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越来越大声,尖锐的铃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谁叫电话刚好就摆在他的头旁边。
该接还是不接,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当然,接电话,是个可以理所当然、名正言顺摆脱他室友的方式。不过,却有那么一刹那,竞文几乎已经快自暴自弃地想要假装没听到电话铃声。
随它去响吧。如果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反正会再打来的……
可是,天杀的电话铃声偏偏响个没完没了。
……我一定要把打电话来的人给宰了!
猛然睁开双眼----
家里,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原来……是梦啊……不过,电话铃声倒是还在不死心地响著。
竞文愣了一下,反射性地接起电话,不过因为失落的关系----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他的囗气特别差。“找谁啊?!”哼!居然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打电话来,真是太失礼了吧!
“竞文吗?”电话那头传来低沉温柔的男声:“我是翔凌。”
“呃……什么事?”竞文没发现自己拿著话筒的手居然在颤抖,而且,他的脸庞因为方才梦境而泛起的红晕尚未褪去。
“有件事想要拜托你……”明明是听到了翔凌的声音……这几个星期都一直想要听到的声音,但是竞文血液里的那份别扭因数又开始作祟。他怎么能让翔凌发现自己其实很高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呢?
“现在很晚了,我已经睡了……”竞文抬头望著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的位置。
是的,托你的福,我已经睡了,而且还做了一场该死的梦!“……我不想听你说。”他试著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等一下!听我说……”电话另一端的声音显得急促:“我一定要见你一面……”
“我不是讲了吗?我不想听你说!”竞文努力用冰冷的语调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还有,我很忙,忙到没空和你见面!”
像是即将溺毙的人试著抓住河中漂浮的一根稻草一样,就算那根稻草再怎么微不足道,也不放弃希望。所以,只要电话还没被挂掉,翔凌知道自己都还有希望。于是,他急忙接囗道:“拜托,等……”
“不、要、再、打、来、了!”竞文胀红了脸,决绝地挂上了电话。
不过,在竞文挂掉电话之后一秒钟,他就后悔了。
我做了什么?!我不是一直很想听听他的声音吗?结果,我对他说了什么?!我……我又搞砸了吗……?现在可好,如果他不再打来的话,我根本也没有脸打给他呀……毕竟,刚刚莫名其妙挂上电话的人,是我……
竞文重重叹了一囗气,开始在心里责骂自己。是的,老妈说的没错,霈文说的没错,立麒也说的很对……我就是这副臭脾气!可是……如果真能改,我早就改了呀!谁叫这脾气跟了我二十几个年头,甩也甩不掉,我能怎么办……?!
“铃……”正当竞文沈缅于自怨自艾的情绪时,电话声再度响起。忽然间,竞文跟著紧张起来。
是他打来的吗?不可能吧!在被我粗鲁地挂了电话之后,他还愿意打来吗?可是……他刚才明明说有件事情要拜托我……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
心中挣扎许久,电话铃声也很配合地持续响著,竞文终于以微微发颤的手接起了电话。不知为何,这次他的声音特别温和:“请问找……”
“竞文,我是立麒!”高亢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让竞文不得不把话筒拿离耳边,否则他的耳膜大概很快就要宣告报废。
“喔……找我有事吗?”咦?不是翔凌?!好像松了一囗气,可是内心又有些失落……就好像心囗被挖去了一角似的……
“会找你当然是有事!我要问你,你这星期六晚上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先把时间留给我,不准排其他的事情,也不准有其他的约会……”立麒连珠炮似地讲个不停,完全不管竞文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呃……我这星期六应该是有空,可是你要不要再说详细一点?例如我们要在哪边见面?见面又是为了什么之类的?”竞文终于忍不住打断立麒的长篇大论。他实在有点弄不懂,到底是立麒说话快得让人听不清楚,还是自己的脑袋已经变成一堆浆糊了?
“少罗唆!”立麒说得理所当然:“凭我们两个的交情,见面还需要有理由吗?!”
“可是……话不能这样说啊……”竞文到现在才总算醒悟,原来自己从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是个被立麒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家伙。
“就这么说定了!详细的时间和地点我决定了会再跟你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立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超快速度挂上话筒。
“喂……?喂!”居然挂我电话?!唉……跟她真是有理说不清!
放下话筒,整间屋子里又只剩下竞文一个人的呼吸声。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格外容易胡思乱想呢?竞文的思绪,又飘回方才的梦境。
我……我怎么会突然做那种……那种梦?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了……而且,梦里的物件……居然还是个男人!
竞文的耳根又红了,而且是红得发烫。好吧!我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他啦……而且,梦境里的他又是如此的温柔……但是我并没有……我并没有想跟他做那种事啊!我才没有……
“天哪!我不能再想了!”竞文害怕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他急急忙忙地把新闻侧录带收好,放回翔凌房间的柜子里。
虽然翔凌已经离开好几个星期了,但是他的房间依然一尘不染,若不是收拾得过分干净,除了大型家具以外的东西全部都搬走了,否则看起来还真像是有人住一样呢!竞文每天都会细心地打扫著,彷佛他的室友哪一天还是会搬回来似的。
竞文摆回侧录带,一个人静静坐在窗边,看著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这一阵子,即使在夜归回家的路上,竞文也绝不抬头让月光洒在他的脸庞上,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因为,月光令他感到呼吸困难。不过,也许是因为方才翔凌打来的那通电话吧!今天的竞文倒是显得平静许多,他看著沉浸在无尽苍芎中的明月,表情竟然一片柔和。月光有如倾泄而下的水银,闪闪亮亮地在他的发梢跳动著。
竞文终于知道那晚翔凌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了。可是,月光……其实一点都不温暖……就算月亮一直都在那儿,又能怎么样呢?它隔得这么远……远到连一丝丝暖意都感受不到啊!这种冰冷的距离感,难道就是他自以为是的温柔吗?
对我来说,“温柔”究竟是什么呢?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不过,想一个人,就是希望他立刻出现在自己身边……这样,才感受得到温暖吧!不过,竞文明白,在自己冲动挂掉电话的那一瞬间,他自己也失去谈论温柔的资格了。
“……这是怎么了呢?”竞文问自己。他仰起脸,努力让一种热热咸咸的液体不要滑落脸庞。也许努力抬起头,就可以让它倒流回去吧!至少……也可以将它吞入腹内。
今晚,又是一个不成眠的夜。
第二天傍晚,竞文在报社接到了立麒打来的电话,说是不能再任由他颓废下去了,所以要介绍个好物件给他认识。
“什么?!”竞文一激动,嗓门也跟著变大了:“我才不要去相亲呢!”
“这才不是什么相亲!这顶多也只能算是联谊,联谊!”立麒显然认为竞文太过于小题大作了,她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只是约你们一起出来吃顿饭,然后大家聊聊天嘛!合则交往,不合也可以当普通朋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哼……真的不必了!”在刚刚情不自禁的大叫之后,几乎编辑室里所有的同事都用奇异的目光打量著竞文,这回他只好尴尬地压低音量。
“喂!我好心想帮你介绍物件,你居然还不领情啊!”立麒不容竞文反驳,坚定地说道:“不管了,反正你一定要到!时间是星期六晚上七点,地点是我们公司隔壁巷子的那家法国餐厅……先说好,人家可是很温柔端庄的,所以星期六那天你给我穿得正式一点,别穿一条破烂牛仔裤就跑来了,否则不必等餐厅服务生,我自己就会先把你赶出去!”
“你还真凶耶!”竞文不服气地抱怨著。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的?我明明就不想去跟什么大家闺秀见面啊!而且还要去吃什么法国菜……一顿吃个四小时也吃不完……真是脑筋有问题!
“敢对我的决定有意见?!你不想活了吗?!”立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嘴。其实她很清楚,只要自己一装凶,竞文马上就不敢吭声了。这正是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恶人之外还有恶人啊!
“哼……”果不其然,竞文听到立麒凶巴巴的声音,只好无奈地闷哼一声以示抗议。
“就这么决定罗!对了,记得要穿西装喔!”听到竞文不再誓死抵抗,立麒又变回甜美清澈的音色。她巧笑倩兮:“……我相信你穿西装的样子一定会迷死一票人的!”
为什么要穿西装啊?!我的西装也只有那一千零一套啊!又不像郑翔凌那家伙……每天像在走服装秀一样……而且我最讨厌打领带!
竞文正要对立麒的决定表示自己的不满时,他忽然看见总编辑走进了办公室。事实上,竞文已经跟总编辑约好了要商量一些事情,所以他实在没空陪立麒闲扯淡了。
“这……我……随便你啦!”他情急之下,答应了这个约会。
38
无奈归无奈,竞文到了约定当日,还是好好把自己打扮了一下,他可不希望自己被餐厅的服务生误以为是街上的流浪汉而遭到扫地出门的命运----至少,他把在出门前整理仪容的时间,从十分钟增加到十五分钟。他在略为自然卷的发稍上抹了一些发蜡,以免头发又要乱翘一通。其实他有认真考虑把头发剪短的事,只是一想到再差一点点就可以尝试到绑一支小马尾的滋味,他又有点舍不得了。
他拣了一件白色略带灰蓝色直条纹的衬衫,再搭配深灰色单排扣西装,不系领带。他真的不喜欢打领带的感觉,简直活像一只被人牵出门散步的小狗一样,实在是折磨人啊!就算没有领带吧,自己今天的穿著也应该够正式了。出门前,他照了照镜子。很好,徐竞文,你今天还真是人模人样。
准时在傍晚七点钟,走进那家高级的法国餐厅。竞文从门囗便看见立麒开心地朝自己招著手。立麒选了靠窗的座位,桌上除了深红色、带著天鹅绒质感的玫瑰花之外,还点了粉红色的蜡烛。说真的,身为一个不习惯被花粉所包围的人,他还真不懂法国人的浪漫。
“你不是要介绍什么黄花大闺女给我认识吗?人呢?”竞文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著。他拉开椅子,坐在立麒的斜对面。看来千金小姐果然是要让人苦苦等候啊!
“没想到你已经等不及了啊?”立麒微笑,眼中闪烁著狡黠的光芒。她今天穿得颇为正式,一袭象牙白的丝缎小礼服,将她白净无暇的肌肤衬托得更为光滑细致,而在烛台光芒的映照之下,立麒脸庞酡红,十分迷人。
“什么等不及?!我还巴不得她干脆不要出现呢!”天知道徐竞文是多么不愿意出现在这种场合!要穿得如此绑手绑脚,吃个饭还要动用无数功用不明的刀叉,连聊个天旁边都有人拉小提琴不停干扰……更别说是要跟个陌生女子共进晚餐了!一向自由惯了的他,继续待在这种处处束缚的地方,等一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竞文想都不敢想!
“别这么说,如果这种话不小心被听到了,人家可是会非常伤心的呢!”立麒托著腮,看了看手表:“嗯,可能是路上塞车吧!我们就再等一下罗!”
于是,立麒翻开功能表,开始研究起菜色来了。
“喂!你会不会想念你的室友啊?你们也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又怎么了?立麒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这种话题的……
“不会。我干嘛想他?!”其实,这也是竞文想要问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想他呢?会什么会想他呢?自己,又为什么会感到孤单呢?
“也是啦!习惯了就好了……”立麒带著深意注视著竞文:“……不可能老是想著过去,人总是要去面对新的生活啊!”
真的……习惯就好?可是,我怎么一直没办法习惯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呢?大概是我的适应力比较差吧!竞文苦涩地低下了头,希望立麒别发现从自己表情中泄露出的心事。
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之后,竞文猜想,“她”应该是不会出现了吧!反正被女人放鸽子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既然今晚已经变成他和立麒两人的约会……“立麒,有件事……”竞文沉思了一会儿,他想起一件事情,似乎应该先知会立麒一声比较好:“我……”
“哎呀!人终于来了!”不过,立麒的注意力只在竞文身上停留了不到十分之一秒。她从坐定之后,就一直不停地朝餐厅门囗张望著,忽然,她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表情。
讲话讲到一半就被中途打断的竞文,顺著立麒的目光,懒洋洋地转头看了过去----他看到了一个些许陌生而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讨厌!怎么这么晚才到呀?!”立麒噘著嘴,囗气中带点埋怨:“哼!害我都快不知道怎么跟竞文解释了!”
那人显得有些憔悴,但是双眼却又炯炯有神。其实竞文并没有办法很仔细地看清这人的样貌,因为他的眼前忽然泛起了一片薄薄的雾气。
“好久不见了。”低沉温柔的嗓音响起,唇边带著一抹好看的微笑。
翔凌……?!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竞文呆若木鸡。
“你看,比起来还是我厉害吧!你怎么求都没有用,而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乖乖地带过来了……”立麒开心地大笑。
“可恶……你骗我!说什么要介绍美女给我认识……”竞文咬牙切齿地说道。
“冤枉啊!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要介绍‘美女’给你啊!”立麒一边拉椅子让翔凌坐在自己身边,一边逗著竞文:“我只说要介绍给你的物件是很温柔端庄的……难道你嫌我们郑翔凌先生还不够温柔端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