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等太阳打西边出来那天吧!
待长辈放下电话,他才把话筒放回原位。
“谁啊?”美梨随口问道。
“订书的常客有些问题打电话过来询问。”这回他眼里和声音里的温度都同样宜人,而且仍旧说谎说得毫不心虚。
“哦!”美梨也不甚在意,点了点头,接著气呼呼地抱怨:“我都跟你说我不吃蚵仔了,你干嘛放那么多?”
“有放很多吗?”他一脸讶异,接著又笑得温温的,以著不容质疑的语气道:“我明明都挑起来了,一定是你的错觉。”
光恩坐回她身边,与她一起边吃午饭,边看著他根本没兴趣的日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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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梨对自己的生母完全没有印象。
在她大概六岁左右,阿姨方芸来到他们家。
童话故事里总是说,后母都是坏心的女人,可是阿姨对她很好、很温柔,当爸爸对她严词相向或要求太高时,总是阿姨替她缓颊,阿姨也会在到幼稚园接她时、或她哭泣时抱抱她,像班上同学们的妈妈一样。
升上国中的美梨其实已经把阿姨当成母亲,只是别扭喊不出口罢了,她在心底以有这么一个美丽又温柔的母亲感到自豪,甚至偷偷希望自己真的是阿姨的女儿。
可是,光恩这个阿姨正牌的亲生儿子出现了。
美梨的心里又羡又妒,更让她难过的是,她总觉得自己比较像是外面捡来的,不是父亲所出的光恩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孩子。
父亲发鬓微白却仍旧英俊,冷敛的眉眼像个国王;阿姨则是像永远不会衰老,端丽的五宫和高雅的气质,让美梨好几次都怀疑父亲当年怎么会娶那个被他摆在书房桌子上的相框里,其貌不扬的女人?
而总是沉默安静的光恩,漂亮得像个小王子,一家三口闪亮得像电影明星,越发对比出她这个异类的存在。
所以,基于嫉妒,美梨很讨厌光恩这个弟弟,但是她始终扮演著好姊姊,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段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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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紫白绿橙,五颜六色的色彩涂在脚趾头上,美梨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
吃完饭,看完日剧,接著优闲地上上网、翻翻杂志、玩玩指甲彩绘,消磨到就寝时间。
客厅里的音响播放著轻音乐,坐在落地窗边擦指甲油,有晚风作伴,顺便还能欣赏底下广场上形形色色的男女。
夏天刚过,游客少了点,反而让山庄能够沉淀经过夏日庆典后过度沸腾的情绪。
刚在楼下点完书目的光恩回到三楼。
“厉老板,你很混哦。”
“我上来拿东西。”他没打算抗议闲到坐在窗边发呆擦指甲油的人竟然笑他混。
他倒喜欢她每天悠哉悠哉的样子,那也是他这些年刻意的纵容,否则她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淑女教育,哪是说改变就改变得了的。
以前她连在家里坐著都要双腿并拢、吃饭不能边看电视,更不用说擦那些颜色怪里怪气的指甲油了。
前年去探望父亲的时候,父亲看到宝贝女儿不再像当年那个大家闺秀般的淑女,却也没有生气,大概是察觉了他的心思,知道他默默地在改变她,没有说什么,已经有默许的意思。
他心里几乎已经肯定父亲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这么多年来两老从不催促他们找对象。
铃铃铃!
电话铃声响起,见光恩在房里翻找什么东西,美梨忙要去接电话,却又怕弄花没干的指甲油,走路像企鹅似的。
“我接就好。”光恩从房里出来,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以企鹅冲锋的姿态撞上柜子,接著往旁边一拐的美梨。
“噢……”她忘了在擦指甲油前,她的脚还擦了一点软化角质的保养油,又没穿鞋子,脚底打滑,没跌个狗吃屎算好运了。
脚趾撞到柜子,痛得她眼泪快飙出来。
“喂,你好。”接起电话,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哀号。
对方迟疑了两秒,才道:“你好,请问光恩在吗?”轻柔女音温婉如柳絮飞花,煞是好听。
“在啊在啊!你等等……”她转身想把电话交给光恩,却先一步被他抱起。
“厉光恩!你干嘛?”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美梨险些尖叫出声。
“撞到哪里?”光恩也不应她,把她放在沙发上检视起她的脚。
“电话啦!找你的。”虽然很痛,不过也要痛得有价值,她奋不顾身接的电话怎么能被晾在一旁?美梨把手中的无线话筒拿到他耳边。
“扭到了?”光恩皱眉。
“撞一下死不了人啦!”
光恩抓过话筒,夹在耳边。
“你等等……”也不知是对她说或对话筒那端的人说,他起身走向柜子,草草讲了两句话,在折回来前就把电话挂回去了,手里则提著家用医护箱。
美梨有些狐疑地盯著他讲电话时的侧脸,在他回到她面前时,一脸神秘兮兮又恍然大悟,笑著道:“女朋友哦?”
瞧他一副低调的样子,人家女孩子喊他名字喊得那么亲密,一定是女朋友啦!
光恩在她身旁坐下,先处理她脚趾上的擦伤。
“不是。”
不知是否是错觉,美梨觉得他低头检视她伤口的脸好像有点……臭。
她狐疑地盯著他紧锁的眉头,终于发现那不是自己的错觉,接著,她像了解什么似的掩嘴窃笑。
也难怪啦!她家光恩虽然帅到让众家姊妹流口水,可不是什么花花公子,对感情的执著与专注不是其他阿猫阿狗能相提并论的,这点美梨绝对可以挂保证。
而且生平头一次被姊姊拦劫到女友的电话,当然会害羞嘛!他脸皮薄,所以只好板起脸孔掩饰,真是可爱!
她家弟弟果然是万中选一的纯情好男人,就不知哪家女孩这么幸运?美梨心里不禁有一种身为姊姊的骄傲和身为女人对八卦的好奇与兴趣。
光恩身边朋友不少,女性友人却是凤毛鳞角,能喊得出名字的那几个,还都是厉家早就熟识的世交之女。
如果不是知道光恩高中时曾经有过心仪的女孩子,美梨都要怀疑起他的性向了。
“交女朋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突然问,她心里有股窒息沉闷的感觉。
是寂寞吧?她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落寞找个理由,像是一种潜意识逃避心里真正声音的掩饰。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又是感情那么好的弟弟,她可能会小姑独处一辈子,可不代表弟弟能够一直陪著她。
美梨垂下眼,刻意忽略心口紧揪著抽痛的感觉,甚至不当那是一回事。
光恩也快三十了,早该有个女人在他身边,他的条件这么好,并不是没有女孩子青睐的。
“跟你说不是了。”光恩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闷。
“不是也没关系啊,有合适的对象,就带回家让老姊看看咩!”她脸上写著大大的“好奇”两个字,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一种刻意的伪装,纵使她一向就催眠自己认定那才是她心里真正所想。
光恩眯起那双漂亮的眼,一向温文儒雅的脸,这一刻却显得有些危险,像是气愤,又像在忍耐。
许久,他才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朝夕相处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他把她当宝捧在手心,甚至亲密如恋人,这该死的女人竟然要他把根本就没有的女朋友带回家给她看看?
二十年来,他与她不是平静得没有一点火花,他们感情亲昵的程度不可能未曾在年轻气盛的他俩身上留下痕迹。
他可以接受她的鸵鸟心态、接受她一次又一次忘记他对她说过什么,因为来日方长。
但他不能接受她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他真想敲敲她的脑袋,看能不能敲醒她——如果他舍得动手的话。
美梨眨了眨眼,为光恩的话有些受伤,也有些气愤,但她决定原谅他,毕竟是他供她吃,供她住,供她吃饱闲闲没事做。
“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可是也是一家人啊!”讲到这,她又忍不住觉得委屈,有些心酸。
原来光恩一直介意他们没有血缘的事啊,所以才连女朋友都不打算带来给她看看。
心里难过地自怨自艾,胸口的疼痛却更加明显,她一再对自己催眠会觉得难受是因为自己当姊柹当得好失败,而不是为了其他原因。
光恩无言地看著面前眼眶泛红的女人,天大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只能没好气地道:“我们是一家人,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他就不只—次对她这么说过了。
他要照顾她一辈子,她是他永远且唯一的家人。
只是,显然对“家人”这个解释,两人认知上有很大的差异。
“所以,真的外面有了女人,我不会骗你说没有。”事实上,他的感情也绝不容许他有。
什么外面有了女人?这讲法好像怪怪的,也让美梨心中微微一荡,像是明白那样的誓约代表什么,却又不允许自己去多想。
光恩拿来冰块和毛巾轻敷在她脚上,美梨安静没几秒钟,又忍不住鸡婆了起来。
“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我们隔壁班的张老师对你很有好感耶!”
经过刚刚,她才惊觉光恩年纪也不小了,她身为姊姊应该帮忙物色对象,免得弟弟像她一样孤独终身。
“她人长得不错,个性又好,要不要改天我帮你……呀!”她话尾音调突然拔尖,转变成高八度的尖叫。
“厉光恩!你干嘛?”美梨含泪怒瞪握著她脚踝的男人。
“推拿。”他冷冷地回道。
“扭伤怎么可以推拿?”骗她没学过急救哦?
“我之前有学过推拿,你忘了?”他的手劲又缓了下来,继续在她脚踝上用毛巾轻轻擦拭。
“推拿是传统治疗方式,但不很正确。”只不过老一辈人推来推去也都没事。
美梨的思绪又飘回刚刚没说完的对话上,“对了,我说的那位张老师,她家是开国术馆耶!之前有帮我刮过痧,效果不错,而且她跟你一样也很喜欢卡谬和雨果,你们应该很合……啊!”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尖叫。
“你轻一点啦!”沙发上的泪人儿已经瘫成软泥,哀怨地泣诉。
光恩冷笑。
美梨揉了揉眼睛,怪自己多心。
她这个性格好到不行,人人夸赞的弟弟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奸诈冷酷的表情呢?一定是她眼花了。
“抱歉,我已经尽量温柔了。”
二十年的温柔,难道还不够吗?二十年的守护、二十年的疼惜,却换来这女人开口闭口把他推销出去!
“对了,那位张小姐……啊!”
老天保佑,在美梨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能够先乖乖闭上嘴巴。
第二章
“梨梨?”
光恩洗完澡,踏进客厅,电视还在播放日剧DVD,沙发上的女人却已经歪歪斜斜地睡到打呼了。
叹气的同时,也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他走过去将电视关掉,抱起沙发上的美梨。
她像是对这个怀抱再熟悉不过,自动找好最舒服的姿势紧密地依偎,没有转醒,枕著他的肩膀继续作好梦。
光恩将她抱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美梨双手却抓住他浴袍的衣领不放。
“赖皮鬼。”他轻声道。
他伏在床畔,大掌抚著熟睡的人儿粉柔的脸颊,原本湖水般寂静无波的瞳眸转为沉郁压抑的黑,低头吻住那微启的朱唇。
美梨嘤咛了声,回应著那个吻,光恩在她颊畔的手一路向下,爱抚过纤细的颈项和锁骨,掌下每一寸肌肤他都熟悉且眷恋不已,动作没有迟疑地探进她的睡袍里,大掌覆上柔软的椒乳。
美梨仍旧沉睡,身体却熟悉地迎合著他的动作。
光恩吻去两人唇边的湿痕,再抬起头时,眼里复杂的情绪难以解读。
他身下的女人沉浸在梦里的春色之中不愿转醒,他手指在粉乳上的挑弄也没停止。
“嗯……”
他的眼因为那声娇吟而变得情欲翻腾,凝眸深处千丝万缕的爱意竞也夹杂著一丝恨意。
他俯向她颈边,在肩上烙印下属于他的印记。
“没有男人可以—直这样忍耐著。”他轻声呢喃,像在对自己,也像在对床上的女人说。
是潜意识的逃避也罢,是装傻也好,她欠他最多的并不是二十年来的守护与陪伴。
因为爱,那些都是值得的。
他愤恨与不甘的,是她可以一而再、再而三把他们接吻以上的亲密关系当成梦一场,醒来后继续无辜地对他傻笑。
二十年来的朝夕相处,是人都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没有火花?何况她是唯一牵动他情弦的那个人。
他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对所追求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这样的他却遇上了生命中最大的克星。
当不择手段遇上装傻到底,纠纠缠缠十几年,没结果。
“我却为你忍了十年,你还想欠我多少个十年?”他问,仍旧不舍用上最强硬的手段,凝望著她恬静的睡颜许久,只剩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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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
空气中弥漫著一股香味,一股会让人觉得幸福、胃口大开的香味。
闹钟第N次响起,又第N次被床上的人儿快狠准地按停。
“唔……”
美梨半眯著眼看阳光从窗帘缝隙问斜洒进来,带著浓浓鼻音的咕哝像梦呓般,小手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隐隐约约的食物香味让她甜甜地憨笑了起来,抱著棉被翻个身继续睡。
冷气平稳地运作著,让初秋仍有些燠热的气温不会影响她的睡眠,被窝又软又舒服,她恨不得可以就这么和它们纠缠到天荒地老。
如果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就好了,她迷迷糊糊地想。
每天啊……
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件事,眼皮又开始向下掉,身体和意识又化成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向虚幻的梦境之空飘散……
铃!
闹钟再次响起,美梨终于睁大眼。
她到底按了几次闹钟啦?又惊又吓地坐起身,拿起床头闹钟看个仔细。
因为知道自己赖床的习性,她特地买了一个“赖床闹钟”,每次闹钟响起时得按两下按钮,如果只按一次,那么闹钟每隔五分钟就会再响一回。
时针在七与八之间,分针指著六。
天!她是猪吗?
她明明闹钟调七点的!也就是说闹钟整整响了七次,而前六次都被她无意识间按掉了。
“我的妈啊!厉光恩!你为什么不叫我!”她惊慌失措的狮子吼响彻云霄。
三分钟内洗脸刷牙换衣服,风风火火地冲出房门。
“早。”居家好男人还穿著围裙,把早餐端上桌,笑著和疯女人一般的她道早安。