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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下) page 2 作者:鱼

  又是阵风吹拂而过,花影摇曳的同时,巍峨宫楼的一隅门扇微启,复又无声关阖,变化之快叫人若见着了也觉得该是自己眼花错看,再不就得论起神鬼之说,然而在这漆漆暗夜里岂不更吓人。

  重门之隔,众卫戍守的内室并不若外头暗黑,明珠辉映下,富丽堂皇的摆设屋俱虽不清晰却也仍隐约可见,常人如此,武人眼里则不下白画之别了。

  深绛色的床帷轻晃,层幔后的大床上,一席龙凤织锦披覆着个侧卧的人影,面向着床外的脸庞依稀可看出是个容貌姣好的中年美妇,气息浅吐胸伏规律,显示着人儿正沉梦好眠。

  床侧小几上香炉飘烟袅袅,淡雅清香四逸,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和且适意,然而十余步外的圆拱门侧,却静伫着抹与房里所有装饰格格不入的黑影,微光下,依稀可以看的出是个人形,然而一团漆黑中的两点幽光却宛若兽瞳。

  怪异的还不只这桩,明明这抹人影在视觉下显得如此突兀,可若不以眼分辨,房里安逸的气氛却丝毫未有改变,别说声响连气流的半点扰动都没有,就像那抹影只是虚幻图像并不是个实体存在。

  就是她吗?屏息凝神,赫连魑魅神情显得有些疑惑,潜进后他已经观察了大半晌,甚至故意不隐身形,却是一点异动也没有。会有这么容易吗?若这女人真是权掌那达另股势力的代表,不该如此才对。血字十卫,就算血影已死,血胧在戎剩那儿,再扣除血鸢血卫追着爷南下也还剩六个,他就不信戎甄宫里一个也没有,自己轻身的功夫虽然高明,但他也还没妄自菲薄到认为眼前的寂静就表示完全没惊扰到任何高手,真要这么简单的话,这女人的项上人头不会留到现在等自己了。陷阱吗?是机关还是埋伏……

  眉锁复展,薄唇微勾起个浅浅的弯弧……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又想多了呢!动手不就知道答案了?何必这般为难自己的脑袋,顶多先预留条退路,一击不成逃就是了,自己的脚程身法可是连杀手界翘楚的爷也自叹弗如。爷……忆及那抹身影,晶莹眸色里盈满了暖意……要是爷,怕是赌气也非摘了人头才会走吧!生或死,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又何曾摆在首位考量了。

  身起,枪出,没有多余的掩饰与花俏,瞬息间释出的气劲激得重幔仿如开道般掀扬,不及眨眼的须臾黑如墨浓的缨尖已穿挑入帐直噬美妇纤颈。眼见功成,喀地一声细响自顶传来,极其轻微却没逃过赫连魑魅敏锐的知觉,足点床沿纵旋,踢扫开数支箭矢的同时,枪杆已一分为二,左手枪去势依旧,右手枪却回巡身后突现的刀影。

  繁复的动作赫连魑魅做来却是一气呵成,身影毫无顿止,就像原本他就打算着这么做,敏捷迅疾地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在察觉敌袭后才做出的反应。杀气骤然大盛,原本安躺于榻的美妇双眸倏睁,眼里满是嘲讽的笑意,接连着原本掩于被下的五指也破被迎向黑枪,上头赫然套着狰狞铁牙,管管泛着诡异的幽绿碧彩。

  前有狼后有虎,上方机关满布,下头大概也不会被忽略到哪去,怎么看都好象陷入了插翅难飞的天罗地网中,然而赫连魑魅仅是薄唇微抿,淡漠的脸容上依旧看不出一丝慌乱,镜般澄澈的琥珀瞳眸里在这刻不容缓的生死一线却是流光妖冷灿如夜星。

  以为吃定他了吗?唇棱微挑,赫连魑魅露出抹冷峻的神情。爷最喜欢挑战的就是敌人眼中这种胜券在握的得意,作为他的影再不济,让对手咋舌变色的本事倒还有些,问题在于眼前这会武的女人……是戎甄本人只是平素深藏不露呢!抑或是李代桃僵之替!

  两者皆老套,却也都是不错的诱敌虚招,他该错杀一百不放其一,还是先抽身撤离容后再议?心念未定,人却已如行云流水般毫不勉强地从五指铁牙旁交错。跟爷一样,他也不谙毒物,更别说因为自从到了这方漠地后已是三天两头地老吃毒亏,眼下当然是能闪则闪能避则避,天知道那指套里头还藏了什么讨人厌的玩意。

  这一捷如豹般疾闪,霎时将三个人的位置从二夹一的态势变成了一对二的面迎,双枪并点,掠过大半床面的玄影倏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急旋而回。扫腿横蹴,就见方才还笑卧床褥中的美妇已是惊叫中连人带被地被踢出床外,一股脑地撞向紧追而来的闪闪银芒。

  「黥!」凄厉的尖叫声中,刀锋总算险险地避开了美妇的花容月貌,几撮青丝却难逃大难地洒散了—地。

  「呼……呼……」扶着男人收刀的那只臂膀,美妇脸色苍白捂着肩头,冷汗涔涔地直喘息,刚刚的突起异变,若不是血黥反应够快,自己就算不死脸蛋也会毁了泰半,真的……

  就只差分毫啊……

  「你很不错。」破锣般的粗嗓出自那名看似庄稼汉般朴实的中年男人,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直盯着床幔内,单膝立跪于床的静默人影。

  走,还是留……没理会嘶哑嗓音的称赞,赫连魑魅满脑子转的仍是片刻前那个困扰难决的问题。眼前容颜惨淡的女人看来仍惊魂未定,加上自己那一踢造成的内创,这时候出手势必事半功倍,可她身旁的那男人……不是个一时半刻间可以解决的人物。

  既然不是盏茶功夫内摆得平的,再待下去就是跟这条命过不去了……拉起适才回旋时掀脱于肩的软帽遮颜,赫连魑魅缓缓前倾将重心移往踏立床面的左脚,紧了紧握枪的双拳准备突围。

  「朋友,既然有胆量擅闯宫禁,如此畏首畏尾地岂不有失高手大家的风范,何不互通个名姓彼此都留份人情,我就当朋友今夜不曾来过如何?」

  瞥了眼身侧余悸犹存的美颜,中年男子这番江湖味十足的招呼显然是在蓄意拖延,只因为重幔内的敌人鬼魅般的身手实在太令人震骇,他只有尽力争取时间,除了让负伤的伙伴喘口气外也好让外头闻声而来的禁卫能够赶上。

  「黥,我还能打,留下这小子,那一脚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句低语、局势立判,去留之间赫连魑魅再无半分犹疑,只因为美妇的这句话等于是间接告诉了他她不是戎甄。贵为一国之后,想来没道理会这么不知轻重,尤其在亲自体验过自己的能耐并非泛泛后,若真还敢不惜千金之躯学江湖人玩命,只能说太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温室花朵,不可能有本事兴风作浪如此多年。贴枪于臂,交举于胸,在被唤做黥的男人还未及开口回答些什么,人已自重幔中如箭矢激射冲出,亮泽隐现的枪尖直指着方才发下豪语拦人的女人。

  「婵,小心!」一把将伙伴推往身后暂藏,银晃晃的刀也同时劈向那一团漆黑如魅的暗影,扬起的劲风连一旁的几椅都耐不住地唧唧作响,仿若下一刻就将散架成为残片碎块。

  果然不是易与的人物,仓促中出手竟还有此等威力,是想逼他回枪自保吧!可惜他本来的打算就不是对阵交锋,声东击西,不过只为辟条方便离开的快捷方式罢了。

  刀枪甫触,赫连魑魅陡然卸去臂上的力道,缩臂曲肘,待利刀近体只余三分时才出枪虚抵着刀锋,提气轻身御风而行,借着刀劲以肩背撞破了左侧的窗棂飞跃而出,乍看之下,就好象是不敌这霸烈的刀势,不但正面被砍个正着还整个人都被余劲挥出了窗外。

  「砍着了?」难掩喜色地低嚷,躲在中年男子身后的美妇只瞥着人影倒飞的那幕,其中玄妙在赫连魑魅巧妙的掩饰下根本未见分毫。

  「不……」双眉紧皱,刀上传回的触觉让中年男子很是困惑,回刀果然不见半分血渍,这小子,竟是骗了自己送他一程。不简单的家伙……是欧阳左相那边的人吗?可那群人不一向以正派人物自居,怎会和杀手搭上了线!

  没错,这个—身黑衣的不速之客绝对是个杀手,虽然短短几个回合并未见血,但那没一丝多余动作的身法……是惯于杀人者才有的俐落。「追!」身形疾掠的同时,一抹恼色也浮上了那张朴实若农的黝黑脸孔,综观刚才的交手,那个黑衣人显然轻身功夫不错,这一耽搁只怕是追不上了。

  然而世间事总难预料,当两人匆匆追出房门跃上屋檐准备招呼人大举搜查时,就发现那个早该跑不见人影的黑衣人竟然还在,不但人在,而且似乎还受了伤,因为夜空中有血的味道,细看才发现他一手提着双枪,得空的另一手则握了支血色殷然却又璀璨夺目的……

  发簪?「主子?」怔忡甫却,美妇就察觉朦胧夜色下的幽影还有一抹,凝目望去才赫然发现这人竟是堂堂剩王,只见他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睇视着那个夹在他们之间的来敌。

  「主子安康!属下们擒贼不力惊扰主子圣驾实罪该万死,叩请主子降罪。」

  屈膝叩首,中年男子与美妇极其恭谨地行着大礼,暗地里两人则不禁心念一致地开始替那名错选时辰出门的刺客哀叹,遇上这位主儿,聪明点儿就是赶紧拿刀抹脖子,迟了只怕求阎王收人都难。

  「贼?嗯哼……只是个贼吗?」邪魅的薄唇微挑,背倚着屋脊上的华丽石雕,戎剩戏谴地瞥了眼跪伏在屋瓦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喘的双卫。「本王怎么不觉得这家伙的胃口只这么小,要不然血婵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不成是被鬼吓着的?」

  「主子英明!」不胜惶恐地把头压的更低,美妇出口的语声已是止不住地轻颤:「那小子身手刁钻,属下一时不察着了道,属下……」

  「算了,毋须解释,都下去吧!」

  「主子,这人……」

  「怎么,有本王在还担心他跑了?」黑眸微眯,清雅的语声霎时微低了几许:「血黥,你俩的职责为何应该不须要本王多做提醒吧?」

  「是,属下遵令!」如琴般悦耳的沉嗓温润轻柔不愠不火,却是让伏地低首的两人骤然心惊胆颤,中年男子急忙拉着美妇一叩首后便急急掠退。

  可恶!今晚真是叫那该死的臭小于搅得全乱了套,害他在剩王面前丢尽了老脸……紧抿着唇,中年男子眉宇间有着难掩的忿忾……他居然忘了自己与血婵的任务是保护甄主子,若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这下岂不正好趁了敌人的心意!

  护宫十多年了,怎么还会忘了他俩不该轻易离宫的,真是该死!

  「啧,下次见着血黥可记得把皮绷紧点。」打发了闲杂人等,戎剩的目光又转回了今晚盛宴的主角身上,唇畔噙着的笑容显示着主人的心情不错,然而却依旧邪肆地令人望之却步。

  「我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形显于色地讨厌一个人,喔!别忘了还有他旁边的血婵,女人最爱记仇了,尤其是貌美性傲的女人,你赏她的,我保证她十倍偿还都嫌少,说来你这只猫的本事还真不小,连胧一块做数算,好象还没哪个血字当头是你没得罪的,这么玩下去小命不保唷!」

  目注着星光下仍如雕塑般一动也不动的人儿,当发觉那只攥着发簪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时,戎剩笑得更是愉快了。「我说魅儿,你的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差,若非昨夜被那多话的女人拖得太晚,我不会夜宿于此,也就不会这么不识相地碍着你的路了,只是一年里,本王留宿的次数加起来也不过一只手数还有余,没想到竟还能有幸让你撞着?真叫本王受宠若惊呢!如果没有我,光是血黥、血婵……大概还拦你不住吧?」

  运气,的确是背到家了……没正面应答戎剩的揶揄,心里头,赫连魑魅却已是叹上好几声了,亏他还难得多花了些心思准备退路,谁知道才甩了后头的,迎面就被这个好几日不见的男人赏了一记暗的,早知道这号棘手的人物也在的话,拿刀横架在脖子上他都不会挑今晚这种「良辰吉时」造访。可惜古早有云了,千金难买早知道哪……

  「不说话?是在后悔出门前忘了翻历本还是忘了平日多烧几炷清香?要反省也别挑在别人的屋顶上罚站吧!没椅没凳的难道不嫌腿酸吗?」

  「……」疑惑地对上那双子夜般的漆眸,赫连魑魅确定没见着半分拦阻的意思,男人拐弯抹角扯了一堆话的意思是……放他走?就这么算了!

  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天真到以为戎剩的意思真是叫他拍拍屁股走人,赫连魑魅仍是静立着寸步未挪,若说是了解这男人未免过于托大,只能说是因为太习惯他的作弄,眼前如此的天赐良机,他就不信男人真这么大方地视而不见。

  「还想待着吹冷风?那可恕不奉陪了,今晚月晦星稀地,本王实在难有赏景的兴致,晚安了,魅儿!」反身沿着屋檐的曲度漫步,一举一行都显得磊落大度毫无掩藏,然而没人见着的润泽红唇却已是兴趣盎然地高扬。

  呵……这只猫,越来越是了解他的性子了呢!只可惜不论再如何谨慎也不过是多增添点趣味罢了,瞧他那模样,真是可爱得叫人无法不作弄。

  望着那身影越行越远终至消失在渐薄的夜幕里,赫连魑魅更困惑了。难道这次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先不论自己有无做小人的本钱,那个人如其名般别扭劣行的男人怎么也跟君子搭不上边吧!还是说……

  他真的已对自己失了兴趣?缓缓将双枪缚回,晶瞳里隐隐浮现抹释然的神色……想来也是,一件不怎样的玩意玩这么久也该腻了,尤其自己这玩意还无趣得很,只是……他对自己的不在乎已经到连行刺之举都懒得追究了吗!

  迷惑归迷惑,然而当举目远眺也望不着那抹颐长身形后许久,当天方逐渐褪去墨彩换上衣白时,踟蹰未决的脚步还是动了,不但动而且还疾如脱兔激如箭矢。

  气满提腾跃如飞,日昼下原本应该鲜明的黑影因为疾速变得如抹浮云难辨,帽影覆掩后,碧洗如镜的瞳眸中满是自信的神采,只要他够快,哪怕再有陷阱也无妨,只要他够快,就算机关尽出也无暇应及!

  只是千计万算,赫连魑魅却怎么也没料到所谓伏笔竟是埋在自己身上,当足尖蹴点掠离第二道宫檐时,丹田处骤然涌起阵如刀割般的剧痛,澎湃流转的内息霎时逆行乱窜,突如其来的巨变令全力奔行中的身体完全来不及反应,结果当然只有那一百零一种,自数丈高的半空如石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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