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前冲,屋内的灯光也在这时恢复电力,里面的人迅速冲了出来。
慕林驾着车子,在夜空中斥喝:
「那亚森!把花仙还来!」
那亚森完全不理会他的叫嚣,令车子全速前进,极力甩开跟在后方的慕林,彼此的车身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险象环生。
「把花仙交出来!」慕林按下车窗,对着那亚森再次大喊。
「免谈!」他毫不考虑地丢回一句话。
「你这么做是绑架!」
「你们这么做是软禁!」他也不客气的反击。
「快停车!」
「办不到!」
两辆车险险因擦撞而擦出火花。
「啊!」葛花仙因惊恐而尖叫,那亚森立刻抱紧她,轻声地告诉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的身子仍在抖,记忆似乎回到某种熟悉的景况中。
慕林也不甘示弱地叫嚷:「那亚森,花仙若有任何闪失,我会告你,告到你身败名裂!」
「只要你不再跟着我们,她就不会有事!」
「办不到!」慕林也回敬他一句,车身再度互相撞击。
砰砰的巨响,让葛花仙的叫声更大了,她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不要再吵了!拜托!不要!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正好有一辆马车从岔道中驶出,他们为了闪避它,紧急转弯,发出巨大的煞车声,接着两台车分别往两边岔开。
慕林撞到花田间,气垫立即充气,使他免于受伤。至于那亚森这辆车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落入斜坡之下的小山谷。
「啊!」葛花仙叫得更大声了,失去多时的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唤醒,她继续大叫:「姊,爸爸,妈咪,救我,救我!啊……」
那亚森一直以身子护着她,「花仙,别怕,我会救你!」
「你是谁?」她边叫边问,像极了濒临发疯的无助之人。
「我是你丈夫,那亚森!」他回应。
「那亚森?你——」车子终于停下,车身倾斜,她压在他的身子上方,睇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突然回神,眼神变得炯炯有神,「你就是那个会娶一个失忆女子为妻的旅人,也就是那个『爱的农庄』的主人!」
她……她记起一切了!?
他的心情变得五味杂陈,不论如何,能够恢复记忆也是美事一桩。「没错!我是那农庄的主人,但也是你的丈夫。」
「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妻子!?」
葛花仙是恢复记忆了,但失去记忆后的那些日子,却暂时被恢复的记忆所覆盖,而变得有些模糊。
「说来话长,不过,我们必须先从车里出来。」
在此时赶来的保镳们及罗平,将他们救出。
这时慕林也冲到他们这里,「花仙,你还好吧?」
「姊夫?」她的声调变得像从前一样勇敢。
慕林旋即猜测到一件事实,「你恢复记忆了?」
「我?我怎么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望着这熟悉的山谷与地形,记忆中失去的地图一片片被连接起来。
她被迫坠落到这个山谷,只因那个疯了的女人——美乐蒂认为她抢了她的「丈夫」!
一瞬间,她意识到在这段日子她经历了许多事。
她睇着姊夫,再看着不顾一切护着她免于受伤的那亚森,她感到疑惑。
「花仙,跟我回去,大姊在等你。」慕林走近他们。
「花仙,跟我回爱的农庄!」那亚森也出声,语气十分坚定。
她左看右睇,一句话也没有说。
突然,她想起来了,彻底地想起来了。
她独自来到普罗旺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未曾谋面的那亚森,取回因误会而失去的一部分「爱的农庄」的权利与土地。后来,却因为意外而失去记忆,与他有了更多的接触,渐渐对他产生难以割舍的情感……
「跟我回去!」慕林呐喊道。
「跟我走!」那亚森也不甘示弱地说。
一时之间,她左右为难。
她突然问道:「现在几月几日?」望着缓缓降自夜空的白雪,她心忖,该是隆冬的十二月了吧?
「是十二月十五日。」那亚森说。
「原来我失去这么久的记忆!紫色的薰衣草,青色的迷迭香,藏青色的莳萝都被白雪遮住了。」
「花仙?」那亚森与慕林同时出声叫唤。
她突然朝他俩露出一个坚决的笑容,「我很好。谢谢你们,也欢迎你们来纽约玩。」
她和那亚森之间的情感错综复杂,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决定先回纽约再打算。
「花仙,你不再爱普罗旺斯的爱的农庄了吗?」那亚森不甘心地追问。
「它已是你那亚森的了,不是吗?」她反问。
「你不再争取了吗?」他又问。
「争取?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大名,争有何用?」她勾着唇似笑非笑。
「有!当然有!」他急了。
「谢谢你,那亚森。」她轻轻地凑近他的脸颊,轻吻了一下,然后她看向慕林,「姊夫,请为我安排回纽约的班机。谢谢你这半年的照顾。」
「不客气,我们走。」慕林正准备带她离开,她却转过身子,无言地凝视着那亚森。
奇妙的是,两只不该于冬日出现的蝴蝶,这时却突然飞舞在他们之间。
她认出它们来,它们是传说中的伊莎贝拉!
她的脑海立刻浮现一段话——「葛氏子孙,如果你们有机会看到伊莎贝拉,就将遇见你们的命定之人。」
登时,她的心跳加速。
是他!?是他吗!?
是的!是他!
她终于朝他释出开怀的笑,「如果你希望来纽约过节,而且又没有找错地址,或许可以尝到我亲手做的火鸡大餐及蔓越莓派。」语毕,她便毫不留恋地离开。
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咳!咳!」高烧未退的他视野变得迷蒙,但他仍硬撑着,直到她与慕林消失在眼前,才倒地不起。
「主人!主人!」罗平大唤了几声仍不见他苏醒,立刻招来他们家的私人救护车。
那亚森被送入医院急救,而在他高烧不退昏睡的同时,天空有一架飞往纽约的班机正划过天际。
第十章
纽约。
十二月的冷冬,窗外飘着纷飞的雪花,路上几乎没有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为即将来临的耶诞节忙碌着。
葛家的厨房也飘出阵阵的烤鸡与蔓越莓派香,但主厨却不是葛花仙,而是葛雪灵,帮手则是葛月儿。至于擅烤火鸡的葛花仙正发烧着,卫生纸不离手,咳嗽咳个不停。
铃……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葛月儿拿起电话,「喂!」
「您好,我想找葛花仙小姐。这里是法国普罗旺斯的罗平。」对方礼貌地说。
「请等一下!」葛月儿喊道:「二姊,电话!」
葛花仙仍然注视着窗外,想着那亚森,完全没有回神。
葛月儿索性将电话拿到她的面前,这才将葛花仙的思绪拉回。「什么事?」
「你的电话,普罗旺斯打来的。」葛月儿再说一遍。
「什么?」仿佛有块石头敲进葛花仙的心扉。
「普罗旺斯的罗平!」月儿又道。
「罗平?」怎么会是他找她?她疑惑地接过电话,「喂。」
「葛小姐,我是罗平,对不起在这个时间打扰您。」
她的心跳如鼓,仿佛感应到什么事即将发生,「请说。」
「我家主人已于昨日搭乘法航飞往纽约——」罗平忽然停顿了—会儿才又道:「他说,他将为我们带回爱的农庄的女主人。」
「呃。」她的语气虽然冷静,心却澎湃激荡。
那亚森……他对她还真是有心,也没有放弃娶她的念头!
蓄满眼底的感动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却被她强压了下去,是骄傲,也是某种固执。
「主人说……」罗平的声音顿时有些哽咽,一时无法流畅地将话说完。
这令她的心头一惊。罗平是那亚森的私人保镳,也是他的私人飞行员,可以说是他最重视的人,照理说那亚森决定来纽约,应该是由他亲自和她打声招呼,但他却没这么做,反而由罗平「传达」……
他为什么这么做?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安的情绪如滚动的雪球,越滚越大。
「你想说什么?」
「主人说,他这一生只爱你一个人。」罗平再度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感应到不好的预感,那是种近乎生离死别的沉痛感觉。
「罗平,告诉我,你家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今早新闻报导,主人所搭乘的班机失事了!」
当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将搭下一班飞机来处理此事。」罗平终于冷静地说。
她放声啜泣,「他——不会有事吧!?」
「我也希望主人没事,可是据新闻报导说,这班机上的所有乘客及机组人员全部罹难。」
葛花仙倒抽一口气,力持冷静的说:「我先去纽约机场check一下!」
「谢谢您,夫人。」罗平称呼葛花仙为夫人,无非是对主人的悼念及对她的尊重。
「应该是我谢谢你,但——」她开始啜泣,「是我没福气,我以为——」她以为他们多的是时间,只是没想到世事多变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分别不到半个月,如今却人事全非。
「夫人,您永远都是主人挚爱的女子。」他又说:「那天,主人在你走后就倒地不起、高烧不退,直到上飞机前,他的身体状况仍然不好。我曾劝他不要急于一时,但主人十分坚持,因为他说,您邀请他一起过圣诞节。」
「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啜泣的声音已转为嘶喊。
「夫人,请节哀。」罗平委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那什么人陪他登机?」她忽然问道。
「他不准我们任何人跟随他。」
「这——这么做太冒险了!」
「是的。」
「唉!」好像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先去纽约机场问问看。」
「有劳您,我将于二十个小时后抵达纽约。」罗平道。
「那我们随时保持联络。」她快速放下电话,抓起外套又猛咳了几声,对着正在忙大餐的两个妹妹丢下一句话:「我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儿?」三妹葛雪灵及么妹葛月儿异同口声地问道。
「机场。」她已走到大门边。
「现在下大雪,车子根本开不了!」月儿大叫。
「别管我了!那亚森所搭乘的飞机失事了!失事了!」她泪眼汪汪大声地说,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葛月儿却抓住她,「二姊,你这样去,只是白白送死!」
「这样也好,死了一了百了!」她绝望地说。
「那亚森对你真的那么重要?」葛月儿大声问道,双手抓住葛花仙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
她一时不语,不断自问:那亚森对她来说,真的到了可以豁出生命的地步吗?
是吗!?是吗?
是的!
她毫不犹豫地回应么妹:「是的,只是我察觉的太晚!我应该留在普罗旺斯,我不该丢下他,不该离开他!」她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叫。
「二姊,我也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这么去机场!」葛月儿高分贝地回应她。
「放开我,月儿,我已失去了最爱,难道连去为他收尸也不可以吗?」她泪流满面地喊道。
葛雪灵连忙走近她,「二姊,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可是总得等雪停了再走。」
「不!」她十分坚持。
「我们不可以让你这么冒险。」葛雪灵也不让步,她是小儿心智科的医生,知道以二姊现在的情况出门,很容易出事。
「我和他错过太多次了,难道连最后一次面,你们也要我错过吗?」她哀绝地泣道。
「我送你。」葛月儿突然说道。
「雪这么大,你们这么出去是送死。」葛雪灵毫不顾忌地实话实说。
「我们开铲雪车去。」葛月儿解释道。
「铲雪车?」葛花仙与葛雪灵不约而同的望着月儿。
「昨天我和朋友借的。」葛月儿答道。
「你怎么会想到这么做?」葛雪灵又问道。
葛月儿耸耸肩,有点不想说,因为她怕姊姊担心。
她本来是要以铲雪车载着她的宝贝重型摩托车去参加一年一度的比赛,圣诞节过后就要起程。没想到却在这一刻派上用场。
「谢谢你,月儿。」泪已干、声已哑的葛花仙,感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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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茫茫的街道,几乎不见一个人影,葛家姊妹坐在铲雪车的上方,就像大海的孤舟,冷寂又孤立。
「二姊,有句话我想问你。」葛月儿问道。
「你问吧。」葛花仙的双眼直望着白茫茫的雪地。
「如果那亚森还在世,而他又没有到纽约来找你,你会去找他吗?」
葛花仙望着高达一公尺的白雪,久久才说: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想,我到底适合哪一块上地?人就像植物,是和大自然分不开的。有的植物天生就生长在沙漠,有的适合生在冻原区,如果我们强制将生于暖带的玫瑰移植到沙漠区,不是花凋,便是它们为了生存而必须改变体质。只有适性而为,才能生存得自在。如此对自己,对和他共生共存的人而言,才不会有负担,才有未来可言。
冰天雪地的纽约冬季让我看清自己,我爱温暖有香气的普罗旺斯,我是株会在普罗旺斯活得有生命的薰衣草。所以,我会,也应该回到那里找寻我梦中的爱人,我命定的情人。只是我觉悟得太晚!
现在,不论亚森是生或死,我都会跟着他或他的骨灰回到普罗旺斯。因为我属于他,一如薰衣草属于普罗旺斯。」她说。
葛月儿开着铲雪车不发一语,她没有爱过,最爱的就是她的重型摩托车,不明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影响会如此之大。
「也许有一天你会碰上一个令你神魂颠倒的男人,记住!不要像我一样犹豫或是等待。机会是不会等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她又再次哽咽。
「姊,也许错过了他,你可能伤心一时,但你如果成了那太太,伤心可能是一辈子。」
「月儿,你说得也许有理,但在我内心深处,我觉得自己已是寡妇。可悲哀的是,他还不知道我爱他的心,就如他不顾一切直赴纽约,搭上死亡班机也不曾后悔一样。」
「二姊,你看!」葛月儿忽然大叫,脚踏煞车板,双瞳凝视前方。
葛花仙倏地抬眼从前窗望出去——
她看见一名身着黑色雪衣的男子,朝她们的车子挥舞着双手。
他的头发、面容都沾满了白雪,尽管一眼望去,那英俊的面容充满了疲惫,但仍无损他深刻的五官及俊美无比的面部线条。修长的身影在皑皑白雪之中,就像只孤傲的飞鹰。
葛花仙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眸,直落泪。「是他!」她的声音不住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