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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起风时 page 4 作者:玄小佛

  “先抽根烟,别那么大的火气麻!慢慢讲,有没有一点效果?”

  “效果?嘿,太有效了。”陶扬腿一架,哼了一声:“人家叫我让开!”

  “你没照我告诉你的做呀?你有没有请她吃宵夜?”

  “就是说了她才叫我让开的!”

  “哎呀!你再请呀!女人的心我最清楚不过了,矜持啦!故作姿态什么啦!你也了解的嘛,结果呢?你怎么样?”

  “怎么样?人家窘了我一顿,骑着车子跑啦!”

  “你呀!”

  洪燕湘像只泄了气的球,瘫坐在沙发上,歪着头叹了口气,又回过脸来。

  “我说陶扬,你也不笨,对付女孩子,你尤其拿手,叫你办件事,你看看?好了,好了,今天不成算了,明天再来。”

  “嘿!另请高明。”陶扬双手一拱:“我胜任不了。”

  “看你自私的。”洪燕湘不满意的瞪了一眼:“我们再计划计划。罗伯新女儿就是再矜持,再摆架子,总也是个女孩,有那个女孩见你不动心的?就凭你这张脸,凭你这身体格,只要你明天再去,照我的方法做,包管成功。事不宜迟,别等新闻都上报了,那才——”

  洪燕湘还得意洋洋的滔滔不绝,陶扬眯着眼,腿打着拍子,幸灾乐祸的打断了洪燕湘的话。

  “已经上报了。”

  “什么?”

  洪燕湘卸妆后黯然无神的两只眼睛,暴睁开来,脸部的表情,一层一层的变化。

  “惊讶个什么劲嘛?罗伯新他老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女儿一个礼拜内要我们上报。”

  “她?她已经——”

  “她已经把稿子交出去了。”

  “交出去了?”

  “等明天看报吧!”

  “她真的——?”

  “她真的很守诺言,说一个礼拜就是一个礼拜。”陶扬事不关己,悠悠闲闲的喷着烟:“这只骄傲的小母鸡,嘿,挺性格的,骑着摩托车,两只眼睛冷冰冰的,满有味道,我还没追过这样的女孩呢!”

  洪燕湘这时候,也没心情吃什么飞醋了,啪着烟、皱着眉,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慌乱极了。

  “陶扬,阻止她。”

  “阻止?”陶扬哈哈一笑:“报社你开的?高兴登就登,不高兴了,就撕掉?”

  “不管用任何方法,付多少代价,陶扬,你去给我办这件事,叫罗伯新他女儿把稿子毁掉。”

  “姑奶奶,你脑袋清醒点好不好?那只小母鸡已经把稿子交到报社,现在都变成铅字,在油印,明天一早,白纸印黑字,你叫我去办这件事,嘿,只有一个办法,你把所有的报纸全买下来。”

  “难道,就让她登出来?叫郑宏元看到?”洪燕湘嘶吼着。

  “何必这么悲观呢?郑宏元是个大忙人,他还不见得有时间看报,你穷紧张什么嘛!”

  “你少幸灾乐祸,我倒霉了你也没好处。”洪燕湘气呼呼的指着陶扬,“就凭你演的那种二流角色,不是我,你到那儿偷这种两、三万一套的西装?抽洋烟、用纯金打火机、袖扣还镶钻,哼,一般公子哥儿的德性,我告诉你,你要放明白哦,这可都是从郑宏元那来的。”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陶扬轻佻的肩一耸,手一摊,架着的腿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闭上你那张没学问的嘴巴,不懂就别乱用典故,哼,贻笑大方。”

  “哟,我的二姨太,今天挺有学问的,怎么?今天是跟哪个念过书的人一块打麻将了?还学了句成语。”

  陶扬悠闲自然,不轻不重的还回一句,腿还是有节奏的打着拍子。

  “学的又怎么样?总比你乱用高明吧?”

  “误打误撞,这个——嘿!瞎猫都能逮到死老鼠,何况,我们二姨太还是个活生生、不聋不瞎的聪明人,是不?”

  “陶扬!我烦得一点头绪都没有了,你还有兴致跟我抬扛!”

  “谁有兴趣跟你抬扛,在那只小母鸡那儿,又受气,又挨冻,他妈的,累了个半死。”陶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要睡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寡情寡义的?”陶扬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叫洪燕湘暴叫了起来:“明天就上报了,我急得就快没疯掉,你还有心情睡?”

  “别无理取闹好不好?你要我怎么样?拿个手榴弹连夜去把报社炸掉?叫他们明天出不了报纸?简直莫名其妙,神经病!”

  “好啊!陶扬,我算是看清你这个人了。”洪燕湘咬着牙,指着门:“你现在给我滚出去,别再叫我看到你,滚!一辈子别想再来了。”

  “滚?”陶扬两手往裤袋一插:“好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滚,滚得愈远愈好,去找那些跟你一样,专演八流角色的女人吧!”

  走到门口,陶扬打了个哈欠,一脸睡意。

  “我走是无所谓。不过,你半夜想我怎么办?后不后悔?后悔还来得及哦!”

  “滚,没有人会后悔。”

  一把将嘻皮笑脸的陶扬推了出去,洪燕湘重重的踢上了门。

  陶扬拉紧了衣领,连骂了几声他妈的,穿进了刺骨的寒风里,沿着街,总算在这个又冷又深的夜里,叫了部车,回到自己那个既脏又乱的窝。

  ☆☆☆

  人要是遇上运气,真是没有道理可解释,本来一直是二流配角,演了几年,也没出个名堂,那些制片、导演,甚至观众,对陶扬都抱着一种等闲之辈的态度。齐老板基于成本低,只好找了个不起眼又省价钱的陶扬挑了大梁。本来没寄什么厚望,能够捞回成本,也就算了,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一夜之间,陶扬这个二流人物,竟沸沸腾腾的红起来了。

  电影院大排长龙,十七八岁的小女孩,争先恐后的挤进电影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陶扬那个撩倒、固执的画家。

  陶扬成了小女孩的新偶像,他那双溜溜转的桃花眼,在镜头上经过导演的安排,变得又忧郁、又深远。透过剧情、透过刻意的揣摩,陶扬真的是个典型的情痴,迷死了小女该。

  陶扬这么无端的红起来,罗若珈那篇揭底的新闻帮了不少忙,许多本来对陶扬没有印象的人,就因为这篇报导,成了陶扬的观众。

  齐老板是个聪明的人,片子上映不到三天,马上找人赶剧本,马上开新片,男主角当然是陶扬。

  陶扬是成功了。洪燕湘,这个倒楣的女人,从那间漂亮的大房子搬出来了,郑宏元做的也真够绝,一毛钱都不给,甚至连几样值钱的,如钻戒之类的东西,也扣留了下来。

  好久没回家了。罗若珈和徐克维一道吃过晚饭分手后,就骑着摩托车回去看罗伯新。

  才进去,就看到朱爱莲和洪燕湘坐在客厅里,洪燕湘气极败坏比手划脚的说着。

  燕湘突然停了下来,抬起眼皮,歪着一张嘴,向门口瞥了瞥,然后头往旁边一甩。

  “爱莲,你们家伯新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罗伯新首先放下手中的报纸站了起来,一脸高兴的笑容,朱爱莲的丹凤眼露出不共戴天的仇恨,恶毒的瞪了罗若珈一眼,转向罗伯新那张堆满笑容的脸。

  “若珈,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罗若珈才要开口,朱爱莲恶声恶气的冲着罗伯新。

  “你们姓罗的人回来了,我朱爱莲大概也要识相点,自动离开吧!”

  “爱莲。”罗伯新站着,不晓得该走向女儿,还是站在原地:“这是什么话嘛?”

  “什么话?你那目无尊长,没有半点教育的女儿,就站在那里,你过去问问他,看她能回答你什么话?”朱爱莲站了起来,双手插腰:“我朱爱莲虽然只是她的继母,她再怎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念过书的人,起码的礼貌,也该多少懂一点哪!你没看见她那天对我的态度,我陪着笑脸,跟她商量,不要害了人家燕湘,嘿,她倒端起架子,板着脸,就赶我出去。”

  朱爱莲愈说愈得理,愈说愈嚣张,停也不停,指着罗伯新。

  “你们父女间的事,我是懒得管,不过伯新,我话可是说在前头,像她这种连自己父亲都不尊敬的人,叫她少回来,那种没教养的样子,将来把宝宝带坏了,你别怪我没把宝宝管好。”

  罗若珈气得脸都发青了,罗伯新看在眼里,不满意的皱了皱眉。

  “爱莲,你这是何必呢?若珈难得回来一次,你就——唉!爱莲,公道一点好不好?”

  “好啊!罗伯新,你到底想置我于何地啊?”朱爱莲像一只被咬了一口的豹子,两道拔得细细长长的眉毛,像两把竖起的箭:“嫁给你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做二老婆,我安份守已的,又给你罗家生了个儿子,现在好了,你女儿排挤我在先,你随后跟进,你们罗家的人还有点良心没有?好,既然在你们罗家我没有立足之地,我带宝宝走,我们母子马上走,免得等你们赶!”

  “爱莲,这是什么话嘛!”罗伯新对这番无理取闹,真是又气又急,又不敢怒:“若珈的个性是倔了点,我要她给你道歉,好不好?”

  对罗若珈恨之入骨的洪燕湘,马上挺身出来煽火。

  “爱莲,我看你忍忍这口气算了,当初嫁给罗伯新,你又不是不晓得当的是人家的继母,继母这玩意,从古至今,哪个不是专受闲气的;要怪呀!就怪你自己,也不先打听罗伯新有个那么厉害的女儿,你呀!就自认倒楣吧!人家到底是亲生女儿,你不过是个二老婆,跟人家争什么?算了吧!忍气吞声,保口饭吃,不然,拖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你上哪儿去?嫁人?哼!拖油瓶改嫁,不受欢迎。”

  “燕湘。”罗伯新十分埋怨的看着洪燕湘:“这时候,你讲这话——你这不是——”

  朱爱莲上前一步,凶煞般的嗓门,叫断了罗伯新对洪燕湘的埋怨。

  “罗伯新,我受你们罗家的气,我的朋友可没义务跟着挨你们罗家的冷嘲热讽,燕湘哪句话讲错了?人家度量大,虽然你女儿恶毒的去掀人家的底,害得郑宏元将燕湘赶了出来,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是,燕湘找你女儿埋怨过一句没有?你公道点,罗伯新。”

  “爱莲,我并没有说什么,我——我——说了什么嘛?”

  “你这还不够啊?哦!你非要讲明了赶洪燕湘出去,撵我和宝宝走,你才够!你才甘心?你才能讨好你那没教养的女儿?”

  “爱莲,若珈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算她做错了,你说了半天,也差不——”

  朱爱莲又尖叫起来了。

  “燕湘,你听听,你听听,真是被你讲对了,亲生女儿到底是亲生女儿,我看我就算忍气吞声,也甭想在罗家有口饭吃了,我也别等人家来撵我了,宝宝、宝宝,出来,你这个死累赘,这里没你好日子过了,出来,宝宝你听到没有?”

  叫着,朱爱莲就朝宝宝卧房冲,罗伯新急了,也顾不得站在那儿脸发青的女儿,紧张的跑上前,又是哀求、又是道歉。

  在这个空间的界限里,再留着,连累的只是自己那被实际情况磨得懦弱的父亲。罗若珈悄悄的走出了客厅,背后父亲的哀求与道歉夹在朱爱莲刻薄的哭闹中,没有谁注意到罗若珈走了,包括罗伯新。

  罗若珈没有发动摩托车,一步一步推着,酷寒的风打在脸上,打干滚落热烫的泪。辱痛的心,刺骨的冷,交织出一份无法承受的痛楚。

  罗若珈不是个爱哭,更不是个容易哭的人,很多年、很多年了,罗若珈一直这样处理自已;任何挫折、任何委屈、任何足以打击自己跌倒、受伤的外力,罗若珈有勇气用任何方法去迎接,但,从不用眼泪,从来没有一件事情,罗若珈用眼泪去解决。

  今天罗若珈哭了,哭得很激动,寒冷漆黑的街口,静寂的能听到隐隐流泻的呜咽。罗若珈抽动的肩再也负荷不了此刻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板,罗若珈推着摩托车,走向电话亭。

  拨完了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不是自己需要、期待的徐克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罗若珈努力抑止抽泣的硬咽声,礼貌的说:“麻烦你请徐克维听电话。”

  对方停了有两、三秒才回答。

  “你贵姓?”

  “我姓罗。”

  “你找他什么事?”

  “我——是不是能麻烦你请他接一下电话?”

  “他不在。”

  只听到“咔”的一声,电话挂断了,握着嗡嗡作响的听筒,好半天,罗若珈急需要有人帮忙的情绪,跌进从没有的空无与失落中。

  好久、好久,罗若珈挂上电话,没有发动车子,也没有去推,坐上车子,呆滞的,不动的坐着,街风吹击,吹在脸颊,吹进脖子,刺着脊椎骨,罗若珈就一直在这种痴呆的状态下,静止着。

  罗若珈冻得僵红的手,又伸进口袋拿出一枚铜板。再一次拨相同的电话号码,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这回接电话的是一位老太太的声音,声音和善,但罗若珈被推进空无与失落的感觉,更浓、更浓了。

  “克维还没有回来,你有什么事?要不要留个电话号码?回头我好叫他给你个电话。”

  “哦,不用了,谢谢。”

  摩托车冰冷得像此刻酷寒的气流,罗若珈坐上去,发动了马达,车速由慢而快,快得能飞起来。

  上了公寓的楼梯,罗若珈打开房门,鞋也没脱,一头倒在床上,早已满眶的泪,一滴一滴流溅在枕头上。罗若珈不明白自己,今天有什么理由一而再的被眼泪嘲弄。罗若珈没有丝毫情绪分析自己,汩汩的泪,像一块大冰柱融解后,无法挽救的溶化。

  隐约中,有电话的铃声,罗若珈咬着枕头,倾听着,确定了是电话在响,罗若珈松开齿缝,慵懒的走过去拿了起来。

  “喂。”

  “若珈吗?我是克维。”

  儿时,每当在外面受了欺负,见到母亲,总会有一份加倍夸张,用眼泪哭诉着强调自己的委屈,这是每一个从童年走过来的人都曾经有过的经验,在母亲的双手抚慰下,委屈才得到平抚的满足。罗若珈这时候,完全是这样的,原先枕头上静静汩流的泪,已换成了泣不成声。

  “若珈,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若珈,到底发生什么事?”

  罗若珈咬着手指头,一句话也没说,电话那边的徐克维,急得语音都快飞起来了。

  “若珈,你讲话呀!你怎么不讲话?若珈,若珈,你听见我的声音吗?若珈,你不要离开,我马上过来,等我,知道吗?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只告诉母亲有急事,也顾不得母亲满脸的疑惑与不满。才回来,就拿起刚脱下的西装上衣,穿都来不及穿,就跑到街口招了计程车。

  赶到罗若珈那儿,徐克维一口气跑上楼,急促的敲了门,罗若珈红肿挂泪的眼,徐克维没等她说为什么,一股疼惜、搂紧了那张徐克维明白、已经等待自己很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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