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玲,麻麻给你讲过汉赛尔和格莱特的故事吗?在那里面有一个很奇怪的房子,是用香喷喷的面包做的,屋顶上有蛋糕,窗户是明亮的糖块。”
坐在秋千上,看起来似乎十八岁上下的男孩荡了荡。他转过头,脖子上那块鲜红的胎记就不可避免地从领子中显现了出来,在他洁白的脖子上有些刺眼。
男孩对自己的胎记似乎很介意,所以抬手挠了挠,然后对旁边那个抱着玩具熊,看起来只有五岁大的小女孩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顽皮,却带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不像是他这个年龄所能拥有的。但小女孩只看得到他顽皮的笑,还不能领会他深沉的气质,所以也开心地笑起来,露出她残缺不全的乳牙:“嗯,妈妈有讲过!葛格,晓玲也好想要那个糖果屋哦。”
“可是,那里面住了一个那──”男孩扮了个鬼脸,使劲伸长自己的手说,“么可怕,又会吃人的老巫婆呢,晓玲还想要它吗?”
“嗯……”晓玲抱着玩具熊,皱着小脸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
“晓玲想要糖果屋,不想要会吃人的巫婆。”虽然很难抉择,但是对孩子来说,目的却是很明确的,“葛格,那你说晓玲应该怎么做?”
“葛格告诉你,其实,汉赛尔和格莱特是两个贪吃的小孩,如果他们不吃那么多蛋糕,也不会把老巫婆吵醒了。”男孩认真地对小女孩说,“如果他们不那么贪心,一次只吃一点,就不会被巫婆抓住了。”
“晓玲,你要记住哦,甜蜜的幸福,一次只要一点就好。”他亲匿地捏了捏晓玲的脸说,“否则的话,很容易长蛀牙哦。”
“嗯!晓玲记住了!”小女孩大大地点了点头,却突然看着男孩脖子上那块近在眼前的胎记大叫起来,“葛格!你的脖子上受伤了吗?”
“为什么你脖子上的皮肤会裂开?呜……”小女孩指着男孩胎记上被手指挠出的一条条明显的裂痕,突然大哭起来,“晓玲不要葛格受伤!”
第一章
“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
说这话的人是个警队队长,他叼着笔,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的男孩——阿洛。
年轻人特有的光滑白皙的皮肤,纤细的身体,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还有之上无措的表情,委屈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的眼睛,阿洛黑色纤长的睫毛有些抖动,粉色的嘴唇也嘟了起来,然后抬手用手指微微擦了擦皱起来的鼻子。
不管怎么看,都会让队长产生“我在欺负这个人”的负罪感。
可是这都是假象,绝对的假象。
队长暗暗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努力地提醒自己。不管这个人怎么看起来像个无辜的男孩,也绝不能抹煞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十年前的事实。
开始是因为自己认错人了,结果等从电脑里调出他的指模和档案之后,他才知道这个阿洛真的就是自己十年前见过的那个阿洛。
十年前,他才刚进警队,现在已经调任到这里做队长了。十年里,他的肚子突了出来,头发似乎也有越长越少的倾向。可是这个人却似乎一直都没变过,以致于开始认出阿洛的时候,队长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同样的案情,同样的罪犯,唯一有变的是,当时的犯罪人阿洛二十岁,现在已经三十岁了。
“阿洛,你为什么要冒认陈国泰?”
陈国泰就是报案夫妇已经失踪十二年的儿子,而阿洛会被扭送进警察局,是因为他不小心在小女儿陈晓玲面前暴露了胎记是化妆上去的原因。
陈氏夫妇发现了这个事实后,恼火到立刻把阿洛送进警察局起诉他诈骗。
“事实上,这是一个误会。”阿洛两手搭在桌沿,微微带着鼻音说,“你知道,我没有父母,而他们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我就想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我的父母,没想到却被他们认定是自己的儿子。”
“他们的儿子是十二年前,也就是六岁的时候走失的,这些他们在寻人启示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队长“啪”的一下把笔拍在桌子上,大声说,“你别装模作样了!你今年已经三十岁了!难道还会把自己和一个十八岁的人搞混吗?!还有,就我所知,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案了,十年前你冒充罗氏夫妇十七岁的儿子那件案子就是我经手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听到队长这么说,阿洛就眯起眼睛,迷茫地打量了队长很久才醒悟过来。
“是啊,原来我见过你,但是忘记了。”他叹了口气,低声咕哝着说,“原来人老了,记性真的会变得不太好。”
虽然这么说,阿洛却笑了起来。只不过这回他笑得很深,深到可以看到眼角边淡淡的皱纹,声音也从有些尖利青嫩慢慢变成了温柔低沉。
“那这回,你要拿我怎么办呢?”
阿洛脸上的笑有种成熟的神秘,让队长已经开始往横向发展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他忍不住用手理了理头发说:“还能怎么办?事实上,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吧。和十年前把你送到警局的罗氏夫妇一样,陈先生和陈太太已经撤诉了。”
“他们说,毕竟他们只是普通人家。而且你在这几个月里,不但没有用到他们的钱,还会打工回来贴补家用。”虽然完全不能了解眼前这个罪犯的作案动机,但队长还是继续转达着口信,“陈先生临走的时候说,告你诈骗只是一时冲动,他现在想想,还要感谢你给他们一家带来了很多欢乐。”
“所以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去他们家坐坐。”队长把桌子上的笔录转了过来推到阿洛面前,“好了,签字吧。”
“你要放了我?”原本神秘微笑着的脸突然一下垮了下来,像是被打回原型一样,阿洛现在看起来像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不是要例行拘留十五天吗?”
“人家都说不告了,我还留你干嘛?”队长不耐烦地往前推了推笔录,“不要以为警察局这里是收容所!赶快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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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警察局大门的时候,阿洛还挺不情愿地往里面看了几眼。
原以为可以在里面待上几天的。阿洛叹了口气,迈开两条腿在路上慢慢的蹓跶着。
队长算是好人,给了他几个职业介绍所的电话,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说:“阿洛,好好找份工作,交个女朋友去吧。你不是坏人,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还过这种骗人的生活,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这种骗人的生活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他,他也得不出一个结论来。
从十五岁开始行骗一直到今天,他开始还有扮演过商人,演讲家,甚至驯兽员,可是从他十八岁开始,他已经完全只去伪装别人失踪的孩子了。
第一次很意外,是一个女人错认他是他们已经失踪多年的儿子,而他那时候正好被几个混混欺负,所以想也没想的就跟女人回家了。可是没想到,当过了一年,他真的当那个家是自己的家的时候,真正的儿子就回来了。
有部电影是这么演的,一个小机器人被父亲买回来,代替了真正的儿子来取悦失去儿子的母亲。可是当真正的孩子回来以后,小机器人就被妈妈抛弃到了一边,于是小机器人开始了他漫长的找妈妈的过程。
当时阿洛在电影院里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觉得自己非常不理解那个小机器人执著的心情。
虽然是一样的被人狠狠地丢出了门,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太能理解那个小机器人。
这世界上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不是还有很多吗?就像他虽然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有第二次爱上的父母抛弃,但是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这样的人的。
只要他不像第一次那么贪心,一次只偷取一点点的感情就离开,他还是一个幸福的人。
反正,既然那些失踪的孩子已经无法享受他们父母的爱了,那他偷一点那些不用就会浪费掉的亲情来享受,会有人有意见吗?
阿洛看了看周围满面麻木的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一样偷偷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阿洛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他的好搭档阿熊打了电话,告诉阿熊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地址,然后就走进了旁边的咖啡馆。
阿熊和他一样,也是个街头流浪儿,确切的说,跟他之前是个流浪儿,之后就是他的小弟,而现在,则是一个专靠抓奸和寻人过日子的私家侦探。
虽然也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但不管怎么说,比起一般流浪儿的境遇,阿熊算是混上了正途。阿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像个想到自己出息儿子的父亲般叹了口气,托腮满足地看着窗外的行人。
电话里阿熊说马上过来接他,而口袋里只有一杯啤酒钱的他只能在这里等着。服务的女生过来的时候,阿洛指着最廉价的啤酒说:“这个,谢谢。”
看着阿洛高中生模样的服务生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还是有礼貌地说:“对不起,老板有规定,不能卖酒给十八岁以下的顾客。”
“我早就过十八了啊!”阿洛扁了扁嘴——这样让他看起来年纪更小,所以说出来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再说他真正的身份证放在了阿熊那里。
“不如你试试我们这里的红豆冰山。”虽然很遗憾地看到眼前这个美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老板的规定更大点。服务生热心的给阿洛推荐着其他餐点,“这是我家的招牌哦,吃过的客人都说好来的。”
“冰山……甜死了……”阿洛露出有些恶心的表情,叹了口气指着酒单上的咖啡说,“算了,那就给我拿一杯咖啡,请不要放糖和牛奶。”
“呃……”服务生写单子的时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再抬头的时候,却看见阿洛已经合上了酒单转过头。
外面树叶的阴影撒在眼前这个男生的脸上,看起来竟然有种成熟男人的味道。服务生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个人都不会比快要大学毕业的自己更大,服务生努力地点了点头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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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熊冲进咖啡店的时候,阿洛已经缩在沙发里睡着了,原本盖在肚子上的衣服掀起,露出他洁白的腰部和泪型的肚脐。
虽然是跟了十几年的“老大”,虽然能够看到阿洛的嘴角边明显的一块被口水打湿的痕迹,但看着阿洛栗色的头发蹭过他淡红的嘴唇,这副可爱的样子连阿熊这颗粗得可以媲美砂纸的心都抽了一下。
“喂,老大,起床了。”
瞪走了阿洛身边两个明显意图不轨的男人,再昧着良心用他的黑道脸吓得几个美眉不敢再对着阿洛流口水,阿熊才把阿洛叫起来。
“嗯?怎么了?烤乳猪才刚上来啊!”醒来的阿洛迷迷糊糊地看着四周,一边擦着自己嘴边的口水一边说,“好饿,有饭吃吗?”
“吃什么饭!都被人赶出来了还吃。”阿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菜单打了一下阿洛的头,然后递到他面前说,“自己点吧,要便宜的,我最近被你害得也找不到案子哎。”
看着阿洛点了最便宜的馄饨,深知阿洛食量的阿熊叹了口气,让服务生换成海南鸡饭,然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杯啤酒。
认识阿洛,真不知道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阿熊转头看着玻璃里映出的两个人的脸叹了口气。
虽然今年才二十几岁,但是阿熊有着壮硕的身材和因为侦探这种工作而染满了风霜的脸,让他已经有了三十岁男人的沉稳味道。
和阿洛在一起,就算不像爸爸带着孩子的感觉,也好像叔叔和侄子在一起的样子。
虽然他们两个从年龄上来说,明明应该是倒过来才对……阿熊又叹了口气,这真是他的人生不幸啊……
“呐,阿熊,最近有没有接到合适的案子?”阿洛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靠在沙发上期待地看着阿熊,顺手拿起阿熊没有喝完的啤酒。
“要说有也是有,不过……”阿熊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上的文件袋说,“算了,你自己看吧。”
他说完将文件袋打开,拿出一份资料放到阿洛面前说:“这个人叫莫家臻,家庭环境还不错吧,反正有钱来请私家侦探的人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不过呢,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小调查了一下。”阿熊看老板离开,从文件下面拿起一本看起来就很诱人的美食杂志,翻开一页指着上面开心的拿着一个别致布丁的年轻男人说,“就是这个人,这个杂志呢,是他三年前就拿过法国糕点大赛的第二名以后的采访。”他又指了指另一页装饰得美轮美奂的店面说,“莫家臻得奖之后就应邀回国,这些年么,一直在为这间名为C'est La Vie的蛋糕店工作。”
“莫家……”阿洛皱起眉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阿洛耸了耸肩,又拿起杂志仔细看了看。
照片上的男人笑的很灿烂,相貌虽然不算惊艳,但也是个上等的帅哥。如果见过,阿洛确信自己肯定不会忘记这么帅的男人。
“不过,他是这个城市的人吗?我一个城市不做两次,你应该知道。”阿洛有点不舍地放下杂志,把桌子上的啤酒喝光,放回到阿熊面前,“而且他也有点太年轻了,二十五岁,阿熊,就算他十五岁就生孩子,我也扮不了十岁的小孩啊……啊,服务生,啤酒。”
阿洛举起手,在服务生要张口之前指了指阿熊,嘿嘿笑着说:“给他,不是给我。”
“又借我过桥……”阿熊无奈地撇了撇嘴,示意服务生拿啤酒过来。
“谁告诉你他要找他儿子了。”阿熊一边打开啤酒放到阿洛面前一边说,“他是找他弟弟,家人都在美国,而且他住的城市你好像还没有去过。另外,这个工作是一位已经退休的前辈给我的,他弟弟是在他十二岁在这个城市走失的。阿洛,这个人是个好哥哥哦,据说警方销案后,连他父母都放弃寻找了,只有他还继续委托私家侦探。”
“嗯,阿熊,说重点。”阿洛渐渐开始有些兴趣,又拿起那本杂志看了起来,顺便又咕噜咕噜地喝着啤酒。
“没有酒量还要喝,不会醉吗?”阿熊瞄了眼阿洛,嘟囔着指着资料说,“重点是,他弟弟是十四年前,也就是四岁的时候走失的,从前辈的资料上看,莫家洛找回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不过他真是不放弃,把他弟弟所有的特征都仔细告诉我了,神奇的是,跟你还真是很像。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太了解你,绝对会以为他找的就是你。还有,莫家洛今年应该十八岁,生日嘛……”阿熊看了眼阿洛,嘻嘻笑起来说,“跟你也是一天。另外,这个男人独身,蛋糕房的工作也不算轻松,大概不可能整天跟你凑在一起。”他见阿洛皱起眉头,伸腿踢了踢他的腿说:“拜托,最近我这边没收到太多跟你符合的失踪男孩报告,就这一单,你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