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又装聋作哑。」想蒙混过去?这小鬼是忘了他的名里有三块石吗?随便拿一块开砸也够看了,想当年连墨离那样高竿的老头都拿自己没办法,何况是小鬼这么点道行。
「……喜欢。」答案无庸置疑地该是喜欢吧,喜欢与他一起时的轻松及自在,喜欢他不经意流露的温柔与温暖,喜欢快乐时有他在身旁分享喜悦,喜欢悲伤时有他在旁拂去愁雾拨云见日。
太多太多的喜欢已汇成了浓浓爱恋,叫自己枉顾理智的警告,舍不下放不了手,哪怕是会再尝到失去的痛楚也想鼓起勇气一搏,尽管……心里头并不十分清楚自己的喜欢是不是跟莫磊的有著同样份量。
原来,他似乎早就恋上了……这个名叫莫磊的怪家伙——一个石头般直爽的男人……
「刚刚那个呢?舒服对吧。」大眼轻眨,莫磊急於印证自己的天份有多少,毕竟老头再神通广大很多事也没法子教全,尤其是这种极需身体力行的事情,瞧昨晚这小鬼遭透的表现,他没敢期望这小子在这上头能比自己懂多少。
「……」这次沉默的更久,若不是那双核桃眼还留著一道缝,莫磊还真要以为这小鬼话说一半又梦周公去了。
「小鬼,给我老实说。」
「……不讨厌。」终还是抵不过莫磊殷殷企盼的眼神开了口,然而承认归承认,封擎云却是捡了保守的用词,不想让这石头太过得意,他已经瞥见那弯扬的唇弧快裂到耳根去了。
「那……这个呢?」好啊,小鬼头,明明都快被我吻晕了还只说不讨厌而已?大眼半眯,莫磊不怀好意地笑的更是畅意,左掌随著微扬的语声挑逗似地在封擎云背腰上抚弄起来,虽然昨夜的结果是自己不小心沦为下头的那个,不过也不是半点收获都没有,这小鬼身上的敏感带他可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莫磊!」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自背脊骤袭而上,小腹上的热流被这么一刺激也奔腾更剧,封擎云是把脸全埋在莫磊的肩窝里才没让丢脸的呻-吟声泄出,酥麻感掺著晕眩让他的人几乎是坐不住地瘫软在莫磊的臂弯里。
顺著势,莫磊缓缓拥著人滑倒,就他们如今的状态而言,躺著远比坐著来的舒服的多,再说坐久了也挺冷的,还是窝回被里抱著这个高温暖炉来的好。
「那不就结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嘴对嘴很舒服,抱一块也很舒服,那还有什么问题?我知道男人跟男人搅和一起是有点奇怪,不过我不介意呀,你……该不会说你介意吧?」
这石头……就知道他的世界里全是单条直行线,还是说是自己的太过弯曲复杂了?好气又好笑地轻叹了口气,这下子封擎云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没错,有个恶名昭彰的娘亲点缀,泷帮就已经很精采了,若是再加上个断袖之癖的帮主,只怕这臭名是舀尽长江水也洗不清。
断袖……之癖吗?居然想到这层上去了,看来自己意识深处已默认与这石头纠缠不清了,想来也只能请烨多包含,就算事了後自己只怕也不会收回这沉重的担子,对莫磊的情愫即便是弟兄们不在意,他也没办法忽略外人的眼光,禁忌终归是禁忌,自己的选择不该拖累全帮的声誉。
「喂,需要考虑这么久吗?」瞪著那双眼里浮起的空茫与怅然,莫磊正式宣布自己的耐心已告用罄,「敢跟我说介意,我保证衣袋里的这些小玩意马上全会往你身上报到!」
「我没说,我只是在想……」再不出声恐怕又有哪块皮肉得挨刮了,封擎云赶紧启唇解释,却不冀望这石头能懂自己为难的心思,谁知话还没讲全就被莫磊挥手打断。
「你这小鬼,就是老爱东想西想的自寻烦恼,想那么多干嘛,有话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人生在世也不过短短数十载,顾忌这担心那的,活那么累还不如乾脆直接跳河来的省事。」
跳河?看样子如果照这石头的标准算,自己大概早跳遍了南北水域所有川流了……
撇唇苦笑,封擎云真不知道该羡慕莫磊的单纯还是忌妒他无牵无挂的孑然,如果那夜落湖失去的不是视力而是记忆,或许一切就真能这么简单吧。
「干嘛学老太婆裹脚绑自己?我这无名小卒都敢把日子过的这么随性了,你这做大帮主的还有什么不敢?大不了混过头也只是早点见阎王而已,可活的每一分每一时都全依自己的心意而行,这样难道还不值得?」
「说来容易,天底下能如你这般潇洒的又有几人?莫磊……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一样简单,很多人生来就背负了许多赖不掉的债要偿。」低语喟叹著,封擎云已是苦到笑不出来,莫磊所说的何尝不是他由衷盼望的自由,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
「在说你自己吗?好吧,有什么不开心的说来听听,我倒想知道是谁那么有本事惹的你睡著了还泪眼汪汪。」想到这小鬼竟在自己看不著的时候哭的这么伤心,莫磊就觉得肚中有把火在烧,过份轻柔的语调就像是准备卷袖把这有本事的家伙抓来毒打一顿出气。
赧然偏首回避了莫磊相询的目光,封擎云又是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自己被逼出的泪并不是因为被她刻划下的伤痕在作祟,那些蚀心的痛楚,都快已麻木成了习惯,虽然痛却是早无力泪流。
盈满眼眶的水液,全是因这男人而起,为他而坠,为的只是他无心的一语,只是……一份对冰蛹而言太过烫人的温暖……
「喂,我连人都让你吃乾抹净了,你这臭小鬼还东隐西藏地瞒我什么?给我把话全说清楚,既然决定黏你一辈子了,总该有权利知道你的事吧,我可不想哪天见了阎王还说不出自己是怎么被人宰的。」
才为『一辈子』三个字感到撼动,澎湃的心绪马上又被另两字掀起了汹涌巨浪,权利吗?莫磊要求的是身为恋人的权利吗?那我的呢……扯唇落寞地一笑,封擎云忍不住又想问问自己身为人子的权利究竟被遗落在哪个角落……其实并没有想刻意隐瞒莫磊什么,不论是戏剧般精采的身世抑或埋藏心底深处的怆痛,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与另个人分享,或许眼前就是个练习的机会,练习把那些积藏已久的不快乐全部倾出胸口。
「……还记得你问过我为什么要当江湖人吗?我回答过你,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就是这种人,远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有人帮我铺好了该走的路,就连我的存在都是场精心算计……」试著将自己二十年来的点点心境说予莫磊,封擎云却是用著再平淡不过的语调,不想叫每件过往再掀起道道旧伤疤,就怕疤疠下仍是鲜血淋淋未愈合的创口。
「不……会吧。」听的目瞪口呆,莫磊没想过朗朗晴天下也会发生这种足可以列入传奇的离谱故事,「你是在告诉我……你有个没心没肺恐怖至极的娘?然後你这笨小鬼不但蠢不知死地不知道拔腿就跑,还乖乖的让她栓在身边当棋子摆弄?」
「……」几分渺茫的愁绪立即被莫可奈何的笑意冲淡了许多,封擎云没想过一番想来痛彻心扉的往事会被归纳成这几句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语,这石头又一次让他开了眼界,或许在他眼里,天底下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哪天若是地崩了也许他还会嫌口子裂的不够大呢。
「等等,你心口上那一记要命的旧伤……不会也是她赏的吧?」当瞥见小鬼顶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点了头时,莫磊只觉得那把无名火在胸臆间烧的更加放肆了。
「拜托……别告诉我昨晚你的热情也是她的杰作。」话才说完,就看见那张笑的更是难看的脸孔又是上下点了点,至此莫磊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笨笨笨笨笨!笨死了!你这小鬼为什么会生的这么笨?!」嘴角骂到快抽搐,莫磊连鼻都觉得快可以喷出火来,要不是看在小鬼人不怎么舒坦的份上,他一定不吝再多费些口水喊笨,看看能不能一棒子把他的笨脑袋敲的聪明点。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小鬼却笨到明知山有虎不但偏往虎山行,还大方到直接拿头往虎嘴里塞?!嫌命长怎么不找我帮忙把你剁成了肉块喂王八?」
「……可悲吧,就像只扑火飞蛾,明知等在眼前的只有覆灭却仍傻傻地渴望那份不可及的温暖。」不敢对上莫磊火灼般晶亮的双瞳,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愚昧,却总是在企盼与失望间挣扎,跳脱不出她划下的圈。
「去你的啥唠子飞蛾,乾脆说是蚊子算了,那也不用等火化灰了我直接先一巴掌成全你!想要温暖可以找我啊,干嘛非得跟那疯女人要?缘木求鱼懂不懂?如果树上真能让你找著鱼我看连猪都可以在天上飞!」
「你也觉得……这是奢望?」语声轻颤,封擎云无法接受莫磊竟是这般完全否定自己的唯一希冀,他并不要他的怜悯也不稀罕他的同情,可是至少……至少……不要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不要真似认定他的希冀只是份奢望……
「废话,不可能的事不叫奢望叫什么?我看异想天开更适合形容你的白日梦。」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亲情温暖在我就是奢望?我想要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一样!难道这也有错吗?我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她不要我?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这样的人世我也不想来啊!」凄厉嘶吼著,从来只能捂心自问的怨语再也忍不住狂飙出口,紧扣著莫磊双肩,封擎云奋力撑起臂俯身瞪视著这个否定他全盘的男人,可那张脸却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就像隔了层厚厚水雾。
为什么他要说『是』?怎么会是『是』呢?一直以来奢望两字就只是自嘲的词语,他从来就不曾真的认为这一份希冀叫做奢望,一个孩子渴望父母的呵护疼爱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莫磊要说它是奢求?!
「姓封的死小鬼你凶啥?说你笨还真不是普通笨!」火气也被吼了上来,莫磊不甘势弱地也睁圆了眼瞪回去,「谁规定做娘的就一定得喜欢她生出来的东西?男人女人本来做了那档事就会有小孩,跟要不要有什么关系?她肯让你待在她肚皮里十个月你就该偷笑了,还怨?
「生不生你是她决定又不是你,她高兴生你管得著?不想来又怎样有本事你再爬回去!心长在她身上,她就是讨厌你你又能怎样?管你有没有错,她认定的对错又不是你能改的?既然什么都不是你能做能改的,那还有什么好抱怨好难过的?她讨厌你你也别喜欢她呀,为什么非要向一个无法对你付出的人索取你要的情爱温暖?」
「你你……乱说……你……」一口气堵在喉头,封擎云又是咬唇又是皱眉却怎么都反驳不了莫磊那一长串歪理,然而反驳不了并不等同於接受,水液漫没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怨怒。
情绪剧烈起伏著,头昏脑胀下双臂已是无力地开始颤抖,封擎云却是死撑著不肯倒回身下的温暖里……多少年难愈的伤痛竟被这石头数落的一文不值,这算什么?难不成那些伤那些痛全是自己活该自找的?真是他太奢求、太不知足?
「唉……」一把拉下那颤抖还犹自逞强的身子紧紧抱搂著,莫磊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小鬼,何苦执著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期盼、失望然後伤心,一而再地重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豁达一点日子不是比较好过吗?既然都来人世走了这一趟,不管是不是出於你愿,日子还是你在过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
何苦执著……熟悉的词句叫封擎云蓦然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似乎,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一句──何苦执著,讽刺的是自己却也是深陷执著而不自知的愚者,话,为何总是能说的如此容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水雾再次凝成了珠泪,这一次却终於是为了自己而流,滴滴淌落在那紧紧包覆自己的炽热胸膛上。
放手吗?如果真的决然放开了这二十年引以坚持的理由,以後该再拿什么藉口去堵自己的心伤?没有了这股怨这份盼,他还能剩下什么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不往绝望的深谷里坠?狼狈呜咽著,封擎云如溺水者般紧攀著莫磊,整个人全蜷缩著往他怀里躲。
「有我啊,小鬼,你以後有我啊。」看出了那双漆眸里的恐惧与空茫,莫磊说什么也只好委屈自己忍著痛,没出手打掉那两只快把一身老骨拆散的臭爪子,「你在担心什么?没人要你吗?我说过我要啊,你想要的温暖也可以向我讨啊,我没小气到不给你的。」
「……莫磊……」
「小鬼,我也是个弃儿,但我的运气比你好些,莫离那老头脾气虽怪却不是无情之人,凡是他懂的不管有用没用全塞给我了一堆,而我觉得最受用的就是他曾说过的一句话──认清现实,梦可以做,但是该醒的时候就得放手让自己醒来。
「若是急著醒太痛苦那就慢点也不要紧,反正……以你这死心眼的笨脑袋来说,我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想通的,不过先别哭了好吧,已经肿成这样了,再哭下去我恐怕得拿针帮你撑眼皮了,眼睛闭起来,亲一下就不哭了。」
趴伏的身躯明显一颤,紧抿的唇弧忍不住破涕弯扬了几分,封擎云听话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赧然享受著那暖软唇-瓣的柔情呵怜,总是这样,总只有在莫磊身上才寻的到那份让心宁静的所在,只有在这双臂弯里才能暂时卸却那沉重的包袱,纵许自己好好休息。
「臭红毛~!」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两人间宁和恬静的气氛,一团红影如暴风般卷开了门扉冲入房来。
「你开的是什么鬼方子?!补血也就算了,居然还……还有强肾壮阳用的?还敢拿大哥做藉口?我看是你这外强中乾的红毛才需要吧。」娇靥上满是羞窘的酡红,岑菱肚里这把火可比平常还要烈上三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臭红毛害的,竟然叫她一个大姑娘家拿著方子去抓这种药?想起孙大夫那一脸古怪惊叹的模样,她只差没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