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笑着走进了艾迪斯·雷诺兹的卧房。老太太正坐在房间尽头一张绛紫色、镶着流苏的丝绒沙发上。房间差不多有思珑的整幢房子那么大,摆满了深色的华丽家具,让思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雷诺兹太太一边摘下眼镜,放下手里的书,一边沉着脸说,「你们出去了一整天。」她责问湃瑞斯,「那么,思珑的高尔夫课上得怎么样?」
「我们没去俱乐部。」湃瑞斯答道。
艾迪斯的白眉毛拧到了一起,不过还没等她开口,思珑先说话了。思珑故意拿她拒绝打高尔夫的事当笑话讲,好既让艾迪斯开心,又可以同时保护湃瑞斯躲过老太太的不快。「湃瑞斯想让我去打高尔夫,但是我求她饶过我。后来我拒不下车,她就试着拖我下去,不过我可比她强壮。她又想用球棒打我但是我提醒她你不希望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于是她只能屈服了。」
「你实在是无法无天。」艾迪斯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她已经没法继续再沉着她的脸了。
思珑想逗她乐出来,「是的,太太,我知道,只是我情不自禁。」
「我告诉过你要管我叫曾祖母!」
「是,曾祖母,」思珑立刻纠正,她觉得如果在这点上让步,就能很顺利地达到她的目的了。果然没错。艾迪斯·雷诺兹的双唇颤动着,难以掩饰她的笑容。
「你还异常固执。」
思珑恭顺地点了点头。「我自己的母亲也这么说。」
眼看在两人智力的角逐中艾迪斯将要败下阵来,她挥手示意让思珑离开,这才算保住了面子。「走开吧。我受够了。我想单独和湃瑞斯谈谈。」
思珑很满意这个结果,湃瑞斯不会因为没有成行的高尔夫课而受到苛责,她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湃瑞斯,随后离开了房间。
等思珑走了,艾迪斯冲她面前的一张椅子点了点头。「坐下。我想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又说了些什么。」
「我们用了午餐,什么都谈。」湃瑞斯说着坐了下来。整整一个多小时,湃瑞斯试着把思珑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但是她常常被她曾祖母刨根问底的问题打断。「好极了,」当所有问话终于结束的时候,湃瑞斯说道,「我可以在那儿待上一整天,加一整个晚上。思珑也这么觉得。我知道她是这样。」
「那现在,」艾迪斯冷冷地说,「我想你打算去贝尔港看你的母亲?」
湃瑞斯知道激烈的反对在所难免,但她打起精神要迎接这场风暴,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畏缩。「是的,事实上,我有这个打算。思珑告诉了我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她一点也不像父亲和祖母描述的那样。」
「你认识思珑还不到两天,而你宁愿相信她的话,是这样吗?」
湃瑞斯全神贯注地说每一个字,好让自己不结巴。「我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我只是想做我自己的决定。」
湃瑞斯满以为她的曾祖母会把她骂得体无完肤,但出乎意料,她靠到了坐椅靠背上,注视着她。在一阵长久而紧张的缄默后,她开口说,「看来思珑的固执和反抗精神还非常具有感染力。」
「我希望是这样,」湃瑞斯说着,扬起了她的下巴。
「如果你还在其他事情上有兴趣听听别人意见的话,我建议你不要和你的父亲说起你关于你母亲的最新看法。」
湃瑞斯点了点头,站起身。「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艾迪斯回答。
艾迪斯·雷诺兹目送着她的离开,有几分钟她一动也不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随后,她伸手拿起椅子边的电话,拨了一个并没有公布的私人电话。「威尔逊,我有些事要你办,」她对那个接电话的男人说,「办这事必须非常小心,而且要快。」接着她告诉了那个男人她都想要什么。
第八章
「你们今天过得怎么样?」诺亚问着走进了客厅。他的父亲这会儿正在看一部约翰·维尼的老电影,而科特妮蜷在沙发椅上,头戴耳机,正在翻着杂志。科特妮一把拽下了耳机,道格拉斯抬起了头。
「今天闷极了,」他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就好像一个病人,觉得其他人也该和他一样行动受到限制。「我看了会儿书,然后打了个盹。你这一整个下午都在哪儿?」
「我早上带了些文件去卡特家。然后跑了几个腿,遇到了高登。山德士。」
「我不太信赖山德士,」道格拉斯说,然后着急地又问,
「你在卡特家时,有没有看见思珑?」
「实际上,我看见了。」诺亚啼笑皆非地答道。「我到那儿时,正赶上卡特发起挑战,要和她比赛,好看看她都在那些自我防卫课上学到了什么。」
「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女人不上自我防卫课就不会在街上感到安全!可怜的小思珑。她就像只鸽子一样可爱而温柔。」
「你可爱的小鸽子把卡特摔了个大马趴。两次。」
道格拉斯一时愣住了。「真的?不过,我仍然为现在这个时代的女性感到遗憾。想想,她们生活在被非礼的恐惧中。」
诺亚哈哈笑了起来。「把你的遗憾留给那些非礼她的人吧。空手道也好,其他她用在卡特身上的功夫也好,如果思珑不是黑腰带级的,她也一定非常接近那个水平。」他看了一眼他的手表。「我有一个电话要打。」
「你今晚出去吗?」道格拉斯问,这才注意到诺亚穿了西装还打了领带。
诺亚回答是,于是父女俩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他丢下他们两人相互照顾,把他们遗弃给了不可知的命运。科特妮听上去更尖酸。「那么,今晚的幸运女士是谁?」
「我和湃瑞斯还有思珑一起吃晚饭——」
「这个男人简直不知羞耻!」科特妮高声尖叫起来。「他竟然泡他们姐俩。这是乱伦!」
「——还有保罗·李察森。」诺亚又说,丝毫不理会她,而对他的父亲说道。
「他是谁?」
「思珑的朋友。」
「可怜的家伙,」科特妮嘲讽地说到,一边把她的耳机戴回了头上。「他将会把他的女朋友拱手让给棕榈海滩最当仁不让,最具杀伤力的英俊单身汉。」
科特妮的预言一点都不准。事实上,诺亚觉得,在海洋俱乐部的时候,思珑·雷诺兹几乎忽视了他也是在座四人中的一员,这原本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开始被她渐渐吸引。她坐在他的对面,身着性感的黑色晚礼服,令他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矜持的金发美女竟是早上把卡特摔了个大马趴的头发蓬蓬的运动好手。
当他倾听着她和湃瑞斯或者保罗·李察森谈话的时候,诺亚简直无法想象他昨晚竟然错把她当成一个无聊或者愚蠢的人。但是当他直接向她发问的时候,她看上去却不能或者不愿意拼凑出一整个长句。如果他不直直地盯着她看一会儿的话,她根本就回避看他。
李察森是另一个谜。尽管他是思珑的男伴,但是他却一直注意着湃瑞斯,而思珑看似并不介意。湃瑞斯也出乎他的意料。诺亚认识她多年,但是今晚她同两个陌生人谈笑风生,比同他或者其他人在一起时,都要活泼。而且,诺亚还有一种感觉,尽管他觉得不可能,那就是湃瑞斯打从心里喜欢上了她妹妹的男朋友。
如果他不是觉得被当成了一个局外人,诺亚会对整个晚上都如痴如醉的。
海洋俱乐部的舞池和餐厅是分开的,当中隔着格架,上面摆满了热带植物。他们在等着上甜点的时候,诺亚决定要邀思珑跳舞,这样她就不能那么轻易地忽视他的存在了。他实际上预想到思珑会拒绝他的邀请,所以他站起身,走到她的椅子边,这才开口邀请她跳舞。
她猛地一抬头,惊愕地瞪着他道,「哦,不,谢谢。我想还是不用了。」
诺亚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气恼,他看着李察森,「请她跳舞,你是不是也遇到过麻烦,还是只是我?」
「有时候。」他咧嘴笑着坦言道。接着他看着思珑,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让诺亚站在这儿的话,他会看上去像一朵壁花的。你知道,男人也有情绪。行行好,和他跳一曲吧。」
诺亚注意到她是多么缓慢多么不情愿地站起身,他也注意到她毫不留意在去舞池的路上她经过的每一个男人都在盯着她看。根据他的经验,漂亮女人对于她们自身的吸引力总是很在意的,而她竟然毫不在乎或者浑然不知,这点更增加了她对他的吸引力。当他在舞池里环住她的时候,她尽可能地远离他,并且把她的眼光聚焦在他衬衫的第三颗纽扣上。
思珑太紧张了,她的整个身躯感觉好像一块胶合板。诺亚。梅特伦整个晚上就像只鹰一样盯着她,现在她又被迫要和他跳舞。他让她如此紧张,以至每次他直截了当地问她问题时,她都说不出一个整句来。他长得实在太帅气,在前往舞池的路上,女人们都用嫉妒的目光在看她,而男人们也在盯着她,寻思着对于他那样的男人她到底有什么吸引力。他是萨拉的美梦,但却是思珑的恶梦。
她意识到她越是忽视他,他越是对她感兴趣。于是她想,在逻辑上成立的把他打发走的最好办法,就是表现得对他感兴趣。但是思珑做不到,因为这需要和他调情,或者至少是直视他那双迷人的闪亮的眼睛,而两者思珑都不敢尝试。
诺亚随着音乐机械地移动着,试着从最近的记忆里找出一个像思珑一样跳舞时同他保持距离的人,但是直到搜寻到预备学校,他不得不放弃了。他决定要用有些挑逗的谈话让思珑放松。「在贝尔港,男士们是怎样想办法给你留下好印象的?」
思珑对他男中音里这一前所未有而略带亲密的语气感到有些错愕,她脱口而出,「他们没有。」
「这让我觉得好多了.」
「什么?」
「他们也没办法让你留下好印象,这让我觉得好多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抚平我受伤的自尊心,因为我知道无法打动你的不止我一个。」
有一秒钟,他以为她不会费事回答;接着,她终于用她那双漂亮异常的蓝紫色眼睛锁定他,「我的意思是,他们从不想任何办法。」她望着他说道,好像他表现得有点愚蠢。
诺亚突然放弃了他生活中通常谨守的那些世故的人际交往守则,改用了单刀直人的问话。「能告诉我一些事吗?」
「我试试。」
「为什么你完全能够而且愿意和任何一个人交谈,除了我?」
思珑感觉自己很傻,而且知道自己听上去也的确是这样。
「我无法解释。」
「但是你注意到了?」
思珑点点头。
诺亚低头注视着她最终望向他的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忘却了在这一刻之前他曾是多么的沮丧。他笑了。「我能做些什么,好让你放松?」
思珑听出那话里有很明显的性感成分,而这让她十分不安。「你在和我调情吗?」她直直地问道。
「不是很成功。」他也同样直言相告。
「我希望你不要试,」她坦诚地说道。等把语气变得更柔和了一点,思珑又说,「不过如果你会来贝尔港的话,我倒有一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萨拉对你来说非常合适。」
她竟然想用一个女朋友来打发他,诺亚不敢相信,他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而且对他是个侮辱。「还是让我们回到沉默吧。我再也受不起了。」
「很抱歉。」
「我也是。」他草草地答道。舞曲一结束,他就把她送回了餐桌边,而思珑知道他再也不会来打扰她了。她应该感觉松口气,可是她感觉……失望。他邀请湃瑞斯跳舞,一等他们离开,
保罗皱着眉头转向了她。「你和梅特伦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问题,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他想和教调情。」
「那就和他调情。」
思珑用手指转着手中的酒杯。「我不擅长调情,而他游刃有余。」
「那么,就在梅特伦身上练练。假装他是你正在调查的人,只要在问他关于他自己的问题时冲他微笑,然后记住在他回答的时候也朝他微笑。直视他的眼睛。不,不是那样!」他说着,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你看上去像一个紧张症患者。」
「那你告诉我我都该问些什么?」思珑回嘴道,他的笑声有点扎人。
「今晚他来接我们之后你第一件感到好奇的事是什么?」
「我在想他弄来这辆劳斯莱斯要多少钱!」
「好吧,别问这个问题。」保罗警告她,又笑了起来。
「我们真的没有很多共同点。」思珑说道,又被他的高兴劲弄得很不舒服。「他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有钱的、被惯坏的贵族。看看他穿的西装吧。你觉得值多少钱?」
「也别问他这个问题。」保罗说。
「我才不傻呢。不过,我很高兴你认为这很有趣。」
她听上去真的受伤了,于是保罗严肃了起来。「思珑,你有工作要做。我想知道今天早上他拿来的那些文件都是什么。跟他讲和吧。更好的话,和他做朋友。朋友会告诉对方一些事情。你父亲把梅特伦当作朋友,所以毫无疑问他会对梅特伦提到一些事,如果他和我们说起的话,我们也许会发现我们感兴趣的东西,而那些东西在梅特伦看来可能无关紧要。明白吗?」
思珑决定利用接下来他们呆在一起的片刻谈谈其他的事。「如果你有兴趣,我知道了整幢房子的安全系统布局。」
「我有兴趣。」
音乐渐轻,思珑快速地又加上其余她想让他知道的情况。「还有一点——湃瑞斯今天问我关于你我的关系,我告诉他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 .
她告诉了他她都说了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保罗点了点头。「行。这很好。事实上,如果她和梅特伦都知道这点的话,事情将会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湃瑞斯喜欢你,」思珑严肃地说道,「她认为你值得信赖。」
「我也喜欢她。」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知道。别朝我皱眉头。看上去有点奇怪。」思珑舒展开眉头,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多了。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梅特伦身上。我会照顾湃瑞斯。」
在这点上,思珑既没有渴望也没有机会遵照保罗的指示,因为接下来的整个晚上梅特伦都非常冷漠地对她以礼相待。
科特妮把脑袋伸向厨房,里面一个矮胖的六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把打碎的山核桃搅成馅饼糊。「早,克罗蒂。人都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