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郭映里认真无比的表情,陆榕深的手僵了一下。“要养一只狗这种事,不能算是‘从小的愿望’吧?”
“恩……”映里回过神,听了陆榕深的话很认真的想一想…………“好像也是噢……”不好意思的笑笑。
“可是我真的好想养一只狗噢。”映里还在念念不忘他那无缘的Lucky小犬。
“想养狗?”陆榕深无法理解。养狗很麻烦,每天都要喂狗吃东西、遛狗,要定时带狗去打疫苗,最讨厌的是还要清理狗大便…………陆榕深觉得,养狗的人跟本就是狗奴;“因为狗很可爱啊!真的好想养一只,可惜家里不能养,不然我一定要养一只英国古代牧羊犬……”又开始做起白日梦来了。
看着映里傻笑的样子,陆榕深觉得他比狗还可爱,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来。
“说的也是……”映里叹口气点点头,又说:“不然的话我也好想养波斯猫噢,猫比较不怕热。”
陆榕深的动作又因为映里的话而停顿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想养的都是长毛的东西?”
“因为毛很多很可爱啊!”
看着映里傻笑的脸,陆榕深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无力。
“店长,你养一只嘛!不然养个短毛一点的,像是沙皮狗这一类的,我觉得沙皮狗也很可爱耶!”
映里开始想说服陆榕深养只狗或猫,这样他来陆榕深的店里时就可以和这只小动物玩了,真是个好主意啊!短毛沙皮狗和长毛古代牧羊犬……这也太两极了吧?映里那一脸期待的样子,陆榕深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
他问映里:“怎么这么喜欢狗?”
你比狗更可爱。陆榕深其实真正想说的是这个。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映里愈看愈可爱,就跟小狗一样,高兴时就会摇尾巴汪汪叫;心情不好就会垂头丧气趴在地上。可是,陆榕深又忍不住觉得这么想的自己实在有问题。二十九岁的大男人能用可爱去形容吗?
“就是喜欢啊,真的好想养一只啊……”
看着映里渴望的表情,陆榕深心里开始动摇了起来。
“如果可以,除了毛很长的之外,你想要养什么狗?”
“恩……沙皮狗,皮皱皱的好可爱!”映里很快的回答。
“是吗……”陆榕深点点头喃喃地说那就沙皮狗吧!有个老同学是兽医,借他的关系以划算的钱买了只小沙皮狗。为它注射了疫苗,把一切的事情都办妥后,陆榕深看着那只他一时冲动买回来的沙皮狗,突然搞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了……
就为了映里好想养一只狗的念头而买了这只小沙皮,自己是一时昏头了吗?摇摇头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买了,就养着吧,映里看到这只小沙皮狗,一定很高兴吧?当映里再来店里时,陆榕深告诉映里,他买了一只三个月大的小沙皮狗,映里好开心。
“哇!它叫什么名字?”映里高兴的整个嘴笑的都快咧到耳朵边了。一听到有小狗,精神年龄好像突然降低了二十岁,变成一个小孩子了。
“还没取,你说呢?”
“叫Lucky好不好?”
陆榕深忍不住笑了,其实他觉得这个名字还挺俗气的,搞不懂为什么映里这么执着?“你这么喜欢Lucky这个名字吗?”
“对啊,听起来就很可爱耶!”映里的眼都笑眯了。
“那就叫Lucky吧!”陆榕深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叫来福添财之类的,什么都行。
“耶!”映里举着手欢呼了一下,“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它?”
“你想看的话,等一下我打样后就跟我上楼吧,我不能把它带下来店里。”
“恩,那我等着。”映里笑着对陆榕深这么说。
一只小沙皮狗耶!映里好兴奋,趴在柜台上乖乖的等着陆榕深打烊后要看小狗,就像是期待着糖果的小孩,“店长,你怎么突然想要养狗?”映里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陆榕深看着映里,突然之间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啊,自己怎么在那天和他闲聊完后,突然就去买了条狗回来?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想看看映里高兴的脸而已。
能这么回答他吗?当然不行。
于是他微笑着,只说了一句:“你说呢?你又怎么这么想养狗?”
“恩……因为狗很可爱,我很喜欢。”映里很认真的回答。
“那就是了吧……”陆榕深笑笑,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就是了吧,你喜欢就好。
稍稍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要看映里高兴的样子。但是不敢多想为什么想要他高兴,不敢多想自己背后的心意……
反正映里高兴了就好。
第六章
生活其实很单纯,就是家里、学校,还有陆榕深的店里,在这些地方周转而已周边来往的人也很单纯,就是家人、学校里的学生、少许的学生家长、同事、偶尔还有往来的以前的同学……还有陆榕深。
这是他自己故意控制得如此单纯的。
郭映里虽然笑脸迎人、和每个人都能聊上几句、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颇强,但是他并没有多少深交的朋友。都是些点头之交,相处时说的都是些不冷不热的话,没有敷衍虚假,但也不会说真心话。
真心话,他认为是要用等程度的交情来换的。但是这些人并没有到让他肯用心来经营交情的地步哪……
就这样成功的,扮演着郭映里这样的一个角色:学校里的辅导老师,别人眼里的郭映里,温和体贴坚强再加上一点缺点的郭映里。
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可以依靠的人,但他其实也深深迷惑着……
自己为什么长成了这种样子?这么奇怪的个性奇怪的思想?为什么和别人总是不太一样?为什么他总是有这么多的胡思乱想?人生为什么要盲目的走向很多人前进的方向呢?这样就能算是正常人吗?为什么年纪愈大朋友却愈少,虚与委蛇的却愈来愈多?为什么明明在一起就没话说了还要强说一些应酬话呢?为什么……
他有太多的“为什么”,但是其实除了他自己看开之外,没有人可以为他解答什么的,他自己其实很清楚。
“你又在想什么?”陆榕深的声音从顶上罩下,郭映里抬头看看他,又低头趴回柜台上。
“我未来的人生哪!我好郁卒……”
“是吗,你又要被迫去相亲了?什么时候?”
“明天……”
不愧是陆榕深,太了解郭映里在焦躁什么了。
算算时间,他们已经认识满一年多了…………从去年那天相亲后郭映里无意之中进入这家店、在店里睡到打样时被陆榕深摇醒时算起。
这一年多里,“角落”还是在街头转角的地方开着,如名一般,在小角落处沉稳的看着来来去去的过客。
陆榕深还是一样虽然对客人亲切却也淡漠,话少。
映里也还在学校的辅导室里给那些向他求助的迷惘学生们一点力量、看着各形各色的学生来来去去,有什么心烦的事时就会往这里钻。
还有陆榕深以前买的那只小沙皮狗Lucky,现在已经长大了,愈大皮愈皱,都拜映里每次来都会帮它“拉皮”所赐。
陆榕深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告诉映里,沙皮狗在小时候要常常拉扯它的皮,这样可以让皮肤面积生长更大、皮愈皱,狗就愈可爱……他其实是胡扯,以为映里会回他一句“你骗人的吧?”
结果,映里居然毫不怀疑地信以为真,每次来时都很“认真”的把Lucky从颈后提起来甩甩它…………不知是不是真的拜映里的努力所赐,现在这只沙皮狗皱皱的皮摊开来,大概能为映里做件大衣了吧。
这一年多之中,除了皮愈来愈皱的沙皮狗之外,两人也有了一些改变。两人之间的往来已经从当初的客人和店长这样的关系进化了。
一年多的时间,自然还不够能考验什么,但至少够让人了解一个“朋友”的了。
当然,这样的时间也够让人能因此依赖一个人的了……
“店长,我要喝酒……”郭映里还是习惯叫陆榕深“店长”。
“告诉过你了,我这里是咖啡店。”陆榕深眯了眯眼,“你要咖啡的话,这里倒是很多。”
“我不要咖啡。”映里撇撇嘴,换另外一个姿势趴着。
真没同情心,明明知道他心情差,还用咖啡吓他……
陆榕深轻轻的叹口气,槌槌映里的头说:“这么讨厌相亲,为什么不告诉你妈妈?”
映里回以非常大声的叹气,说:“人生哪!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就可以拒绝的啦。”
陆榕深听了只是扯扯嘴角而已。
“人活着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映里慢慢坐直起来,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要一直被逼着相亲呢?难道我看起来就一副要是不结婚就会很衰的样子吗?”
“为什么我一定要跟着别人的步调走呢?我的人生就只有这样而已吗?”他烦躁的抓抓头,又无力的趴回去。
陆榕深没说话,只倒了杯冰开水放到映里面前。
“我干脆随便娶一个算了……”映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陆榕深还是没说话。
“店长,你也说说话嘛!”映里终于知道自己在自言自语了,抬头看看陆榕深。
“你干脆告诉你妈妈,其实你根本是个同性恋,没有办法结婚。这个建议好吗?”陆榕深低头不知道在擦什么东西,挑着眉冷冷的说着。
看着陆榕深的脸发呆,映里似乎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
“喂,我说说而已!”陆榕深有点受不了他这样子。
映里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趴下来。
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要是陆榕深是女的,自己一定会娶他!因为陆榕深和他是如此的合得来,和陆榕深在一起觉得非常的自在。要是陆榕深是个女人,映里一定会娶他的。能够一起生活、面对一些难题的另一半哪……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有这种念头是件很奇怪的事,映里看着陆榕深的脸,就这么发起妄想来了……
还好陆榕深不知道,不然一定会给他一个冷得可以冻死他的眼神。
或许是天气有点热,十月初的高雄还是烈阳高照、或许是在辅导室里踏进踏出的老师学生有点吵、也或许是他被老妈念到烦死了…………反正总有理由心情不好,不管触发点是什么,总之,郭映里现在非常烦躁;他有一种不愿再笑脸以对,想垮下脸对所有他不想看到、不想应付的人,恶形恶状、原形毕露地回对的冲动。
觉得自己真是虚伪啊。
用笑脸和不冷不热的话挡着,让别人看不到真正的自己、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这么的温和体贴,完美。让自己是这么的几乎人见人爱,到处都吃得开……
其实他根本就是懒得、或不敢去做某一种程度的坚持。
像陆榕深那样,只和自己喜欢的人交朋友、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再这样下去,他受不了了!好郁闷哪……
翻找着抽屉,映里抽出一本笔记本,那是他记录着受辅学生情形的笔记;想借着看笔记、思考怎么帮助这些学生而让自己的烦躁的心情稍稍平缓一下。
但是看没几行就看不下去了,烦死了!他自己都需要找个人来说说话发泄情绪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去看他之前做的笔记来关心这些学生?啪地合上还没看上几眼的笔记本,郭映里烦躁的抹抹脸,决定要跷班出去“角落”坐一会儿。他向座位在他左边的梁芳蓉微笑的点点头交代说要出去一会儿后,就快速的抽起皮夹走了出去。
迫不及待想马上到“角落”去,也或许是,迫不及待想见到陆榕深啊……
“你真的这么烦?”
陆榕深挑着眉看着跷班跑出学校的映里。以映里的个性来说,就算很闲但也不会在上班时间跑出来,由此可知他的心情有多烦躁了。
“或许是天气太热吧……”映里呼了口长长的气后叉起了一块陆榕深为他削的水梨。
“是吗?”
“大概吧。”映里没什么精神,语调平平的说。
陆榕深挑挑眉,没再说什么的低下头去擦着柜台。
映里趴下,下巴靠在柜台上看着陆榕深的动作。
擦着柜台、走出柜台为客人点单、煮茶煮咖啡……
陆榕深专注认真的神态让映里移不开眼,光看着陆榕深的一举一动就足以让他本来躁郁不已的心情平静下来,忘了之前到底是什么事让自己心烦……
凭着陆榕深有时会告诉他一点点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映里慢慢的拼凑而明白…………这家店并不是陆榕深想要开的,是他以前的男朋友的梦想。陆榕深也不是高雄人,是因为他已经过世的情人喜欢这里、在这里开了这家店,陆榕深才长住在这里的。
陆榕深以前的男朋友……记得没错的话是叫韩沛廉吧。两个人在高中时就认识深交,后来沛廉患了癌症,过世了,留下陆榕深一个人,守着他梦想中要开的一家咖啡店。
他们俩当初都脱离了家庭,除了彼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沛廉死了后陆榕深还是没回家,他说没必要,他并不是愤恨什么,只是认为……没必要。
难怪以前陆榕深会对映里说:“我妈不会训我的。”时,映里会觉得有点奇怪。原来是……陆榕深已经脱离家庭了。
陆榕深对映里说起这些事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感觉。但是映里心想,他那时候一定不会像现在看来这么平静吧?映里那时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静静的听他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气。
问他在沛廉之后还有喜欢的对象吗?陆榕深只是淡淡的笑着,没说话。
这表示,有可能有,但是还没太深的来往…………照映里对陆榕深的表情、这一年多来的一点点了解推测。
不知怎地心有点酸……
是谁呢?这个人哪里让陆榕深喜欢了呢?他是不是也喜欢陆榕深呢?郭映里看着陆榕深煮咖啡时专注的脸,完全忘了自己之前郁闷的心情,反而开始胡思乱想陆榕深到底喜欢的会是什么样的人?陆榕深突然想到有一点炒好的咖啡豆可以给映里带回家,转过头去把咖啡豆包好,再回头……看到映里看着他发呆。淡淡的扫了一眼映里看着他发呆的脸,扯了扯嘴角,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映里真是会胡思乱想,常常想着想着就这么的呆了啊……
“哥,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些咖啡豆是去哪里买的?”
娇嫩但非常大的声音从楼下一直传到楼上,郭映里叹口气走下了楼去找他那中气十足喜欢隔楼传音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