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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爱不可 page 3 作者:谢璃

  「嗯,今年七十五了,前阵子身子不大好,最近稳定了一点,不过医生说了,大概拖不过半年。」

  老太太是一名富甲一方的遗孀,没有子嗣,曾经和夫家的亲属打赢过几场轰动一时的遗产官司,财产后来托专人经营管理后就深居简出,为人低调冷淡。李宛霏年幼时曾随替人帮佣的母亲在老太太大宅子里住过一段时间,她也在那里第一次遇见年少时的盛士暐。李母和盛家是九弯十八拐的远房亲戚,透着这层关系,李母才能获得帮佣的工作。老太太严厉不多言,和一群家仆守着山上冷清清的大房子,偶尔盛士暐一家人受邀来度假,房子里才会沾点活络的人气。

  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早已淡忘了老人的面孔,为何老人会在众多后辈中选择了她?她甚至记不得和老太太交谈过,这太诡异了!

  「为什么?」她一箩筐的问号却只能问出这三个字。

  「没有人知道。」他耸肩。「她行事一向怪异,她若不想说,你也得不到答案。但她调查过你倒是真的,大概你是最符合她心中的好媳妇的人选吧。」

  童年时她老是怯生生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很难让人忘怀,可能是老人家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深入记亿。

  「不过,这不是重点,对我而言,和谁结婚都一样,这个婚姻最多只会维持一年,从此我们各不相干,这是我父母私下与我的协议。」

  「什么意思?」她愈听愈迷糊,有钱人果然作风另类。

  他一手托腮,沉默良久。「既然我们即将在同一条船上,那我就实话实说,盛氏旗下的集团,早已摇摇欲坠,原因很多,主要是股东派系很多,互相倾轧,我父亲信任的一些手下又被对手买通,加上最近推出的许多销售案惨败,之前扩充过快的弊病都陆续的出现了。我父亲虽然有心兴利除弊,进行人事改革,但这只能解决一部分的问题,最严重的亏损问题才是要害,所以盛氏需要庞大的金援,银行疏困那条路已经行不通,能够在短时间内不需任何担保质押又能提供足够支持的,就只有姨婆了。」

  她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所有的迷雾逐渐散去,得到了一个概廓。「老太太答应你父亲了,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们结婚?」

  「不单如此,她希望在有生之年看着我们结婚生子,开枝散叶。」

  「她——疯得还不轻!」她困难的吞咽干涩的喉咙,看向吧台角落的冰柜,又想再开一瓶啤酒了。

  他两手左右一摊,道:「我父亲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给他二十亿解决眼前的问题,叫我娶一头狒狒回家他恐怕也不会太介意。当然,他也不是那么不顾父子之情的,他毫不考虑地替我答应这个条件,也是因老太太恐怕不久人世了,这个婚姻的有效期不会超过一年,届时我要恢复自由身不是问题。」

  「你们……这是欺骗……」她倏地站起来,无法想象自己要加入这一场尔虞我诈的骗局中。「我不能做这种事!」

  「哦?你确定?」他眉一扬,走向她。「你父亲,能让你选择吗?」

  「你……」她指着他,手指在抖动。「你……」

  「别讶异,要娶你,总是要多了解你们家的近况。」他握住她的手指,裹住了她的颤动。「这桩婚姻,同时解决了我们两家的问题,除了暂时的身分变更,我们可以保有各自的私人生活,互不干涉。当然喽,在姨婆看得到的范围内,我们仍得扮演好夫妻的角色,不能令她起疑,否则她尊口一开,盛氏马上就消失了。此外,婚姻存续期间,有损盛家名誉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这一点,我相信你做得到;至于婚姻结束,对一个女孩子名誉多少有点影响,所以,盛家决定事后给你一笔钱补偿。」

  他松开她的手,走到客厅左侧的房间内,出来时,手上多了一张纸,他微笑地送到她手上。「这是保障你我权益的合约,是经过律师拟定的,有关婚姻的效期、你必须尽的义务、你能拿到的好处等等都载明得很清楚,只要你一签字一」千万就会先送到你南部的家。」

  她手一缩,彷佛合约上有炭疽热的病毒。「大荒谬了!万一老太太一年后没事,我们不是要一直绑在一起?」那与一条毒蛇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有什么两样?

  「任何投资,总是有风险的。」他抬起她的脸,轻柔无比的低哄道:「霏霏,你不用担太多心,结婚后,你照样上你的班,我照样搞我的设计公司,就算同床共枕,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碰你的,你会很安全的走出盛家,这样说,你可以放心签字了吧?」

  她眼眸没有移动,怔仲地停驻在他脸上。

  那飞扬的羽眉、饱含丰富语言的深目、直挺的鼻梁、总是勾扬着调侃意味的唇……这一些,不都该是令女人倾倒的元素吗?那为何眼前触手可及的他,却令她有种想哭的冲动呢?而且,绝不是喜极而泣,是酸涩苦楚、前路茫茫的那种……

  她任凭水气淹没视线,半张的唇不由自主地抖动着,终于,在第一滴泪滑下眼角之际,她骤然仰首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在宽敞的公寓里震人肺腑,他浑身僵硬,错愕难解。

  「我怎么那么倒霉……我又没做坏事……上天干嘛要这样惩罚我……让我跟个该死的家伙连在一起……」泪珠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合约上,哀伤欲绝到令人闻之鼻酸。

  他没撤走那张瞬间湿了一摊的白纸黑字,只是脸庞抽动着,面色愈来愈铁青、愈来愈暗沉,一双黑眸里尽是恼火……

  第二章

  她用力地搓揉已发痛的脸颊,掬起大量清水泼去泡沫,再仔细地对着镜子端详。确定不再残留一丝粉妆后,才脱去身上的内衣裤,走进淋浴间,让头上洒下的水花洗涤一日的疲累。

  婚礼终于结束了。在精心设计的花海缤纷、缎带飘扬、华丽璀璨的乐声中,她一度还感染了那恍似走进幸福花园的喜悦,将深处的忧郁冲淡了一些。

  但是当一桌桌敬酒答礼时,她不时接收到穿心利箭般的眼光,且发射来源都是女性同胞;再看看身边认真投入角色的新郎,不时对那些含怨毒的女性投以抱歉的微笑,她随即「咚」一声掉回幽暗的现实人生——一切都是假的,包括这个梦幻婚礼,以及她视为梦魇的新郎。

  他们今晚仍然回到盛家大宅,并非她先前以为的他的单身公寓。在礼车驰向令她狐疑的方向时,新郎扬起坏坏的表情,「没办法,老太太要求前三个月得住家里。在她眼皮底下,你可要敬业一点,别搞砸了我们的计画。」

  那一刹那,她兴起了一种冲动,想命令那个冒牌刘德华使出看家赛车本事,让她的生命终止在二十四岁这一年。

  草草结束淋浴,倦怠感并没有消失,她知道这种心理上的疲惫会持续到这个婚姻结束,直到她重获自由为止。

  她跨出淋浴间,换上睡衣,垂头丧气地打开浴室门。由于没注意到地上凸起的门槛,一个踉跄,让她结实地亲吻上一道坚硬赤裸的胸膛。她心惊肉跳地指着只穿了件短裤。

  她搞不清楚是内裤还是外裤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你……没事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露出凉凉的微笑,捏捏她的脸道:「这是『我的』房间不是吗?我正要进,我的。浴室泡个澡,你有疑问吗?﹄说完颇具玩味地扫了她全身一遍,点点头道:「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性感和你是无缘的,你的确很适合这种娃娃睡衣。」

  「盛士暐,你少给我嘻皮笑脸!」她掌心朝他胸前一击。「盛家那么大,你那里不待,跑到这里凑什么热闹!你不会要我替你唱晚安曲吧?」

  他搓揉发疼的胸肌,狠睨着她道:「盛家这么大,只要老太婆在的一天,我就得和你同床异梦,听明白了没?」

  「你事先可没这么说!我不管,那张床上只能睡一个人,你听清楚了吧?」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担心他会向她伸出魔爪,她是怕控制不了自己,半夜会起来将枕边人扼死。

  「你想睡地上?我无所谓,你习惯就好。」嘴角一扯,他大步走进浴室,当着她的面甩上浴门。

  「盛士暐,你混蛋!」她踢了浴门一脚,转身走向景观窗旁的大张杉木床榻,对着精心布置的床褥思忖着。

  不知是谁购置的寝具,为了配合新婚的喜气,全都采用典雅的金绿与暗红色系,被面的花朵织纹栩栩如生,指腹滑过其上,丝棉的触感细腻柔软,让人爱不释手。

  这种超级享受,怎能让他一人独占!况且,他奢华了二十九年,偶尔睡个地板也不为过吧?不,不是偶尔,往后一年半载,他都只有睡地板的份。

  念头既出,她飞快的爬上床,抓起一个枕头扔在原木地板上,再跳下床,打开靠墙那一长排衣柜,拉出一条厚棉被在地上铺好,简单的临时床褥完成,她背对着大床,将自己呈大字型重重抛上去。

  彻头彻尾的舒适霎时透心,这是从答应结婚以来第一次感到卸下了忧闷。她合上眼,放松了四肢,决定苦中作乐,将浴室里头那个男人抛到九霄云外去。

  「喂!喂!」意识都快不清了,肩头突然被抓住猛晃,她不甘的睁眼,浑身散发浴后清香的男人在俯看她。「这个床可以挤下三个人,我们俩各据一边也碰不到对方,为什幺让我睡地板?」这个女人,真把他视作病毒了。

  「我不想作恶梦,你大男人就委屈一点,睡地板锻链体魄吧!」她转个身背对他,打算把他当透明人看。

  「女人!你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毛巾一甩,弯下腰,长臂向床上一捞,轻而易举地拦腰抱起她,将她扔在地上的软褥上。

  「你干什么?」她迅速地爬起,怒火中烧,揪住正要躺下的男人的衣领。「没礼貌、没风度的家伙,竟然会有女人喜欢你!你给我起来——」

  他大掌捉住她细瘦的手腕,贴近她,带着香气的热流拂过鼻尖。「你既然不把我当男人看,我也不必把你当女人看。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你若愿意共享一床,我可以分一半位置给你;你若坚持要独享,那么就轮流,一人一天,这样可以吧?」

  「我告诉你,和你共处一室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你甭想和我讨价还价!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我何必在这受苦受难?小心把我惹毛了,我马上就和你离婚,让你好看!」她愈说手劲愈大,把他的肩给向上提起。要不是累了一整天,她真想赏他一个过肩摔。

  「是吗?恐怕会有人先被大卸八块吧?如果一千万还不出来的话。」他眯起黑如深壑的眼,看着鼻端上方挨近的饱满胸脯,缩紧鼻翼吸了一口气。「霏霏,你用了我的沐浴乳,身上都是我的味道,想把我撇清没那么容易吧?」

  「你——敢——吃——我——豆——腐?!」她脚掌一抬,抵住他的胸口。他还未反应过来,眨眼间就与她相距了两公尺——她在床上,他在床下,而且屁股漫着裂开的剧痛感。

  「你——敢——踢——我?!」他一手捧住臀部,挣扎着起身,满面惊怒。「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不会学乖——」

  他长手往前一抓,纤白的脚踝立即被牢握在大掌里,她惊慌地想踹开他,男人的力气却被怒意激发,三两下就将她笔直拖下床,跌坐在地板上。

  「盛土晖,你欺负女人,我明天就公告诸亲友,让你形象全毁——」她挣脱他的大手,粉拳猛烈地落在他胸口,胀红的脸儿全是委屈与不甘,下手毫不留情。

  「你是女人吗?女人向来只会对我撒娇装媚,绝不会像你一样拳打脚踢——」他束缚住她的拳头,将她两臂拗在身后。

  「两个都给我住手!」

  声若洪钟的厉吼破空而来,在静夜里产生一道回音,两人顿时成了石雕,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先松开她的手,朝门口望去,惊异地问她,「你门没关,就准备上床睡觉?」

  「蠢蛋!你是最后一个进房间来的,是谁没关好的?」她回嘴。

  「住口!才刚新婚,就给我演出全武行,你们是没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了!」

  轮椅嘎吱嘎吱响地移向他们,穿著改良式唐装的瘦干身躯让座椅显得有些大,搭在扶手的鸡爪上有一颗硕大的翡翠环戒,兀自绿油油的闪烁着,皱褶纵横的脸上,一对小眼珠泛着矍铄的光,完全没有日薄西山的昏蒙。

  老太太这几年老得很快,和李宛霏幼时记忆不能相连,但口吻倒是没变。

  他们的确太忘形了,都忘了这楝房子里还有其它三位长辈呢!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吧?老人的灰发仍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束成圆髻。她不是该躺在床上安眠吗?为什么还能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此?!

  回应年轻夫妻困惑的目光,老人身后沉默的推手说话了。

  「老太太起床吃药,听到两位争执的声音,很吵,门又是半开的,所以我们就进来了。」推手是位中年妇人,声调跟表情一样没什么温度,宅子内的人都唤她张嫂。她多年来一直随侍在老太太身边,手脚非常俐落,常板着一张脸,不多话。

  他们的确忘得一干二净了。老人的房间与他们相对面,有异常的动静很容易被知悉。他不清楚老人当初选择这个方位住下是否有监探的意味,但二楼起居不方便,窗外又有株盘根错节的大树遮蔽阳光,并不适合行动不便的老人养身,这种种不合理总让他心生古怪。

  不过,也就这三个月吧。当初他父亲一口答应了老太太的条件之一——新婚头三个月得在盛家度过,但他早出晚归,老人能耐他何?

  「对不起,姨婆,我们在——在玩呢!忘了门没关好——」盛士暐恭敬地站起来,一反平日的满不在乎。

  「是吗?地板上的枕头和棉被又是怎么回事?新婚之夜就打算分床睡了?」精悍的眼神在两人不安的神情上打转,似乎没有轻易饶过他们的打算。

  「那个是因为——怕睡到半夜有人会掉下床,摔痛了身体。姨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睡,不习惯突然多出一个人跟自己抢被盖。」男人努力地自圆其说,还往后猛扯了一下呆坐在床上的女人的头发。

  她痛得跳起来,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怎么可能分床睡,我们刚刚是开玩笑的。」她揉揉刺痛的头皮,思索着要找什么机会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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