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带我融入他的圈子——酒吧的巡场、赌场的小弟、街上四处夜游的混混以及小旅馆皮条客都是我要结交的伙伴。当然,我们也必须结交一些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儿——比如镇长大人的公子爷Roy。
Roy是镇上有名的花花公子,更是赚取小费一族眼中最大的凯子。他嗜酒好赌,对女人更有一种几乎变态的喜好。
我其实相当讨厌这样的家伙,因为我在心理上有点洁癖;但即使这样我也必须要跟这家伙交往下去,因为我需要他的关系,需要他把我引见给他的父亲。
来13号街之前东就曾经告诉过我镇长对于这次13号街的归属有兴趣掺上一脚,而我如果要从Martin手中稳夺13号街,借助于镇长则是一条成功率相当高的捷径。搭上Roy则是我走上这条捷径的必经之路,因为谁都知道我们的镇长大人三代单传,而且快到四十岁才有了Roy这个儿子。
第一次见到Joy还是在父亲从前的酒吧——他带了两个金发妞在场子里豪赌,并且开了三瓶82年的红酒请在座所有的美女。
我走进酒吧的时候正有一帮赌客不怀好意地朝Roy坐的地方走过去,很显然是看不顺眼这个完全不把其他男人看在眼里的家伙。但是谁都不会知道,这其实不过是Leo和我布的一个局而已。
像所有类似的突发事件一样,朝着Roy走过去的男人在酒吧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他们扯开了围在Joy身边被钞票塞满了内衣的女人,拳头在瞬间招呼上Joy满是红光的脸。
我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就出手,因为像Roy这种人,不到生死关头绝对不会明白“救命恩人”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我一直在吧台边的角落里看着,直到他被那几个男人拎出酒吧才跟上去,在其中两个人把他像破布一样扔在马路中间的时候出声叫住他们,跟几个事先安排好的帮手一起将他们击退。
那个时候的Roy已经几乎面目全非了,满脸的血迹让我相信即使是他的父亲也很难才能认出他来。但是他的意识还算清楚,因为我过去扶他的时候听见他低声念着一串电话号码——我用这个号码联络到了我们的镇长大人,并在20分钟之后见到了他本人。
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在医院看见镇长的轿车时Leo和我不由相视而笑。但是当然地我们并没有在这里就跟他谈起有关13号街归属的事情——我们不是傻瓜,更没有蠢到会以为这么快表露自己的目的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我们也没有多说太多的废话,只是寒暄了几句,顺带让他想起了13号街原来的主人John Jang,并且了解我和John Jang之间真实存在的父子关系。
接下则来是漫长的等待,整整两个星期我都混在家里,和Leo一帮人一起几乎毁了我来之前东做的所有清洁工程。但是在收到镇长的请柬之前,我心里其实还是没有底——我不确定镇长一定会想起我,更不确定他与Martin之间在我到来之前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约定。
收到请柬的那天我像是突然被打了一针强心剂,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冲到了Leo的住处。
Leo也高兴极了,拿着请柬反复念着上面的内容,虽然他跟我一样也并不确定镇长目前对Martin的态度如何,但是这封请柬的到来却绝对说明了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成功。
“现在就看我们那天的表现了。”Leo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靠在墙上深深地吸着烟。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他对Martin的态度。”我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烟来吸了一口,突然发现这东西对于我很有镇定的效果。
镇长约我们在那个周末去他的别墅参加宴会——好象是什么跟投资啤酒作坊有关的宴会,最近的报纸都有关于这方面的报道,据说镇长打算把老啤酒街的家庭作坊改革成先进的机械化工厂。不过我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在行,而且我所关心的,也只是13号街的问题。
宴会的时间是在晚上7点,但是我和Leo根据请柬的特别提示在下午茶时间就到达了镇长的别墅。我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什么,镇长则站在一个高个子的欧洲人对面,穿着一身纯黑的礼服,很有一派传统英国人的绅士气派。
看见我们进来,镇长暂时告别了欧洲人朝我们走来。我和Leo不由觉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互望一眼,都伸手扯了扯因为紧张而突然觉得有些勒脖子的衣领。
“啊——Jackie!欢迎欢迎。”镇长大老远地就张开了双臂,并且大声叫着我的名字,引起了周围很多客人的注意。
我有些反感他对我的称呼,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微笑着朝他走过去,尽量自然地学着他的样子张开双臂。
镇长给了我一个极其热烈的拥抱,随之而来的是吻颊礼。他拍着我的肩,一遍又一遍说着“小伙子长大了”、“跟你父亲当年一样”之类的话,好象我是他什么世交的后人。
周围的客人因为他的举动而渐渐聚拢过来,争相听他对我的介绍,或是顺着他的话对我进行一番称赞。来回折腾了近半个钟头镇长才跟我一起从人群聚集的前厅离开,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
“我其实并不认识你父亲。”刚一站定,镇长就开门见山地说道,“但是我听过他的名号——很可惜,我来这里上任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不过我欣赏你,年轻人,因为你有过人的胆识和敏捷的应变能力——我没说错的话Joy的伤应该是拜你所赐吧——或者说至少应该跟你有点关系。”
我实在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那种当场被人揭开伤疤的窘态我这一辈子恐怕也没再遇过几次。不觉地,我上衣的领口又紧了起来,勒得我呼吸不顺,整张脸都开始充血。
站在不远处的Leo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迅速朝我这里过来,却被之前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侍者拦了下来,不着痕迹地带离了前厅。
我顿时意识到事情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顺利,但是究竟会发展成怎样一时也还难以确定。
我动了一下,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一个想法是要伸手去摸藏在腰间的手枪,但是下一秒却又硬生生把手停在里自己的裤缝边上。
“我很抱歉……”从喉咙深处硬挤出一点声音,我硬着头皮直视镇长的眼睛,“不过您知道,要直接跟您见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希望您能原谅我们出此下策。”
镇长并没有立刻作出反应,而是面无表情地与我对视。从他的脸上和眼中我完全看不出一点能反应他现在心中真实想法的头绪。
鼻尖上的汗珠就在这样的气氛当中渗了出来,我的掌心也很热,并且开始能感觉到被汗水浸湿的滑腻。紧接着,就在我觉得自己的神经即将绷断的时候,他却突然扯开了唇角,划出一道弧度。
“当然,”他点点头,脸上所有的线条都随之柔和起来,“Roy也的确该受点教训了,否则他永远就只能是个混吃等死的败家子。”
愣了足足有五秒钟的时间,我放松全身的肌肉时明显地感觉到了衬衣紧贴住皮肤的粘腻。
镇长的笑容更大了,我猜他一定清楚地听见了我松下一口气的声音。不过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很明显我已经不用再担心自己与他之间是否会存在对立。
事情的发展似乎就这样开始一步步地顺利起来,我有了镇长作为后盾,无论做什么都开始有了底气。
聚会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就开始频繁地以投资者的身份出现在所有与老啤酒街的机械化改造有关的场合,但是我与Martin真正的对抗还是在这一系列活动结束之后才开始。
那几天老天又重新换上哭脸,细密的雨丝不停地从空中飘落,却竟打湿不了衣裤,而像是只下到半空中就被风吹散了似的在城市的上空形成一层雾气。
不知道是这样的天气容易让人产生异样的想法,还是刚刚二十出头的我们身体里有不安分的因子在作祟,我和Leo竟突然有了要去Martin那里找点事出来的冲动。
Martin不久之前在老啤酒街开了一间意大利式的咖啡吧。那时候镇长刚跟他讨论过有关老啤酒街机械化改造的事宜,却并没有得到他的支持——镇长在向我们抱怨的时候流露出明显的不满,当然,我们完全有理由把他的不满当作一种授意。
于是我和Leo策划了一次行动,算是替镇长出口气,也给Martin一个迎头痛击。
大约半个月前,我和Leo就得到消息说Martin有一批军火要在这个月进城。消息的来源可信度很高,而且在时间地点等方面的内容也比较具体。我和Leo就想借这个消息大做文章,打算在Martin的咖啡吧闹点乱子,顺便黑掉他的货。
我们没有分头行动,因为在咖啡吧闹事一定要在营业时间内才能起到效果,而那批军火进城却是在午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一一完成。而且就我和Leo目前的情况,能找来帮手的人并不很多——Leo还不能直接从Lee的手下调人来跟我一起对付Martin,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不要把实力分散。
行动的那天天气稍稍有点好转,不过也只是雨停了,天色仍然阴郁。
Leo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出发的时候只有我带着五个一起混迹的兄弟。我戴了顶宽边的鸭舌帽,没有穿西装,枪用枪套背在与帽子同一材质的马甲里,只要不过分抬高手臂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们在下午三点出发,因为那时离下午茶的时间比较近,而对于一间咖啡吧来说下午茶时间则是一天营业的第一个高峰期。
由于胜券在握,所以我一路都跟他们有说有笑,直到在老啤酒街的路口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才微微敛藏了一些心头的笑意。
我认出那人是东,虽然距离很远,而且他看起来比记忆中疲惫……
我发现他的左手似乎有些不方便,像是受过很重的伤,连开车门似乎都很困难……
我的心里似乎有一根神经在那一瞬间尖锐地拨动……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离开Simen家、从东身边来到13号街原来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已经错过了很多事情,然而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有什么作为——下意识地,我低了低头,心里突然升一种饱含着燥热的情绪。
拉回我的思绪的是Leo叫我名字的声音,他从通向教堂的那条巷子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向我们挥手。抬起头,我同样抬手冲他招呼的同时看着东乘坐的汽车朝着家的方向逐渐远去。
Leo很快走到我们面前,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跟他们一起谈笑风生。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之后我们走进了Martin的咖啡吧,当时店堂里的客人已经上了六七成。
我们人多,所以进门的时候引得许多人都朝门口看过来。但是随着我们四散开来各自找座位坐下,人们便又都收起了他们好奇的眼光。
我在吧台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却偏偏一落座就看见Martin从通往洗手间的木门里走出来——我绝对没有认错,因为我永远都记得他黄白的发色和嘴角边一抿嘴就会露出的一道皱纹。
Martin似乎也看见了我,但是只是淡淡一瞥就别开了眼光,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却总觉得那一瞥之间透着一丝冷冽的杀气。
深吸一口气,我定了定神,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一转眼在吧台的角落里看见一个被挤干了水的柠檬,切法很特别,是在尖头的地方开了一个十字形的刀口。
Chapter 10 Jack
最先挑起事端的是坐在门边拐角处。
“嘿!”被绊倒的侍者起身想找Fang理论,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制止了,只忿忿地咕哝着,去向受伤的女客人赔礼,并带她到后场处理伤口。
Fang显得有些茫然,似乎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被平息了,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Leo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我耸耸肩,与他们一样不解。
气氛显得有些不对劲,我总有一种完全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而自己还不知道窥视者究竟在哪里的感觉——似乎……我们今天的来意早就已经被这里的人们所知晓,所以他们才会处理得如此井井有条。
这样的感觉让我的头皮有些发麻,脊背上总像有什么冰凉尖锐的东西抵着,呼吸也因此变得极为不畅。下意识地,我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一道笔直朝我直射过来的视线。
Martin?!
心里瑟缩了一下,我强压住那股让自己心头发毛的情绪,朝那视线过来的方向直视过去——遍布着皱纹的眼眶,浅灰的颜色、目光却矍铄而锐利的眼眸,敛着锋利却不易被人所察觉的杀气,将目光淡淡地落在我身上。
心里有什么在那一瞬间呼之欲出,我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显得随意地转回头。浅抿了一口杯子里碳烧味十足、苦味也比在英国常见的咖啡多出几倍的液体,我偏了偏头看了Leo一眼,接着付了钱从咖啡吧里走出来。
“搞什么?”Leo和其他几个兄弟跟在我后面陆续走了出来,聚集在离咖啡吧不远的一棵大树下,似乎是很不理解我的作为。
我远远地看着那间咖啡吧在细密的雨丝笼罩下透发出的一种朦胧的意味,心里反复酝酿着该怎么回答——说事情不能继续了?说我们的计划那老家伙好象已经知道了?说我们之间可能有人泄秘?
当然不行。那样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还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只会引起自己人相互猜忌、破坏我们之间弥足珍贵的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