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果然是安倍秀坊大人!”村长激动的站了起来:“我们的村子有救了!我们的村子有救了!”
“唉?您认识安倍大人?”神宫砚道一听说村长记得安倍秀坊,不由得也跟了紧张的站了起来。
“嗯,是啊!好几年之前,安倍大人的确是住在这村子里的,他身边的那个孩子,也的确是叫做御苑没错啊!”
“果然是这里……那请问您有见过我的朋友吗?”
“这个……抱歉啊,神宫大人,自从安倍大人去世之后,那个孩子也跟着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既然他是神宫大人你的朋友,应该是成为了一位厉害的阴阳师了吧,又怎么会再回来我们这种小村子呢?唉……”
“是吗?”神宫原本一心期待的,没想到村长却坦言御苑光晓并没有回来,他失望极了,慢慢的坐回了原处。
“那个……虽然很为难,不过能请神宫大人帮帮我们的村子吗?您既然认识那么厉害的安倍大人和御苑那孩子,想来也一定非常的厉害!”
“啊,是什么事呢?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一定会帮忙的。”
“是这样的……”
原来自从安倍秀坊去世、御苑光晓又离开了这个村子以后,村子里就经常发生一些很诡异的事件。
就拿御苑光晓走后不久来说吧,他离去了不到两年,某一天的夜里,村子里一个男人半夜起来去上茅厕,突然看见安倍大人的旧居那边有可疑的光亮。
因为安倍大人是受村民们敬重的阴阳师,他虽然死了,他的房子仍然受到村民们很好的照顾,这时看到有火光,那男人想也许是失火了,所以就大声的叫其它的村民们起来去救火。可是当村民们赶到那边的时候,可疑的火光就消失了。大家以为是那男人看花了眼,那男人却坚持自己没有看错而执意要仔细察看一下。当大家来到那房子的后面,安倍大人的埋骨之处的时候,却讶然的发现,安倍大人的坟墓竟然打开着!
里面空空如也,安倍大人的遗骨不见了!
就在大家惊讶不已的时候,一声像极了兽类般的嗥叫声伴随着阴森森的笑声,在山林中回荡起来……当时被那可怕的声音吓的四散奔逃的村民们对这件事的议论可是持续了很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在猜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暗暗害怕不已,不过好在那之后村子里还算平静,所以大家也没有再多想,然而……
三年前的又一个夜晚,安倍大人的旧居里,再度亮起了可疑的光……
“这次你们又去看过了吗?”神宫砚道听到“三年前”这个字眼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痛、又是一惊。
“没有。不过,与其说是没有,不如说是无法去看啊。”老村长摇了摇头,叹着气说。
由于大家都害怕又会遇到什么诡异的事,所以是等到了白天,才相约着一起去看看。可是,明明能看到那房子,却再怎么走,也无法靠近。所以到了后来,大家都认为那房子里已经住进了鬼,而再也没有人敢接近……
“原来如此……”神宫砚道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种情形的确有是“鬼”的可能,但是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在安倍大人的旧居外面布下了强力的结界、并且在里面住着的,也有可能不是鬼、而是一个人!一个通晓阴阳术、一个应该死了却仍有极大可能活在这世上、一个被自己苦苦寻找的人!
“神宫大人,您能帮我们吗?拜托了!”
“对啊!求求您了,请帮助我们!”
“就是,无论如何请帮帮我们吧!”村民们激动不已,团团围着神宫砚道求恳着。
神宫砚道没有说话,而是用扇子支着下巴沉思着。
三年前被源义仲拜托他要好好的照顾御苑光晓,却没能实现承诺,而让御苑光晓在他的眼前被杀,背负着痛苦与自责踏上了寻觅之路。
寻觅的人,正是极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的御苑光晓。
虽然三年前御苑光晓就“死”在他的面前,但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让他认为御苑光晓还有可能活在这个世上。尽管希望异常的渺茫,但是他还是每天每天都不死心的踏上寻觅之路。
只是……毕竟要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一个人——甚至是一个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无异于海底捞针。他寻找了三年的时间,仍然没有一分御苑光晓的消息,一天一天的撲空,几乎已经让他失去了信心。
就在这个时候,在京中的安倍泰亲给他写了一封信。
信中提道他已经久郁成疾,不久于人世,问神宫砚道还要不要知道那个“秘密”。
神宫砚道思索再三,还是回到了京城,就在源氏大军破城之时,安倍泰亲断断续续的向他讲述了那时候的事……
事件发生在二十三年前,夏季的最大型也是最重要的祭典,夏越の袚第二次举行之时。
因为那年润六月的关系,所以于晦日(初一左右)开始的夏越の袚会举行两次。两次都由安倍泰亲所主持的话,似乎不太慎重,而那时的安倍秀坊年纪尚幼,虽然精通阴阳术,但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因此安倍泰亲以阴阳寮的名义,向当时天下最有名的五位阴阳师发出了邀请,请他们来协助自己主持这祭典。其中有一位名叫神宫刚志,正是神宫砚道的父亲。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年第一次的夏越の袚也是史无前例的,阵容最为豪华的一次祭典。第一次的夏越の袚于朔日(十五前后)结束了,随之便要准备仅相隔半月的第二次夏越の袚的准备活动。那五位阴阳师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留在阴阳寮内协助着安倍泰亲,眼看着第二次夏越の袚也快要结束的时候,在某晚的例行观测天象之时,突然间感受到了极为不祥的征兆。
六位阴阳师聚在一起,议论着各自发现的不吉之兆。但不论是天象、水镜或者其它什么的占卜,在在都只有一个结论——近日必有极恶之象侵入平安京,败灭天下!
为了早做预防,安倍泰亲与那五位阴阳师一起,设下了强力的五芒星的阵式,支撑着平安京的结界!也就在那一天的晚上……
宵恍姬降临平安京!
以神人之姿态出现的天女,腹中却蕴藏即将诞生的鬼之子那极端的邪恶之气,虽然她一再表明自己会来到平安京只是个意外,马上就会离开,但是一味相信着那预兆的阴阳师们根本不听从她的解释,也要将她封印起来。
虽然妄图以人类之力对抗神力如同蜉蝣撼树,但那天夜晚,宵恍姬却仿佛身不由己般的对阴阳师们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依靠着魔兽“山邪鬼”来保护自己。就在阴阳师就要封印住她的时候,那个孩子……终于诞生了。
然而,那个孩子那个时候,还只是宛如一团沉淀般的邪气般的存在,但饶是如此,已经散发出强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可怕感觉。阴阳师们倾尽全力的攻击对“它”也毫无作用,反而招致了不幸——这便是那五位阴阳师的死因!
而安倍泰亲却因为当时面对着哭泣的宵恍姬不忍下手而迟疑了一下,这一下的迟疑也救了他的命。就在安倍泰亲绝望之际,宵恍姬竟然要与他立下一个约定!
一个……二十年的约定!
廊下挂着的风铃轻轻的响了起来。
打了个哈欠,从长长的睡眠中醒了过来。呆呆的坐了起来,好一阵子都是恍惚着的,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天色,一片朦胧。
——这里是哪里?老师呢?去哪儿了?不,义仲……义仲又在哪里呢?
直到刚刚,好像都一直在身边似的……
梦……
也许是梦吧……
一想到那只是梦而已,因那美梦而生的小小喜悦顿时就破灭了。
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右手如常,左手却密密的缠着布条。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梦……说的也是,老师已经去世,义仲只怕也以为自己死了……
果然是梦啊……
叹着气站了起来,走出房间,廊下挂着的风铃仍在轻轻的响着,那声音却是如此虚幻不真。
眼前盛开着不知名的花,在结界内永远只是晦暗淡薄的光线之下,却是那样的灿烂的开放着犹如燃烧起来般的绯红的花,散发着阴郁而潮湿的气味,成长着酷烈而凄艳的姿态……那么美的花……闻得到血的腥香,看得到寂寞的影子……
感觉到他的出现,血色之花一瞬间来了精神似的疯狂生长着,枝生叶蔓,重重叠叠……
赤着足踏下长廊,投身于那一片花海之中。青泥上生满绯红的花,柔弱的只是微风吹拂而已就纷纭坠下,被纤足揉碎,溅出艳红的汁液,染得雪白的衣摆嫣红一片。然而他却似无所觉般的缓步前行,一步一步的走向被朵朵绯色之花掩映着的池塘……
当他来到了池塘旁边的时候,满园的红花纷坠,覆盖了整片池塘。慢慢的蹲了下去,伸出右手碰触着那飘满了落花枝叶的清澈的池水,一瞬间自他指尖漾开金黄色的光,随着水纹荡开的的光之涟漪撞碎了满池的血色之花,竟然晕染出一幅幅的画面……而其中的主角,赫然就是源义仲!
目光紧紧跟随着义仲的一举一动,怀念不已的低喃着:“义仲……”
——义仲……义仲呵义仲!我的恋人啊!我是如此的恋慕着你!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三年来的苦苦思念?你是否已经将我忘记?你的身边是否已经有了他人?如果可能的话,我多么希望你身边的那人是我呵……只是、只是现在的我……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了!
唇边漾起凄然的微笑,悲伤的泪水情不自禁的滑落脸颊,滴落下去——
泪水落在池塘里,池水晃动着,关于义仲的景象立即就消失了。
“不要!不要!义仲……义仲啊……”徒劳的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住什么,可是触手成空……只是徒然的溅起朵朵水花,洒落在池边的花叶上。
一天只有一次,能自此池中窥见外界的世界,月复一月日复一日,将自己完全封闭在这方小世界中,每日便只期待这一刹那间、能得见义仲的短短时间……
就算……就算他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就算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她……也来不及心酸、也不及怨叹、只是痴痴的、痴痴的……
“义仲啊……”在口中低低的唤着,知道今天再也没办法看见义仲了,他——死而复“生”的御苑光晓,失望的向旁边躺了下去。
绯红的花疯狂的生长着,被一压就断的根茎迅速长出新的枝叶,绽放更鲜艳的血色之花,耳畔甚至能听见花开的声音……渐渐的,花儿越来越密,将那白色的身影,淹没在火焰一般的花的海洋之中……
舍不得离开,就这样等待,等待明天,等待再一场的花的饗宴……等待再见到义仲……
或者梦中,应当也有他吧!怀着这些小小的期待,御苑光晓再度朦胧入梦……
“光晓!光晓!”然而就在他睡意迷朦之中,却突然好像有人正在推着他的肩膀,促使他醒来。
“嗯?”是谁?不要吵嚷,让我入梦去见义仲!
“做了什么梦?看你这孩子,哭的满脸都是泪水……”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接着似乎是被抱了起来,接着是散发着馨香的衣袖温柔的拂拭脸颊的触感。
温柔的怀抱太过舒适,说话的声音也好熟悉,令人不愿睁开双眼。是谁?可是好想睡……但是似乎一睡,便再也见不到重要的人一般内心十分的不安。勉强的睁开眼睛,眼前晃动着的笑颜逐渐的清晰起来——
“老师!?”又惊又喜的爬坐了起来,看着眼前那儒雅的人,御苑光晓的眼中涌起了泪光……竟然能梦见已逝的老师,真是令人感动啊……
“怎么了?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吗?”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顶,老师——安倍秀坊笑着道。
“不……是个好梦啊……能见到老师……怎么会是可怕的梦呢?”
“……你这个孩子,睡糊涂了吗?”
“梦?我真的是在做梦吗?”抬头看着安倍秀坊那疑问的眼神,目光落在他颈前挂着的昆仑之璃上——本来应该已经损毁的它,竟然完好无缺?低头看向自己颈前,本该遗失的昆仑之玉也好端端的在那里!
到底,什么是梦?哪个才是梦?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奔向廊下的水盆,看向里面自己的倒影……压鬂总角,青眉秀唇,竟然还似是十三四岁般年纪!
难道……真的是自己在做梦吗?老师之死、平安之行、殿前斗法、伊豆遇袭、封印山邪鬼、失去记忆、之后更遇到了他——那个叫做义仲的男子……在木曾的点点滴滴那么清晰的浮在心头!那些事、难道都是在做梦吗?就连会爱上那个男子、就连因爱上那个男子而觉得是背叛了老师的种种内心挣扎痛苦……难道都只是在做梦吗?
“真的吗?我……只是在做梦吗?”对着水中的倒影,御苑光晓怅惘的摸着自己的脸。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七年之前……只是心情……
只有心情……再也回不来了……
唇边漾起凄然的微笑,悲伤的泪水情不自禁的滑落脸颊,滴落下去——
泪水滴落在水盆里,水面被打碎了,晃动起来。察觉到自己流泪了,慌乱的用衣袖胡乱的拂拭去,手刚刚举起来却怔住了——左手上竟然缠着布条!再看水中的倒影,曾经的少年消失了,水面上倒映着自己此刻心碎神伤的脸……
低低抽了口气,猛回头看向房间之中,哪里还有老师的影子?心慌意乱的向里面跑去,大声的叫着:“老师!老师!你在哪里!你别走!你别丢下光晓不管!老师!”
“光晓!你醒醒!你又做恶梦了吗?光晓!”奔跑着的身体突然间像被扯住了一样的飞了起来,接着又失重的落回了原处,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大声的喊着——
睁开眼睛,却是在伊豆般的,眼前阳光明媚,庭园如画,几个侍从正手挽手的跳着舞,
自己却被人紧紧的抱在怀中。惊疑不定的转过头来看是谁,入目是源义仲那无比关切的神情。
“刚刚你睡着了……做了恶梦吗?叫的声音好大。”
“……义仲?”这又是在做梦吧……还是……刚刚才自梦中醒来?
“怎么了?还没醒过来吗?你的脸色怪怪的……又有哪里不舒服了吗?”源义仲一面说着,一面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试探着他的温度。
“果然好像有点发热呢……”
“我没事的……义仲,你……你真的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