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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芳不自赏5 page 12 作者:风弄

  贵常青为官多年,兢兢业业,耀天从小视他为长辈,还不曾这样当面驳回他的意见,心里也觉得难过。默默坐了一会,柔声道:“丞相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和我说吗?”

  贵常青正好有话要说。

  “咳,”贵常青道:“还有一事。”

  “嗯?”

  “臣想请公主送一个人给驸马爷。”

  耀天微愕,看向贵常青:“什么人?”

  “是臣新认的干女儿,名唤风音,虽不甚美,但性格温柔,善谈琴,也会唱歌。而且对云常王室,忠心耿耿。”

  耀天明白过来,心里一阵不自在,冷冷道:“丞相是要我送一名姬妾给驸马?”

  “云常法令列有明文,驸马与公主不同住,驸马府里至少要有一个姬妾侍寝。驸马爷上次几乎就立了白娉婷为姬妾。白娉婷既死,公主这次何不大度一点,送一个给驸马爷呢?”

  耀天脸色难看:“谁说驸马府中定要有姬妾?我是公主,法令既然能立,就能废。”

  贵常青笑道:“公主错了。法令可改,人心又怎么能改?与其让驸马爷自行选立一个会与公主争宠的,不如公主送一个会帮公主看住驸马爷的。有她在,驸马爷再也不好另立姬妾,再说,万一驸马爷的心思被谁勾走了,公主至少有个报信的人。”

  耀天胸膛急遽起伏,摇头道:“不行。别的都可商量,只有这个不行。”

  贵常青知道此时不宜冒进,退一步道:“既然如此,臣先告退。公主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下决定也不迟。”

  躬身告辞出去。

  ☆☆☆

  耀天看着垂帘一阵耀眼晃动,屋内只剩自己一人。本来好好的心情为着贵常青的提议变得糟糕透顶,不由暗恨起贵常青来。

  拦还拦不住呢,如今竟还要送一个过去?

  想着云常法规可恶,女儿家出嫁,就该与夫婿一同生活才对。怎么公主却偏偏可怜,定要留在王宫内,彷佛成了银河两边的星,一颗在王宫,一颗在驸马府,干看着难受。

  只是……

  何侠英气俊美,威名震动天下,他这样的英雄,见的世面大了。如今做了驸马爷,名利权势全有,不知多少闺秀暗中瞅着他睑红,怎能保他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

  万一驸马真的看上谁,要求立为姬妾,自己堂堂公主,难道真要废除法令,让天下人都耻笑她的妒心?

  耀天不满地看着镜子,镜中嫉妒的眼神吓了她一大跳,忙随手捞过一条纱巾,覆了镜子。

  绿衣在帘外道:“公主,新进贡的干花送来了。”

  耀天心情正烦躁,不想被人打扰,扬声道:“拿开,没大事不许禀告。”

  绿衣听她话中隐有怒气,唬了一跳,低声道:“是。”偷偷吐吐舌头,不知道丞相和公主说了什么,将公主气成这样。

  刚要捧着装干花的碟子走开,又听见耀天命令:“绿衣,你就待在那。”

  绿衣忙住了脚,道:“是。”站在帘外等着。

  为什么身为公主,就要住在王宫呢?这般没有公道……

  耀天想着贵常青的提议,仔细琢磨,又不是没道理。

  那风音“不甚美”,就算驸马贪图新鲜,十天半月后,也就慢慢淡了。

  “性格温柔,善谈琴,也会唱歌”,只能陪驸马取乐解闷。

  丞相找的人,耀天对风音的忠心是完全放心的。一则端茶倒水,近在枕边,驸马一举一动都看住了,二则万一驸马真被别的女人勾住了,也可以由风音出手应付,吵闹纠缠,当那个丑角。

  “如此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耀天自言自语,微微颌首。但想起何侠身边要多个姬妾,眉头深蹙,只觉得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舒坦,说不出的气闷。

  绿衣站在外面,听耀天在里面来来回回地踱步,将窗边坠着宝石的垂帘狠狠拽着搓着,弄得嘎拉嘎了响,不一会,又一点动静都没了。

  隔了许久,才听见里面传出声音:“绿衣。”

  “公主,绿衣在。”

  “你派人去和丞相说,就说……”里面的声音又停了下来。

  绿衣竖着耳朵,等了半天,疑惑地抬眼偷看帘内。

  耀天站在屋中央,挺着身,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公主?”绿衣试探着问了一声。

  耀天无奈地吐了口气,脸如死灰:“你就说,公主想通了,丞相尽管去办吧。王令会写好送到驸马府。”

  ☆☆☆

  何侠马不停蹄忙了一天,回到驸马府还没有喝一口水,王宫的使者就携着王令来了。

  在屋内接了王令,命人送使者出门。冬灼见左右无人,低声抱怨道:“下面已经这么多眼线了,还不心足,连枕头边也要塞一个。我看八成又是丞相搞的鬼。”

  何侠拿着王令,脸色铁青,没有作声。

  不一会,侍从过来禀报:“驸马爷,府外有一队马车过来,说是公主送给驸马爷的风音姑娘到了。”

  何侠眼中掠过怒意,淡淡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接。”一路放开步子,跨出驸马府门槛时,铁青的脸已经带了笑容。

  “风音姑娘,劳累了。”何侠亲自上前,优雅地扶了马车中的女人下车。

  风音落了地,对何侠缓缓屈膝行礼:“驸马爷。”声音娇怯,抬眼看何侠时,眼神也是怯生生的。

  一同进了府,何侠将她引到后院,边走边道:“王令刚到,姑娘的房间还未来得及布置。不如先到厅中喝茶,吃过晚饭,侍女们就该弄好了。”

  风音低着头道:“风音是奉王令来伺候驸马爷的,奴婢罢了,何须另行布置房间。驸马爷就将从前侍女住过的房随便赏一间给风音好了。”停下脚步,刚好就在娉婷的房门前。

  冬灼勃然变色,忍不住跨前一步,被何侠警告地扫了一眼,只能咬牙退下。

  何侠柔声道:“既然如此,这件房空着也是空着,委屈姑娘住这里了。”

  “多谢驸马爷。”风音温婉地笑了笑,朝何侠微微屈膝:“风音先去房中整理行李,再来伺候驸马爷用饭。”

  “去吧。”

  看着她推开房门,跨了进去。

  何侠一声不吭,转身就走。冬灼黑着脸跟在后面。转过假山,听见身后传来铮铮琴声,显然是风音正在房中拨弄那具古琴。

  冬灼煞住脚步,磨牙道:“贵常青,你这个老不死的,欺人太甚!少爷,你怎么……”抬头时,发现何侠已经去远了。

  ☆☆☆

  白雪化尽,春天终于到来。

  又是摘花入鬓时。

  比之前年,四国情势,已是又一副局面。

  归乐王宫内,大王与王后族系的关系就如薄冰下的暗流,漩涡越转越急。

  北漠上将军则尹正式归隐,带着夫人娇儿离开旧所。

  东林大王在失望和悲叹中病逝,东林王后在群臣跪拜下,庄严登上大殿中央最高的宝座。

  而随着白娉婷的死讯而来的,是镇北王楚北捷的失踪。

  两大名将失其一,剩下的小敬安王何侠却没有妄动。

  要称雄天下,须先卧薪尝胆。

  云常驸马宝剑在手,不动声色。

  ☆☆☆

  云常郊外。

  夜深月明,草虫低吟。

  林外的小屋内,有白发老者盘坐席上,年轻的学生恭声道;“弟子有一事不明,想向老师请教。老师在北漠开讲授课已有多年,深受爱戴,为何定要离开北漠,到这云常来?”

  老者笑道:“人老了,就怕死。四国即将大乱,不来云常这个最安全的地方,倒要躲到哪里去?”

  学生奇道:“老师怎么知道云常最安全?”

  “呵呵,天下名将,一个楚北捷,一个何侠。现在还剩谁?”

  “楚北捷不知所踪,何侠正在云常都城当他的驸马。”

  “小敬安王怎会是甘心当驸马的人?”老者叹道:“归乐自取其祸,毁了敬安王府这道护国屏障,北漠走了则尹,东林失了楚北捷。一旦何侠领云常大军杀来,三国根本没有可以应付何侠的大将。要避战祸,除了云常,还能是哪里?”

  “老师结论下得太早了吧。”

  “何侠的将才,还有谁可以比肩?”

  “有。”弟子道:“楚北捷。”

  老者笑着看他,似宠溺地看着不懂事的孩子:“楚北捷现在何方?”

  那弟子倒也倔强,道:“只要活着,他就仍是名将,仍是何侠的对手。”

  “人活着有什么用?如果像行尸走肉般,就算和何侠碰了面,也不过白送性命。”

  “有一个人,定可以让他重新振作。”

  “谁?”

  “白娉婷。”

  老者笑问:“白娉婷如今何在?”

  弟子一愣,低头道:“她已经死了。”

  “不错,她已经死了。”老者抚着灰白的长须,低声长叹。

  弟子还是不肯放弃,道:“楚北捷若能为一个白娉婷振作,又怎知他不会为了别人振作?”

  老者温和的视线,落在弟子的脸上。苍老的眼睛深处昏昏黄黄,但闪烁着智慧的火光。

  “你可曾听过白娉婷的琴?”

  “弟子没有”

  “你可曾见过白娉婷的人?”

  “弟子没有。”

  “你可曾看过白娉婷请云常公主在战场上交给楚北捷的信笺?”

  “弟子没有。”弟子低头答道:“弟子只听过她的名字,听过她的故事。”

  白娉婷,敬安王府的白娉婷。

  她的名字已传遍天下。

  她的故事,却尚未结束。

  《待续》

  番外  危情

  要弄懂一个男人,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

  而有的男人,你可能花一辈子也弄不懂。醉菊想。

  番麓就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他比女人更像水,没有定态,若细看,吊儿郎当的时候,眼里往往闪着犀利的光,若忽然变得恶狠狠了,活像个将要吃人的魔王,不一会,唇角戏谑的笑又会蓦然浮出来。

  那男人是个恶人。

  他悠闲地举着轻弩,将醉菊驱赶到纯白一片的绝境,又不知为了什么,发了疯似的从狼群的尖牙利爪下抢了醉菊回来。

  他虽救了醉菊的命,却没还给醉菊自由。

  “你要是想跑,我会像逮兔子一样地把你逮回来。”说这话的时候,番麓的嘴角有着邪气的笑。

  醉菊狠狠瞪着他,暗里发誓,她绝不会让他逮到。

  这个誓言无法验证,整整一年,她根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番麓是关人的专家,他总能看穿醉菊筹划已久的逃跑计划,轻而易举地笑着戳破醉菊的美梦。

  ☆☆☆

  “为什么?”醉菊不甘心地问。

  “你不是军人,你没学过徒手搏击,你没学过如何囚禁俘虏,你没学过如何在荒山野岭中追踪敌人。”番麓反问:“你怎么可能从我手里逃掉?”

  “为什么要关着我?杀了我不是更好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番麓又反问:“你真的不想活吗?”

  醉菊愣住。

  在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混沌间,想到娉婷的处境,她确实是不想活的。

  但如今呢?

  若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师傅怎么办?

  她只能将吼声放小了,冷哼道:“我想不想活,与你何干?”

  番麓愣了愣,也冷哼道:“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说不定你就别想活了。”

  ☆☆☆

  且柔的城守,铁桶似的囚室,醉菊仍是锲而不舍地寻找逃跑的方法。

  番麓这次终于恼了,抓着她的双腕,凶狠地将她压在墙上:“你就这么想回东林?”

  “谁说我要回东林,”

  “那是想去松森山脉了?”

  “与你无关!”

  “果然……”番麓仍旧按得她动弹不得,唇角却又勾了起来,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缓缓道:“原来白娉婷还在松森山脉。”

  醉菊吃了一惊,紧紧抿上唇,把头别了过去。

  娉婷,娉婷如果还在松森山脉,只怕只剩下一副……

  “你当初是拿着夜光玉钗去找援手的吧?”番麓硬将她的下巴扳回来,看见她眼中滚动的泪光,炯炯目光盯着她看了半晌,沉声道:“看来白娉婷在松森山脉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了。”

  “胡说!你胡说!胡说,胡说!”醉菊冲着番麓大骂,哭道:“她一定会被人救了的,说不定她有了气力,可以自己走下山,说不定她……”

  她骤然止了声音,吃惊地发现自己正在番麓的怀里。她一生中,除了师傅,从未和一个男人靠得如此近。被番麓搂着,就像浑身被火拥着。

  醉菊惊叫一声,猛然把番麓推开:“别碰我!”

  她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番麓退开两步,站稳了,脸色变了两变。直到他转身离开,醉菊才终于停止屏息,大大吸了一口气进肺里。

  ☆☆☆

  番麓晚上又来了,端着醉菊的晚饭,自备了一壶烈酒。醉菊低头吃饭,他坐在对面,也不用杯,直接提着酒壶往嘴里倒。

  当烈酒灌进喉咙时,他的目光放在醉菊身上。

  目光阴惊而邪恶,黑沉的眸子深处隐藏着暴戾的思量,使囚室内的一切变得如同绷紧的弦,彷佛稍一触发,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饭菜几乎贴着醉菊的脊梁下去,她觉得自己面对的似乎是一只野兽。放下碗后,她退到了床的最尽头,但囚室就算再大十倍,也不足以让她逃开番麓醉醺醺的杀气腾腾的目光。

  番麓那夜什么话也没说,不说话的他更像一头没有理性的潜伏着的野兽。

  醉菊此前以为自己已经遇到了最糟的事情,现在她终于明白,还有更糟的事在后面。

  此前的番麓邪气凶恶,可恨可恶,现在的番麓却让人觉得可怕。

  番麓一夜无话,几乎在醉菊快被他的目光逼疯的时候,站起来离开了。

  醉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仿佛死里逃生般,一摸额头,水浸浸的。

  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连续十天,番麓都带着烈酒到囚室来。又一回,他醉醺醺地挨到了床边,通红的眼睛盯着醉菊。看着庞大的阴影缓缓笼罩过来,醉菊忍不住尖叫起来。

  叫声惊醒了番麓。

  他晃了晃身子,甩着头离开了。

  醉菊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女人的天性让她明白了番麓目光中的含意。

  她无助地看着坚固的囚室,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比以前更安静,更冷漠。

  如果真的……

  那我就死。

  醉菊捏紧了拳头。

  ☆☆☆

  这样的日子捱了不知多久,番麓终于停了喝酒,像从前一样没话找话。

  “怎么最近不想法子逃了?”

  “哼。”

  “啧啧,我还打算你再乱动脑筋的话,真要剥得你光溜溜呢。谁知你竟然听话了。可惜、可惜。”

  “你……”

  他彷佛变戏法般,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吊儿郎当,偶尔凶狠,喜欢戏谑醉菊的番麓。

  送晚饭的时候,他忽然问:“你想去松森山脉看看吗?”

  醉菊诧异地抬头。

  番麓脸色平静得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想去吗?”

  “啊?”

  “不想就罢。”番麓转身。

  醉菊叫起来:“想!我想去。”

  番麓停下脚步,背影看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反而显得凝重。

  醉菊盯着他的脊梁。

  傻瓜,他是骗你的。

  傻瓜,他在逗你玩,活像逗一条养在笼子里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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