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手的时候,妳已经认识那女孩了对不对?」
见她抿紧嘴角不愿说话,他又接着问道:「是妳陪她去医院打掉孩子的吧?」
拍眉望向他,他的笑容温和诚恳,可说出的话却硬生生掀开了埋藏在她心中多年不治的伤口。
「身为齐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他耸耸肩,事实上,当年他也是最反对齐追求吴雨君的人,天下女人何其多,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一个感情受过创伤的女人,这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可是现在遇到席凉秋,他终于明白当年好友执迷不悟的原因了。
「对!是我陪她去医院的,看她咬牙躺在手术台上,她很坚强,咬破了嘴唇也没有流一滴眼泪,而从来不哭的我,却在手术室外边哭得一场糊涂,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样害怕过。」
眼眶里的泪水不停打转,却又固执的不让它掉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而坚硬。
「说爱的时候仿佛一辈子就那么注定了,可是当不爱了,就好像陌生人一样,伤害、仇恨、痛彻心扉的疼痛……爱情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为它承受这些吗?」
眼泪掉下来,尽管多少次她要自己放下,毕竟学姊说她现在很幸福,可是,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以后每当有人说爱她,她就会直接转身说分手。
「的确不值得为了一时的甜言蜜语受这么多苦,但是总不能为了别人的遭遇,而断送了自己的幸福。」他对上她茫然困惑的眼神,温柔一笑。
「他陪了妳二十多年,妳舍得让他因为妳的胆怯而离开吗?天底下的男人并不全是那样的混蛋,可妳却怕他像那个混蛋一样,换作是我,我会难过得认为妳对我不够信任。」
耸耸肩,汪明阳没说的话他替他说了,杨黎民却没发现自己说得太多。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她不记得有告诉过他,忍不住狐疑的皱起眉头,盯着他脸上的笑容。
「呃,妳没说过吗?哦!那就是齐告诉我的,其实为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向齐打听了一点情敌的资料,当然包括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
吐吐舌头,他惊讶于她的敏锐,明明已烦恼得心神不宁了,为什么遇到这种问题脑袋还这么精明,这个女人还真可怕!
「百战百胜?情敌?可是——我——」
她发现最近事情特别多,而且全挤成一堆,一方面她惊讶自己居然能够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回忆在他面前坦述,一方面又被他摸不定的想法而左右,他不是说做朋友的吗?所以她才能够摊开心事,可现在——
「唉!好像我一点机会都没有的样子,真受伤!」
故作捧心状,杨黎民要宝的嚷着,但很快就转头认真的看着她。
「给所有人一个机会怎么样?」
「所有人?」微微后退,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给妳自己、给我、给他一个机会,让事情自然发展下去,不要在还没开始就否定了一切。」
盯着他的眸子,琥珀色的眼眸中,正反映着她迟疑而挣扎的表情,她知道他在给她机会,给她机会抓住一个力量走出这迷惘,可是真的有用吗?谁能保证结果会比现在更好?
「谁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妳会爱上我,也说不定他会决定不再爱妳。」他作着假设,他知道这样做能打动她摇摆不定的心,毕竟人会因为害怕失去而奋力一搏。汪明阳已经行动了,而他也来了,所以,她不得不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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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黎民走了,但她的耳边却一直回响着他对她说的话。
谁能保证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妳会爱上我,也说不定他会决定不再爱妳……
明阳会吗?会不再爱她吗?
对面门锁发出咔啦声响,席凉秋迅速的从沙发上跳起来,顾不得穿鞋便直冲过去开门。
「阳!」
汪明阳转动钥匙的动作停住了,低头看着钥匙环上的另一支钥匙,那是她的。
「阳?」
他没有转身,她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背影刺痛了她,浇灭了她此刻所剩无几的自信。
「你——生气了?」
无措的垂下肩膀,不安的搓着双脚,地板的冰凉自脚底一路窜进心里。
「生气的是妳。」
依然没有转身,手指轻轻摩挲着钥匙环,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轻咬嘴唇,委屈得不知该如何开口。
彼此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无奈的转身,看到她低垂着脑袋,就像做错事情被老师惩罚的小学生一样。
「妳又光着脚丫子了!」
席凉秋惊喜的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听他这样责怪她不懂得照顾自己时,只觉得他很啰唆,可刚才他的一句话,她的眼泪却莫名的涌上了眼眶。
「以后别这样了,我不能永远提醒妳什么时候该吃药,什么时候该起床,又或者天气凉了要穿暖和……」
「阳……」
惊喜变成了恐惧,她望着他,尽管他的表情依然如常,可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却陌生得没有温度,是她听错了吗?
「什么时候该穿衣,什么时候该吃药,又或者什么样的男人适合妳,该用什么态度和男人谈恋爱……这些似乎没有我妳也能处理好,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我把自己在妳心中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
不!老天!谁能告诉她他在说什么?谁能帮帮她!她惊惶失措的掉下眼泪,只能不停的摇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对吗?」
看她不停摇头,泪水滚滚落下,他只能苦笑的反问。
不对!不对!他的地位无人可替代,他在她心中意味着永远,意味着一辈子。
「凉秋,妳该长大了,该知道朋友可以做一辈子,却不能一辈子守在一起,那是另外一种关系的位置,所以——」
顿了顿话语,她满脸的悲愁让他好心疼,可是,他如果不够狠心,那一切都不会改变。
「所以抱歉,我恐怕不能遵守和妳的约定了,以后,不论是三十岁、四十岁,或者到我们白发苍苍,都不能遵守那个约定了。」
「阳……」席凉秋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她该冲上前去打他踢他的,他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可是,沙哑着嗓子喊出他的名字,她却脚下生根的一步都动不了,泪水迷蒙了他怜惜却无能为力的表情,迷蒙了他转身消失的背影。
仿佛全世界下了场大雪,她一个人冰冷着身子,无助的站在茫茫荒野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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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阳……」
席凉秋在昏迷中,可是泪水却不曾停止滑落,杨黎民无奈的坐在床边暗叹。
明明爱得死去活来的两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折磨?一通电话他赶了过来,冲进门看到的却是昏迷在床上发着高烧的她,而打电话叫他来的人明明应该守在这的,却独自在隔壁一个人喝闷酒。
爱情到底是什么?爱情好吗?席凉秋问他答案,可是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答案。
「唉!」
帮她拉好被子起身走出席家,敲门进了对面的屋子。
「退烧了,却一直哭个不停,你能不能让她不要掉眼泪了?」
没好气的对着一直猛灌酒的家伙喊着,想想他也真冤枉,明明他们应该是情敌的关系,现在他们两人闹矛盾不是正对他有利,可是他现在的行为却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
「我只是牙医。」
再喝一杯酒,汪明阳轻喘着鼻息低喃,他的心好痛、好痛,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他的心比她痛上一百倍、一千倍,她在流泪,而他的心在流血。
「牙医也可以过去看看嘛!你以为打个电话给我就成了,当我是医生还是看护呀?」杨黎民没好气的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并替自己倒一杯。
「你是追求者,而我什么都不是。」
伸手蒙住脸,长长叹息着,汪明阳凄苦的笑。他原本以为在说出那些话之后,她即使走不出心结,但至少可以反驳些什么,可是,她却只是径自的摇头、流泪,摇头是为什么?掉泪又是为什么?
他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就算每天巴着她,也还是有不懂、不知道的角落,甚至连她心底最痛的伤口在哪里都不晓得,居然还要别人来告诉他。
当他从吴雨君口中听到当年发生的事情时,他的失望多过自责,她居然为了别人的故事而埋没了他们的爱情,居然因为别人的伤口而伤害了他的用心。
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信任,让她连问的勇气都没有?他很无力,看着她一个人走不出来的茫然,看她失去理智的质问他想怎样?看她满眼固执的无措……
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无力感,第一次感到,他们也许真的各自分处在两个世界。
「如果你真能当作什么都不是,干么在这喝闷酒?如果什么都不是,我干么因为你的一通电话就跑来这听你说丧气话!」
杨黎民没好气的怨道。恋爱中的人容易患得患失他可以理解,可是明明还深情款款、非卿莫娶的人,现在却又没信心了!
「朋友?刚才已经不是了!恋人……她不要!」
好想大醉一场叫自己不要计较那么多,可喝越多的酒,脑子反而越计较,计较这么多年她可曾真爱过他一分,计较这几天她说过的、做过的有几分是发自内心,越不想越清晰。宛如全世界下着雪,而她明明就在他身边,却白茫茫一片怎么也看不清。
「那你又何必演这么一出戏?就一直做朋友不就得了。」
「你过去吧,她会踢被子的。」不耐的推他离开,汪明阳紧紧皱起眉头。
「那你为什么不过去?」听了这席话,杨黎民又好气又好笑。
「我……怕像以前一样,守在她床边,听她喊着我的名字,就又会狠不下心,当她醒来,一切再度归零。」
不能这样,如果她走不出来,那就由他来闯关,两个人中,她已经软弱了,他不能再心软。
「OK、OK!算我服了你们俩。」
果然是天生一对!杨黎民无奈的转身回到对门,这两个胆小鬼,希望这次豁出去真能修成正果。
第八章
席凉秋的烧退了,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只要睁开眼,就可以看到汪明阳在她身边,当她醒来时,守在身边的是杨黎民,于是,她接受了他的提议,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至于汪明阳……
「唉……」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似乎没有人给彼此任何机会,他们就这样硬生生地分开。
拉下百叶窗,遮住午后刺眼的阳光,她无精打采的翻看着明天生活版的投稿。
「咳声叹气的,我干脆调妳去社会版做采访好了,面对那些惨不忍睹、世态炎凉,妳的表情和神态都很适合。」
身后凉飕飕的吹来一道落井下石的声音,席凉秋眨眨眼睛连头都没回。
「妳到底要这副鬼样子到什么时候?」吴雨君看不过去的叫着。
「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去找他呀!又不是不知道他诊所大门在哪边,况且不是已经接受杨黎民了吗?出门有人接送、下班有法国大餐吃,这么美好的日子,长吁短叹的摆给谁看呀?死丫头!」
「放过我吧!学姊。」她眉头也下皱一下,只是有些哀怨的求饶。
「妳——」看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吴雨君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长叹一口气望着手中的稿子,看来这次汪明阳是下了猛药,她真怕凉秋挺不过去,但是,既然汪明阳认为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这么多年看他们定过来,没有不帮的道理。
「妳要怎样我不管了,但是工作别给我出差错,偷懒也不行!这儿有一份稿子,校对后看排在哪个版比较合适!」
「哦——」
她放下稿子就走了,席凉秋扭着脖子,斜斜看了一眼稿子,懒懒的拿了过来,目光触到扉页的那一剎那,她呆了,那是汪明阳的字迹。
于是她迅速的翻开细读。
我和她的故事——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她二十八岁的生日了,而我决定在此之前,忘记她……
只看了一行字,她的心就紧紧揪住,呼吸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了。
我和她在三岁那年的秋天相识,那时的她像个勇敢的小骑士,而我甘愿做她屁股后边的小跟班,这一跟就是二十多年。
有人说缘分天注定,也许我们真的是上天注定的一份缘,可他老人家却忘了给我们在一起的份。
有人说,如果两个人经过许多波折都还无法在一起,或许他们真的缘尽于此。
老天没替我们安排好,而缘也要尽了,所以我决定,在她原本玩笑要嫁给我的时间之前,一点一滴地忘记她。
一天写一点,每天忘记一点,虽然很辛苦,但我想到了那个时候,即使她爱上了别人,即使她固执的说我们还是朋友,我也能接受,因为近在她身边,却只能远远的爱着她,那样的日子,比忘记她更痛、更辛苦。
薄薄一张稿纸滑落指尖,她的泪也跟着坠落纸上。
她起身冲向办公室。
吴雨君一直透过百叶窗观察着她的反应,所以当她冲进来的时候,她早早藏好了嘴角的笑。
「这是怎么回事?」
「就妳看到的这样,普通的投稿而已,我没有参与,是明阳自己寄到我这里的。」
耸耸肩,抱歉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她,吴雨君虽然于心不忍,却不能不跟着演下去。
「他想干什么?」怒从悲中升,有些失态的质问。
「那妳要去问他了,要不要我帮妳打电话?」
看她就像夹着旋风一样的又冲了出去,吴雨君莞尔的放下刚拿起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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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明阳猜得到看了那篇文章后,席凉秋会有的反应,她一定会生气大过伤心,这就是她的性子,所以他一直等着她来找他。
果然,午餐时间才过,门外就响起了不礼貌的推门声,接着是他在熟悉不过的怒吼。
「汪明阳!」
「席小姐?!」护士小王显得有些惊讶。
「别说他不在,我自己找!」
直接冲进他的办公室,她胸中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他想干什么?是在计较他付出的爱需要回报,还是想连本带利的折磨她,好一并讨回来?
「凉秋。」
门被推开,没等她开口,汪明阳先柔声唤着她的名字。
她顿住了,一只手还死死的握着门把,瞪着午后阳光下他温柔依旧的脸庞,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他起身走向她,看她气呼呼的冲进来,却傻傻地站在门口掉眼泪,这就是只在他面前流露真性情的席凉秋,让他又爱又恨的席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