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琪惊魂未定,浑身哆嗦,说话上下牙齿乱打架,“你……你……你是展昭?”
三年前,庞琪在东京时上街纵马,踩伤百姓,被展昭捉入开封府,痛打了三十板,自是记忆深刻。
後面辽军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庞琪大惊,急於逃跑,大骂:“你他妈的多管什麽闲事,这儿不是你的开封府,滚!”推开展昭便要走。
展昭忍无可忍,怒斥:“身为大将,不知身先士卒,为国杀敌,反而贪生怕死,先行逃命,置将士性命於不顾,你简直丧尽天良!”
庞琪吓得直往後退,“来人,这两个是辽军的探子,快给我杀了他们。”
亲兵们刀枪齐出,团团围了上来。
白玉堂听他骂展昭,差点气炸了肺,现在竟然还下令杀人,更是怒发冲冠。
“猫儿,跟这种白痴用不著讲理……”手中星魂泼风般挥了一个圈,数十把刀枪便齐齐飞出。
手一探,便揪过腿已打软的庞琪。
展昭心念电转,伸手便将庞琪怀中的兵符令箭尽数扫过,举起令箭,喝道:“後队压住阵脚,前队向两边散开,弓箭手掩护!”
声音借著内力远远传出,如雷一般滚过所有将士耳边,混乱的人群忽然有了指挥,不由自主便依命行事。
队形未散的弓箭手平时也训练有素,此刻听命越众而出,刹时箭如飞蝗,迫使辽军停下了攻势,“哗”的向後退。
“展昭,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劫持朝廷官员,小心连包拯都吃罪不起。”庞琪色厉内荏,冷汗直流。
“现在你认得我展昭了?”一如当年擒下庞琪时的冷笑,严峻而刚毅。
倘若是在开封,展昭或许还要顾忌一下,在这万里之外的战场,谁会买他的账。庞琪想明了这一点,心下愈慌,喝道:“众将官,快杀了这两个辽军的探子,快!”
十几员偏、副将领见出了事,纷纷聚拢过来,一瞧兵符令箭全落入陌生人手中,惊诧之余,不免对庞琪更生鄙视之心。
展昭厉声道:“就算你们逃回去也是死,萧远计谋深远,早派人偷袭防守空虚的石岭关,关口陷落,两头受夹击,三万人马定然全军覆没。除了在此拼死一战,已没有别的出路了。”
众将全都大吃一惊,纷纷向石岭关望去,只见极远处烽火四燃,显然战斗已起。
“胡说,你分明是辽军的细作,蛊惑人心,各位兄弟不要上当,先救庞将军要紧。”庞琪的四五个亲信将领此时才赶了过来,便欲动手抢人。
白玉堂剑一横,抵在庞琪的脖子上,“谁敢过来,这里就是一剑。”
众将原本就分成两派,一派是大将宁穆的旧部,一派是庞琪的亲信,宁穆旧部大多对庸碌无能偏又贪功冒进的庞琪极为不满,此刻正好坐山观虎斗。那些亲信虽欲动手,却怕伤了庞琪,踌躇不决。
一个红衣副将飞奔而来,“不好,前面箭快放完了,要顶不住了,是战是退,快下令……”
突然看清了场中情形,不觉一呆,失声叫道:“展昭展大人?你怎麽会在这儿?”
众将虽身处边关,倒也有很多人听说过开封府的御猫展昭,许多关於展昭英勇侠义的故事也广为流传,刚才又见他指挥若定,射过来的眼光敬佩多过了惊讶。
展昭记性甚好,“你是……朱言朱将军?”
朱言是从开封禁军调来边关的将领,得见故人,十分欣喜。他也极为精明,一眼便明白了事态危急,不容迟疑,高声叫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就请展大人以兵符令箭下令,末将谨听吩咐。”
宁穆旧部的众将见展昭指挥颇有方略,并无异议。庞琪的亲信却叫道:“朱言,你居然听辽国探子话,这是要大家去送死!快点救了庞将军,然後撤兵……”
庞琪的亲信一起跟著鼓噪,下面不明真相的士卒无人管束,大队又开始向後退走。
白玉堂剑眉倒竖,猛然一跃而起,星魂急挥,顿时将那大放厥词的亲信斩为两截。
血光喷溅,众将无不脸色大变。
“言退者,杀无赦!”白玉堂长剑在手,杀气腾腾。
庞琪吓得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白玉堂逼到庞琪近前,眼中闪著冷酷的光,“庞老三,你知道自己该说什麽了吧?”手腕一抖,剑身上一缕血滴在庞琪脸上。
庞琪面如死灰,哪还敢违抗,颤声道:“一切……交由展大人全权处置……”
除了庞琪的人之外,其余众将听了都禁不住欢呼起来。
清朗的声音拔地而起,“这种时刻,展昭也就不客气了,暂代庞琪之职。朱将军,附近有什麽易守难攻的土丘山坡?”
朱言领会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两里之外有个百余丈的老羊坡,是个石坡,地势陡峭,可以据坡死守。”
“好,各位请收拢自己的队伍,先撤到老羊坡去,所有的弓箭手随我留在这里断後。”
众将见展昭宁可自己涉险,也要保护将士安危,与庞琪简直判若云泥,隐然大将气度,无不心折,纵有三分疑虑也都尽去,各自依命点集人马,有条不紊地向老羊坡撤退。
朱言笑道:“李副将,麻烦你照顾庞将军的安全,可不能有半分差池。”
李副将与朱言乃是好友,早已心领神会,“放心,我绝不会让庞将军有任何闪失。”召集了两百名手下,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押著庞琪和他的亲信撤离。
庞琪眼中充满了怨毒,死死地瞪著展昭。他仗著庞太师,谋到了石岭关主将一职,上任不过两个月,也知道原来宁穆的旧部根本不服他,所以才急於出兵,想立军功而树威。岂料第一仗便撞在武狂萧远手上,大败亏输,还被展昭挟持,夺去兵符令箭,自是恨之入骨。
白玉堂望著庞琪走远,“猫儿,这家夥心胸狭窄,日後定然会疯狂报复,不如……”
展昭轻轻摇头,“大敌当前,主将要是被杀,士气就会一落千丈。先解了眼前的危机,那些事以後再说吧。”
朱言忍不住道:“说得好,我和展大人怕是一样的命运,但是为国为民,也只能先留下他一时半刻了。”
白玉堂哈哈大笑,顿生知己之感,“是啊,先便宜他一时半刻,人总要死的,今天不知明天事,猫儿你说呢?”
朱言见白玉堂明白了自己要他事後杀庞琪之意,长出了一口气,“展大人也有顾不过来的事,白大侠就不必客气了。”
展昭见两人一吹一唱,掐住了额头,无话可说。
“朱将军你认识我?”白玉堂甚是好奇。
“猫鼠猫鼠,开封人谁不知道展大人身边形影不离的就是锦毛鼠白玉堂白大侠?”
“你们两个不要再叙旧了好不好?辽军冲上来了。”展昭跃身上马,冲向最前阵。白玉堂眼疾手快,飞身上马便追。
“猫儿,你不怪我胡乱杀人吧?”
“玉堂,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斩将立威,刚才的局势还不知怎样收场呢。”展昭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我真是佩服你了。”
白玉堂心花怒放,“你知道该怎样做,只是你心地太善良,做不到而已。”
朱言跟随宁穆几年,也是身经百战,颇有经验,指挥弓箭手轮流上阵,一排排箭不间歇地射去,辽军数度冲上来,又被射回。
可是箭枝越来越少,箭放得逐渐稀落,趁这机会,辽军潮水般涌上。
展昭回头望时,其余的宋军都已撤上老羊坡,心中一松,喝道:“後队变前队,向老羊坡撤!”
“展大人,箭快没了……”朱言看著蜂拥而上的辽军,冷汗不觉渗出。
白玉堂抢过一把硬弓,笑道:“射人先射马,看我的!”张弓搭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员辽将,一箭疾射,正中辽将跨下马的马眼,战马悲声嘶鸣,“扑!”摔倒,那辽将跌翻在地,转眼便被後来的马队踩踏如泥。
朱言大悟,叫过几十名神箭手如法炮制,辽将纷纷落马,辽军失去指挥,一时大乱,再次退後。
斗然间,疾风破空,数道寒光分射展昭、白玉堂和朱言。
“朱言……”展昭听到利箭挟著厉风,分明含了内力,朱言万万挡不住,大惊之下,不顾自身,巨阙反手回掠,“”的斩断了射向朱言的长箭。箭身所附的内力太强,只震得他受损的心脉一阵疼痛,“哇”的吐出一口血。
寒光已到展昭面门。
“猫儿……”白玉堂相距较远,就是掷剑也来不及,急得目眦尽裂,竟然忘了去格射向他的箭。
两条长鞭分从左右抽来,“啪”的击落了这两支凌厉的飞箭。
三名身穿宋军服饰的人纵马抢了过来。
“笨蛋,哪有你这种人,呆呆地让箭射,你这锦毛老鼠真是白叫了。”
根本没听见金风的奚落,催马狂奔而来。只是冲过来抓住展昭不放,手直是颤抖。
与此同时,朱言也抢来,抓住展昭另一只手,“展大人你……”激动之下,却不知说什麽感谢的话才好。
白玉堂想都没想,猛地从朱言那里拽过展昭的手,“猫儿,你……你吓死我了……”
谈笑自若中斩将立威的白玉堂为了展昭居然如此失态,朱言吃惊之余,不禁面露好奇之色。
展昭紧紧握了一下白玉堂的手,示意他放心,转头却看见了月明清丽如玉的容颜,一怔之下便明白了,神色一黯,“月明你……”
“别说那麽多,冥教的夜摩和夜伽出马了,这两个人武功很高,不好对付……”
月明柔和的声音被又一次呼啸而来的利箭打断了。
剑挡鞭抽,几个人边战边退,大队人马已全部上了老羊坡,剩下断後的几百人紧随著展昭等。後面的辽军越追越近,夜摩和夜伽放的冷箭令人防不胜防,展昭等身有武功,落在最後抵挡,渐渐与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猫儿,你怎麽样?”白玉堂发觉展昭脸色苍白,心揪成一团。适才的惊吓犹未过去,实在害怕他再出意外。
展昭只觉心口一阵阵闷痛,情知内伤又加重了三分,此时万不能让白玉堂知道,一提真力,“我没事,你别老管我,当心……”
白玉堂格开箭枝,“要当心的人是你……”此刻又没空多说什麽,只是挡在展昭身後,全力护住他。
老羊坡已在眼前。
辽军的先锋也已追到。
纷乱中,两道黑影巨雕般飞掠过众人头顶,略一停顿,“呼”的从半空中直接扑下。
“朱言快上老羊坡……”展昭回身横剑疾扫,撩起一片寒光。白玉堂星魂昂首破空,吐出点点星芒,与寒光交织,如银河倒泄,流星暴雨,迫得夜摩和夜伽左右一分,才避过了这绝命一击。
几次双剑合璧都配合得妙到毫颠,威力大增,展昭和白玉堂禁不住又惊又喜,此时心意相通,双剑再出,直追夜摩和夜伽。
朱言知道自己身无内力,留下来只会给展昭他们添麻烦,叫声“小心”,纵马直向坡顶冲去。
夜伽漫不在意地耸耸肩,手指一弹,掌中扣的数粒石子激射而出,分击展昭、白玉堂、朱言和月明等人。
乘展昭和白玉堂回剑自救之机,夜摩五指如钩,倏的已抓到朱言面门。
两人都已瞧出朱言是他们当中最弱的一个,立意先杀了他再说。
月明一侧身,长鞭一甩,卷住了朱言,猛地一拉,朱言“哎哟”一声,狼狈万分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夜摩收势不住,一把抓在马头上,那马长嘶著,一路翻跌下山坡。
月明鞭子一带,将朱言抛向金风。金风和碧湖知道月明的用意,挟著朱言施展轻功冲向坡顶。
夜伽脸上闪过了微笑,手一抖,软剑矫若惊龙,瞬间缠上了星魂。
白玉堂一惊,运力反绞,剑刃相交,铮然有声。
夜摩身法快极,一击不中,折身一转,掌风厉啸,已印向展昭胸口。
哪知夜伽的软剑被星魂一震,突然暴长一尺有余,剑尖如毒蛇吐信,竟长了眼睛一般,转头刺向了展昭。
掌风已笼住展昭全身。
剑尖刺破了背心的衣服。
前後受敌!
展昭眼中冷月般光华一闪,长剑已起。
如星跳丸掷,电光石火,巨阙倏忽奔刺夜伽,森森寒气令夜伽咽喉一紧,气为之窒。
与此同时,白玉堂运足全身真力,一声大喝,星魂疾向夜伽猛进。
竟是同归於尽! 夜伽悠闲的神色变成了惊愕,双剑合璧的威力他也抵挡不住,眨眼剑尖已到,百忙中软剑急收,飞身後跃。
夜摩大喜,掌力生生击下,展昭已无处可避。
岂料白玉堂剑势未老,突然回旋,星芒大作,夜摩眼前一花,掌缘已被星芒扫中。
想不到两人配合如此默契,先前与夜伽同归於尽只是虚张声势,一记倒转乾坤,竟逼退了冥教的两大顶尖高手。
坡顶几十名神箭手在朱言的指挥下,瞄准了夜摩和夜伽,轮番点射。月明飞掠而来,一扬手,绿色的烟粉四处弥漫。
三人乘乱冲上了山顶。
夜摩挥掌劈散毒雾,眼见追不上了,气得暴跳如雷,伤口火辣辣地痛,顾不得平素优雅的形象,破口便骂:“王八羔子,竟敢伤我?老子非剥了你们的皮不可……”
夜伽凤目含笑,“白帝看上的人果然不同凡尘,有意思……”
“呼”的冷风刮过,一股暗流卷地而来。
夜摩和夜伽脸色一变,疾向後退。
空中,无形的黑影扯天蔽月,强大的压力连绵不绝,迫得两人无法立足。
未现身便已如此惊人,来者绝不是两人所能抵挡的!
“走!”夜伽当机立断。
夜摩未能追杀展昭和白玉堂,虽心有不甘,毕竟小命要紧,忙跟著夜伽退开。
展昭刚踏上坡项,心口一阵撕裂般剧痛,腥甜的血直向上涌。
刚才一击实已出尽全力。
不可让将士们看出,以免军心浮动。
强行咽回了涌上的血。
可是那异常惨白的面容又怎能瞒过一直注视著他的白玉堂。
手贴上展昭的命门,真气汩汩输入。
“不行,玉堂……”展昭挣扎著想推开,那一招倒转乾坤几乎耗尽了玉堂所有的真气。
“你是三军统帅,不可有失。”白玉堂温柔的语气中却有著不容拒绝的强硬。
掌心忽觉潮湿,展昭背後的白衣渐渐晕染上刺目的鲜红。
夜伽的那一剑还是刺伤了他。
心脏骤然悸缩成一团,喉咙像被掐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猫儿……
猛地一声咳嗽,血直喷出来。
白玉堂力抗夜摩,那一掌的力量全是他承受了下来。
“你们两人都受了伤,谁也不能再逞能了。”
月明不自觉眼睛发热,这两个人,为了对方谁都不顾自己的性命……
彼此再也分不开……
皓铮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