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尽一切可能把这件事尽快而且妥善地解决。我们正在你们家人和朋友的卧室里搜集指纹,所以你们今晚可以睡在那儿。不要碰其他地方的任何东西。我们会连夜工作,希望明天的什么时候我们就能从这儿撤离。地方媒体已经报道了这件事,所以明天很可能就成了全国新闻。你们房子前的大门可以把他们拦得远远的。不幸的是,从海滩也能进入你们这片地方。我们已经在那儿设了犯罪现场标识带,我还会派一个人去那儿,今晚还有明天,不让别人进来。你真得雇一两个警卫,在我们离开后让他们在那儿守上一段日子。不然的话,你会被那些猎奇者,还有媒体给烦死的。」
「盖利明天一早就会安排这些事。」卡特说,盖利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会觉得那么做好的。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差不多问完了住在你这儿的员工,我想把他们带离这儿,直到明天我们完工。你能把他们送到这附近的旅馆吗,但是得能让他们配合我们问更多的一些问题?」
卡特看了一眼盖利,他点点头,说:「我会安排的。」
「我知道你还雇了两个女仆,不过她们住在别的地方。明天她们一来上班我们就和她们谈。之后,我希望你能让她们回家。」霍克林显然很满意一切都安排得当,他开始进行手边的公事。「我很抱歉现在还要你们来回答更多的问题,但是现在从你们这儿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现在你们的记忆是最清晰的。福林探长和卡各探长已经和你们单独谈过了,但是有你们在一起对我们会很有帮助。有些时候某个人的一句话会触发另一个人的记忆。福林探长——」他说着,一边冲坐在他右手边的男人点了点头。
德尼斯·福林大概三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敦实,中等个子,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像是一个爱尔兰牧师或者是某个热情的爱尔兰艺术家。但是,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让人觉得他很自信——思珑觉得他之所以被派来处理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因为他的自信。
卡各正相反。他不到三十岁,高大瘦削,一副厚重而学生气十足的眼镜占据了他细长脸的绝大部分,他还习惯于不断地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他做每一件事都那么笨拙,小心翼翼。他竟然因为向思珑询问姓名、地址以及当晚她在哪里,而跟她道了三次歉。他看上去就像那种寡言少语的纯情大男孩,宁可道歉也不与人争执,即使知道世界上有谎言二字,也不明白它们是什么。不过思珑怀疑他可能是两个探长中更锐利更难对付的一个。
因为保罗让她仍旧坚持她的假身份,所以思珑对卡各探长说的话有一半是假的。但是这种情况下,无论她是正在度假的室内设计师,还是和联邦特工在一起工作的警察,都毫无区别:不论哪一个身份,艾迪斯·雷诺兹都死了。如果思珑呆在家里,也许艾迪斯仍旧活着。思珑仅有的一点微弱的安慰,也是她抱着不放的,是她知道她的曾祖母死时没有痛苦。
「雷诺兹先生,」福林开口了,「你说你在晚上十一点左右到的家?」
思珑看着卡特颤抖着手将他前额的头发捋向脑后。他的脸因为惊愕而变得煞白,于是她对他的心稍稍软了下来。和艾迪斯一起生活一定不是轻松的事,但是很明显她的死让他无法承受。他点头回答了福林的问题,接着清了清嗓子。「是的。我和一群朋友玩扑克直到十点四十五分。我开车直接回家,大概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我把车停在车库,随后就上床睡觉了。」
「现在,仔细想想,当你开车来到房子附近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车辆停在路上,或者有任何其他可疑的事?」
「你先前已经问过我了,我一直在试着回想。我好像看见有一辆白色的小货车停在街上。」
「你都注意到了什么?」
「只有一点,这个星期的某一天我曾经在那儿见过那样的车。」
福林点点头,在他的拍纸簿上又记下了一条。
「你说你把车开进了车库。房子后部有四个入口——一个从车库通向厨房,一个从后草坪进入厨房。另外两个也连着后草坪,但是是从不同的房间。在你停了车后,你用了哪个入口?」
卡特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弱智儿。「我当然用了车库通往厨房的入口。」
福林探长并没有被卡特的态度所干扰,他在本子上又记录了一条。
「在你去卧室的路上,你有没有经过被害人房间或者在那儿听到什么声响?」
「没有。我从厨房出来就向楼梯走,然后就上了楼。」
「晚上一个人呆在那间房间,关上门,是雷诺兹太太的习惯吗?」
「不关门,不过她喜欢晚上的那间房间,因为从那儿可以看见草坪,而且还有一台大屏幕的电视机。她不喜欢晚上待在阳光室,因为她必须打开很多灯才能让那间房间看上去悦目一点。」卡特坐在那儿,前臂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叠在一起。不过现在他把头埋进了他的手里,似乎无力承受回忆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喜欢做的事。
「那她坐在房间里的时候,有没有习惯把窗帘打开?」
他点点头。
「所以如果有人从海滩眺望这栋房子,他们能够看清这一切罗?」
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你是说有心理变态的人一直躲藏在这附近,连着好多个夜晚,要伺机谋杀她?」
「有这可能。雷诺兹太太有身体缺陷吗?」
「她已经九十五岁了。这本身就是一个缺陷。」
「但是她能走?」
卡特点点头。「在她这个年纪,她算行动非常灵活的了。
「她的视力怎么样?」
「她需要戴度数很深的眼镜才能阅读,不过在我记忆中她一直是那样。」
「她耳背吗?」
他咕噜了一下喉咙。「只有当她想这样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这是标准问题。」
福林在说谎,思珑知道。霍克林一提到书房里打碎的窗警铃就在她的脑子里响了起来。艾迪斯一定能够听见或者看见某些东西警告她有人破窗而入,而且她一定会试着逃跑。但是她没有。当思珑发现她的时候,她脸朝下躺在沙发上。另一方面,思珑知道她的关节硬化,有时候站起来要花很长时间也许她试了,但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不论是哪种情况福林和卡各都应该知道她的身体限制。「雷诺兹太太有关节炎,」思珑小心翼翼地说道,立即引来了福林和卡各的注意「我知道那不是绝对的缺陷,但是有时候会让她很不方便,而且如果她感觉僵硬的话,那要站起来对她而言就非常困难了。」
「我非常高兴你能想到提出这一点,雷诺兹小姐。」霍克林立即说道,「会很有帮助。谢谢。」
她看了一眼保罗,他和诺亚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她想知道保罗对她提供了探长们没想到要问的信息会有什么反应。但他正注视着湃瑞斯,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但又十分专注。
诺亚撞到了她的目光,他对她微笑着,给了她无声的鼓励和支持。她多么盼望此刻可以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抽泣。她是一个警察,但是她却没有办法阻止她自己的家庭成员遭到谋杀。她是个警察,学的就是不论在不在值勤都要会捕捉任何可疑的事情,但是很可能在她离开房子去海滩的时候,她就在离凶手几码的距离内散步,而她没有注意到任何事。
「雷诺兹小姐,」福林开口了,他在看了一眼他的记录后望着湃瑞斯,「你说你下午服用了一些偏头痛的药,晚上十点钟左右醒来。你知道是什么吵醒你了吗?」
「不。我睡了很久,可能是药性过了。」
「你醒了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我告诉过你了——我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于是便走上了阳台。」
「你看到任何可疑的事了吗?」
「没有,没什么可疑的。」
「这时候距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很近,而且看起来攻击者是从窗户进入书房的。你卧室的阳台离那儿不远。」
「我知道!但是我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事。」
「一点也没有?没有一点不一般的事?」
「我只看到诺亚离开——」她停了下来,表情恐怖,几乎让诺亚看上去都有了嫌疑。「诺亚,我不是说——」
卡各探长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带着一脸犹豫和不确定的表情,说道:「梅特伦先生,你没有提到你曾经来过这栋房子。你说你在海滩上遇见了雷诺兹小姐。」
诺亚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突然引导的方向。「我刚开始穿过草坪,差不多离房子一半路的地方,我看见有个女人走在海滩上,我想可能是思珑,所以我就停下来等着,直到我确定是她;接着我就走回了海滩,实际上,我在那儿遇见了她。」
「你有习惯晚上很晚到这儿来,而不先打个电话吗?」
「我先打了电话,但是没人接。」
「你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在我决定走到这儿来的十五分钟前。答录机接的电话。」
「是的,是这样。」盖利·迪士勒插了进来,语气很坚定。「诺斯庄早睡,因为他起得很早,所以我负责所有在九点半以后打来的电话。我在洗澡的时候听到了电话铃响,但是等我跑进房里要接的时候,梅特伦先生已经挂断了。我在答录机上回放了留言,想要确定这电话不需要由我来处理。梅特伦先生留了一条短信给雷诺兹小姐。他开玩笑说知道她在这儿,要过来冲她阳台的玻璃扔石块。我用了内部通话器打到她房间,但是她不在。我又用内部通话器传呼她,她也没有回话。我猜想她可能外出了。」
「你还做了其他什么事吗?」
「是的,在我上床之后不久,我解除了红外线光束,这样它就不会和其他在半夜自动开启的安全系统一起发生作用
「你为什么要解除这些光束?」
「这样的话,雷诺兹小姐或者梅特伦先生就可以在半夜以后穿过草坪,而不踩到光束并且拉响警报了。要解除光束很容易,虽然在雷诺兹小姐刚来的时候我得在使用手册里查询一下。 」
「为什么?」
「因为雷诺兹小姐喜欢在海滩晨跑,晚上在那儿散步。雷诺兹先生和湃瑞斯小姐不喜欢这些活动。」
思珑对于迪士勒一直有着很矛盾的感觉,所以当他自找麻烦地来忠实地庇护她还有诺亚,使他们免受进一步怀疑的时候,她十分惊讶。探长们对于诺亚的电话和思珑在海滩上的夜游心存疑虑,听上去迪士勒明白其中的就里,而且决定要把事实澄清。「没人问过我,不过我同样可以证明梅特伦先生从来就没到房子这儿来,因为我去开窗想透点夜间空气的时候,我看见梅特伦先生正开始穿过草坪,又停了下来,接着又向海滩走去。」
「你看见雷诺兹小姐了吗?」
「不,我没有。我只注意到梅特伦先生朝着房子的北面走去,而不是南面他的房子。根据我现在知道的情况,我猜想他看见她的时候,雷诺兹小姐一定是从北面回来,于是他朝那个方向走去,截住了她。」
卡各看上去非常满意,而且很为之打动,他表示了深深的 歉意。「我不是在暗示对于雷诺兹小姐或者梅特伦先生的怀疑。我只是想知道每个人当时都在哪儿,明天我们在户外和室内搜集证据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些地方排除了。我在警局的时间不长。把我当个学徒吧——」 他朝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歉疚地看了一眼,包括霍克林上尉。他将眼镜向鼻梁上方推了推,在福林探长接过话题的时候,又让自己变得像个隐身人起来。
「我们差不多快结束了。」福林说,「李察森先生,你说你白天因为一些事离开了这儿,回来的时候大约晚上十一点左右?」
「是的。」
「你在大门口按了对话按钮,和迪士勒先生在内部通话器上通了话,然后他让你进来?」
「对。」
「谢谢,先生。」
「是这样。」迪士勒又说。「雷诺兹小姐?」他说着,一边看着思珑。「你介意再和我说一遍晚上的最后一段吗?你说你和被害人一起用了晚餐。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请说。」
思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头已经开始痛了。「晚餐后,我在你发现她的那间房间和她看电视,直到九点半;接着我决定上楼写信。雷诺兹太太非常喜欢看游戏节目,尤其是「危险」!我已经陪她看了三场。我觉得自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对这节目非常专注,除非放广告,不然她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我连着坐了好几个小时,于是等我到了楼上,我觉得在重新坐下来写信之前,我更想出去走走。」
福林探长显得很理解也很同情。「我希望你不是在责怪自己在那时离开了她。如果你不离开的话,很有可能你也会被同一个闯入者杀害的。」
「也许,」思珑说,一股愤怒在心中油然而起,既仇恨那个犯下了滔天大罪的恶魔,也气自己没有在那儿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如果她不是那么心心念念地想着诺亚的话,这事可能永远不会发生。
她浑身感觉一阵寒意,身体颤抖了起来。诺亚看见了,他的不快立即在他的语气里表露无疑。他对那个上尉怒目相向。「你今晚已经问了足够多的问题让你忙个不停了。」他简短地说道,「让这些人休息休息吧。,』
让思珑感到松了口气的是,那个上尉立刻就站了起来,一脸歉疚的模样。其他的警官也随着站了起来。「梅特伦先生,你说得对。」
卡特立即就上床睡觉了,湃瑞斯也站起来跟着他走了。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游走的鬼魂,脸自如死灰,毫无表情,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但是她没有让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崩溃。思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这才停住,她发现湃瑞斯的控制力在渐渐瓦解。「你不上床去也睡个觉吗?」湃瑞斯问,声音开始颤抖了起来。听上去她非常害怕一个人呆着,发生了这么多事,思珑的经验让她很理解这种反应。
「很快,」思珑答应她,「我想先和保罗谈谈。我在想,」思珑又温柔地说,「你介不介意今晚待在我的房里?那是张大床,而目——」
湃瑞斯已经在点头了,一副安了心的样子。思珑紧紧搂住她,想把自己的气力注入她的体内。等思珑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没有想到她看上去就像湃瑞一样无助,悲痛和筋疲力尽让她整个人都从内到外地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