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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起风时 page 11 作者:玄小佛

  罗若珈站起来,用一种近乎欺骗的笑容,潇洒的拉开椅子。

  “该走了,我报馆还有新闻稿要发。”

  “——这是一个谎言。”

  “你不觉得这个谎言在这个时候很恰当?”

  这样的回答,让听的人都感觉出尖锐的沉痛,徐克维不再坚持,一起拉开椅子。

  经过陶扬,罗若珈看见陶扬老远就站起来,一张笑容,老远老远就露着牙,咧在那儿,罗若珈视若无睹,与徐克维并排走过去。

  “嗨!小母鸡,要走啦?”

  那略带轻佻,又有些友善的招呼,徐克维质疑的看着,想问罗若珈,又想到自己礼拜六的婚礼,他是一点权力也没有了。

  任陶扬咧着牙,摆着一张等待的笑容,罗若珈面无表情、冻结的走过去。

  “你的嘴巴可以收起来甭笑了,人家走了。”

  是丹妮的嘲笑声——陶扬不可自制的坐下来,这个平时嘻嘻哈哈、没什么脑子的人,被征服于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怅然中。

  出了咖啡店,徐克维望着罗若珈,罗若咖干涩的眼眶在挣扎。泪,谁都会流,但,强抑的能力,却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罗若珈清楚,这份能力,再维持不了多久了。

  四月的阳光,淡淡的,很温暖却不灼人,罗若珈是漂亮的,一种近于美的漂亮,这种美的根源,是女孩中极难寻获的——固执的原则,那眨也不眨、冷冷的眼神,坚强挺拔的鼻尖,不开口时,永远那么紧抿着,倔强的令人不敢轻易侵犯的弧度。

  四月的阳光,洒落在这样的一张轮廓上,竟然使徐克维产生望而生畏、生敬的歉疚。

  “报馆——真的有事?”

  “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时刻,你希望报馆没事?”

  跨上车座,罗若珈发动了引擎,手,不能克制的轻颤着。

  “若珈。”

  徐克维突然有放弃对母亲的尊重,改变一个悲剧婚姻的冲动,捉起罗若珈的车把,激动地额角的青筋都鼓出来了。

  “若珈,也许——给我一天的时间,让我去改变——”

  罗若珈的理性,像机械般——她冷冷的眼眶,已经再强抑不住,她摇着头,虽然摇得那么轻,但是,没有人感觉不出,那是多么坚定。

  “若珈——”

  罗若珈踩下了油门,挺起背脊,脸高昂着,眼睛直视着前方,车,离开了原地,缓缓地。

  “若珈——”

  车,依旧缓缓地前进,徐克维情绪混乱、复杂、慌乱而不知所措,无法抉择的趋前跟着。

  “——我爱你。”

  车,一下子飞弹起来,冲了出去,徐克维没有第二个思想,绝望、嘶哑的追奔、狂喊。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若珈——我爱——”

  没有红灯,没有行人,没有十字路口,在罗若珈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没有一切。红色摩托车像一团红色的光影,掠过红灯,掠过行人,掠过十字路口,掠过穷追不舍望尘莫及的交通警察。

  这个个性里没有眼泪的女孩,在眼泪中,悲怆的情感,暴露在不可遏止的狂态中。速度、泪水,泪水、速度,罗若珈濒临于歇斯底里的状况。

  ☆☆☆

  礼拜六——一个并不是罗若珈忙碌的日子。

  醒来,头很重,沉沉的,罗若珈坐起身子,唱针一圈一圈沙沙的发出单调的声音,罗若珈没有理会,抬头瞧瞧书桌上的闹钟,九点四十。

  一地的唱片,一地的书籍,几支烟头弃置在地毯上,烟?自己是不会抽烟的,罗若珈顺手将床头剩余的半包烟,扔进字纸篓。

  ——星期六——

  日历上绿色的字,清楚的映进罗若珈浮肿的眼睛,罗若珈一跃身,唰地撕去“星期六”的绿色,毫不留恋的像弃烟般,抛进字纸篓里,红色的“星期日”,鲜亮的立在墙上。

  罗若珈拉开窗帘,早晨的阳光,朝气十足的照射进来,罗若珈动作迅速的摆好唱片,书一本一本归回书架,烟头拾起,床面铺上一张色彩明艳的床罩,经过两只手的摆布,整个房间马上明亮而有生气。

  清理好房间,梳洗一番,罗若珈选了件鲜黄底,嵌着紫色碎花的T恤,又挑了条白色牛仔裤,打开衣柜下层,发现去年生日时,父亲送给自己的一套化妆品盒,罗若珈拆开每一样还包着玻璃纸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淡淡的打扮,嘴唇描了描浅色口红,两颊轻轻的刷了点腮红,一刹间,罗若珈竟美得令人眩惑。

  报社今天没有什么事,去哪儿?真要回家?罗若珈想起朱爱莲,即刻打消这个念头。戴上手表,已经十点二十了,罗若珈突然决定先去看个早场电影,从抽屉抓了一把钞票,至少有四、五千块,塞进皮包里。

  跨上摩托车,罗若珈在西门闹区电影街逛了一圈,选了个喜剧片。

  玉米花、牛肉干、炸鸡腿渗和着全场的爆笑声,两个小时过去了。

  出了电影院,满街的人潮,有人发声大谈,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勾肩搭背,热热闹闹,罗若珈骑在摩托车上,挤在人潮中,速度缓慢,能碰到一个熟人多好,纵使是一个聊不来的人,甚至像陶扬那样的人,罗若珈都愿意。

  天底下的事,要能有多不可思议,就有多不可思议,刚才,脑子里还回转着“甚至像陶扬那样的人——”,居然当真出现了。

  一身米黄色西装的陶扬,搂着胸口露一大截的丹妮,两个人都戴着太阳眼镜,大概是怕叫街上的行人认出来吧!但罗若珈一眼就看见了。

  没有第二个思索,罗若珈加快油门,唰地一声,冲到两个人面前,没等罗若珈打招呼,陶扬像忘了旁边还有个丹妮,惊喜的大叫。

  “嗨!小母鸡,我看我们是有缘,哈,又给我碰上你了。”

  “上那儿去?”

  从第一眼认识罗若珈以来,就没见罗若珈这么友善,而且带着笑容面向自己,陶扬乐得忘了形,也顾不得行人的注视,取下太阳眼镜,开心的打量罗若珈。

  “哗!小母鸡,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漂亮成这个样子?”陶扬插着腰,上下望:“小母鸡,当今最红的影后都差你一大截咧!”

  “够了,我问你上儿去?”

  “那也不去。”陶扬真的忘了刚才还搂着,此刻站在旁边,脸色已经不对了的丹妮:“喂,小母鸡,请你吃午饭好不好?或者,喝杯咖啡怎么样?”

  “陶扬!”丹妮的脸都僵了,仇视的目光从罗若珈脸上转向陶扬:“我们的事你忘啦?”

  “抱歉,丹妮。”嘻皮笑脸的耸耸肩:“放我一马吧!”

  罗若珈头往后座一撇。

  “上来吧!陶扬。”

  “我——”陶扬不大情愿,却又不愿放弃机会:“要我坐后面呀?”

  “上不上来?”

  陶扬一屁股跨上去,对着已经愤怒得脸都变了型的丹妮,摊了摊双手。

  “抱歉,丹妮,再见!”

  罗若珈的车速实在够快,一会儿转弯,一会儿急速大调头,陶扬好几次险些掉下来。

  “喂,小母鸡,我今年才二十七,目前正走红,让我多活几年好不好?”

  “再叫就要你下车了。”

  “和善点嘛!给点面子好不好?”

  绕了好几圈,罗若珈把车停到一家中菜馆前,拿了皮包,迳自朝里走。陶扬紧跟着,跟上前,要拉门服务,罗若珈自己已经开了门进去了,陶扬悬在半空中的手只好又收回来。

  “今天我请客。”坐下来,罗若珈把菜单往陶扬面前一堆:“吃什么,你点吧!”

  “这个——嗳,小母鸡,这不是颠倒乾坤吗?给个面子,我请客好不好?”

  罗若珈一把抢回菜单,迅速的点了几个菜。

  “小母鸡。”服务生走了,陶扬戏剧的降低声音:“刚才那个服务生要是认出我是谁的话,我糗大了。”

  “你觉得今天这个走运的陶扬,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罗若珈不留情的损了一句。

  “小母鸡,好,好,你厉害,我说不过你,我头脑简单。”陶扬连连拱手,又补了一句:“四肢发达。”

  见罗若珈没开口,陶扬又接着问。

  “喂,小母鸡,不太对咧!我看你平常满讨厌我的,今天怎么——”陶扬又戏剧性的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今天突然发现我还是挺可爱?”

  “我讨厌你的程度跟昨天以前,没有两样。”

  自讨没趣的被窘了一顿,耸耸肩,陶扬马上又嘻皮笑脸起来。

  “小母鸡,我长得满帅的吧?”

  罗若珈撇了撇嘴角,陶扬摸摸下巴。

  “比他不差吧?”

  他?哦,上帝,请别让我在今天听到他!罗若珈脸色都变了,但粗心的陶扬依然嘻皮笑脸的。

  “小母鸡,那小子还缺颗门牙,我大概什么都比他差,不过——”

  罗若珈拿起皮包,站起来就往外走。陶扬愣呆了,马上紧跟着站起来追出去。

  “嗳,小母鸡,小母鸡——”

  罗若珈脸色发白,踩油门的脚,几次踏空,陶扬赶到,还没来得及讲一句话,车子唰地一声,从陶扬前面冲过去,差点撞到陶扬的脸。

  双手抱着胸,正莫名其妙着,唰地一声,一辆摩托车停在脚前,陶扬抬起头,罗若珈又回来了。

  言多必失,陶扬一句话也不敢再吭,双手抱着胸,傻笑着。

  “上来吧!”

  今天的小母鸡真是奇怪了,陶扬搔着脑袋,带有几分欣喜而又惧怕的心情,小心的跨上后座。

  坐在后面,任罗若珈绕了十几分钟,陶扬实在忍不住了,战战兢兢的把头伸向前。

  “小母鸡,上哪儿去呀?”

  没有得到回答,有过经验,陶扬不再开口了。

  这里不知道是一个什么地方,罗若珈没有来过,后面的陶扬也从未到过,几户农舍挨着山腰,秃秃地没几根草的小山坡微微的斜向一条溪流。

  罗若珈停下车,一动也不动,陶扬伸过脑袋直朝罗若珈瞧,石膏塑像似的上半身,丝毫没有下车的动静,陶扬耸耸肩,自个儿跳下来。

  伸了几个懒腰,陶扬跑到罗若珈面前,脑袋斜斜的歪着,罗若珈像中邪了般,冷漠的眼睛,空洞的朝前直视,像根本没有看见陶扬那个歪过来的脑袋。

  陶扬歪了半天,张开掌心,摇到罗若珈眼前,晃呀晃的,晃了五、六下,那张脸硬是麻木了,陶扬无计可施的搔搔脑袋。

  “中邪啦?小母鸡?”

  罗若珈的眼睛依然冷漠的、空洞的望向前方,直视着。陶扬嘘了口气,放弃的挺直背脊。

  “好吧!等你苏醒过来的时候叫我一声,来到了这个鬼地方,我只好郊游去了,待会儿见,小母鸡。”

  说起来,陶扬实在是个稚气浓重的大男该,没什么坏心眼,也没沾染太多现实的世故,以二十七岁而又身在一个勾心斗角的环境来说,陶扬是单纯了点。

  秃秃没几根草的小山坡,陶扬像个孩童般,一溜烟冲了上去,又一溜烟冲了下来,来来回回的冲了几次,流了一脸汗,又跑到小溪边洗脸,大概溪水还算干净,陶扬连洗了几把,高兴地一脸水珠的跑到罗若珈面前,叫着。

  “小母鸡,溪里的水洗起来舒服的不得了,过来洗一把吧!中邪的人,洗了包管清醒。”

  兴高采烈的,却没得到半点反应,陶扬耸耸肩,掏出烟。

  “要不要来根姻?”

  自顾自的点了两根,伸过去,罗若珈没有接,陶扬这回觉得难堪了,火大的正要扔掉,又缩回来。

  “算了,我自个儿抽。”

  两只手,各来一根,一边一口,起劲的抽着,烟抽完了,陶扬又无所事事起来了。绕着坐在摩托车上的罗若珈,陶扬自问自答的有一句说一句。

  “小母鸡,不是我说你,你给人家的感觉不太好,骄傲兮兮的。”

  斜着眼偷看罗若珈的反应,见没引起什么愤怒,陶扬继续说。

  “好像天下人都得罪了你似的,何必嘛,是不是?”

  陶扬又瞄了一眼。

  “我听我们圈里的人谈你,每一个都说,跟你讲起话来,好像隔着有十丈八丈远,太没有亲切感了。”

  手插进裤袋里,陶扬又点了根烟。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圈里人说,你从不接受贿赂,一是一,二是二,想送你一点东西,美言两句,门儿都没有,喂,小母鸡,这样也不太好喔,容易得罪小人。”

  陶扬嘻皮笑脸的咧着得意的笑容。

  “不过,我呢,你可以放心,我是我们这个大染缸里,唯一的善类。”

  罗若珈空洞的眼,终于转动了。

  “上来,该走了。”

  陶扬插着腰,像个不被重视的孩子,叫着:

  “小母鸡,我讲了半天话,你一句——”

  “上不上来?”

  陶扬没话说了,瞪着眼,愤怒的跨上后座,重重地,前面的罗若珈身子弹了弹。

  一加油门,罗若珈开得奇快,车身像飞似的,陶扬坐在后面,手规矩的摆在自己腿上,但,大大的个子,实在有随时摔下去的可能。

  “喂,小母鸡,开慢点好不好?”

  车速依然,摔下去的可能依然,陶扬又叫了:

  “小母鸡,这样吧!你高兴开得多快你就开吧!我的两手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搭一下?”

  罗若珈朝自己肩膀瞥了瞥,陶扬赶忙搭上去。

  “好了,小母鸡,你尽量开吧!”

  开了将近两个钟头,才开回市中心。天色已逐渐暗下来了,车子在市中心绕,没有目标,陶扬坐得屁股发酸,中午又没吃东西,饿得很不舒服。

  “小母鸡,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陶扬才说完,罗若珈朝前面加油站一停,陶扬泄气的跳下来,正伸手进口袋掏钱要买油票,罗若珈已经把钱送进售票口,冷冷的说了一句:

  “这是我的车。”

  “我也坐了一下午——”

  没讲完,被不领情的瞪了一眼,陶扬只好无可奈何的把钱收回口袋。

  “好吧!你的车。”

  加满油,想起刚才罗若珈那冷漠无情的态度,再看天色也黑了,陶扬心想,小母鸡大概会跟自己说再见了,没想到罗若珈竟开口问:“肚子饿了?”

  “饿了。”陶扬不敢作怪,老实简单的回答。

  “想吃东西了?”

  “想。”

  “想吃什么?”

  怪了,这只小母鸡,像是有意跟自己泡下去?

  陶扬虽欣喜,却纳闷。

  “想吃晚饭了。”

  “废话。”

  他妈的,这只小母鸡真难惹,想吃晚饭哪点错嘛?陶扬警告自己讲话再不能不慎重。

  “想到吃什么没有?”

  陶扬不敢怠慢。

  “还没有,你想吃什么?”

  “我在问你。”

  “问我——那——”陶扬急了,像只被掌握的猴子,竟慌乱得结巴起来:“我想——这个——这个问题都是男孩子问女孩子,没有——没有女孩子问男孩子的。”

  他有什么罪?徐克维现在正进行婚礼中,整个情绪是徐克维砸坏、砸破的,有什么理由把气出在陶扬身上?一个无辜的男孩!这么一调理思绪,罗若珈收起板着的面孔,和善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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