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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东风(三) page 5 作者:小林子

  一路上磨磨蹭蹭,不过,总算还是及时到了京城。

  打点好了一切,离考期还有七天,赵飞英三人在京外租了一间厢房读书。

  说是读书……

  “飞英哥哥,蝶衣闷,陪蝶衣去城里逛逛好不好?”三天两头,程蝶衣都拉著赵飞英的衣袖撒娇。

  赵飞英微微笑了,放下了书。

  正要答应之际,冷雁智已经捧了一盅补品进了来。

  “别理她,都要考试了,还出去溜达,成何体统。”冷雁智斜眼看著程蝶衣。

  程蝶衣自然知道好歹,扭著手,就坐了下来。

  “那……我陪飞英哥哥读书……”程蝶衣睁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赵飞英。

  “有你在旁边吵,师兄读得下才怪。”冷雁智睨了她一眼。

  “来,师兄,先吃点补品。你读了这么多书,得也顾著身子。”冷雁智掀开了盅盖。

  “今天是什么?”赵飞英也笑著。

  “银杏炖猪脑。来,吃一口,一点都不腥的。”冷雁智一脸期待。

  赵飞英看著冷雁智,轻轻笑了。

  把书放了下,开始一口口尝著。

  “好吃吧?”冷雁智笑著。

  “好吃。”赵飞英也笑著。

  事实上,赵飞英有这两个师弟师妹跟著,也是念不了什么书的,一会儿蝶衣哭,一会儿冷雁智喊著,赵飞英只担心吵著了隔壁厢房的人。

  于是,有一日,当隔壁的书生来敲门的时候,赵飞英便连忙开了门。

  门外站著一个温文秀雅的书生。书生淡淡笑著:

  “兄台房里真是热闹。”

  可不是?赵飞英无奈地转过头看著房里。程蝶衣本来兴冲冲地穿著新衣裳来给他看,雁智却在一旁嫌她俗。一语不合,正在大打出手,一个施掌法、一个演著小擒拿手。赵飞英一旁看著,总担心会动起了刀剑。

  “吵著了兄台是吗?真是万分对不住。”赵飞英连忙躬腰著。

  “其实,我是念书念得闷了,想来找兄台论论经典。”书生笑著。

  “那好……不过……”赵飞英回头看了房里一眼。

  “若是兄台不嫌弃,请到我房里。”书生拱手相邀。

  “请。”赵飞英笑著。

  书生名叫萧哲,也是赴考的学子之一。

  相谈甚欢,直到天亮赵飞英才告辞。隔日午后,便邀著萧哲先行探勘试场。

  程蝶衣和冷雁智自然是跟著赵飞英的,其中,程蝶衣还挂在赵飞英的手臂上,引来了不少行人的侧目以及冷雁智的白眼。

  相形之下,萧哲就是孤身一人,显得分外冷清。然而,他脸上也总是挂著淡然的微笑。

  “萧兄弟是独自上京的吗?”赵飞英不禁好奇地问著。通常,稍有财力的学子,都会带著随侍的仆从,一方面路上有个伴,一方面有人照料衣食起居,也可专心读书。

  “是的。”萧哲轻笑。“萧某自小在僧院长大,没有钱财雇请仆佣。”

  “耶?既然如此,你怎么没当和尚?”程蝶衣也好奇地问著。

  “我大约是五年前才还俗的。”萧哲有点黯然地笑了。

  “为什么?”程蝶衣追问著。

  “因为……我觉得,与其为亡者助念一千次的往生咒,还不如救他免于杀身之祸……与其诵读一万次佛经祈求天下太平,还不如和身遁入尘世亲手扭转乾坤。”

  萧哲微微笑著。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是凡心未了吧。”程蝶衣毫不客气地说著。

  “是啊……也许吧……”萧哲倒是没有介意,反而开怀地笑了起来。

  一连三天的考试,考生都得待在闱场。

  考完之后,当赵飞英悠悠闲闲地步出试场之时,冷雁智和程蝶衣早在一旁引领相望。

  两个师弟师妹一奔向前,就是身前身后地瞧,似乎是要检视赵飞英有何缺损似的。

  “别看了,我好好的。”赵飞英轻轻笑著。比起其他早已是面有菜色的学子,赵飞英显得是神采奕奕。也许因为是练武的身子,比起一般的读书人是强健了许多,不然,这三天的苦思竭虑下来,能安然步出试场已经是不错了。

  “有个在我邻近房的考生,也许是因为太过疲累,听说在桌上写著写著就睡著了。结果,打翻了蜡烛,烧著了卷子。那时我正在睡梦之中,听到走水的声音,连忙起身查看。听说又波及了几间,好几个人带著卷子奔了出来,衣衫不整的。”

  赵飞英在路上,与两人聊著这三天发生的事。

  “结果呢?”程蝶衣问著。

  “死了一个人,上吊死的,是卷子毁了的那个。”赵飞英淡淡说著。

  “开门取卷的时候才发现的,吊了一天多,尸身都臭了。”

  程蝶衣和冷雁智都皱起了眉。

  “真是的,只不过是一张卷子,重写不就成了?”冷雁智瘪著嘴。

  “是啊……最多,就是三年之后再来的……只是,也许有些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赵飞英轻轻说著。

  “赵兄弟!”萧哲也出了考场,朝著三人挥著手。

  脸色有些苍白,然而笑得却开心。

  等著放榜的一个月里,四人总是一起出游。一日,在京城中,萧哲指著几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乞丐。

  “天子脚边,仍是有人无法温饱……赵兄弟,您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试题吗?”

  “富天下、定太平是吧?”赵飞英笑著。

  “没错。只是,在下十分怀疑,尽管笔底生花,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十几年来,尽是些治国平天下的试题,可是,天下还是一般的乱。”萧哲叹气。

  “比起十几年前,算是好的了。”赵飞英微微笑著。

  “是啊……只是还不够好……”萧哲眼中尽是灿灿的光芒。

  赵飞英静静看了许久。

  “萧兄弟胸怀大志,必不是池中之龙。若真能成为国家之栋梁,想必是社稷之福。”

  “赵兄弟言重了。”萧哲轻笑。

  “想我一介书生,扛不动水、缚不了鸡的,除了应个官职、说说大话,能有什么作为?”

  “若真是心系天下,便是百姓之福了。兄弟我,便无如此志向,说来就是惭愧。”

  “世人一生汲汲营营,不是为名,就是为利。若不是为了社稷,不知赵兄弟为的是什么?”

  名吗?他并不想要。利吗?他也并不在乎。那么,他为的是什么?

  缓缓转头过去看著程蝶衣,赵飞英伸出了手,于是程蝶衣高高兴兴地拉住了他。

  “也许,只是因为一个人。”赵飞英轻轻笑著。一旁的冷雁智,表情黯淡。

  一个月后放了榜,两人都是榜上有名。殿试前,冷雁智和程蝶衣两人直把赵飞英送到宫门口。

  “人说,伴君如伴虎,如果那皇帝老子想害你,你就动手了结他,千万别客气。

  ”冷雁智担心地叮咛著,想必是这几日在城里听了太多的书。

  “……我晓得的。”赵飞英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门口的御林军已经在侧耳听著,赵飞英连忙离开两人,进了宫。

  一行人鱼贯地走在宫廷之中,穿过重重的回廊。赵飞英缓缓走著,就像是他之后的十六年一般。

  钦点萧哲为状元,而赵飞英则为榜眼。照往例,萧哲封为御史,而赵飞英则担任御前翰林。

  步出了宫殿,萧哲大大伸展了懒腰,从此就是他一展鸿图的时候了。转头看著附近的赵飞英三人,当赵飞英面露微笑说著好消息时,程蝶衣便扑了上前,让赵飞英紧紧搂著。

  其他人则也陆续封了官。得到了肥缺的,笑得合不拢嘴,而剩下一些被派到偏远地方的,则忙著送礼,希望能早日抽调回京。

  几家欢乐几家愁,冷雁智表面笑著,然而心中却是沉重万分。

  钦赐的御史府以及翰林府,分别坐落在城中的东南、西南两角。

  到达了雄伟壮丽的翰林府,几个仆役正排成两列,躬身欢迎著。

  “恭迎赵翰林。”必恭必敬地说著。

  “别这样,快请起。”

  二十岁的赵翰林以及二十三岁的萧御史,从此成了京城中,百姓交头接耳最为热衷的话题。

  赵飞英和萧哲,除了在朝中是焦不离孟,离开了宫里,萧哲也总是顺道跟著赵飞英回到翰林府,来个孟不离焦。

  “你倒常来串门子。”程蝶衣歪著头。

  “是啊,赵翰林这里热闹,好过我那府里,冷冷清清的。”萧哲笑著。

  “只是,不晓得赵翰林嫌不嫌我烦。”

  “怎么会?”赵飞英笑著。

  宫里,赵飞英总是在御书房,替皇帝拟些圣旨。照以往,翰林一职也是有参与政事之权,皇上可以与翰林协商政事。

  然而,赵飞英却清楚,当今的圣上,已然不复以往的英明。殿前两侧,一侧是赵飞英的座位,另一侧则是右丞相的座位。而这是往例所没有的。皇帝从头至尾只是端坐著,偶而打点瞌睡。阅读奏章、决定政事的,皆是右丞相,不曾问过赵飞英意见,于是赵飞英只有草拟圣旨的工作,而皇上就负责盖御玺。

  太过荒唐了。赵飞英曾经婉言相谏,然而右丞相只是发怒,而皇上更是莫不吭声。这是那位终结乱世、打造出今日太平天下的明君?赵飞英不只一次疑问著。但是,既然劝谏无效,明哲保身,赵飞英也渐渐沉默了。

  赵飞英尽忠职守,然而并不越俎代庖,萧哲在朝里往往仗义执言,却是得罪了不少高官。

  “可恨!那右丞相竟敢专擅朝政,当我朝中真无人敢斗他吗?”萧哲一日到了翰林府,拍了桌子就是大骂。

  黄河水患,几月前才刚筑好的堤防,竟连一次的水也挡不住,却花了九十万两的白银。明显的,能力不足,外兼中保私囊。可如今,又要令同一人上任治水使!

  “萧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劝你最近几日忍气吞声。”赵飞英说著。

  “为了什么?御史当为名君之镜,今日尽管萧哲不才,明日还是要参上一本的。”萧哲眼中发著激怒的光芒。

  “……”该跟他说吗?右丞相在御书房里,总是撕著萧哲的奏章,似乎对于他一再的谏言,感到十分愤怒。

  “即使你写了,也到不了圣上那儿的。”赵飞英劝著。

  其实,尽管到了皇上那儿,赵飞英不认为情势就会被改变。

  萧哲缓缓摇著头。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管如何,我必须试试。再这样下去,国本会毁了的。”萧哲严肃地说著。

  赵飞英无言地看著他,除了敬佩之外,对于所能预期的结果,也只有痛惜。

  第十四章

  当赵飞英送走萧哲之时,天空正下起绵绵的细雨。萧哲借了把伞,信步走回御史府。赵飞英就只是站在门口看著,直到萧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飞英哥哥?你在发呆呢!”程蝶衣拉著赵飞英的手,轻轻摇著,尝试叫回赵飞英的魂魄。

  赵飞英转过了头,瞧著正一脸疑惑的程蝶衣。

  “飞英哥哥,你有烦恼可以跟蝶衣说喔。”程蝶衣担心地问著。

  “……我没事……”看著程蝶衣,赵飞英只有轻轻笑了笑。

  “别把事情放在心里,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就说出来。”原先悠闲坐在一旁喝著热茶的冷雁智也缓缓说著。

  “我会看看情形。”赵飞英又瞧了门外一眼。

  隔日,对于黄河水患一事,萧哲递上了奏章。

  御书房中,右丞相拍案大骂,相当于气得满脸通红的右丞相以及不知为了什么看来也十分害怕的皇帝,赵飞英却只是显得平静。

  气过了、骂过了,也扫落一地的奏折,右丞相就只是盯著赵飞英瞧,一个传闻中跟萧哲十分熟稔的密友。

  右丞相微微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刻薄。“赵翰林,不知你可为老夫拾起这一地的奏折。”

  正在誊写诏书的赵飞英缓缓抬起了头来,看了右丞相一眼,又看了那已经散落满地的奏折一会。

  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赵飞英缓缓站起了身,弯著腰、一一捡起。

  尚未直起身,右丞相正挺著胸站在他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赵飞英默默地把奏章递给了右丞相。

  也许是故意,右丞相一个失手,奏章又洒了满地。

  右丞相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著他。

  赵飞英只有沉默了一会,又继续弯下腰,缓缓拾著奏折,没有动怒。

  右丞相一脚踏在最后一篇奏折上。

  赵飞英沉默了一会儿。

  “右丞相,请您让让。”赵飞英轻轻说著。

  右丞相看了赵飞英一眼,把脚移了开。

  “对于黄河治水一事,不知赵翰林有何看法?”

  “在下只知克尽职守,对于圣意实是不敢议论。”赵飞英严肃地说著。

  右丞相又看了赵飞英一会。

  “很好,很好。”右丞相缓缓坐了下来。“孺子可教。”

  “请右丞相指教。”赵飞英微微笑了,回到了自己桌上。

  “交友不慎,也许将招来杀生之祸。”右丞相淡淡说著。

  赵飞英又抬头看了右丞相一眼。

  “赵某身为朝中之臣,不敢结党营私。”

  过不了几日,在右丞相眼里,萧哲似乎变本加厉了起来。

  一日一奏章,写满了右丞相的罪行。

  其中,有一条“专持朝政”让右丞相看得更是火冒三丈。

  “老夫为朝廷尽心尽力,竟然如此侮蔑老夫!天威何存!”右丞相怒眉倒竖。

  赵飞英心里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隔日早朝,右丞相老泪纵横地在皇帝面前痛诉萧哲的不是,于是萧哲以“扰乱朝纲、侮蔑元老重臣”之名,被御林军当场从朝上拖下了天牢。

  朝中震动,当场,几个重臣也挺身为萧哲说话。

  “萧御史只是尽忠职守,请圣意明察!”

  然而天威一怒,竟牵连了若干朝臣,抄家灭族之祸,整个京师登时充满了哀嚎以及咒诅之声。

  冷雁智和程蝶衣焦急地守在门口。赵飞英迟迟未归,而邻近的侍郎府、太师府、尚书府,围满了御林军以及若干带著脚镣手铐、泪流满面的男男女女。

  尤其是隔壁的尚书府,曾也位高权重一时,此时却也沦落到阶下之囚。

  “杜将军,右丞相只手遮天,你又何必助纣为虐!”尚书夫人哭喊著,随即被一旁的御林军重击了一下背部,踉跄地跌倒在地。几个子女想上前搀扶,也遭了毒手。

  “莫要对尚书大人的家人动粗。”骑在马上的杜将军微微皱了眉。

  “尚书夫人,在下身为京中御林、禁卫两军之首,唯有圣意是遵,请尚书夫人见谅。”

  冷雁智一听,与程蝶衣对望了一眼。四处望去,几个重臣的府邸前,正也发生同样的场景。

  然而,翰林府却是没事的。只有几个御林军假借著保护之名,行著监视之实。

  赵飞英还是没回来。

  程蝶衣被冷雁智赶回房睡了,自己则在大厅守著。几个奴仆递上了热茶,冷雁智一边喝著、一边打量著自己是否该进宫看看。

  深夜,约莫二更左右,赵飞英依旧未回,冷雁智拍了桌子,正要出门,却遇著了一身疲惫不堪的赵飞英。看起来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于是苦等已久的冷雁智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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