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姑娘!”一个声音将端木莲唤回神来,她抬起头,一眼便望见昙妃正在她面前坐下,秀丽的脸上有一抹十分友善的微笑,“我可以和你谈淡吗?”
端木莲垂下睫毛,仍然有些漫不经心的问:“谈什么?”
“天白大哥?”
端木莲身子微微一震,这一幕没有逃过昙妃细心的目光。
“端木姑娘,你知道么,你是天白大哥惟一带来这儿的女孩儿!”昙妃微歪着头看她,微笑的说,“你其实很在乎他的,是吗?”
端木莲的脸上倏地刷白了,“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她故作镇定的别开头。
“不,你懂的,端木姑娘?”昙妃轻叹了一口气,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你知道吗?我和娘能有今天这么安定的生活,都要归功于天白大哥!”
见她有些不解的扬起眉。昙妃微笑的接了下去:“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不在了,所以,我跟着娘在一个有钱的大户人家里帮佣,那家的老爷、夫人十分苛求下人,时常一不高兴就把人吊起来抽鞭子,不过这倒还好,可怕的是那家的大少爷成天不学无术,就只会调戏家里的丫头,只要是他看中意的,就……”她没有说完,不过那已足以让人了解她的意思了。
“若是他肯负责任也就罢了,但是他不是那个人!”昙妃轻声接了下去,“在那种大户人家里,少爷是不可能娶个丫环当妻子的,于是那几个被他欺负过的姑娘,除了每天以泪洗面之外,根本无法可想!有一天,我端着一些针线活儿要到老夫人房里,在途中遇见了少爷,他见四下无人,居然想对我……”想起那一幕,仍然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后来呢?”端木莲过了一会儿才问。
“后来,我大叫了一声,把夫人给引了来,”昙妃平静的接了下去,“没想到……那个畜生居然反过来说我勾引他,他说我一直想找机会接近他,一旦碰上了却又假正经,总之,错不在他!”
“老夫人当然不可能相信我的说词!”昙妃继续说道,“于是,我和娘被他们赶了出来,母女俩身无分文,连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的过日子,累了就睡在人家的屋檐下,还得不时被人家赶,连个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她咬住下唇,静静的看着前方的某一点。
“然后有一天,天白大哥来到了淮阳,他不忍心看我们露宿街头、饥寒交迫,于是他帮我们找了这个地方,让我和娘能有个地方栖身,每年固定的时候,他就会到这儿来看看我们,看我们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说到这儿,昙妃的眼睛亮了起来,她有些激动的抓起端木莲的手,眼里闪动的是对楼天白由衷的崇拜和感激的光芒,“你知道吗?天白大哥是我们家的恩公,只是他从来不许我和娘这么叫他,他总是说,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而已,噢,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说是么,端木姑娘?”
端木捶微微一愣,看见昙妃那张写满倾慕和喜悦的光芒,她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头,即使没问,她都可以看出这个女孩是如何的深爱着楼天白!而她也深知楼天白是如何的为这个女孩儿牵挂和动心,否则他也不会答应陪她来淮阳这一趟了,他根本是为了见这个女孩儿而来的,不是吗?
这么一想之后,端木莲就再也坐不住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她早就不该跟他走这一趟的,她早就该知道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他的心里根本没有她……根本没有啊?
转过身,她猛地就往大门口冲,感到眼前一片黑影,她直直的往那刚要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撞了下去,所有的东西散落一地。
“怎么了,小子!”楼天白一把攫住端木莲的手臂,为她脸上的表情而心惊。
“你不要管我!”端木莲大力挣开了他的手就往外冲,楼天白一时愕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白哥哥,你还不快去追!”昙妃在后头正急吼吼的嚷着,“现在正下大雨哪!快去把端木姑娘追回来啊!”
“哦!”楼天白这才像回过神一般,猛地转身就往外冲,正好瞧见端木莲跃上马背正要绝尘而去,他拉住马的缰绳,顾不得身上的衣服早巳湿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子!”楼天白伸手抹了抹满脸的水珠,语气几乎带着命令性的,“别任性!你全身都湿了,你会生病的!”
“你会关心吗?”端木莲回过头来看他,豆大的泪珠开始不听使唤的往下滑,只是让他看不出那是泪是雨,她倔强的咬紧下唇,不让泪掉下来。
“我当然关心!”楼天白低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出去之前你还一点事也没有,怎么我一出门全变了样?若是昙妃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你也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发大小姐脾气!”
“是,我乱发大小姐脾气!”看他一副保护心上人的模样,端木莲的泪落得更凶了,甩甩头,她昂起下巴,一个字一个字的进出,“你放心,我端木莲不是个不识相的人,我懂得什么时候自己该消失,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打扰你和你的红粉知己谈情说爱,你肯带路到淮阳,我很感激!你一定早就在心里觉得讨厌,觉得我碍手碍脚的,对不对?”
她一吼完,随即趁他愕然的当儿挣脱了他的手, 她的马儿以惊人的速度冲于出去!
“等等,小子!”楼天白大吼一声,明知道吼了不会有用,他便一秒不多留的跃上了马,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只疯狂占满了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只身一人,千万不能,他们青龙帮的不轨之徒随时有可能对她不利啊!
该死!这场大雷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他诅咒着,不多时,他们已经出了城,触目所及皆是荒地,他心惊胆战的看到了端木莲好几次都差点摔下马,事实上,他怀疑就算她想让马停下,马儿也根本不可能服从她的命令,轰隆的雷声早巳让马失去了理性,更何况……她早已失去了控制马的力量了!
“小子,小心!”楼天白大吼一声,但来不及了,他只见迎面而来一匹黑马,马背上是一名身着黑衣的蒙面男子,此人拉开的弓箭正对着端木莲……
不!楼天白在心里狂吼,瞬间,他看着端木莲的马立起来,她的身子就像个破布娃娃般的滚落而下。
楼天白勒住了马,不顾一切的奔到端木莲的身边,迅速抱起她娇小的身躯;见到她肩上的血不断的泊泊而下,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撑下去,小子!”他喃喃地道,举目四望,天色早巳昏暗,整个大地灰暗而了无生气,他抱她上马,开始漫无目的往前狂奔。
楼天白在一处破庙前停了下来,顾不得自己满身泥泞,他将端木莲放在一处干净的稻草上,拉开了她肩头的衣衫检视她的伤口,箭伤的部位在她的右肩上,血仍不停的渗出,他蹙紧眉峰,感到心猛地揪成一团。
他从马后的背袋里拿出一瓶酒,然后他由自己的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布。
“忍耐点,小子!”他低低的说,然后一咬牙,将浸,过酒的布覆上了她的伤口。
她微微挣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见着是他,而他正看着她裸露的肩,她猛地往后缩了缩。
“你干什么,楼天白!”她想挣开他,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你受伤了!”楼天白压下她的身子,命令地道,“乖乖躺着,不要动!”
“你……你走开!’’端木莲咬着牙,只觉得肩上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痛得眼角滚出了眼泪。
“我不会走开,你现在受伤了!”楼天白‘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语气和她一样强硬。
“你不是该去陪你的心上人吗?我现在没碍着你吧!”端木莲偏过头去不看他,冷冷地开口,“我很抱歉浪费了你很多时间,如果你另有要事,那你尽管请便!”
“你到底是怎么了?”楼天白低吼,眼里开始有了怒气,如果不是她受了伤,他真想狠狠地摇醒她这个没心没肝的小女人,“什么心上人?昙妃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她没有和我说什么,如果你是担心我伤害了她,那你大可放心!”端木莲已经连和他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一觉,其他的一切事都不要去管……
“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楼天白的脾气爆发了,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压抑的低吼,“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接受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比得上盖擎风?我告诉你,没有昙妃、没有什么心上人、没有任何人,只有你,你懂不懂?我要的只有你,即使你对我不屑一顾!”
端木莲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眼里尽管是狼狈的热情。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楼天白抓起她的右手,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去,沙哑的低语,“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个雕凤玉翡翠吗?你真以为我早巳不记得那桩婚约了吧?你错了,我不但记得,还记得一清二楚!我一直不想用这个来强迫你履行这桩婚约,因为我不想你有一丝一毫的勉强,不要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意,如果你不打算履行这桩婚约,那我也绝对不会强迫你,只因为……”
他烦躁的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的别过头去!说什么?说只因为他是那么那么的深爱她吗?说了又如何,她毕竟还是不爱他呵!
端木莲的脸更白了!她的唇蠕动着,无声的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来得及出口。
“小子!”楼天白抓住她的手,随即微微一惊,糟了!她的身子怎么这么烫?这是荒郊野外,离最近的城镇少说也有十里,她哪能撑到那时候……
他立刻找来所有枯树枝和稻草生了堆火,解下她身上湿透的衣衫,就着冰冷的雨水不断擦拭她滚烫的身子,看着她了无生气的躺在他的怀里,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活下去,小子!”他拥紧了她娇小的身躯,不断的轻吻她的颊、她那小小的耳垂、她冰冷的唇,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你听到没有?我不准你就这么死掉!我不准!”
第十章
昏倒后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端木莲已经不太记得了。
昏昏沉沉中,她依稀记得似乎曾经醒来过,恍惚中,她似乎感觉到有双温柔的大手握住了她,有个低沉而悦耳的嗓音在她的耳际低绕,她听不清楚他都说了些什么,但却觉得一股莫名的心安。
“这位姑娘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幸亏处理得宜,否则再晚几个时辰,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朦胧中,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说着。
那个声音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等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只见窗外的天色大亮,她翻了个身,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景物,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哎呀,姑娘你醒啦?”一个女人的高亢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本能的回过头去,瞧见的是一名身形矮胖的中年妇人,圆胖的脸上有着敦厚慈祥的笑意。
她轻轻一笑,想坐起身,“我在哪儿?”
“你在我家!嗳嗳,你身子才刚复原,先别乱动啊!”妇人手忙脚乱的帮她垫起背,笑咪咪地道,“我夫家姓刘,你叫我刘大婶就行了,你现在觉得如何?伤口还疼不疼?”
端木莲摇摇头,本能的搜寻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他呢?”她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在问。
“他?”刘大婶先是一愣,然后才恍然大悟般的笑咧了嘴,“哦,你是说你的相公啊?你放心,他出门为你抓药去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就会回来!”
“你们是刚新婚吧?”刘大婶笑盈盈的说,“你知道吗,五天前你那位相公将你抱到这儿来时,根本顾不得他自己全身也是湿淋淋的,就急着赶到镇上去请大夫!嗳嗳,我看他急着脸色都白了呢……”
“哦?”端木莲微微一愣,相公!?多么奇异的字眼,不过,他本来就该是她的相公,不是吗?
“他……还好吧?”她低哑着声音问。
“他啊?你放心,他一点事儿也没有,否则怎么还能出门去为你抓药呢?”刘大婶笑嘻嘻的说,“你知道啊,你相公为你的病有多焦急,不但坚持亲自为你煎药,还彻夜不眠不休的守在你床前,任我怎么劝都劝不听,哎,连我看了都不忍心!”
端木莲沉默了,她愣愣地望着前方的某一点出了神,脑中清晰的浮起了他那天在破庙里压抑的低吼——
你知道么,没有昙妃、没有任何人,只有你,我要的只是你,一直是你,你不明白吗?
原来……原来他终究是在乎她的呵!
“哎呀,年轻人你回来啦!”刘大婶突然嚷着,“你的娘子才正问着你呢!你快进去,别让她担心了!”
端木莲回过头来,一眼便望见楼天白高大的身形正由门口进来,刘大婶细心的帮他们拉上房门。
楼天白在门口停了一下,最后还是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一遇上她,便再也移不开了。
他来到了床边,仍旧沉默地望着她,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坐啊!”端木莲对他轻轻一笑,故作轻松的说,“你站这么高,我会有压迫感!”
他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本能的去轻抚她肩上的伤。
“你还好吗?伤口是不是还痛着?”他声音沙哑地问。
端木莲摇摇头,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触他颊上新长出来的胡碴,她可以感觉他屏住了气息,看她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
“好丑!我今天才知道你是个大胡子脸!”她甜甜地说。
楼天白微微一震,被她唇边那抹轻柔的笑意深深的撼动了,她的神情平静而祥和,完全没有在破庙那一晚的悲愤和激动,这表示……她不再生气了吗?
“你知道那天袭击你的是什么人吗?”楼天白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的说道。
“谁?”端木莲不经意地问,其实她心里早已猜到,若那天那个蒙面人真要她的命,那她不会现在还躺在这里。
“我想。你也早就知道了!”楼天白静静地道,“那天我才一出大街,便发现有你们青龙帮的人,我原先还以为胡长老的声威,他们应当不会再轻举妄动才是,谁知道……”他回过头来看她,嗓音变得低哑:“我很抱歉,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