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里这样告诉梅裙。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变得正常?”梅裙问映里。
看着梅裙,映里勉强压下自己想问她“什么是正常的定义?”的冲动。
他知道黎梅裙所谓的正常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别人所谓的正常是什么样子,只是他无法接受而已…………
只是他、郭映里自己能理解、但是无法接受的问题而已。
映里高一时的那位同学,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多跟她说话,说些轻松的话题。逗她笑、可以的话常陪她上街、明白的让她知道,你能理解她的负担、难过在哪里、明白的让她知道,你爱她。”
黎梅裙只是默默的点点头,但是映里知道她确实是记住了。
过了一段时间,梅裙很腼腆的告诉映里说,她和妈妈之间比以前亲近了,妈妈也像别人的妈妈那样,温柔且理智多了。虽然用淡淡的口气说着但能感觉到她很高兴。
映里也为黎梅裙高兴,但是他不知道风暴即将来了。
几天后,梅裙的妈妈居然找上学校,投诉映里对她的女儿性骚扰,闹得几乎全校尽知。
梅裙在妈妈面前支支吾吾的样子,更让映里百口莫辩。
后来辅导主任出面和梅裙及她的妈妈个谈,梅裙对辅导主任很明确的说,映里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不轨的举动,梅裙的妈妈听见时反应很激动。
辅导主任和训导主任都认为不管郭映里是不是清白的,都应该把他和梅裙隔离起来,因为不管怎么样,不知情的旁人都还是会说闲话的。于是这学期新来的辅导老师梁芳蓉自告奋勇要辅导黎梅裙,梅裙不再到有映里在的辅导室去了。
这两天里,映里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让他非常不舒服。真不知道自己是招谁惹谁了。
突然好想请陆榕深分一点功力给他,让他可以眼神一扫就把那些人给冻到北极去。他现在好想念陆榕深,那个有种悠闲特质,让浮躁的人也能被感染的平心静气的男人……
平常在辅导室里和映里谈过话的学生会来安慰他,说班上有人有同学国小时和梅裙同班,知道梅裙的妈妈是个精神病患,告诉大家说她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
映里听到这里觉得好难过。
姑且不论所有的是是非非,“精神病患说的话都不能相信”…………这是为什么?他们也是人好吗?映里又想到了他高一时期的同学,那张委屈又愤恨的脸。非常清楚,让映里非常难过。这种不愉快的事情太深刻,忘不掉。
不知道流言现在传成什么样子了?…………映里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说不定还没几个小时而已,已经传成说他,郭映里,染指了数十名清纯无辜的学生呢!…………太可笑了。
三人成虎,这是个只要有人说、就会有笨蛋相信的世界。
“你看起来不太好。”
陆榕深对着一脸呆然的郭映里说。
映里坐在柜台边看着他的茶发呆好久了,久到让陆榕深以为他是张着眼睛睡着了。
又呆了好一会儿,映里才缓缓抬起头正视陆榕深……
“什么?刚刚有人跟我说话吗?”
“有,我啊。”陆榕深挑了一下眉说:“我刚刚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映里看着陆榕深,又呆了一下,然后慢慢点点头…………“恩,不太好……”
“喂,你别张着眼睛就睡着了。”
陆榕深替映里把已经冷掉了的红茶倒掉,再添了一杯热的新茶。
“谢谢。”映里慢慢的点点头道谢,看起来非常像是很久没上油的机器人,让陆榕深忍不住扯开了嘴角。
“要不要吃?”陆榕深拿出了一颗水梨问他。
“好,谢谢!”映里看着那颗黄澄澄的水梨,慢慢的呼出了长长一口气,看起来稍稍开心了一点。
“别客气。”
“今天过得不好?”陆榕深在削水梨时开始和映里闲聊。
映里看着陆榕深悠闲却利落的动作,看着看着好像有点傻了,等陆榕深把水梨放在盘子上排好时才如梦初醒般眨眨眼。
“是啊!非常不好。”揉揉眼睛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啊,昨天莫名其妙被一个家长指说对她的女儿性骚扰,变成名人了,走到哪里都被全校指指点点……”
陆榕深把装着切得漂亮水梨的盘子推向映里,算是给他的一点小小安慰。
“谢谢。”
“然后?”
“然后……然后我觉得最惨的应该还没到……”映里叉起一块水梨,苦笑了一下。
陆榕深没说话,只是在柜台那头坐下来;在郭映里的斜前方,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在映里的瓷杯旁,继续坐着。
映里知道这是陆榕深无言的体贴…………他会听自己喃喃抱怨。虽然无法说什么安慰他,但是起码陆榕深会坐着,听他抱怨发泄。
“不知道流言传成什么样子了?”映里扯了扯嘴角,不算笑的笑了一下。“这是个有人乱说就会有笨蛋真的相信的世界。”
陆榕深无声的笑了一下,非常同意映里的说法。
“不知道她到底在紧张什么?……”映里陷入思考的喃喃自语。
黎梅裙的妈妈一定是受到什么刺激,才会这么激动焦虑,到学校里来说这些莫须有的事。
那么她到底在紧张什么呢?就因为梅裙和她聊天时,几次在话里提到他,就妄想他对她女儿……?或许是因为她的丈夫对她的伤害太大,让她非常厌恶男性,听到梅裙在话里提到他,非常不高兴吧?还是她无法接受她女儿找上辅导老师诉说心里的难过?或是当她问起“郭老师”这个人时,梅裙回话支支吾吾的态度让她心生疑虑?“到底是为什么?”映里完全忘了陆榕深坐在他面前,自顾自的喃喃自语。
“喂,你要不要吃饭?”
陆榕深挥挥手,打断郭映里完全忽视他存在的自言自语。
“啊?”映里回过神看着他,一脸呆滞。
“我说,已经八点了,你从五点多就坐在这里,要不要吃饭?”陆榕深用平静的语调再说一次。
“噢……已经八点啦?”映里看着墙上的挂钟,傻傻的笑了一下,“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陆榕深站起身来,“要不要吃咖喱饭?”
“咖喱饭?店长,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卖简餐了?”映里疑惑的翻翻放在他手边的menu“不是卖,友情请客。”陆榕深淡淡的笑了一下。“要不要?”
“好啊,谢谢!”陆榕深要请他吃饭耶!他说是“友情”请客耶!好高兴哪!“马上来,我上楼去拿。”
陆榕深用手指了指上面,就走上柜台后面那不太显眼的楼梯了。反正店里最近因为不远的大街上正在修马路而没什么客人,现在这个时间更是只有郭映里一人光顾,陆榕深也没担心什么的丢着店就走上去了。
陆榕深不喜欢不熟装熟、想强攀他什么关系的人,也不喜欢他已经认为是“可以了”这样关系的人还跟他非常客套。他既然问了,就表示他给得起,那郭映里自然就不会婉拒,非常开心的说谢谢。
不知道上次那两个他觉得气氛怪异的人,是不是还住在楼上?…………看着那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的楼梯,郭映里趴在柜台上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他们是不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陆榕深、陆榕深才会把房子借给他们暂住?还是因为他们有同样的特质、同样的辛酸,所以有事就会来找陆榕深倾诉?那么,陆榕深难过的时候也会去找他们安慰吗?店长啊……
你也可以来找我呀想到这,映里就忍不住点点头,下巴因此轻轻敲到柜台。
“来了,不用敲了。”陆榕深捧了一个托盘走下来。
映里不好意思的傻傻笑了一下。
托盘上有两个海碗,看起来装着满满的咖喱,映里想里头应该会有白饭吧。
“我认为饭一定要用碗装才好吃。”陆榕深微笑着把一个海碗放到映里面前。
“看到那种要用盘子盛着吃的饭,我也是很伤脑筋的。”映里接过汤匙,很开心。咖喱耶!又香又好吃又大碗的咖喱饭!光看就让他的心情好了一半了。
吃饭时没有人说话,两个人就隔着柜台,一起静静的把饭吃完了。
又聊了一会儿,映里得走了,向陆榕深道谢;在这里消磨、换来的悠闲心情,足以一扫上午在学校里的不快。
“不客气,下次我可以做锔烤给你吃。”陆榕深淡淡的笑着送他离去。
郭映里在陆榕深那里得到的好心情很快的就因为梅裙而消散无踪了。
他其实不担心自己。
他已经很大了,能够成熟且沉稳的面对一切的事情。他知道在面对压力时怎么去纾解、并且正向的看待施压的人事物。
他够坚强,所以无惧。
但是梅裙呢?还有她的妈妈呢?郭映里十分担心。
今天梅裙来辅导室找他,这是从梅裙的妈妈向校长投诉的那场闹剧后的第三天,映里第一次见到梅裙。
时间是午休,梁芳蓉陪她一起来。
梅裙一脸非常抱歉的样子,说请他原谅她妈妈给他带来的麻烦。
映里告诉她,他不介意、要她别想太多。问她最近过得好吗?她却说要转学了。
没有办法,她无力承受别人的眼光,她本来就是个很敏感的人,对于那些指指点点她受不了。
就算要她澄清,公开说“郭老师没有对我怎样,都是我妈妈胡闹的。”事情因此告一段落了,她还是受不了别人余后的目光,猜测她***状况、在事后把这件事当闹剧、笑话一样的话题闲聊……不管如何,她就是受不了。
所以她要转学了。
梅裙有点艰难的笑着,要映里别担心她,因为现在这位负责辅导她的梁老师人非常好,和她妈妈也谈得很来,梅裙一定会很努力过得很好的。
映里其实猜得到最后可能会转学了事,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的。但还是觉得难过、无法接受了点。他的脑袋有点空白,看着梅裙一张一合的嘴,事后却回想不太起来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依稀记得梅裙好像非常抑郁的说,有这样的妈妈她真的觉得好累……
就这样很快的梅裙转学了,隔天训导主任在朝会中向全校澄清那天的闹剧,还了映里一个清白。
突然的一场闹剧,好像就这么结束、没事了—
第五章
晚上,映里趴在“角落”的柜台上发呆。
陆榕深也没吵他,只是有时会帮他换掉冷掉的茶。想着等一下就八点了,他要不要把郭映里从沉思中弄醒,强迫他吃点东西?看他没什么时间观念的样子,三餐一定不太正常吧?郭映里还趴在柜台上想着刚刚下午梁芳蓉跟他说的话。
一直没和她好好谈过关于梅裙的事,今天下午,梁芳蓉却跟着他放学离开了学校来到“角落”。
梁芳蓉苦笑着说没办法,在学校里一直有学生找映里聊天,她没有办法好好的和他谈,要约时间也不方便,要是让辅导室里不知情的同事或学生听到了,会误以为两人有什么暧昧关系,这种在封闭空间里的传言最可怕了;所以她就只好一路跟着他了来到这里了。
和梁芳蓉长谈过后,映里才明白一些事情…………梅裙的妈妈会激动的认为他对梅裙性骚扰,是因为梅裙在话里常常提到他,但是当她妈妈问起这个“郭老师”到底是谁时,她却又支支吾吾,让她妈妈放心不下。辗转反侧的猜想,愈想愈不放心,再加上对男性的不好记忆,就加温妄想成了映里对梅裙性骚扰。
而梅裙在面对***质问“郭老师”是谁时支吾其词,是不想让妈妈知道她找上了学校的辅导老师诉苦,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因为她的因素也变得像她一样焦虑神经质……
梁芳蓉之所以会毛遂自荐辅导梅裙、和梅裙的妈妈沟通,是因为她和梅裙有非常相似的背景:她的妈妈也是精神病患,她非常能理解梅裙的苦处在哪里。因为梁芳蓉是女性,所以梅裙的妈妈并不会排斥她,能和她好好的谈谈;而且她和梅裙有相似的背景,让梅裙感觉也自在了些。
“梅裙会很好的,我会努力让她很好的,即使她转学了,我还是会和她保持联络的。”…………梁芳蓉这么告诉映里。
“那很好啊,非常谢谢你……”映里勉强的笑着这么对梁芳蓉说。
他在梁芳蓉离开后,却完全不行了。
突然有一种非常无力的感觉袭卷全身……
明明他已经没事了,明明梅裙在他自己之外,也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辅导老师,未来应该是会很乐观的,但为什么他却觉得郁闷呢?或许,是因为他并没有看到圆满的好结局,所以心情有点差吧。
回忆一直涌上心头。从高一时的那位同学、在大学里实习时接触到的受辅者,从他们身上看到很多外力加诸的辛酸事,一直想到梅裙的妈妈……
非常不舒服,每次想到他们,都会觉得很遗憾,很心痛…………可是又无法控制的住自己不要去想。
有的时候,映里自己也忍不住觉得自己有病。无法自制的老是想到过去见过的不愉快的事情,而且思想看法都太灰色负面……
“店长,你的桌子借我趴一下……”
“好。”
映里心情不好,就会想趴在桌上。陆榕深知道他和梁芳蓉谈完后心情不知怎么的变差了,也没说什么安慰他,只在映里问了后,答了声好而已。
郭映里从梁芳蓉离开后一直趴到现在,陆榕深看看墙上的挂钟,打算把他拉回现实里强迫他吃饭。
结完了两个客人的帐,店里只剩他们两人了,他到门口把“营业中”的挂牌翻成“休息中”向外,关了外头招牌、里头靠窗部分的灯,又走回柜台。
“郭映里……”在他面前挥挥手。
映里抬起眼看看陆榕深的手,又低下头去,把下巴搁在柜台上。
“我受不了了……”他呆了一下下后突然蹦出这一句。
“我说不出什么可以安慰你的话。”陆榕深轻叹口气,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店长,你的手借我拉一下好不好?”映里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陆榕深。他从小就有个习惯,心情不好时会想趴在桌上、或是抱样东西在怀里:总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一点。
陆榕深很干脆的伸出左手,“拿去。”
“谢谢……”
郭映里轻轻拉着他的食指,又把头趴在桌上了。
“你要不要吃饭?”
“我不想吃。”
“为什么?心情真的那么差?”
陆榕深的左手任他拉着,想要用另一只空着的右手拧把冷毛巾帮映里擦擦脸,但他稍微动一下,映里马上就收紧五指抓着陆榕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