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急促的“唉”了一声……御苑光晓慌慌张张的,用双手扯起那长及地面的绊脚的衣裾,很怕她就这样离去的追了出去。
被拉住了手腕,小小的惊了一下的,眼神迷茫的少女轻轻的侧首。
最后一丝夜色滑下了眼角,划过了眉梢,淡淡的夜里满漾起星的微光。
两人对视着,少女的秀气的唇畔慢慢的、慢慢的勾起了温柔的浅笑。
纵身投入了御苑光晓的怀中,甜甜腻腻的厮磨起来:“母亲……母亲……”
御苑光晓伸出了手来,将怀中的少女轻轻的揽住。本来有些愕然不知所措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诡异的笑容……黑色的瞳眸辉映着喜悦的红光……
轻轻抚弄着少女的秀发,纤长的手指落上了她的脸庞,当手触及她的额头时——萦绕鼻端的是那美味的魂魄味道。
忽然间,手掌间的伤口火辣辣痛了起来。被火烫一样的飞快的把手缩了回来,脸上那邪气的笑容瞬间被痛苦的表情所取代。跌跌撞撞的退了两步,捏起一个法印,罩向惊慌的少女,猛然自舌尖绽出一声:“去!”
悲鸣了一声,少女的身影化成了淡蓝色的光华星星点点的向某个方向逸去,手臂是凉凉的,因为她的不舍,甚至连袖子,也失落了半只。
是彻夜徘徊于此的怨灵吗?还是花草灵气化做的形体?
不、不像……
站立不稳的,额头密密的渗出了细小的汗珠,看着刚刚遣去那少女灵体的手掌,上面仿佛还留有余温,散出淡淡的衣香……
“山邪鬼……你想出来了吗?我……我绝不允许!说什么也不允许!”
有什么划过脸庞,掉在了摊开来的手心,那样晶莹的,闪烁的,接着,手掌中那道伤口裂开了,绽放出鲜红的花,血,止不住的喷涌了出来,流下手臂,浸染着衣衫。
好痛……
巨大的痛楚延着手臂回溯而上,半边身子痛的止不住的抽搐起来,低低喘着气,煞白着脸,捏紧了右手,用左手紧紧压着,可是,还是痛,止不住的痛。
痛啊……好痛。
在心里不停的低呼着,那痛席卷着他所有知觉,痛的彻心透骨。
心里,空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存在似的,偏偏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涨满了无法言喻的悲、无可名状的痛……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模糊不清,热热的液体泉涌而出,揪心的痛呵……紧紧抓住胸口,那里空空的痛着,像是被取走了内脏一样的狂乱的骚动着……
“啊啊……好痛……”慢慢靠着廊柱跌坐在地上,“啊、不行……不行……不能让……山邪鬼……呜……”
缚住山邪鬼的线……断了一根。
终于痛的匍匐下去,在地面上扭曲挣扎。“谁……谁来救救我……”痛的难以忍受啊……再这样下去……一定……一定会死的……紧紧咬住了下唇,意识朦胧之际,隐约看见了夹着樱叶香气翻飞着的白樱碎雨……
隐身于宽大的罩衣之内,秀洲王慢慢的下降于院落之中……金黄色的瞳眸直视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御苑光晓,唇畔那一抹笑意颇有些意味深长。
“秀洲王SAMA……”出声的正是那可怜的邪术师镜王丸的头颅:“秀洲王SAMA要现在就杀了他吗?”
“哦?杀了他……值得考虑。”从罩衣下缓缓伸出了手掌,其上托着的,是与此刻匍匐于地面的那少年面容犹如镜中相对一般模样的美貌头颅。
因看到秀洲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残忍笑意而禁不住牙关得得作响,镜王丸拼命忍耐住害怕的感觉而继续道:“这就是拥有昆仑之玉的人……我能确定……秀洲王SAMA不是一定要取得昆仑之玉嘛……这是一个好机会……”
轻轻的举起左臂,将托在掌心的头颅高高举起跟自己对视。秀洲王仔细的端详了镜王丸一阵子,才轻笑出声:“一模一样的美貌真让我难以取舍……其实是不是本来面目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如果他不适合,有你其实我也能感到满足。”秀洲王停了一停,笑的灿若星光:“不过你一直跟我作对……真的很让我为难呢……不然的话,昆仑之玉让你拥有,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
“啊啊,我只要拥有昆仑之玉,就能顺利继承姣光王的王位了……这么简单……为什么我还有一丝不安呢?”喃喃自语着,在回廊之上走来走去,仿佛犹豫不决。
“啊啦啊啦……虽然一直都知道这张面孔有多么的美丽,这么近距离的观赏还是我的心醉神迷啊……该责怪的是你那张让我讨厌的嘴巴吗?呐,镜王丸?本来有你我就满足了呢……”轻轻的俯身,用几乎脸贴脸的角度仔细的将昏迷的御苑光晓好好的看了一遍,然后立直了身体对着闭口不言的镜王丸一脸迷醉的说。
“不如这样吧,你发誓效忠我,我就答应让你此刻的美貌独一无二如何?让你永远伴在我的左右,时时刻刻也不分开……”
亲吻着镜王丸的嘴唇,秀洲王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镜王丸,你来拿主意吧,是他……还是……你……?”
“……”镜王丸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算了算了……你不想说话是吗?说实话,我也觉得你不说话比说话的时候更可爱。好吧,就照我们商量好的,先让你这美貌独一无二……”秀洲王再度俯下身去,缓缓的伸出右手,抚向御苑光晓的脸庞……
一瞬间伸长的指尖,以及边缘闪烁着冷刃寒光的长长指甲,带着浓浓的杀意,点向御苑光晓的额头。
御苑光晓的眼睛忽然张开了,紫色的瞳眸瞬间幻变出耀目的红光,看来察觉到危险,御苑光晓拼命想克制的山邪鬼开始挣扎了。
秀洲王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如水湄般飞扬的长袖轻卷,瞬间在这个空间消失,随着某处传来的一声清冷如晨钟暮鼓般的轻响,秀洲王再度浮现身影,落于御苑光晓身边。
睁大了眼睛,眸中金光连闪,咬着牙,唇边狰狞怒笑:“好哇!遍寻你不着,原来竟然在这里!”罩衣飞起,紧紧拢住御苑光晓的身体,双袖连拂,漫天樱华乱舞,团团向他袭去。
御苑光晓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瞳眸中的红光一明一暗,激烈的变幻着。漫天樱华俱焦,一片不能沾身。
秀洲王怒极反笑,咬牙道:“想跟我斗!?你找死!”柳眉倒竖,美眸圆睁,抛下镜王丸在一边,一手放出金黄色的妖火罩定他,另一手五指并拢直直向御苑光晓剌去!
任凭山邪鬼如何厉害,面对秀洲王出尽全力的这一剌也无力应付,更何况山邪鬼此刻并无余力,被御苑光晓封在体内,实力只能发挥不到一半……眼前金黄色光芒开始弥漫,御苑光晓眼中的红光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紫色……
“噗!”的一声,五根长长的指甲深深的没入了御苑光晓的前额……
“可恶!”居然不敢跟我斗到最后!无聊的收手,知道山邪鬼惧怕自己,不免有点得意……其实是害怕激怒姣光王,在没取得昆仑之玉前还是不敢杀掉山邪鬼……
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的秀洲王在最后一刻收了手,不可避免的,他的指尖上还是沾上了少许血液,将之放入口中舔舐,眼前忽地一亮:“这、这是……”
“啊啊……意外的甜美啊……啊啦?这……这……啊啊啊啊,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哈哈哈哈……”
“什……么……?”虽然已经说了不再开口,可是看到了秀洲王那惊叹的喜悦,镜王丸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啊啊啊啊……真是意外啊……姣光王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耶……应该说我们一起寻找了这么多年的……真是令人意外的大惊喜啊……哈哈哈~~!”秀洲王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比昆仑之玉更加……更加……”
“姣光王寻找的?秀洲王SAMA是说……光……”不怕死的出声,镜王丸好奇的问道。
“闭嘴!谁允许你说话来着?不准在我面前提那个名字……你最好记着这个禁忌……”拇指的指甲一下子就长到顶住了镜王丸的眉心,一面用右手按住了御苑光晓的额头,对他的“心”进行探知。
“原来如此……你还没有觉醒啊……难怪得用这么拙的方法来封住山邪鬼……还真是麻烦,嗯嗯……不过封印到是相当完美……只是还是不及昆仑之玉的效果啊……”
“要使容器里的东西不溢出来,首先就得保持容器的完整……”秀洲王一面自言自语,一面轻轻的抚过御苑光晓额头上那被他的指甲剌穿的伤口,令其恢复如初。“虽然我是很想在继位之前跟最后一定会臣服于我的山邪鬼比一比啦,不过既然你是我们一直要找寻的……那也没有办法了,只能保持这样原状……只是,离你的觉醒还有很长时间啊……能不能顺利,就要看你自己了……不要令我失望啊……亲爱的……”
“无限期待啊……呐,镜王丸?”
嘻嘻笑着慢慢隐身于黑暗之中,比昆仑之玉更能引起他强烈兴趣的东西已经出现了……为了这,即使暂时放过山邪鬼也无所谓……
源优昙忽如其来的昏迷不醒,让整个木曾都忧心忡忡。
因为大夫曾经说过,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代表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很可能会坚持不住而一睡不醒甚至……
由于并不相信阴阳之术以至于整个木曾不曾有过阴阳师的存在,其实优昙的症状只需稍稍具备阴阳术资质的人看来,便可明白那只不过由于身体太过虚弱,失去了能留住灵体的能量而导致的生灵脱体而已……并且由于并非是身体方面受到严重的伤害,所以当身体略有恢复的时候,生灵亦会自然的回到身体之内,只是十分十分简单的小事件……
然而,那只是在具备可以处理此等事件的“阴阳师”存在的时候……
生灵过于频繁的离开身体,对身体的主人的影响是日积月累的……优昙的身体十分虚弱也正是因为如此,若是在一开始就由阴阳师来处理那就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在身体、精神都耗力严重的眼前来看……已经相当之棘手了啊……
尤其是……还遇到了嗜血、食魂的山邪鬼……
虽然被御苑光晓及时的阻止,但对“魂”的到底造成了损害没有,以及那之后的后果,谁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即使优昙那离体的生魂被御苑光晓遣回了本体,但仍然无法醒来,正是身体与魂之光都濒临败灭的可怕先兆……
听了大夫的话无比痛心,对优昙的身体更是担心的无以复加,一直的守在她的身边不肯稍离半步,所以,当侍从告诉他,临时安置在东北院里的御苑光晓也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将这件事交给了侍女长去办。
然而,这夜他因忧心而无法入眠,却在天将拂晓时,感觉好像有人接近而突然的惊醒。
“是你?”此刻应该身在东北院内昏迷不醒的御苑光晓,竟好端端的立于自己面前。
……醒了吗?源义仲在心里略松了一口气的想,毕竟无暇对其加以照顾,能自行醒来那便最好不过。
“源义仲大人……”不待他多想,白衣的少年微微的弯腰对他行礼,尔后缓缓的直起身来,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看向源义仲,显得十分沉稳,却又意外的生疏。
……好像有哪里不对……源义仲忽然间觉得不对劲起来。
明明之前还满口“老师、老师”的拼命叫着,那恍如孩童般的神态足可堪称天真娇憨,但此刻立于眼前的他却这么……源义仲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刻立于眼前明明是他,却又不象他,不是他!比那个他冷漠,比那个他世故,比那个他多出了一股冰冷的远离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惊奇又不解的,看着白衣的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怨恨和羞愤……而那头戴立乌帽子,身着白色常礼服的装扮,更令源义仲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在下……是侍奉今上的阴阳师御苑光晓,司职阴阳博士,源义仲大人,初次见面……失礼了。”
“阴阳师?”源义仲挑高了眉毛——突然间想起了好友神宫砚道。
“是……”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吧……”至少,源义仲不认为初次见面的两人会连肉体关系也发生过。并且,应当身在平安京的现职阴阳师,又怎么会身着女装跑到远离京城的伊豆,还被自己拣回木曾来呢?
“是。不过正式的自我介绍,这是第一次没错。”硬梆梆的对“初次”加以确认,仿佛存心回避着——不难猜测——什么似的。
“……不再叫我老师了吗?御苑……光晓?”源义仲已经发觉了现在这个御苑光晓跟“那个”御苑光晓的不同之处,多了清冷疏离的气质之后,那非同寻常的美貌更如同雪中铁梅一般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寒洌气息……或者说之前那个他仅具备美貌即可迷惑人心,而现在的他更是犹如浑身散发出光华一般的慑人心魄,让人移不开眼睛。
“请义仲大人不必理会那个称谓……只是我将义仲大人误认为是先师而已……”
“我们很像吗?”
“不,老师他渊博儒雅,沉稳宽厚,气度高华,跟义仲大人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这算是在瞧不起我吗?明明是对“老师”的夸奖,听在源义仲的耳中却像是在批评自己的……并不渊博儒雅也不沉稳宽厚和没有气度?
“就算是那样好了,我不知道你来……”来干什么的呢?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就是为了说明自己跟他的老师并不是一人?这一点早就知道了吧,根本用不着他来做特别说明。“……是来干什么的?”
御苑光晓沉默了一下:“在下……有一个请求……”仿佛难以启口的,他的表情异常的为难:“请务必答应……拜托了!”
“什么……”看着御苑光晓正坐着对自己拜伏了下去,这可是对待“上位者”的大礼——
“无论怎样也好,就算是将我当成奸细,也请每隔三天……就……就……拥抱……”
“拥抱……什么?”
“……拥抱……拥抱我……我的身体……”拼命的忍耐着,为了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一生的羞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