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这件事虽然翔凌一直不希望让你知道……但是,”将饼干放回小碟中,立麒啜了一口咖啡:“既然现在情况已经不可能再更坏了……我想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竞文一脸疑惑。
“其实,翔凌被调职的导火线,应该算是去年圣诞节发生的那件事吧……”立麒抬起眼,定定地注视著竞文的眼眸。
“你说……那件事?!”竞文大惊失色:“那件事有什么影响吗?”
“我们新闻部经理借题发挥,诬指翔凌发的那则声明稿是在作秀、打个人知名度……还当众把他臭骂了一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惹人厌的事情一般,说著说著,立麒轻蹙起柳眉。
天啊!我怎么都不知道?没想到……没想到他承担了这么多压力……而我却……
“他都忍下来了。他原本以为事情过去就算了……采访主任也是这样劝翔凌的,”很明显地,立麒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压抑:“但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竞文还是一头雾水。看在他如此著急的份上,立麒难道就不能把话好好说清楚吗?
“就是我们午间新闻的那个主播啊!她跟新闻部经理可熟的呢!而且后台又硬……要不然凭她的条件,怎么可能才进公司不到三个月就当上主播?”立麒闷哼了一声,清楚表明她的不屑:“她啊!她对翔凌有意思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全办公室都知道,就只有那个木头人看不出来!”
木头人……?指的……是郑翔凌吗?
立麒越说越生气:“她想约翔凌很多次了,可是你那个室友一次也没答应过她。有一回你应该知道……翔凌是为了要帮你带外甥,所以才拒绝她的……”
为了帮忙带小枫?!忽然,竞文觉得似乎有把利刃刺进自己的心窝。那个……那个家伙!他怎么这么傻……
“既然得不到他,就干脆毁掉他,”立麒愤怒难平:“这就是那女人的想法吧!所以她大概恼羞成怒,跑去跟新闻部经理讲了一些翔凌的坏话……我们老板原本就对翔凌不满了,再加上被这女人一加油添醋,当然就直接把他发派边疆了……”
“那么,你们采访主任……”采访主任不是很看重翔凌吗?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他被调职吧?
“唉!他为了翔凌,还不惜拉下脸去跟我们老板求情呢!”立麒不忍地叹了一口气:“只是,那家伙心意已定,谁也阻止不了他了……”
“可是我……我实在不懂!”竞文激动地捶了一下桌子:“郑翔凌……他不是和那个主播正在交往吗?!”
“谁说他们正在交往的?”立麒很快地接话。
竞文紧张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深呼吸了一口气。“翔凌……翔凌每天晚上都会和她讲很久的电话……”是的,我很确定,因为电话是我接的,是她没错……
“你有听到他们讲话的内容吗?要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没想到,立麒只是耸耸肩,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当然我也不知道实情啦!翔凌什么也不愿意说……”
“可是……他们被拍到的照片又要怎么解释?”竞文见立麒轻描淡写地推翻一竿子的八卦报导,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踏实。
“你是说那张他们两个从饭店走出来的照片吗?虽然我不晓得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以我对翔凌的了解,他绝对不是那种会把感情当作儿戏的人!否则,那么多女人排队要倒贴他,他怎么可能到现在连一个对象都没有?!”浅浅一笑,立麒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接著说道:“从饭店走出来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有暧昧关系啊!就像你们两个被拍到在大街上拥吻一样……虽然我觉得你们还比较有可能……”
“立麒!”竞文红著脸,出声打断了立麒的话。
告别了立麒,竞文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他忽然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而这种孤寂感,甚至比他只身远赴英国求学时还要强烈许多。虽然还有很多事情尚未解释清楚,但是他知道他似乎是完全误会翔凌了……不过,现在才发现,又有什么用呢?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了,而且,翔凌……也走了……
36
在竞文终于习惯了翔凌的存在之后,他却又必须重新适应翔凌的离去。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但是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感觉更漫长。
“我到底是怎么了?!”竞文老是心神不宁,而且经常失眠。自从翔凌一声不响地被调到地方新闻中心以后,他开始变得有点神经质,而且容易一个人胡思乱想。每当独个儿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以后,他就会陷入沮丧的情绪当中。竞文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也不想去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平常对电视敬而远之的竞文,却开始看起电视新闻。
最近除了集体食物中毒、延宕不决的军火采购案和院会又爆发激烈肢体冲突这些新闻之外,到底还有哪些值得关心的事呢?难道……就没有人想看一点地方上的消息吗?
地方新闻一向都不太受重视,能排上晚间新闻大概就要偷笑了。不过,有时候,他还是可以见到翔凌的报导,但是过音的通常也都是总公司这边的记者,因为地方新闻中心缺乏人力,器材不但短少,品质也与总公司相差甚远,有时候只是看个带子也会刮带;所以地方记者只要采访、写稿,拍摄完画面再传回公司即可,新闻带的后制还是交由总公司记者来处理。因此,就算出现翔凌的报导,也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无法解释地,就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就算只是再简单也不过地打声招呼也好……
无法解释地,就是想看看他的面容……就算他又露出那种没道理的笑容也无所谓……
竞文不懂到底是什么感觉,一直在撕扯著他的心,不过,他很努力地与这种无奈且痛苦的情绪低潮对抗著……他坚持底线,这是他和翔凌约定好的,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打电话找对方,以免影响彼此的生活。他知道自己够坚强,可以一个人独自面对困境,翔凌一定也在为了适应新环境而努力著,自己不能先认输!否则,一定会被那个家伙取笑的……所以,尽管想听听他的声音、想再见他一面……也要忍耐……再难过也要忍耐……
我才不要打电话给那个家伙呢!反正……反正他也没打来,不是吗?
竞文很困惑。明明才跟他分开几个星期呀!只不过几个星期没听到他那轻柔却又老爱装无辜的声音……只不过几个星期没见到他那足以融化冰山,但有时候却又惹人脸红的微笑……明明……才几个星期啊!我怎么……?
于是,竞文小小地退让了一步。
“是的!一定是因为习惯的关系!没错!我才不是在想那个家伙呢!我……我只是习惯屋子里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罢了!”竞文猜想,自己只是因为不适应某个人忽然消失,所以才会生活规律大乱。就像减肥如果一开始就滴水不进,一定会受不了那样,所以,应该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我应该要循序渐进才对。
竞文试著让自己慢慢习惯翔凌不在身边。他搬出翔凌柜子里的新闻侧录带,每天下班回到家,他就会一卷一卷地放来看;虽然不见得看得到人,但是,让屋子里充满他的声音,也让人好过多了。有时候,竞文就这样在客厅里看到睡著了。
会很苦吗?竞文曾经这么问过自己。其实不会。可以在他的声音里沉沉睡去,又可以在他的声音里悠悠醒转,是一件愉快的事,几乎跟看到灿烂的阳光洒在街上一样的愉快。
“竞文,你瘦了,”一天,立麒因为担心她这位不懂得释放情绪的大学同学,而特地约他出来见面。“……而且,你冒出黑眼圈了。”立麒紧抿双唇,看著竞文,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哦,是吗?”竞文漫不经心地搅拌著杯中的茶包:“也许是因为最近工作比较忙吧!”
“你……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么烦恼的事情?”立麒试探地问了问。还会有什么烦恼的事呢?也就只有那件事啊……其实立麒心里明白。
“哈哈!我哪里会有什么烦恼?!”出乎意料的,竞文爽朗地笑出声来:“这阵子家里少 了一个讨人厌、专门惹麻烦的家伙,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呢!从现在起,我每天回到家都不必担心房子是不是被他烧掉了,而且我还不必帮他准备早餐,也不用受他的气,不用被他开玩笑,不用帮他种的花除虫,不用……”
“够了!竞文。”立麒看著他滔滔不绝地说著,她的心都快绞成一团了。她叹了一口气:“……你就说你想他吧!不要这样子……”
“我才没有!”竞文断然否认:“我根本一点也不想他!”
“看到你这样子,我很难受……”立麒低下头,突然红了眼眶:“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翔凌他会不会再被调回来……我也很想他……”
“你……你别哭啊!”女孩子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居然连立麒这种大剌剌的女生都掉眼泪了,实在把竞文吓得手足无措,他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
他真的慌了。可恶的郑翔凌!为什么你一走,大家都不对劲了呢?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和他一起租房子的……”立麒不顾脸上的妆,猛擦著眼泪:“我以为如果是他……你应该可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别这样……”竞文抓住她的肩膀:“来,别哭了,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竞文顿了一顿,语气平缓而温柔:“……再说,你帮我找到了一位非常好的室友啊!”
“真的?!”立麒忽地睁大双眼。在那一瞬间,有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她的面颊。
“是的,他……他……他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竞文用专注的眼神看著立麒,他的脸颊微微泛红:“……我几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可以来形容他到底有多好……”
“你喜欢他,对不对?”这个问题,立麒只敢在心里轻轻地问。她轻易地看出竞文极力想掩饰的情感,因为人的眼神不会说谎。她在他的眸子里找到了答案。
说完,竞文低头继续搅拌他的茶,立麒也没再追问什么。她知道竞文一定也在心中痛苦地质疑著自己的感觉吧!要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像徐竞文这么别扭不坦率的男人,去承认他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微妙的感情……挣扎,是必经的过程。
快四点半了,立麒还要回公司剪带子。
“今天下午,谢谢你陪我,”她站起身,把手帕递还竞文。
“没什么,我也很高兴可以陪你。”在竞文带著微笑的脸上,立麒确信,她看见了竞文眼中一闪而逝的寂寞。他,也需要一个人来陪,然而,很明显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过度忍耐,对健康是不好的,”她一笑:“还有,该紧紧抓住的,就别让它从身边离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竞文淡淡地回答道:“再说,我的身体很健康。”
呵,果然是徐竞文啊!真是个迟钝又不坦白的男人!立麒只是笑著摇摇头。
37
竞文回到家,又是习惯性地打开电视,看著一卷卷的新闻侧录带。其实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策略到底奏不奏效,因为看这些带子,不仅没办法让他循序渐进地适应翔凌的离开,他每天看录影带的时间反而越来越长。
今天他看的,恰好是海关收贿案,也就是翔凌跑到大独家的那条新闻。竞文不禁想起,他们从这条新闻开始,真正惺惺相惜,并将彼此视为自己最重视的对手……而且为了这条新闻,他们两人曾经在天台,拥有过无数个吹著晚风、聊著心事的夜晚……还有……那个关于月亮的传说……
思及此,竞文忽然有种危险的预感。“天啊!我必须停止!”他觉得自己如果再想下去,很有可能会陷入某种无法自拔的情绪当中。
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一头倒在客厅沙发上,闭上双眼,听著电视机传来的新闻播报声。
“我一定是太累了……跟那个家伙完全无关啊……”他迷迷糊糊地、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著自己。
在半梦半醒之间,竞文忽然感觉到身畔一阵温暖,有个柔软的东西正轻轻触碰著他的眼睑,然后是耳垂,再来是鼻尖……热热的气息呼在他颊边……到底是谁在吵我睡觉啊?!
竞文努力撑开眼睛。
郑……郑翔凌?!
眼前的,不就是那个惹得天下大乱的郑翔凌吗?!可是……他怎么会……?!
竞文一愣。翔凌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呀!不过,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反抗,他的唇马上就被一个热情的吻封住了。
郑翔凌他……他……吻我?!
竞文吓呆了。他从来没碰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他伸出手,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但是他却无助地发现,自己居然被吻到连一点抗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吻,热烈但是温柔……他灼热的气息,不停地刺激著自己的感官……
“天啊……我竟然……被一个男人……吻著……?!”竞文好恨这样无力的自己。明明以常理来说,自己应该先赏他一记扎实的拳头,至少也要揍到他流鼻血才对呀……可是,为什么……自己却……?!
等一下,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难道是屋外鞋柜里的备份钥匙……?!
该死!
“不行……我怎么可以跟一个男人……”霎时,竞文脑中一片空白,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一点一点地背叛了理智……当然,前提是如果他还有理智的话。
噢!还有,那个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不肯停止他的吻?!
“我……我不能……”被压倒在沙发上,竞文浑身瘫软,他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矛盾:“可是……如果是他的话……应该……”
这算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就直接……未免也太过分了吧……?他……他是疯了不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生不起气来。
他闭上眼睛。这种……身体上的感觉……从来也没有过……
他的室友正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温柔地抚触他的发稍。徐竞文愣愣地抓住他室友的肩膀,犹豫著到底是要把他推开好呢,还是心一横干脆就把他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