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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 page 11 作者:靡靡之音

  那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身快,转瞬只剩了一线小小的影子,消失在茫茫云海间。

  林墨汐呆呆地望了他们离去,回头去看那死了死,伤了伤的七派掌门,那满地的鲜血残肢,又低了头看手中那朵寒月芙渠,忽然纵声狂笑了起来,笑声直震得回音空茫。

  笑声中,他抽出自己怀中的一柄画轴。

  缓缓拉开来,其上桃花流水,落霞孤鸿,丝毫未变。

  林墨汐渐渐小了笑声,将那张字画贴在脸颊上,口中喃喃,却是半阙词:“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新春残腊相催。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他仿佛痴痴的,耳边却忽听一人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墨汐目光一凛,回头看去,却是卫青涟。

  林墨汐一收那画,另一手一剑刺出,停留在卫青涟咽喉处三分处。卫青涟垂眉看了一眼那寒光闪烁的剑身,淡淡道:“为什么?”

  林墨汐冷笑道:“为什么?我父母之死,你是罪魁。”

  卫青涟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苍凉和苦涩,倒教林墨汐怔了一怔。“罪魁?好,好。”眼光停留在林墨汐左手那朵血色如生的寒月芙渠上,笑道:“寒月芙渠,寒月芙渠,真是个不祥的东西。”

  林墨汐一怔,道:“什么?”

  “不是我陷害你父亲,是你父亲陷害我。”卫青涟眼神空茫,似在回忆那尘封在记忆里的往事。“我跟寒轩本来约好,他替我引开守围之人,我去盗那朵寒月芙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到了约定之日,我正要上金顶舍身崖,却收到门下弟子飞鸽传书,告诉我寒轩已跟凝碧宫凤桐私下成了婚。我如五雷轰顶,数日后听到消息,寒轩竟陷害于我,说那朵寒月芙渠是我所盗。仙剑,你说,如果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你全心信任的,喜欢的人,竟然欺骗你,背叛你,一心想让你作替罪羊,致你于死地,你会不会心寒?会不会心冷?会不会心碎?”

  林墨汐面色惨淡,身形摇摇欲坠,颤声道:“于是你便设法证实他是监守自盗,我父亲眼见将被揭穿,才与我母亲一起逃走?”

  卫青涟叹了口气,悠悠道:“你能够容许凤致背叛你吗?你不会想杀他吗?这是一样的道理。”

  林墨汐狂叫道:“你既然喜欢他,你竟然能眼睁睁看着他在你面前被杀?!”

  卫青涟淡淡地道:“我只是看着他被杀,看着他的血流出来。而你……你不等于是亲手把凤致推下了悬崖么?如果他为了那朵寒月芙渠而死,你才是凶手,林墨汐。我替凤三可惜,他对你一片诚心。我对寒轩是真心,却不能原谅他,最后还借了仙剑门之手杀了他。凤三对你……不一样。”

  林墨汐吼道:“住口!”

  卫青涟笑了笑,道:“唉,二十年前寒轩死在我面前,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做这个噩梦。如今看到跟他长得这般相似的你,如同寒轩又活在眼前。这个噩梦更深更黑,更让我醒不过来,疑真疑幻。你要杀我替你父母报仇,你就做吧。我如今已无还手之力,如果你觉得杀我是应该的,你下手吧。”

  林墨汐握了剑的手在发抖。一直以为弑父弑母,卫青涟便是罪魁,做梦也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一时间心中茫然,见卫青涟已闭目待死,这一剑反而刺不下去。

  一切仿佛都颠倒了。一直想给父母报仇,未料到自己的父亲才是真正的背叛者。也许感情这东西确实是无可理喻的,林寒轩爱上凤桐,便可以把其余一切都抛了。仙剑门,卫青涟,名誉和未来的掌门之位,最后还有自己的命。

  卫青涟缓缓睁开了眼,道:“他们死时,手是握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也算是原谅寒轩了。我本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我后悔了,只是,后悔得太晚了。有句话很俗,但却是实实在在的。”

  “什么话?”

  卫青涟道:“世上没有后悔药。”盯着林墨汐,似要看到他心里去,“如果刚才凤三就那样子跳下去了,再不回来,你会怎么样?会后悔么?会伤心么?”

  见林墨汐脸色惨白,浑身发颤,又叹道:“想想清楚吧,莫像我一般,后悔了足足二十年。你现在杀了我,我倒可解脱了。你不杀我,我就要一直后悔到死。到了黄泉,哪怕见了寒轩,他还是跟凤桐在一起,我还是只有后悔。”

  林墨汐已几乎握不住剑,咬牙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卫青涟道:“最初见你,是恨你,厌恶你,要维持面子上的客气都难。你毕竟是寒轩跟凤桐的儿子。后来看着你,看久了,却怜悯你。你比我还傻,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你真正想要的。所以……你现在就后悔了,不是吗?”

  林墨汐手中的剑终于坠地。他茫茫然地转头望天。

  云已开。雾已散。日光射在他面上,却映不出一丝血色。

  是,我后悔了。

  低低哀凄的笑声在蜀山回荡。

  第九章

  四月的碧山风景依旧,只是林墨汐的心情不同,各处景物也带了不同的风致。以往烟锁玉楼的重重愤懑,如今来看却是处处良辰美景。

  萧离带了林墨汐在一处园子前停住,“盟主请自己进去吧,公子就在里面。”

  林墨汐一看那园门,上面竟连个名字也没有,就问道:“如今你们公子不住玉楼了么?”

  萧离看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半年前就从玉楼搬到这里了。”

  林墨汐点点头,再不说话,径自走了进去。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除了石桌石凳,就只种了几棵颇高大的树,风一吹,就落了几点玉色的叶瓣下来,似花非花。

  树下摆了一张藤椅,上面铺了兽皮褥子,上面躺着一个人。仿佛是已经睡着了,那流泉似的的长发顺着藤椅的扶手垂下来。花瓣落了他一身,他似也毫无所觉,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林墨汐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树、树下的人,还有落花。

  不知怎么的,竟是这么一幅悲伤的景色。

  慢慢走得近去,那人果然是凤致,只是清瘦了好多,衣带也并未系紧,微敞的领口,细致的锁骨更加凸出。脸色竟是惨白的有些泛青,皮肤透明的能看清下面青色的血管。

  林墨汐心中一纠,慢慢伸手去触他削瘦的脸。

  还未碰到,那人闭着的眼睛却是慢慢睁开了。

  记忆中那双永远温柔哀伤的美丽眸子里,此刻依旧,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林盟主,近来可好?”语气温软有礼。

  林墨汐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凤致笑了笑,道:“凤某近来身体不适,不易起身,盟主就自己坐吧。”

  那石桌上放了两杯香茶,袅袅冒着热气,林墨汐自己拣了一个石凳坐下,凤致端起茶杯来,朝他敬了敬,“故人来访,我以茶代酒,先谢过了。”

  瓷杯白中透青,凤致握着杯子的手竟与之同色,他无色的嘴唇轻抿一口茶水。

  这茶,林墨汐却是怎么也喝不下了。

  “阿致……”他轻轻一叹。

  凤致握住茶杯的手转了转,“听说盟主此次为凝碧宫与七剑盟订约而来,可惜,我如今只是静养在此,宫中的事务,已是不太理了。”

  林墨汐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探望故人,怕只怕他不愿见我,不得已找个藉口。”他慢慢抬手,摘去凤致发上的落花,白皙的脸颊上泛上一层薄红。

  凤致却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怔怔的望着那小小的水面出神。

  末了,才道:“盟主大概真的误会了,凝碧宫诸事,真的与凤致无关了。”

  林墨汐泛红的脸蓦地一白,顺着凤致目光看去,却瞧见一道深红的伤疤蜿蜒盘踞在惨白的手腕上,十分刺眼,林墨汐的脸又白了几分,待要说话,却见一个少年跑进了园子,老远就喊着,“公子,要吃饭了要吃饭了,快去啊,今天可别又说吃不下。”

  近了一看,竟有几分眼熟。

  林墨汐想了想,才认出是小绪,半年不见,他真是高了不少。

  小绪一见林墨汐,也是十分惊讶,神色却是不善,一闪身把凤致挡在自己身后,戒备的看着林墨汐。

  林墨汐眉尖一挑,却没有发作,只是对凤致道:“阿致,小绪说的对,误了时间可不好,如今你身子不好,更是经不起饿,我扶你过去可好?”

  听他这么说,小绪又要说话,却被凤致拦住,朝他摇摇头。

  林墨汐看他们动作,掐紧了手心,却仍只是又问了一遍,“阿致,我扶你过去好不好?”

  凤致隔着小绪转头看他,到底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却是仿如叹息。

  林墨汐心中一松,也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茫然的走过去,极小心的扶起凤致,感觉他把重量慢慢挪到自己身上。

  两人身子一触,林墨汐这才觉得这半年凤致真是瘦得惊人,整个人瘦得只剩了一把头发,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脚步也甚虚浮,才走了几步就有些喘息。他闭了眼,不敢想是自己让这人变得如此,可蜀山金顶上的一幕幕却仿佛烙在了脑海中,是刮也刮不去了。

  只知道将身旁的那人越抱越紧,永远不想再松手。

  却听凤致在耳边道:“若是累了就停下来歇息片刻吧。”

  两人正走至一处花园,花木扶疏处,彩蝶纷飞,翩翩飘飘,扰得人心烦意乱。

  林墨汐睁了眼去看凤致,凤致也正看他,微微笑着,“歇一会儿吧,我也正累着。”

  林墨汐扶了凤致,两人一同在小径旁长椅上坐下,他却仍是握了凤致的手,不肯放。

  凤致挣了挣,却被握的更紧,他无奈笑了笑,却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林墨汐忽然道:“我来看你,你不高兴么?”

  凤致摇了摇头。

  林墨汐又道:“那你怪我?”

  凤致还是摇头。

  顿了顿,林墨汐又问,“那你不喜欢我了?”语音中一丝微颤。

  凤致依旧摇头。

  林墨汐猛的转头,死死盯住凤致,“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凤致一笑,终于也看着他,“什么都不需要。你已是七剑盟盟主,能帮你的我都做了,如今再在我身上花功夫,其实,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林墨汐慢慢站起来,松开凤致的手,踉跄退了一步,神情似哭似笑,“你以为我是为了……为了……”他语音颤抖,却是说不下去了。

  凤致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抬头,看着林墨汐。

  那眼底有轻烟,迷朦处却是断肠,仿佛是蜀山那日的烟雨,丝丝缕缕下在人心上,只透心的凉。

  “墨汐,”苍白的脸色更衬得他眼中沉沉的黑,“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其实,我已并不是那么在意了。无心无惧,无爱无怖,原来只要看透了,也不是那么难忍的。如今,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也好了。”

  林墨汐低了头站着,鬓边长发垂落,看不清他神色。

  半晌,他抬头,朝凤致一笑,眉宇间丽色逼人,一出手,一把雪亮的刀却横在了凤致颈间,牙缝间挤出几个字,“跟我走。”

  凤致丝毫未动,只是那样看着他。

  林墨汐一时竟不敢看他,顿了顿,大声道:“两位跟了这么久,不累么?”

  话音未落,两个人影已从花丛中转了出来,却是萧离和舒朗。

  萧离仍是神情平板,淡淡道:“林盟主,您还是将我家公子放开的好,刀剑无情,伤了他,你怕也是走不出这里。”

  林墨汐冷笑一声,却不言语。

  舒朗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却直觉得头晕,对着林墨汐直喊,“林墨汐你又要做什么?你真要把公子逼死才甘心么?”

  凤致看着舒朗跳脚,竟笑了笑。

  可那笑意也只是一闪,他看着自己眼前的刀锋,神情淡定,也不说话,仿佛事不关己。

  林墨汐神色一痛,却极快的掩住,又抽出一把刀横在自己脖子上,“便是如此也不走么?”那刀一横一带之间锋利之极,竟在他颈上拉出了一道血线,虽未滴出血来,红得却甚是刺眼,看得凤致心头一跳。

  林墨汐展颜一笑,对三人道:“我双手动上一动,阿致与我一人一刀,两人死在一处,你们看可好?”

  萧离皱眉不语。

  舒朗咬牙切齿,“林墨汐你卑鄙!”

  林墨汐嗤笑道:“我不是一向如此?”再去看凤致,却见他不言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头到尾,他未说一句话,未抬一根手指,此时却低低道:“墨汐,你不要伤了自己。你说要去什么地方,我跟你去便是了。”眼见萧离、舒朗神色一紧,便转头对他们道:“你们不要担心,我自有分寸。”

  他话一出口,林墨汐就收起了手里的刀,慢慢重新将凤致的手握住。

  那手在春日里也十分冰凉,完全不是曾经熟悉的那双温暖的手。

  凤致朝萧离、舒朗点点头,目光流连中,竟让两人渐渐放下心来;林墨汐一挟他手臂,两人飞纵出去,几个起落,便已不见了身影。

  ***

  烟笼寒水,柳丝如烟。

  凤致坐在水榭上,端了一杯茶却忘了品。茶早已凉了。

  “阿致。”

  凤致仿佛没有听见,一双眼睛就那样有些迷迷茫茫地看着那波碧水。看那水里的月亮,被风吹碎了,又聚。聚了,又碎。

  “阿致!”

  林墨汐凑在他耳边叫,凤致总算是回过神来,却不看他的脸,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林墨汐心中又被针刺了一下,这些时日以来,他感觉自己大概已经被刺得麻木了。

  他开始慢慢理解凤致如今的麻木。

  “阿致,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很幽静,景色也美,你在这里养病是再好不过的了。”

  凤致微微点头,道:“是很美,也很幽静。”

  林墨汐咬了咬嘴唇,目光触到他手中那杯茶,低声道:“你又不喝。我千里迢迢从蜀山带来的茶叶和汲来的泉水,你却一点不在意。”

  凤致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抱歉,墨汐,我刚才在发怔,端在手里也忘了。”

  林墨汐从他手中夺了下来,砰地放在了桌上,又没放稳,摔到地上碎了。凤致抬头看了林墨汐一眼,又侧转了头,去看那月明星稀。

  “阿致,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凤致叹了口气,道:“墨汐,我没有要你怎么样。你要我怎么样,我便是怎么样。你要我跟你到这里来,我来了。我什么都依了你,你还要我如何。”

  凤致本来半躺在椅上,林墨汐却靠了他膝头坐了下来,抓了他手臂道:“阿致,我现在做什么,好像你都不在意了。”

  他的黑发垂落到凤致膝头上,柔软光亮。凤致伸了手抚了抚他头发,这个动作是以前他常做的,几乎已经是个习惯的动作了。“墨汐,你真是个孩子。你要什么就一定想要到。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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