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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会初雪 page 2 作者:神祈

  “你在干嘛?”我问。

  他走回屋,带上门:“放在外面才不会化了呀!”

  “……难不成你还想存着?”

  “那当然,这可是初雪进我的耶!”他笑嘻嘻地挨过来,希冀地问,“呐,初雪,若明天我风寒还是没好,你还会进我礼物吗?”

  我凉凉看他一眼:“若是风寒不好,你就没雪人可堆了。”

  他微微一怔,又笑开了:“明天一定好!所以,初雪可别食言,到时候一定要陪我玩哦!”

  *  *  *  *

  食言而肥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冷眼看着床上喷嚏连天的人,又动手倒了杯热茶给他。

  他接过,大口大口灌了下去,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向我:“初雪……”

  “干嘛?”

  “陪我堆雪人——”

  “你嫌自己病得还不够重?”我打断他的话,拿过他手中已空的杯子放回桌上。

  他委屈地看着我,声音沙哑地像被石磨碾过:“照以往的情形看,怕是再过个三五天也好不了的。反正都这样子了,再重也重不到哪儿去。”他拉拉我的袖子,因病而微微湿润的眼狗儿一般望着我,“陪我玩啦,初雪,我在床上躺得好闷哦!”

  “等你风寒好了,我自然会陪你。”

  “初雪——”拖着长长的鼻音,他不依不饶。

  我不理他,推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算算时候到了,便往外走。

  “初雪,你去哪儿?”

  “去拿你的十全大补汤。”

  我带上门,不意外听到他一声哀叫。

  这几日雪下得磔,据说,天是更冷了。穿过长廊,看见几个仆人在庭院扫雪,一边说着“好冷”,一边张着嘴呵气,白白的一团烟,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学他们将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什么颜色也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

  有点无趣。

  快到厨房时,听到里面的小丫头在闲聊。

  “……真难得最近少主肯按时吃药呢!”

  “是啊,以往要少主喝碗,可比登天还难!这药啊,是煎好了倒,倒完了再煎,就盼他能好好地喝下—口!”

  “少主人好,待咱们这些下人也好,可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拿自个儿的命当命看!老爷夫人去的早,谁也劝不了他,咱们做下人的又不好说些什么,看着真叫人着急!”

  “就是就是——”

  没再听她们说下去,我径自推开门,淡问:“梅香,药煎好了吗?”

  几个丫头看见我便是一阵惊慌,我站在门口不动,只盯着其中扎两条辫子的小姑娘。

  “煎、煎好了!”她小声应着,颤颤地将包得严严实实的药盅递给我。

  我知道她们怕我,接过药盅就打算走人。没想梅香却叫住我。

  “那个……那个……”她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接下话。

  我漠然地看着她紧张的表情,淡道:“没事我走了。”

  转身离开,身后隐隐传来懊恼又松了口气的声音:“本想问一下少主的风寒有没有转好,可一看他的脸就说不出话来……”

  端着药回到伫雪院,却看到皇甫炽在院子里,裹着白色的狐裘披风,像融在雪里。

  “在做什么?”我上前问道。

  他献宝似的,将手上的东西捧到我眼前。

  那是只雪免,做得和我那只很像,但又有些不一样。不到巴掌大小,两片深绿的小叶子做耳朵,相思豆嵌成的眼睛,红通通地望着我。

  “送你的——昨天的谢礼!”

  “……”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十’,两个‘一’加在一起的‘十’!”他笑得一脸灿烂,然后,将它放在廊上,挨着我做的那只,笑呵呵地说,“这样,就不会孤单了。”

  我淡淡望了一眼。

  两只雪兔小小的,白白的,并列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相互依偎着似的。

  明明是雪做的,明明该是和我一样的温度,看着看着,心底却有异样的情绪流过,仿佛有什么快要融化了似的——这感觉,是什么?

  他靠过来,伸手抱住我,说:“初雪,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哦!一直、一直——”

  和初见那日一样沙哑的声音,一样复杂的情绪,但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多了一点——快乐……吗?

  第二章

  “……初雪?你是叫初雪吧?真是个美人儿呢,你说是吗,炫?”

  淡淡的,有人温和地微笑。

  “没想到那孩子会这样使用这颗真珠,不过,不管什么样子,初雪都好漂亮啊!”

  温柔的、亲切的童声,带着一点孩子气,是非常优美善良的声音。

  “我一直担心着,那孩子对什么都不在意,一点执著心都没有,说不定哪天就会厌倦了一身病骨而懒得再活下去!”

  ……她在说谁?“那孩子”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不过,现在有你陪在他身边,看他那么快乐的样子,我和炫也就放心了。”

  她在说什么?什么陪在身边?为什么她说的话我听不懂?

  “初雪,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呦!”

  等等,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是谁——

  伸出的手没能抓住任何东西,一阵重压忽然袭来,我猛然睁开眼,艰难地吐出一句:“——好重!”

  “终于醒了吗,初雪?我叫了你好久呢!”极近的距离内,皇甫炽一脸笑嘻嘻地对我说。

  我收回手,瞪了眼压在我身上的人,冷声道:“好重。重死了。挪开。”

  “不要!你先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我才放开你!”他无赖地说着,依然趴在我身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很重耶!”我推推他,撑着手肘想起来,没想他却乘势抱上来又将我压回床上。

  “初雪,我是病人耶,你不是应该顺着我一些的吗?”睁着双水润润的眸子,他无赖又无辜地望着我。

  “我不是已经陪你睡了吗?你还想怎样?”我望了眼半边已滑到床下的棉被,伸手想拉回它,无奈手指却只能勾到它的边角。

  “陪我玩啊!”他孩子气地嚷嚷道,脸半靠在我的肩胛上,说话的时候有缓缓的气流拂过,脖子一阵庠。

  我忍不住缩了缩肩:“昨天陪你下了一整天的棋还不够啊?”

  “不够啊——怎么可能够呢!我还有很多很多想玩的东西!

  初雪是我的朋友,当然要陪我一起玩啦!”他爬坐起来,歪着头笑看我。

  乌黑的发随意地披散,衬得本就苍白的脸越发显得没有血色,白色单衣下的身体非常纤细瘦弱!是了,这个人生来就带病,所以被族人们小心翼翼地照料着,但也因此失了交友的自由,一直孤单单活着……

  ——你哪时候有朋友来着……他们不可能让你接触外人……谁敢和你做朋友!

  那日昏昏沉沉时听到的话,不知为何却记得这么深刻,或许是因为皇甫少玦吼得特别用力的关系吧?

  只是,每当想起时,也不知怎的,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坐起身,拉过棉被将他裹成一团:“……我知道了。不过,那也得等你风寒好全了才行。”

  既然说自己是病人,至少该有点病人的自觉吧?老是只披着件单衣就到处晃,好得起来才怪。不过,他这几天倒是老实了不少,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不再吹风受凉的结果,他的气色看起来此前几日要好上许多,每天来为他诊断的大夫感动得痛哭流涕,直嚷着少主终于肯好好配台,不枉自己长久以来的苦口婆心。

  ……他以前是那么不合作的人吗?不过是尽了病人的义务好好静养,便被人当成天大的恩赐一般。

  “在想什么呢,初雪?”

  他凄过来,好奇地看着我,微红的眼湿湿润润的,看起来相当温驯,其实不然。

  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他从不曾在我面前掩饰什么,所以我看得到他真实的性情。

  他是个随性、任性、并且比谁都还要狡猾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以十七岁的年少病弱之躯,撑起本家不容撼动的地位。

  而我,是他的式神,他认定的唯一的朋友……

  “……我不懂你,不懂你在想什么,也不懂你想做什么,可是,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我试图寻找合适的措辞,但话还没说完,他便张大手一把抱住我:“初雪是在担心我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下一瞬便被他整个抱进怀里:“我就知道,初雪对我最好了!”

  他笑得很开心。虽然被他一身坚硬的骨头硌得生疼,我却并不介意。

  只要他笑了,这点痛,不算什么。

  ……这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兴高采烈。我和他齐齐望向门口。

  “少主,是老奴,您醒着吗?”

  是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

  “回少主,国师大人携弟子来访,现在正在大厅等侯。”

  “国师?”我疑惑地看着仍抱着我不肯撒手的人。

  “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闻天阁的穆潜。”他为我解惑。

  “——那个为王朝占卜天运的人?”

  “对。”他转头对门外吩咐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他又缠了上来:“初雪的记性真好,我只提过一次你就记住了!下次我们来玩绕口令吧,看谁记得又快又准——”

  “你不是该去大厅见那个国师吗?”玩什么绕口令,客人还在等,耗在这里不太好吧?

  “嗯,确实该去了。”他一脸失望地说,“本来还想今天一整天又可以和初雪一起玩的、没想到会出现不速之客——不然我做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式神替我去见他,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初雪?”

  他得意而算计地笑着,像只准备偷腥的可爱猫儿,让人即使想责备也忍不下心。

  我推开他,凉凉地泼他冷水:“对方是国师吧?他会分不出真假吗?”

  “……说得也是,那我们就去见见他吧!”他笑呵呵地说。

  “我们?”我瞠目。为什么我也得去?

  “那当然,说好了初雪要一直陪着我的呀!”

  “是吗?”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那之前,先把今早的十全大补汤喝掉吧!”

  难得一日放晴,本可以闲闲待在伫雪院中看些杂书,却被皇甫炽硬抱著去了大厅。

  无所事事,我只好打量客人来打发时间。

  来访的国师是位温文俊雅的青年,一袭白衣,仙袂飘飘,翩翩风度不似凡人。这样的道骨仙风,我却在他眼中看见强烈而深沉的执念。

  以他今时今日崇高的地位,应是要风得风要雨得两,我不明白他还在寻求些什么,却隐约知道,那是再怎么渴求也得不到的东西,不然他的眼中不会有如此浓烈的寂寥。

  稚雀说过,妄念一生,便是无尽悲苦。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比如爱情,比如缘分。众生万象,不过“缘”之一字,勘不破,便成痴。

  如此说来,国师也是个痴人吧?

  跟他一同前来的那位弟子,长得相当讨喜,性子也是同国师一样温文,却不失少年的活泼纯真。他是国师的义子,原来是个孤儿,被国师收养,承了他的姓——这些,也是皇甫炽先前告诉我的。

  我见那位弟子一直呆呆盯着我,便冲他一笑。他愣了愣,先是红了脸,然后回了我一笑。

  皇甫炽和国师寒喧几句之后,似有长谈的打算。我望他一眼,心想着只怕侍会儿又会无聊得睡着,他却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初雪,若实在觉得无聊,你就先回伫雪院去吧!”他笑望着我,话意甚是体贴,可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他说得并不真心。

  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点头正要离去,那个小小的少年却忽然开口道:“义父,我可以跟他一起玩吗?”他盯着我问。

  没想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微微吃惊,国师只顿了下,便看向皇甫炽,笑道:“皇甫公子,请恕在下冒昧,可否请这位公子带犬儿到贵府四处看看,增长见闻?”

  皇甫炽望他一眼,转头微笑问我:“初雪,你怎么说?”

  “好。”我随口应道。反正回伫雪院也无事可做。

  和那少年一起离开大厅,临走,我望见皇甫炽眼中的不悦,八成是见我不肯陪他而生闷气吧?真是小鬼一个!

  袖子被轻轻扯了下,我低头看向身旁的步年:“……怎么了?”

  他呆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眼神游离起来,腼腆说道:“我叫穆天渊,今年十二岁。你叫什么名字?”

  “初雪。”

  “初雪?很好听的名字!谁取的?”

  “皇甫炽。”

  他讶然看向我:“初雪是皇甫公子的侍从吧?直呼主人的名字没关系吗?”

  “不,”我摇头,“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真好,我也想要初雪这样的朋友!”他不无羡慕地说。

  “哎?”

  “因为像初雪这么漂亮的人,可是很难得才能遇到的呀!”

  “……我有长得很漂亮吗?”漂亮?似乎皇甫炽也这么形容过我。

  “嗯!”小小的少年微红着脸肯地点头,“漂亮到让人一看你的脸就说不出话来哦!”

  “所以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

  “……因为太像了嘛。他腼腆道。

  “太像?”

  “初雪和义父房里挂着的画像上的人很像哦!我一时吃惊,所以……”他好奇道,“初雪和义父是旧识吗?”

  我才摇头,忽又沉思,大半时候我都待在伫雪院,连皇甫府都没出过,见过的外人更是寥寥可数,可,初见那位国师时,心中确是觉出一分熟悉……尤其那眼神……

  衣袖被轻扯着,手微动,腕间一阵摩挲,我微抬手瞥见腕上稚崔送我的珊瑚链子,脑中飞快闪过模糊的画面,因为太快,头一砗晕眩,而后,抗拒着回忆似的,恶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头痛欲裂。

  “初雪,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少年焦急的声音,飘忽地传进耳里。抵抗着头疼和晕眩,我努力从一闪而过的画面中捕捉蛛丝马迹,于是,一个身影定格,渐渐清晰……

  手捂着额头,我依旧紧皱着眉心,恶心的感觉还残留着,让人极不舒服,但比刚才已好了许多。

  微眯着眼,口中吐出一个不在“初雪”记忆中的名字:“……辰岚……”

  *  *  *  *

  “……他们回去了?”端着刚从厨房里拿来的补药,我问趴坐在桌边的人。

  因为不舒服,便托管家将小客人交还给皇甫炽招待,自己早早回了伫雪院,所以在房里见到他,便如是猜测。

  皇甫炽点点头,无言地望着我,一脸深思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呐,这是中午的份。”将手上的药盅递给他,我关上门,取了件外衣加在他的单衣上。

  又穿得这么单薄,他是不想好了不成?

  仰头灌下药汁,他看向我:“……初雪。”

  “嗯?”

  “你一早上都和穆天渊聊了些什么?”他问,口气听来有些淡漠。

  穆天渊——是说早上那个少年吧?我回想了下,答道:“他问我,可不可以和我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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