华丽的诗句…
而每首诗句都传到了网上,迷惑著寂寞的城市男女…每首诗句也都让看的人觉得他心如明镜。
只是想也想不到,这一切的转变竟是因为他看到了一张天底下最无聊至极的男人照片!!
现在,邱丰玉一双眼几乎瞪的要掉出来了…可是整个惊疑却没有潘其飞的表情生动。
潘其飞的脸几乎铁青的,甚至怪异,或说,是种由心升起的凉意。
「哥…他…是谁…」
「他是我学长…」潘其钦没有看他,只表情十分严肃,而同时,趴著的沈静羽肩头却震了震,也没抬头,只轻拍开潘其钦抚摸自己的手。
潘其飞的心冷冷一揪,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他「学长」,可他不要这个答案。只是现下的气氛十分静谥,实在没有什麽理由当场发飙·
「飞,你先回去,我们要谈事情…」潘其钦收回被沈静羽突然拍开的手,才抬起头说著。
潘其飞这时才发现另外两个木人正杵著。他们的表情相当僵硬,活像来找碴,然而偏偏这两个还是自己带来的,实在没法这麽放心回去。兄弟情深,潘其飞几乎马上把刚刚的惊疑丢下道:「我们一起回去啊…你们要谈就谈,怕人听我到一边去!」
「那不用了…你坐旁边…」潘其飞的心意,潘其钦看在心里。他不由得重重吐口气。也好吧!让他留在这里,先知道真相吧…
唷!他想在家人面前摊牌啊!真想不到!邱丰玉的心里对他的厌恶少了零点一分。
「你们谈清楚了吗?」刘邦奇安稳稳的声音传了过来。
潘其钦看了沈静羽一眼道:「我…还在想…」
言下之意就是没谈妥了!?邱丰玉和刘邦奇互望一眼,一半松口气,一半却也不安心,因为他们心里很明白,要让沈静羽对潘其钦展开双臂实在容易至极!唯一能帮的,恐怕只是搞清潘其钦的意思。
「你在想什麽?」刘邦奇走近凉亭说著。
「…我可能会先搬出去吧…我家里再慢慢处理…」
一直默然的潘其飞煞时瞪大眼,望著哥哥,轻声道:「哥,你要搬出去?干什麽?干什麽突然要搬?都没听你提…」
潘其钦没有马上看向他,怔了怔,才深吸口气道:「飞…我…正在想…要不要跟我学长在一起。」
潘其飞张大嘴呆呆的看著哥哥,随及又望著趴在桌上的沈静羽…他猜得出来哥哥说那些话的意思,可是却完全没法理解,什麽时侯开始,哥哥竟然会想跟个男人在一块儿?!
他晃晃头,深吸著气,直怕自己会突然失控道:「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无意识的摇摇头,同时又望了邱丰玉他们一眼道:「有什麽事咱们现在回家说吧!没人能逼你决定什麽的!」现在,他几乎觉得哥哥的变相是出於受迫。
潘其钦当然听的出弟弟的意思,他瞅眼看到邱丰玉两人面如铁灰,只得严然道:「飞,我是自愿的,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他一起…我…想我似乎满喜欢他的…」潘其钦苦涩一笑,随及握住了沈静羽垂放桌面的手。
沈静羽紧张的躲了两下,潘其钦却执意的握著,似乎是示意给邱丰玉和刘邦奇看,道:「我会跟你谈清楚…不过…爸、妈那边…你先帮我瞒著,我会再找机会…」接著,他不再望著弟弟,一副坚决的回过脸,望向邱丰玉,像在看自己有没有通过考核。
嗯,态度还算可以,邱丰玉再度满意了一下,心想,起码这家伙不会又那副事不关己的鸟样!
「那…静羽也决定了吗?」刘邦奇却是万分冷静,直沈默半晌,终於沈声说著。
这会儿,沈静羽才缓缓爬起来,微光下,他的双眼迷迷蒙蒙,不知是哭过还是昏眩,但是脸色倒很红润。他动作迟缓的在桌面上找著东西…
潘其钦马上机灵的递上纸笔。沈静羽颇有意谓,轻轻飘他一眼,开始写著:「我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
邱丰玉和刘邦奇凑近纸片,两人互望一眼,不禁都叹了口气。早知道结果又会变成这样的。
「静羽,你要想清楚,他这人不太乾脆!」刘邦奇不留情面的说著。
潘其钦脸一青,却没有反驳。只默默的看著沈静羽。
沈静羽呆坐著好半晌总算站起身,朝凉亭外走了出去…
潘其钦没来由一惊,几乎想要抬手抓他,可沈静羽此时却回过头,默默的望著其它四人。
我好累…真的,好累…是错觉吗?沈静羽没开口,然而,潘其钦却读到了讯息。
只觉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茫茫然,朦朦胧,万分疲困,那越显清雅的五官更是憔悴万分,好似突然老了十岁。
不知为什麽,潘其钦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
不敢等他说话,潘其钦忙打断道:「一个月,学长,一个月,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把一切思绪都整理好…再去找你!」
第九章
潘其钦的家庭战争起的很突然,因为潘其飞一回家就没有守密,所有的惊疑瞬时摊在桌上,整整一个礼拜,全家拢罩在愁云惨雾里。
他们细数著潘其钦过去所有的女友名单,交往纪录,一个个质问,一个个怀疑,觉得他是不是被人下了蛊贴了咒。
潘其钦解释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扔下一句:我想我先搬出去好了,其它事以後再谈。
说著,也不管全家三人六只眼,转身走进了房里。
始作俑者潘其飞当然马上跟进了房间,就见哥哥正一套套的把衣服拿出衣柜,同时翻著行李箱装著。
「哥,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麽了,明明好好的,怎麽突然走这条路?」
「你别问我了,我现在也想不清!」潘其钦淡淡的说著,手则不停的把东西扔进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