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苏沛接过电话,飞快地按下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号码。
占线、占线、占线!
苏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连宇乔的电话始终接不通。
“快接电话,求求你,快接电话。”苏沛下意识地念叨著,不断重拨著号码。
终於,电话接通了。
苏沛激动地大喊:“喂,是宇乔吗?喂,宇乔!”
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就传来“已关机”的提示语音。苏沛的脸顿时变得刹白。
“还是报警吧。”连晋东也急得手心冒汗。
“不行!”商群抓住了苏沛的手腕,“要是警察胡乱行动惊动了绑匪,宇乔岂不更加危险。”
“那怎么办?!”苏沛的心乱了,一时不知所措。
“我们先找老王,问清楚情况之后,再作打算。”商群拿过电话,开始联系。
苏沛大口呼吸著,后脑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苏沛……”
连晋东的声音飘进了苏沛的耳里,他只觉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你在搞什么?”连宇乔站在远处,蹙著眉头。
“宇乔?!”
“大男人也会晕倒,你也太没用了吧!”
苏沛喜出望外,口齿不清地说:“你没事?太、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谁说我会有事。”连宇乔似有不满,站在原地,不肯上前。
“我只是担心你,”苏沛偏头一笑,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心爱之人。
“宇乔……”
连宇乔仿佛没有看见苏沛的动作,只是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他。
“宇乔!”
四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连宇乔的白衬衫一点一点被吞噬,苏沛大声呼叫著想要冲上前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宇乔!”
撕心裂肺的叫喊也挡不住连宇乔消失的速度,苏沛挣扎著,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他。
抓住了!
微热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如同一剂安神的良药,抚慰了苏沛心头的恐惧。
艰难地睁开双眼,模糊中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苏沛。”
“宇乔……”苏沛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宇乔在哪儿?”
商群将苏沛的手放回他的身侧,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然后重新靠回椅背。
“医生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而且疲劳过度,需要好好休养。”
商群的声音很轻,闪烁的眼神好像在隐瞒著什么。
苏沛环视了一下病房,有些吃力地用手肘将上半身自床上撑起,问:“宇乔出事了?”
话一出口,只换来了商群的沉默。
“出了什么事了?”苏沛的手开始无意识地发抖,没入手背的针头被抖离了血管,药液迅速在他的手背拢起一个小包。
“你冷静下来,我就告诉你。”商群招来护士,替苏沛拔下针头重新注射。
闻言,苏沛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告诉我。”
“他失踪了。”
“失踪?”比没有消息更让人揪心的消息,苏沛闭上眼,有些不敢相信。
“我已经报了警,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与绑匪约在哪里见面,我们现在找不到他。”
“老王也不知道?”
商群摇摇头,说:“他一个人带著钱去的,谁也没通知。”
“我躺了多久?”苏沛问。
“两天。”
商群话音刚落,苏沛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扯掉了刚刚插上的针头。
“你干什么?”商群拦住他。
苏沛挣扎了几下,见摆脱不了商群,便说:“我要去找他。”
“你身体这个样子,要怎么找?”商群有些恼火,“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找他,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我不能坐在这里等别人来告诉我他的消息!”苏沛看著商群,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商群被苏沛少有的强势震住,一时无语。
“他对我很重要,你知道的。”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苏沛找出自己的外套,踏著虚浮的步子往外走。
看著那削瘦的背影,商群突然明白过来,苏沛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接受现状的人。他与连宇乔的纠缠是来自他心甘情愿的付出,而不是天生的性格使然。
“我陪你去。”商群一边说一边快步跟上苏沛。
直到这时苏沛才发现,商群的步子也不太顺畅。
“你受伤了?”
“那晚在仓库挂伤的,感染了,有些肿。”商群笑了笑,他自己也没想到脚上的伤口会这么严重。
谢谢两字滑到苏沛嘴边,却没有发出声响。感激地看了商群一眼,继续扭头前行。都是男人,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多余。
***
十六天后,警察在郊外的一处荒山旁找到了绑匪开的面包车,同时在车内找到连宇乔的手机。除此之外,再无线索。
这期间,连家动用了所有能够动用的关系寻人,仍是一无所获。为此,连父连晋东一夜白头。
为了防止公司股价波动,连氏国际对外宣称连宇乔出国进修,由副总经理商群暂代总经理之职,负责管理连氏国际。
永逸集团董事长千金杜婉馨在连宇乔离开当天宣布取消与其订下的婚约。两大集团的合作传闻因此倍受置疑。众人均揣测连宇乔此次远走他乡,与情变一事不无关系。
第七章
连氏国际 苏沛的办公室
商群看了看苏沛案头的文件,说:“这些资料你可以交给手下的秘书来准备。”
“这些以前都是我负责的,还是我来做好一点。你刚接手宇乔的工作,资料全一些上手比较快。”
“你该休息一下。”商群一边说一边抽走苏沛手中的文件。
苏沛淡淡地笑了笑,将文件拿了回来,“做完这些再说,我不累。”
“可是你的脸色很差。”商群再次拿走了文件,“我可不想连宇乔回来之后,骂我虐待员工。”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可换到如今的背景之下,竟显得十分沉重。苏沛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转换了话题。
“芙蓉姐怎么样了?”
商群神色一黯,缓缓地摇头,叹道:“医生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醒。”
苏沛知道商群也撑得很不容易。岳父在家休养,妻子昏迷不醒,连宇乔又失踪。所有的事都压在他的头上,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相较自己……好像也差不多。自从得知连宇乔失踪之后,他就开始频繁地失眠,总是睡不到后半夜就爬起来枯坐到天明。随便某个细节,随便哪个物件,都能让他想起他。半个月时间就消瘦了五斤有余,比吃特效减肥药的还要有成效。
“我们算不算同病相连?”商群见苏沛不说话,想调节一下气氛。
此话正中苏沛的死穴,这段时间他对连宇乔的关心程度,已经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无论是作为员工,还是作为朋友,他显然超出太多。不得以,只好尽力保持常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与连宇乔根本就无法同商群、连芙蓉相提并论,他们是夫妻情深,而他们什么也不是。连同性恋人关系都算不上,只有他单方面的感情,什么也不算……
“苏沛。”商群唤回有些失神的苏沛。
“我没事。”笑著回应商群的关心,苏沛有些无力。
“我现在每天都提醒自己要努力、振奋,爱惜身体。因为我希望芙蓉再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我最好的一面。你呢?”
聪明如苏沛,自是听懂了商群言语中的安慰之意。
“你不是反对我和宇乔纠缠不清吗?”不想陷入低落的情绪中,他反问。
“我反对不代表我不能接受。”商群坐在苏沛对面的椅子上,淡然地说:“感情是自己的,由不得别人左右。你已经陷进去了,我再拉你也没用,不是吗?”
苏沛微微一怔,而后再次埋首在文件堆中。他不喜欢这般被人看穿。
办公室内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商群把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看著苏沛,眼中闪过难懂的情绪。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再也不曾像这样聊过天。商群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公司的运作以及爱妻的病况上,而苏沛关心的除了连宇乔还是连宇乔,更是无暇分心。
日子像水一般滑过,平静的,不见波澜。
一个月后,依然没有连宇乔的消息。他好像彻底消失了,像蒸发的水汽。警察停止了地毯式的搜索,认为连宇乔存活的机会渺茫。而连家则在继续寻找,因为连晋东怎么都不愿相信儿子会死於非命。
因为杜婉馨的缘故,连氏国际与永逸集团的合作计划开始停滞不前。股东们纷纷对连宇乔避而不见的行为表示不满,要求商群正式上位的呼声渐高,无奈商群坚持不肯,众人也只好暂时作罢。
一想到连宇乔的专属座位上可能会永久被别人占据,苏沛就心如刀绞。
他不能容忍,有关连宇乔的一切就这么被人们淡忘;他不能容忍,那个以欺负他为乐趣的人就这么消失;他不能容忍,那句始终徘徊在他胸口的“爱你”就这么失去了依托的对象。
***
“不是他。”苏沛捂著嘴,拼命压抑不断上涌的呕吐感。
“你确定。”
重重地点了点头,苏沛飞快地逃离了阴冷的停尸间。
生平第一次产生狠狠骂人的冲动,那些愚蠢的警察怎么可以随便找来一具尸体,就通知他那可能是连宇乔。那张浮肿变形的脸,那具被蛆虫啃噬的身体,怎么可能是他的宇乔!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苏沛的脸比新粉的墙壁还要苍白,刚刚那具尸体的残像仍在他的脑中盘旋不断,让他的双手不能自控地颤个不停。
不会的,不会的,连宇乔不会躺在这个地方等著他来认领。他是连宇乔,那么自大、骄傲,怎么会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
一定不会的!
“苏沛……”
温暖的手掌握住苏沛的双臂,试图传递力量。
“不是他。”苏沛看著商群,忧伤中带著一丝欣喜。
清秀的眉眼,无助的表情,让商群差点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是那抿直的唇提醒了他,那是个男人,虽然看似柔弱,可仍旧是一名有著强韧性格的男人。
苏沛不需要他的安抚,能拂去那抹忧伤的只有连宇乔。
“我送你回去。”
“不用。”拒绝了商群的好意,苏沛敛去了脆弱的表情,“我家离这边很近,我想走走。”
商群点头,两人一齐与负责连宇乔案件的警察道别。
这时,两名警察自外面进来,带著一股异味,引发同僚的抗议。
“啧啧,你们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啊!掉臭水沟里啦。”
“别提了,真是倒霉透了。刚刚发现一个被人关起来的家伙,像圈猪一样圈著,那味道,他妈的真是难闻透了。”高壮一点的警察忍不住一脸的嫌恶。
另一个马上接话,“就是。看他那样还以为早死了,没想到是个活的。结果我们只能把他从那个猪圈不如的地方给抬出来,弄得一身臭死了。”
“被人虐待吗?是什么人?”
“不知道,房子是废弃的,全身上下就这么一把钥匙。等人清醒了再看能问出点什么来……”
所有聒噪的声音统统退场,苏沛的眼里、脑子里只剩下高壮警察手里晃动的透明塑胶袋。
袋子里的那串钥匙瞬间与记忆重叠,那是连宇乔的钥匙!
苏沛冲了上去,夺过那把钥匙细看之后,一把揪住警察的衣领大叫:“他人在哪儿?这把钥匙的主人在哪儿?!”
“苏沛!”商群连忙上前制止他的鲁莽。
警察费力地掰开苏沛的手腕,问:“你认识这东西?”
“我认识这把钥匙。你快说,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苏沛,你冷静点!”用力拉开苏沛,商群连忙向警察解释:“这是连宇乔的钥匙,你找到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失踪的连宇乔。”
警察狐疑地看了苏沛一眼,说:“那人现在医院。”
***
还没走进病房,就听到护士的抱怨,说警察送来的病人如何的邋遢,如何让人作呕。
尽管商群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在见到那人的时候皱起了眉头。
放著六张病床的大病房内,只有一个病人孤零零地躺在其中一张病床之上。络腮胡与过耳的长发几乎遮住了那人的整张脸,它们纠缠在一块儿,结成板状,颜色灰白。混合著酸臭、膻腥的异味从他的身上传来,感觉像病房里充斥著成堆的垃圾。护士将病号服随意扔在他的身上,盖住了黑迹斑斑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物被扔在了墙角的垃圾桶里,无人料理。
“就是他吗?”
商群一边问警察,一边注意苏沛的动作。苏沛静静的,像立在地上的瓷人。
“是他。你们认认。”
警察的话就像敲碎了包裹在苏沛身上的瓷片,让他终於有了动作。
轻轻走到那人的床前,弯下腰,伸手撩开他的头发,苏沛看见了那熟悉的眉头与眼角。即使脸色腊黄,颧骨突兀,那抚摸过无数遍的面部线条还是诚实地宣告了连宇乔的特征。
“宇乔。”苏沛轻轻唤了一声,手指擦过连宇乔乌黑的眉毛。
连宇乔没有反应,继续昏睡。
“是宇乔吗?”商群忍不住确认。
苏沛点点头,眼一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连宇乔的眼睑之上。
“他是连宇乔,这里交给我们吧。”商群轻吁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警察诧异的目光,“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要办,你跟我来。”虽然觉得苏沛与连宇乔的感情非同一般,不过那警察碍於身份,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接著,商群与警察一齐离开了病房,临走时体贴地带上病房的大门。
直到听不到门外的人声,苏沛低下头,又唤了一声:“宇乔。”
连宇乔被发现时并无外伤,只是断粮多日,而且有严重的脱水现象,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因为送医还算及时,所以并无性命之虞。
“欢迎回来。”苏沛笑著,擦去连宇乔眼睑上的那点湿润。
站起身,走出病房,苏沛跟著商群麻利地办好各项手续。
***
连宇乔被转入了医院最好的病房,老王也接到通知,立刻将连宇乔的衣物送到医院。他们暂时向连晋东隐瞒了这边的消息。因为苏沛认为,连宇乔此时一定不想面对任何人,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商群看著苏沛遣走护士,在浴室里准备好洗浴用品,一副打定主意单独为连宇乔洗浴的架式,终於忍不住询问:“你真的不需要帮忙?”
苏沛没有回答,只是拉开了病房的门。
商群耸了耸肩,识趣地走了出去。
将仍然躺在活动床上的连宇乔推进浴室,苏沛就著床的高度,把连宇乔的头挪到了盥洗台之上,拿枕头垫在他的颈下,以方便在洗脸盆内冲洗他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